本帖最后由 湘峰 于 16-5-19 16:32 编辑
具体来看,作为一神教的基督教所带来的根本转换是:
首先,为爱与信仰找到了出口,走出了神的迷宫。一切都不再是神,不再是一个神的战场、英雄的战场,而成为被上帝所创造的。世界成为受造的世界,并且因此而出新了管理的问题(社会科学)、规律的问题(自然科学)、意义的问题(人文科学)、审美的问题(美学)。由此,上帝成为绝对的、无限的,而不再是相对的、有限的。
其次,人不再是万物中的一分子,而是万物之灵。自然成为一个对像,成为偶然和被造,人则要为其负责,同时,动物也与人区分开来,人可以被拯救,动物却不能。这样,人也就离开世界而成为一个自由的主体,成为上帝的肖像,成为上帝的子孙。上帝也只与人对话,人类因此而获得了解放。更为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是作为一个不可替代的个体而去独自面对绝对而唯一的神的,每个人都是首先与唯一的神发生关系,然后才是与他人发生关系,人与神的关系先于人与人的关系,由此,也就有了自由意志的问题。
最后,神成为唯一。一切都只有它才能够做到,而且,一切也只有期待它,倘若它不出手,那也只有继续期待。于是,宗教不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种期待。受苦,因此而有了意义。因为靠上帝去支撑,而且上帝不会忘记回报(工作也成为一件快事)。中国常见的愤世嫉俗、怀才不遇因此也就都不常见到。爱,也因为有上帝的支撑而成为常态。一个更加合乎人性的光辉未来,引领着人生并且成为人生的全部。
与此相应,历史也从有限走向了无限,并被附加了目的、意义与价值。爱因斯坦说过:宇宙中最不可理解的,就是我们可以理解宇宙。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奇迹的创造者,就是基督教。这样,曾经的历史是循环的,无始无终的,而现在是了直线的,也有始有终了。自然,开端意味着理由,理由的出现就是历史的根据。同时,开端也意味着希望。于是从命运到天佑,古希腊的宿命被基督教的希望取代了。最后,进步的观念应运诞生。有著名作家说:生活在别处,其实,历史也在别处。于是,历史不再是帝王将相的历史,而成为人类精神的历史,它是人类从有限走向无限的故事,也是人类从相对走向绝对的故事,总之,是从心路历程走向天路历程从尘世走向天国的故事.。
这样一来,区别于中国文化的自在与逍遥(有缘有故的苦难与有缘有故的爱)的“乐感文化”以及印度的苦难与解脱(无缘无故的苦难与无缘无故的放弃)的“苦感文化”,西方文化走向了原罪与救赎(无缘无故的苦难与无缘无故的爱)的“罪感文化”。
我们看到,在基督教文化的影响下,西方文化起码在三个方面出现了根本的变化: 第一个方面,是强调人应离开自然本能而从精神世界的角度来对自己加以评价,所谓灵与肉,也就是不从“肉”的角度来评价自身,而从“灵”的角度来评价自身;不从自然世界的角度来评价自身,而从精神世界的角度来评价自身。结果,就出现了一种新的阐释世界的模式,这种阐释世界的模式发现了这个社会不但有自然的异己力量,而且社会也在成为一种强大的异己力量。“无缘无故的痛苦”就是这样形成的。那么,怎样去战胜它呢?西方走向了“无缘无故的爱”,也就是走向了从精神上重新界定痛苦的道路。 第二个方面,是把无限提升到了绝对的精神高度。它把古希腊的自然的人变成了基督教的精神的人,这时人就成了一个终极关怀的象征,成了无限性的象征。这时西方人就像我过去跟大家说的那样,他们悟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道理:人需要先满足超需要,然后才满足需要;人只有实现超生命,才能实现生命。 第三个方面,是强调了在信仰中获得救赎。什么叫在信仰中获得救赎呢?那就是它发现了人的有限性,也发现了人是无法走出“无缘无故”的苦难这一悲剧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去赌信仰存在,赌上帝存在。也就是靠“赌”的办法去在信仰中获得救赎。“赌”,把精神从肉体中剥离了出来,和上帝建立起一种直接的关系。于是,也就赋予了人的精神生命以一种高于世俗秩序的神圣秩序和独立的价值。因此,不论是起初的“信仰后的理解”,还是后来的“理解后的信仰”,总之是信仰不变,也就是对于精神力量的高扬不变。结果,西方基督教通过对于上帝的信仰而升华了人的存在。使人获得了新的精神生命。 而在这当中,最为关键的是,在基督教中人与人的关系被人与神的关系所取代。人首先要直接对应的是神,至于与他人的对应,则必须要以与神的对应为前提,由此,现实的无缘无故的苦难,对于首先关注人与神的关系的人来说,就没有必要去遮遮掩掩,也没有必要去闭目不视,是什么就是什么,无缘无故就无缘无故,又有什么了不起,一切都是神的安排,于是,我们就看到了前面在《约伯记》中所看到的一切,既然一切都只有上帝才能够做到,而且,既然一切也只有期待它,那么,也就一切都听命于它,在苦难面前,倘若上帝并不出手,那也只有继续期待。于是,在中国人看起来几乎是如丧考皮的“无缘无故“,在西方人看来,却竟然是再自然不过。 进而,如果人生只有一次,那么,复仇、倾轧,就都是必要的。恶的循环历史也就是必然的。可是,假如人生有无数次呢?那么,不去斤斤计较于一时一地的得失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于是,真正的审判也就随之转向了天国。试问,是自己去私立公堂去宣判(这就是中国的“快意恩仇”之类的现世报),还是期待着末日的审判?选择是明显的。何况,因为人与神的关系先于人与人的关系,为爱转身,为信仰转身,不去计较尘世的恩怨,而去倾尽全力地为爱喝信仰而奉献,也就被禀赋了深刻的意义。受苦,因此也有了意义,更有了重量。因为有上帝在背后支撑,而且,上帝是不会忘记回报的。于是,我们看到了在《传道书》中的“敬畏上帝,谨守它的诫命,这是人当尽的本分。”。 就是这样,人之为人在为爱转身,为信仰转身中实现了“根本转换”与“化蛹为蝶”,人的无限本质和内在神性因此而得以被揭示,精神的人也因此而具有了绝对的意义,人,不再是一个“行者”(例如孙悟空),而成为一个 “信者”(例如班扬的《天路历程》、但丁的《神曲》、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歌德的《浮士德》中的主角),心路历程转而成为了天路历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