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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晶的话(司晶小传非常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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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12-12-23 20:30: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美惠子 于 13-6-27 15:15 编辑


       我的世界是静止的,我的天空是灰色的,我的脚下是无路的,我的生活是苍白的,我眼前的方位是迷茫的。我的生命是何等得惨烈,感觉里仅剩下无休止的苦痛……然而,一股不屈的力量在生命的最深处震颤。我鲜活的灵魂,在肉体的牢笼中奋力挣扎,宛若蚕蛹在蚕茧中囚禁,在硬壳中拼死冲撞,磨破了皮肉,流出了血浆。终于有一天灵魂挣脱了肉体的束缚,凌空飞起,翱游苍穹。啊,原来心的世界远比身体的空间还要广阔,还要深远。我是何等的感激造物主,他给了人肉体的存在,还赋予人灵魂的生命。前者靠食物存活,后者却要以爱来滋养。没了吃喝人会死于饥饿,没有爱的喂养,灵魂将日渐消亡。一种神奇的领悟让我惊叹:上帝锁住了我的身躯,却给我的灵魂插上了翅膀。在无爱的荒漠中受尽苦煎的我,深晓人间爱的匮乏至极。一切的丑陋与黑暗,一切的败坏与堕落,均源于爱河的干涸,“生命树”的枯竭。绝望中的我猛然惊醒,每一个生命都有其使命,每一份痛苦都是必备的课程。每一种渴望都是一个提示:想得必先赐,起死必回生;舍了小我,才能活出大我。

    尽管我的前方荆棘丛生,魔鬼也不时在我耳边嚎叫,但是我还是幸运的选择了让亲人担忧,令世人费解,并充满艰辛与苦难的人生之路,为寻得一滴活水,为求证一条能通往新生的路,我用柔弱的身躯,背起了沉重的十字架。因为我晓得,没有路的路是最宽阔的路,没有门的世界是最奇妙的世界,没有享乐的人生是蒙福的人生。

    我是一个从未知晓没有苦痛的肉体是什么滋味的病人;我是一个和死神手拉着手前行的人。因而,我称自己是最幸运的,但没有人会相信。我说自己是最有福的,也没有人会认可。如果你能安安静静,听我轻轻地向你述说我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惨淡的故事,你会猛然发现,成功的彼岸距你只有一步之遥,让哀痛变为欢乐不是神话。有一条天梯让你脱离苦海,有一股力量使你超越地狱的吸纳,只要你能打开心窗,让爱的种子飞出冰封的胸膛。种下一粒,便收获千颗;洒下千颗,便得着万担,如此循环裂变,人间地狱岂能不变无忧的天堂!

    朋友,我愿把我的一串没有足迹的脚印,没有声音的惊雷,作为祝福送给你,因为苦难是上天恩赐予我们的最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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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12-12-23 20:52: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moonlight9801 于 12-12-23 21:06 编辑

1# 火烈鸟 写的真好!像散文诗一样。“每一个生命都有其使命”“成功的彼岸距你只有一步之遥,让哀痛变为欢乐不是神话”。------记得燕炼说过,大爱无边。“苦难是上天恩赐予我们的最好礼物。”------真正经历过痛苦的人,才能体会到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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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13-5-14 14:52:24 | 只看该作者
太深奥了,读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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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13-6-27 08:41:38 | 只看该作者
真好,写的真好,很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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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13-6-27 13:04:0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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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13-6-27 13:51:47 | 只看该作者
司晶是我非常佩服的一位心理咨询师,我曾买过她写的三本书,她的人生经历非常曲折,这是她的新浪博客,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司晶——让生命找到方向!
http://blog.sina.com.cn/s/articlelist_1223174377_0_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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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13-6-27 13:52:5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美惠子 于 13-6-27 15:16 编辑

         妈妈导师司晶:钢铁的脊椎,柔软的心灵

                   (2007-09-25 12:07:29)



