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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四分之三,不要这一句”
科教座谈会结束后,根据邓小平的意见,教育部很快报送了《关于推迟招生和新生开学时间的请示报告》,决定将高等学校和中专推迟到第四季度招生,录取新生次年2月底前入学,推迟3个月(包括寒假)。
这就是邓小平针对恢复高考所作的第一份批示。
决策是定下来了,但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实施?这个问题远比想象中困难。此时距离教育部制定的恢复高考时间仅有3个月,甚至考试所需印刷的千万份考卷的纸张,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都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同时,恢复高考,原本指的是招收应届高中毕业生,但是10年积压的上千万社会知识青年怎么办?他们应该占多大的录取比例?这也是一个亟待解决的政策问题。
很快,针对高考招生比例,邓小平9月6日将教育部的一份书面报告批送中央其他领导同志,并亲笔附信。他说:
招生问题很复杂。据调查,现在北京最好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只有过去初中一年级的水平,所以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大学生,须在社会上招考,才能保证质量。
根据邓小平的意见,《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规定: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符合条件的均可报考。
此时,对于上千万在农村劳作的知青来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一过就是10年。生活的磨砺和劳动的艰辛早已让他们远离了昔日的梦想,放开报考条件的消息一传来,对于他们而言,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人生新阶段的大门,曾经的苦闷与彷徨,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久违的学习热情被瞬间点燃。
现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副主任、武汉大学中文系1977级的陈晋回顾那段特殊的经历时说:
我当时在农村插队,我们那个知青点一得到这个消息,几乎是百分之八十有意愿要参加高考的人都请假了,就说要回家复习。我们那个时候复习的时候,在公社旁边有一个中学的图书馆,几乎把所有能够找到的书,都去借,相互之间借了还传阅。
就在上千万知青为准备高考而埋头苦读的同时,邓小平对招生的“自愿报考,单位同意,统一考试,择优录取”十六字方针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邓小平说:“十六个字的建议比较好,但第二句有点问题,比如考生很好,要报考,队里不同意,或者领导脾气坏一些,不同意报考怎么办?我取四分之三,不要这一句。”
邓小平拿掉了这一句,为广大社会知识青年通过平等竞争上大学创造了条件,让他们又可以重新追逐自己的梦想。
“赞成中央方针的,就干;不赞成的,就改行”
然而,好事多磨。在当时的社会政治背景下,恢复高考的决策,在执行中也并非一帆风顺。第二次召开的全国高校招生工作会议上,与会人员分歧很大,会期一拖再拖,从仲夏一直开到中秋,还是议而不决。
对此,有人专门写了一首打油诗:“招生会议两度开,众说纷纭难编排。虽说东风强有力,玉(育)门紧闭吹不开。”
关键时刻,邓小平发怒了。
熟悉邓小平的人都很清楚,邓小平性格内敛,平时沉默寡言,在工作场合,他一般都很严肃,但发怒却是极少见到的。
在高考能否按期恢复的紧要关头,邓小平决定破一次例。
9月19日,邓小平召集教育部几位负责人进行了严厉的谈话,他说道:“教育部要争取主动。你们还没有取得主动,至少说明你们胆子小,怕又跟着我犯‘错误’。”“你们要放手去抓,大胆去抓,要独立思考,不要东看看,西看看。把问题弄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教育部首要的问题是要思想一致。赞成中央方针的,就干;不赞成的,就改行。”
邓小平明确指示:招生会议要尽快结束。招生文件继续修改,尽可能简化,早点搞出来。总之,教育部要思想解放,争取主动。过去讲错了的,再讲一下,改过来。拨乱反正,语言要明确,含糊其词不行,解决不了问题。办事要快,不要拖。
邓小平的“9·19”谈话掷地有声。几天后,招生工作会议结束,新的招生文件基本定稿。
