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于是,日本政府把这一天,称为“终战纪念日”,中国人称之为“日本投降日”,韩国则称为“独立日”。
同一个日子,不同的称呼,内含太多的家仇国恨,和无数的生离死别,复杂得一言难尽。
到靖国神社采访,记不得已经有多少次,说实在,我已经不感兴趣。一大早,社里的记者打来电话说“日本公安委员长松原仁已经进了参拜本殿”,觉得这是大事,毕竟是民主党政权诞生3年来,第一位参拜靖国神社的内阁大臣。接完电话,我扛了相机就走。
赶到靖国神社的时候,已经是上午10点多。从地铁出站出来,到神社的鸟居,沿途像一个小菜场似的,各种政治团体,各种人物都摆摊挂图,手拿传单吆喝着塞给每一位路过的行人。
在鸟居边,我看到了一位久久躬立在那里的老者。从我掏出相机到对上焦,这一段时间里,这位老者没有动。如此真诚的参拜,让我动了恻隐之心,我突然想到,我今天应该做的事情,是问问前来靖国神社参拜的日本人:你来干什么?
追上这位老者的时候,他有些惊讶。我递上名片,他放松了警惕,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啊”。
老者姓“八木”,家住千叶。他说每年8月15日,都会来一次靖国神社,为的是会会父亲。
八木1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战死在菲律宾的吕宋岛。“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没有他的遗骨,也没有他的坟墓。我想他,每年的终战日,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来会会他,告诉他母亲还健在。”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来靖国神社会?”八木先生说,因为靖国神社的战死者名册上,有他父亲的名字。他相信父亲的灵魂在这里。
八木先生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一句话:“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有父亲,该多好啊。”
我遇到的第二位参拜者,是一位老太太,天气太热,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
我挨她边上坐下,从天气开始聊起,聊到了哈尔滨。老太太居然是一位从中国东北最后回到日本的“战争孤儿”。她说她的父亲以前在哈尔滨警察局当情报官,苏联红军进攻哈尔滨时,父亲被打死,母亲带着她和哥哥躲到一个地窖里,结果还是被红军发现,妈妈被红军押去军营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我看了老太太一眼,觉得她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
老太太和哥哥最后被一位远房的叔叔找到,战争结束后一起坐船回到了日本。“我相信我的母亲一定死在军营,不然她不会抛下我们。”老太太说这话时,眼泪汪汪。
她说她走得动的话,每年还会再来。“我也没几年了,真希望早一天在天堂与父母见面,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
我离开的时候,老太太轻轻地对我说了一句话:“对不住你们中国人。”我想她的父亲,一定杀了我们许多的中国同胞。
在靖国神社的一个台阶边,坐着一位穿旧日本军军官服的老人。与一群扮演日本兵的人不同,他没有加入他们的队伍,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
我观察了他好长的时间,相信他的年龄还不足以在67年前上战场。那么,这一套旧军官服是从哪里来的?
我大着胆子走过去问他。他瞟了我一眼,说:“是我父亲的”。喔,原来是“二鬼子”。
“二鬼子”很自豪地说他父亲曾是陆军联队长,带了几百号人马驻守在中国的开封,后来跟中国军打,死了一半人。他说他的父亲是在济南投降的。10年前还去过济南。临死前拿出这一套军装,要求他在每年的“终战日”穿上,到靖国神社去坐上半天,因为当年大家出击前,都是相约“在靖国相聚”。他说,那些被中国军打死的军人,见到这一套军装一定会想起自己的联队长。
“二鬼子”说完话,我浑身抽筋,环视四周,想必那一套军装里,一定依附了许多的鬼魂,而且就在我的眼前晃悠。
逃离“二鬼子”,来到大殿前。发现这里排了好长的队,都是参拜的队伍,而且居然有许多的年轻人。我拿相机镜头扫描,希望能找到一个合适的拍摄对象。终于,我定格在一位年轻的女性脸上。
我在一边等她,等她参拜完后,我叫住了她。她自然感到很惊讶。但是看到我的衬衫上别着一个 “报道”标志,知道我是记者。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来参拜靖国神社?”她没有说她爷爷或者外公战死在什么地方,她只回答我:“为了日本的未来”。
这个不一样的回答,让我兴奋起来。“你能告诉我理由吗?”