    这世界什么都越给越少,惟独爱越给越多。
                        ——司晶
  她一生只拥有过270天的健康;
  她一生经历了70余次大小手术;
  她连坐都不能,现靠体内三根钢棍支撑着身躯;
  这就是司晶。她与死神同行四十余载,她用自己的手把破碎的心缝合……
  她没有读过一天书,写出来的作品却震撼了成千上万的读者;
  她没有机会受教育,却推出了一套振聋发聩的全新教育理念,帮助孩子们从阴影中走出来,走进爱的阳光中。
  今天,让我们一起慢慢步入她的爱心世界。


      有这样一群人做着这样一份事业



  认识司晶,源于一本书。某天,一位男士找到编辑部,送给我他写的一篇文章和一本署名司晶著的《拉自己一把》。这位男士一家三口在2004年“十一”期间参加了司晶学堂举办的第一期“拉自己一把训练营”。两天半的课程很快结束了,但给他们一家留下了难忘的美妙体验。司晶学堂带给他太大的震撼,司晶让他们看到了家庭中潜伏的危机,更让他看清了自己,懂得了孩子。走出司晶学堂,他们如获重生。作为受益者,这位男士来到一向关注家庭教育的《婚姻与家庭》杂志社,他希望能将这美好的新教育理念推广给更多的人。
  在读完《拉自己一把》后,我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拜访了司晶。对她侧面了解得越多,我越不知该如何和她交流。如何面对坐在轮椅上的她?对于这样一个有责任感、睿智的女性,我是否也该摆出沉重状来掩饰自己的浅薄?种种猜测在一声爽朗的笑声中烟消云散,司晶一脸自信的笑容,推着轮椅来到我的面前。她热情地和我握手,并夸奖我皮肤好。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多虑,她说:“快坐,咱俩随便聊聊,别弄得那么沉重。”哈!这就是东北女性的直爽,我的心一下子打消隔膜,人也坦然了。
  在近3个小时的交流中,我忘了司晶是个周身瘫痪的重残病人,忘了她3岁时就被医生判了死刑,忘了她体内的三根钢棍。是她乐观、开朗、坚强的意志力以及健康得让人妒忌的精神支撑着她活得如此精彩。我说她了不起,是个奇迹,甚至是个伟大的人物,一点也不夸张。一个肉体饱受这样病痛折磨,还能承担拯救别人的重任,成立咨询所,免费咨询20年,演讲400多场,着实令人震惊。
  司晶淡淡地说:“我只是有幸经历了太多人间的不幸、病痛和磨难,我只知道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需要别人的帮助,特别需要精神上的安慰,而我又这样理解他们。因为我体验过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也经历过人性中最美好的一面。我希望能帮助人们正视丑陋,走向美好。”就是这份责任感,让司晶20年日夜不分地守在电话机旁,保证在电话铃响第三声前接起电话,因为每一个电话都可能关系到一条人命。
  2001年,由于心脏出了问题,司晶在亲友的劝说下来北京看病,得到的是医生再一次无情的判决:“像你这样脊柱变形,压迫心脏,最后的结果就是死于合并症……”死亡对于常人会是致命的打击,在司晶看来却成了激励她的最好理由。

