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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人类是否应该“删除”痛苦记忆
一只蜗牛是如何“失忆”的?
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的神经生物学家大卫·格莱兹曼教授从事关于记忆的研究20多年了。此次他的研究团队发表在最新一期美国神经学权威学术期刊《神经科学杂志》上的报告,将记忆研究带入一个新领域。他们发现一种被称为PKM的蛋白质和长期记忆有着密切联系,通过抑制海蜗牛两个神经元之间PKM蛋白的活动,其长期记忆逐渐被抹除。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人类已经找到了一种从脑海中删除创伤记忆的方法,使神经生物学领域关于记忆的研究取得了重大突破。
曾在UCLA做博士后研究的南方医科大学珠江医院神经外科张世忠教授介绍,科学家之所以选择海蜗牛做实验,是因为海蜗牛神经系统较为简单,实验结果较为直接。另外也因为在美国对如猴子等高级动物的审批很困难。
如何得知海蜗牛“删除”了长期记忆?南方医科大学神经外科在读博士卢国辉解释,回缩虹吸反射是海蜗牛的一个基本生理反射,研究者每20分钟对其尾巴进行5次点刺激使其致敏,也就是记住这种不良刺激,然后在海蜗牛血腔内分别注射两种PKM的抑制剂,结果发现之后24小时内进行电刺激,它的回缩虹吸反射比致敏前明显减弱,这说明它忘记了这种不良记忆。
可通过改变记忆降低伤痛
长期记忆一直是个谜,吸引着很多科学家进行探索。据南方医科大学神经外科在读博士苏道庆介绍,2007年,《科学》杂志曾发表过以色列魏兹曼科学研究所关于记忆的论文,论文描述了通过注射一种药物,就可以抹去老鼠大脑中的长期记忆。在研究中,研究人员给老鼠喂食含糖精的水并使其对甜味产生厌恶,进而学会避免饮用糖精水。一个月后,他们把一种叫ZIP的酶抑制剂注射到老鼠脑部与味觉记忆相关的大脑岛叶皮质中,从而抑制蛋白质PKM。注射后,老鼠完全忘记之前对糖水的厌恶,欢快地喝起来。研究员Dudai认为,实验的原理在于ZIP抑制了生化酶PKM的活性,而PKM被认为对于大脑保存长期记忆至关重要。
麻省理工学院的神经系统科学家马克·贝尔和纽约州立大学的神经学家托德·萨克特也在《科学》杂志上发表类似的报道,他们把名为“ZIP”的化学物质注射入老鼠脑部的海马体,削弱其脑部海马体内细胞之间的联系,从而成功清洗老鼠的记忆,让老鼠不再避开旋转平台的“震荡区”。
相较而言,海蜗牛实验则是首次在两个神经元连接之间成功抹去长期记忆。格莱兹曼强调说:“几乎所有出现在海蜗牛体内涉及到记忆的过程,同样也出现在哺乳动物记忆的过程中。”这强调了这一研究结果对人类大脑也有同样的意义,人们可以通过改变记忆的方式降低伤痛。
展望 改写记忆如格式化硬盘
我们的大脑为何会有记忆?原来,脑是由神经细胞构成的,神经细胞相接触的部位叫做突触,突触是信息传递的关键部位。突触充满了可塑性,数量可增加或减少,这也是人类可以学习和记忆的秘密所在。
苏道庆介绍,创伤性记忆同样伴随着大脑中突触的变化。如果我们能够在大脑中区分出由这些伤害事件所产生的突触,并用有效的药物去选择性地淡化、消除这些突触,那么这些创伤性记忆就会随之消失。作为一种与记忆相关的蛋白质,PKM的作用是通过强化和保持神经细胞之间突触的联系而实现长期记忆。PKM一旦被激活,它的活性就将维持长期记忆,直到它的水平降低,长期记忆才会减弱。试想如果我们把抑制PKM活性的药物注射到记录大脑创伤的记忆位置,将其淡化,就能抹去长期记忆。如果成功,可能会成为彻底消除痛苦记忆的治疗方法。不久的将来,抹除记忆的方法可望应用于各种疑难病症的临床治疗。
比如“创伤后应激障碍”,帮助患者擦掉大脑里的创伤记忆,是他们脱离苦海的希望。科学家表示,这项研究成果还可用于治疗“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以及其他长期记忆混乱疾病。另外,这一发现也可能为目前还未找到特效药治疗的长期神经性疼痛患者带来曙光。2010年《科学》杂志公布的一个发现显示,PKM在脑中被激活后,会增加和维持神经损伤后对疼痛的敏感性,通过抑制则可减轻神经疼痛。一些顽固性的神经、精神疾病,比如说三叉神经痛、痉挛性斜颈等疾病可能也会以此为契机发现良方。像毒瘾、网瘾、强迫症等顽疾,未来或也能通过删除记忆途径找到更理想有效的治疗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研究报告称从大脑中抹去记忆并不妨碍重新学习、获得记忆的能力,就像被格式化的电脑硬盘还可以重新使用一样。
隐忧
使用不当
可能引发灾难
如果抹除记忆真的可能,在为人类解除痛苦的同时,又会带来哪些意想不到的新烦恼?