她思索了一下,问我知不知道每周五在首相官邸的反核电抗议集会?我说我去采访过。她于是说:“那我们还算是有共同语言了”。接下来,是她的“演说”:你在日本当记者,一定知道日本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大地震,核泄漏,企业破产,白领自杀,家电产业一片赤字,消费市场始终低迷。不增税不好,增了税也不好。俄罗斯占了我们的领土不还,韩国的李明博昨天还登上了竹岛。中国人对我们的尖阁列岛(注:中国的钓鱼岛)也死盯着不放,你说日本再这样下去,还会有指望吗?
经她这么一说,我绝对相信,日本今夜沉没,也是正常。
“所以,我来靖国,是为了请那些英灵们保佑我们,当年他们为了国家献出了生命,如今为了日本的复兴,一定会再给我们力量。”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冈本凉子”,公司白领。
参拜靖国神社,是有档次和级别之分。国会议员和政界大佬,从来不混迹于市民当中,走的是边门。边门可以直接弯到一般人无法靠近的正殿。
靖国神社在边门的一侧空地,划出一块记者专用的采访位置,也就是人们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的某某大人物参拜后答记者问的地方。日本所有各大媒体都在这里集中。我赶到那里时,遇到了中新社东京分社的美女社长孙冉。孙冉和我唠嗑,唠了没几句,来了一批便衣警卫。没过多久,一辆车驶过来,坐在地上的记者们唰地站起来操家伙。车上下来的,是叫嚷着要买钓鱼岛的东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
石原根本没把记者们放在眼里,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边门。
石原慎太郎是每年必来靖国神社参拜的政治人物之一。他的父亲和直系亲属中,与那一场侵略殖民战争没有直接的罪责关联。但是,石原从政后,全面否定日本的侵略责任,并指控“南京大屠杀”是撒谎,“慰安妇”是自愿的卖春妇,称“中国”为“支那”,认为A级战犯没有罪,完全有资格供奉在靖国神社内,浑身洋溢着浓郁的右翼气息。
石原参拜结束后,面对记者要求他接受采访的招呼声理都没有理,走了。与他同行的东京都一名议员说,石原认为,日本之所以有今天,是靠了300多万牺牲者的保佑。这些人为国捐躯,理应得到祭拜。石原还说,日本在钓鱼岛问题上立场软弱,野田首相应该去登钓鱼岛。“这家伙真没用。”石原嘟囔着说。
日本公安委员长松原仁被记者问到“为什么参拜靖国神社”时,他说:“为了一份信仰”。那么这一份信仰是什么?他没有进行解释。
默许松原仁和国土交通大臣羽田雄一郎两位内阁大臣参拜靖国神社的日本首相野田佳彦,虽然自己公开表示“不会去参拜靖国神社”,但是掩盖不了他对于参拜靖国神社的真实想法。在担任首相之前,野田曾经公开表示:“应该对A级战犯从法律的角度恢复名誉,不应该作为战争罪犯来对待。”公开为供奉在靖国神社,沾满中国和亚洲其他国家人民鲜血的刽子手鸣冤叫屈,说不定,他不当首相了,也会有一天走进靖国神社。
8月15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在这里看到,走进靖国神社的人们,有军国复辟主义分子,也有心怀叵测的政治投机家,更多的是,仅仅为追思家人而来的普通民众。
离开靖国神社时,看到一群高中生在神社鸟居前集合,问他们来干什么?一位女生笑着说:“今天来这里可以看到许多名人。”
但愿这一代人,确实如此纯真,并深知他们的祖辈,对中国人民和亚洲其他国家的人民犯下了滔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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