“9·19”谈话的11天后,10月1日到3日,短短3天时间里,针对恢复高考招生工作,邓小平又作出了两份批示。
10月1日,在《关于注意招收台湾省籍青年入学的请示》上,关于增写“注意招收一定数量的台湾省籍青年入学”,邓小平批示:“应写这一句。请刘西尧同志参酌。”
10月3日,邓小平批转刘西尧报送的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文件,并在附信中说:“此事较急,请审阅后,批印政治局会议讨论批准。建议近几日内开一次政治局会议”。
10月5日,中央政治局讨论并原则通过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文件。
10月12日,国务院转发了《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规定从1977年起,高等学校招生制度进行改革,恢复统一考试制度。
至此,恢复高考的决策终于尘埃落定。
“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
工作却远未结束。恢复高考,在很多细节的操作上,还有不少需要解决的问题。
“文革”期间,以审查家庭出身和社会关系为主要内容的政治审查,曾断送了多少有为青年的读书梦。
著名演员、上海戏剧学院1978级的马少骅说起当时的感受:“考大学?有点像天方夜谭。我们家庭出身,那个时候受限制,不可能选择我们来读大学。”
邓小平不会再让这些“左”的条条框框成为拦路虎,他向教育部负责人提出:
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政治历史清楚,热爱社会主义,热爱劳动,遵守纪律,决心为革命学习,有这几条,就可以了。总之,招生主要抓两条: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
吴明瑜描述这一变化:“这次以后大家看到一个新的希望,公正的,平等的,当时叫考试面前、分数面前人人平等。”
高考政审条件的改变,迅速波及征兵、招工、提干等各个领域,为无数屡受家庭出身、社会关系之累的可堪造就的青年才俊打破了枷锁,使他们获得了平等的竞争机会。
知识青年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文革”前毕业的高中生,被称作“老三届”。
到1977年,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很多人结了婚,有了孩子。拖家带口的负担,使很多高校不愿意向他们敞开大门。
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办?
面对这批特殊考生的企盼,邓小平经过深思熟虑,作出了一个有针对性的决策。
在他的关怀下,1977年招生特别规定:对实践经验比较丰富并钻研有成绩或确有专长的,年龄可放宽到30岁,婚否不限(要注意招收1966、1967两届高中毕业生)。并且还有一条特殊规定:工龄到一定年限的可以带工资读书。
今天,我们在这份当年教育部《关于高等学校录取新生中几个突出问题的请示报告》上,仍可以清晰地看到邓小平亲笔的批示手迹。批示中,邓小平用了一个词“急件”,足以看出他当时迫切的心情。
围绕着这次特殊的高考,在短短4个月的时间内,邓小平先后作了多份批示,这些批示凝聚了一位73岁老人太多的思考和期许。
“教育是一个民族最根本的事业”
1977年冬,570万考生走进了他们期盼已久的考场,加上1978年夏天第二次考试,1180万人的总量创造了考试史上的奇迹。77级、78级两届大学生中,年龄、经历差别很大,甚至有不少夫妻同校、师生同读、叔侄同堂,堪称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观。
许许多多青年压抑已久的激情完全绽放,无数人通过高考有了选择命运的权利。
而随着千百万青年人生命运的改变,国家的前途也被重新照亮。
30多年转瞬而过,当年参加高考的人如今已经成为各行各业的中流砥柱。对于他们而言,对于整个国家和民族而言,命运的转折都与邓小平,与那次精彩的决策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几份批示,清晰地记录下邓小平谋划高校招生制度改革的点滴细节。他常说:“教育是一个民族最根本的事业。”从那时起,中国恢复的不仅仅是高校招生考试制度,还有全民族、全社会对教育事业的高度重视和着力发展。
人们将永远铭记1977年。
当莘莘学子走进久违的考场,为改变命运而奋笔疾书时,整个中国都与沉寂多年的大学校园一样,聆听春天到来的脚步。
历史将永远铭记1977年。
短短4个月内的一组批示,给中国激扬起一股不灭的青春气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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