失忆疗法也许可以帮助经历战争创伤的老兵忘记那悲惨的一幕幕,但与此同时也会带来新的问题。美国马里兰大学的精神病学家爱德马德·豪则假设道:“将这些药丸分发给从战场回来的士兵,可能会有一定的风险,他们也许将无法分辨什么是可以接受的,什么是不能够接受的。”所以抹除记忆的药物将可能使人们的判断能力下降。
除此之外,抹除记忆的方法一旦被人使用到不正当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苏道庆认为,抹除创伤记忆对人类的利弊主要取决于它所服务的对象。就像美国生物伦理学委员会主席列恩·卡斯所说:“对于一个罪犯来说,它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些暴力分子作案后使用的补救药物,以远离对自己所犯下罪过的悔恨和罪恶感。”因此,如果这种失忆药物被用心险恶的人利用,将会引发人类的灾难。
创伤记忆令人不快,但在很大程度上创伤记忆是作为经验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自我保护意识的一部分。举个例子,直接喝开水会把嘴烫出泡来,如果你抹掉了这个记忆,不记得那个痛苦经历了,那下次你还得再次被烫。张世忠教授认为:“痛苦记忆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使人终生受益。所以并不是所有痛苦记忆都需要抹去,有些痛苦记忆恰恰是为了将来不痛苦。”
也有学者认为洗掉人的记忆是不道德的。他们认为人生本来就有很多痛苦的事,正是这些痛苦经验使我们懂得珍惜身边的快乐,变成更好的人。知名科学家肯戴尔曾说:“当社会要求士兵上战场来保卫国家时,社会有责任去帮助这些士兵走过战争的恐怖记忆。只是当我的记忆被洗掉后,我还是我吗?”
精确删除
某段记忆可能吗?
在张世忠教授看来,通过抑制蛋白质成功抹除蜗牛长期记忆的实验无疑是有意义的发现,但还只是美好想法的开端,要使这一发现造福人类,未来的路还很漫长。
卢国辉博士认为,和动物的神经系统不同,人的大脑是个非常复杂的神经网络系统,单纯对某一种蛋白表达进行调控很难达到抹除不良记忆的目的。大脑中储存“好”与“不好”的记忆的细胞都存在,如何有目标性地直指不良记忆的细胞才是技术的关键,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降低治疗的副作用。如果我们能阻止和记忆相关的不断释放神经递质的蛋白质,当然就能消除这种记忆,但是问题在于,哪些蛋白质和哪些记忆有关?记忆区分的边界在哪里?在茫茫的记忆海洋中,抹去特定时间、特定事件的记忆片段,科学真能做到如此精确吗?
张世忠教授介绍说,随着科学的发展,将PKM蛋白质携带在有特定功能的干细胞上,注射入大脑,像发射导弹一般,让干细胞携带的PKM目标明确地去特定位置处理记忆问题,还是有可能的,但是仍有待时日。
即便有此可能性,在实施过程中仍会遇到太多未解的难题。“要抹除的记忆在哪里?要抹去的分量有多少?这些都是面临的问题。”张教授解释。人类对大脑的了解仍很浅显,和记忆相关的蛋白质以异常复杂的方式分布在大脑的不同区域,很难像导弹般精确定位目标,更难把握要抹去的记忆的量。“有可能把不想抹去的儿时记忆也一股脑抹掉。”
据张教授介绍,国内某些医院曾尝试通过“立体定向射频手术”帮助成瘾病患解除痛苦。例如,吸毒获得快感与大脑中的快乐成瘾中枢有关,而这种手术的原理是通过将大脑中对吗啡受体起作用的核团毁损达到抑制毒瘾的作用。通过术后结果来看,有些患者对毒品的确没兴趣了,但同时变得很懈怠,对其他事物也显得漠不关心。该手术被国家叫停就是基于对手术带来的副反应评估不足,有待正规的试验性治疗、科学的评估后才会用于临床。“抹除记忆也一样,实施起来将面临很多不可控的、不可思议的情况。”张教授说。
可见,要研制出适合人类的安全药物,并探索出在不损害大脑正常生理功能的前提下注射到靶区的技术方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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