  2002年3月28日,在几个年轻人的帮助下,司晶在北京成立了“司晶工作室”。主要是研发家庭教育,面对学生和家长形成一种全方位的、立体交叉的家庭教育模式,以此改变人们固有的一些陈旧思维模式,目的是为了提高生命质量,净化家庭环境。这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是一个工程浩大的工程。要完成这样一个工程,面对的困难是人们无法想象的,尤其是对于随时会离开人世的司晶来说。
  “工作室能坚持到现在,”司晶说,“不是因为我,而是这些默默无闻工作、理解、支持我的年轻人。”这些20多岁的年轻人,有的毕业于名牌学府,有的是非常优秀的教师,有的是外企的卓越人才。然而,当他们在北京大学听了司晶的演讲后,在读了司晶的作品后,有的甚至是在火车上偶听陌生人对司晶的介绍后,纷纷找到了司晶。在认识到司晶的理念和这个事业的价值和意义后,他们舍弃了原来稳定的高薪待遇,在没有一分工资的情况下投入到这样一份艰辛、同时也充满生机和活力的青少年人格教育事业中来。3年来,他们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没有人抱怨过,更没有人喊过一声苦,为着一个共同的追求而执着奋斗。
  为了这份事业,司晶欠了100多万的债务。工作室的生活是艰苦的,早稀饭,中面条,晚米饭青菜。最近一次较奢侈的伙食,就是因为我去采访,而特意多做了两个荤菜。在最艰难的时候,小伙子们连理发的钱都没有。冬天时,为了省钱,不烧暖气,一群人竟冻得生了病。就是这样,小伙子们想得还是怎么省钱。为了出版《拉自己一把》这本书,张先勇自费去跑出版社张罗,当司晶拿到2万元的稿费,将其中3000元给他时,张先勇拒绝了,他说:“我不能要这3000块。我再难也比你容易啊!你能提供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创业平台,我已经很感激了。”
  所有这些,司晶都记在心里。她动情地说:“我之所以走到今天,是因为我所经历的,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些年轻人,他们比我更高尚,他们牺牲了自己的青春,没有工资,还要忍受社会上一些人对他们的误解,他们图什么?就是为了把这份事业做好。我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我这20年看到了太多的孩子因为家庭教育的失败而被毁掉了。他们不想爱家长吗?不想做好孩子吗?绝对不是。是因为在他们幼小的时候,由于家长的无知,不懂教育,而伤害了他们。我就是想让孩子们再站起来,想让家庭因为孩子看到希望而重新复活!”
           教育孩子的工程,任重而道远
  “司晶人格教育——家庭实战技术”是司晶工作室集体智慧的结晶。从2004年“十一”期间举办的第一期到如今,司晶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有人曾说司晶太实在了,这样一个内容蕴涵极深的课程完全可以讲上更长的时间,可她选择了几天的时间。为什么?因为司晶恨不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所有的知识教给学员,另外也为了不给学员带来更多的经济负担。谁也无法想象司晶备课是那样的复杂,像演戏一般,模拟好几遍,那么辛苦。
  这么苦,这么累,值不值?司晶说:“能看到孩子天真的笑容,就是给我最好的回报。”可以说,每一个被家长带到司晶面前的孩子都有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如厌学、叛逆、早恋等),甚至是心理疾病(如人格障碍、强迫症、厌食症等等),有的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以至于个别家长都有某些心理问题。看着这些无助的孩子,看看焦躁的家长,司晶总是平静而充满信心地安慰他们:“放心吧,我一定尽全力!”
  两天半的课程所制造的一幕幕奇迹就在你眼前发生,不由你不信。而在这些奇迹的背后,是司晶老师的呕心沥血。你们想象不出在轮椅上谈笑风生地给家长孩子们讲课时,司晶忍受的是脊椎上钢针刺穿般的疼痛加上过敏造成的奇痒。就这样一坐就是一天,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都难受得要死,晚上还要调整第二天的内容。我们只能从她的笑中体味她的痛苦,笑得越灿烂,意味着疼痛越剧烈。下课了,家长们还不“放过”司晶,一聊就是凌晨一两点,司晶从不打断他们,说“我太累了,我要休息了”这样的话。
  然而,个别孩子严重的心理疾病绝非两天半就能治好的,这一点,司晶心知肚明。由于家长的失误给孩子们带来的伤害太深了,有的孩子的病情已经严重到需要药物的配合,需要长期地阶段性治疗,司晶又为这样的孩子和家长量身定做了系统的治疗。司晶是从不落泪的,大手术时医生告诉她快不行了的时候,她都没哭,反而笑了,因为她无所谓生死。但是在课程结束的“晚宴”上,她哭了,因为她觉得她的力量太单薄了,一次课程能帮助几个孩子?还有那么多的孩子需要帮助。
  相对于力量的薄弱,更大的阻难是社会上一些人对他们的不理解和刁难。一个冬天,司晶带着小伙子们去某城市做免费演讲,演讲完,邀请单位竟然连晚饭都不提供。就这样,寒风中他们在陌生的街道上到处找地方吃饭。司晶心里难受极了,自己选择了这个事业,却让年轻人跟着一起受罪。更令她痛苦的是,做了这样一件好事,给予了人们这么美好的东西,却得到了这样的回报。而给她带来最大沉重感的是,因为种种错误的观念导致了千千万万孩子的心理走向病态,最终毁了一生,而太多的家长仍继续自己的错误。当司晶好心地提醒一些家长:“你的孩子可能有心理问题。”家长却说司晶有职业病;有的家长明知道孩子有些问题却刻意隐藏,等问题扩大化了,孩子的病也不好治了;更有甚者,就是因为家长患有心理疾病导致了孩子出现问题。
  当孩子出现心理问题时,思想先进的家长会想到找心理医生求助。然而,个别的心理医生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拖延治疗时间,甚至他的一些心理暗示让没病的孩子有了问题。心理医生必须是个高尚、正直的人,一旦他们的心“歪”了,带给孩子的伤害就不可想象了。种种这些问题,让司晶痛心疾首。
  那么司晶想过放弃吗?不,从没有过。她说:“孩子的事业是天底下最神圣的事业。谁有幸选择了孩子的事业,谁就拥有了最富有生命力和最迷人的事业,因为孩子让你充满了青春和活力。”
  最后,我以司晶的一句话结束文章:“一个孩子就是一个世界,拉孩子一把,还世界一片阳光!有人问我:‘中国有千千万万有问题的孩子,你救得过来吗?’我说,正因为这样,我们才应该努力,我决不会因为艰难的威胁就消极,反而这一切倒提醒我要抓紧每一分钟。更何况现在还有这么多年轻人和我的学员支持我,我坚信还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

                                            (本文选自《婚姻与家庭》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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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13-6-27 13:55:0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美惠子 于 13-6-27 15:16 编辑

           司晶小传(序)

        (2004-03-27 10:18:43)

    我的世界是静止的,我的天空是灰色的,我的脚下是无路的,我的生活是苍白的,我眼前的方位是迷茫的。我的生命是何等得惨烈,感觉里仅剩下无休止的苦痛……然而,一股不屈的力量在生命的最深处震颤。我鲜活的灵魂,在肉体的牢笼中奋力挣扎,宛若蚕蛹在蚕茧中囚禁,在硬壳中拼死冲撞,磨破了皮肉,流出了血浆。终于有一天灵魂挣脱了肉体的束缚,凌空飞起,翱游苍穹。啊,原来心的世界远比身体的空间还要广阔,还要深远。我是何等的感激造物主,他给了人肉体的存在,还赋予人灵魂的生命。前者靠食物存活,后者却要以爱来滋养。没了吃喝人会死于饥饿,没有爱的喂养,灵魂将日渐消亡。一种神奇的领悟让我惊叹:上帝锁住了我的身躯,却给我的灵魂插上了翅膀。在无爱的荒漠中受尽苦煎的我,深晓人间爱的匮乏至极。一切的丑陋与黑暗,一切的败坏与堕落,均源于爱河的干涸,“生命树”的枯竭。绝望中的我猛然惊醒,每一个生命都有其使命,每一份痛苦都是必备的课程。每一种渴望都是一个提示:想得必先赐,起死必回生;舍了小我,才能活出大我。

    尽管我的前方荆棘丛生,魔鬼也不时
在我耳边嚎叫,但是我还是幸运的选择了让亲人担忧,令世人费解,并充满艰辛与苦难的人生之路,为寻得一滴活水,为求证一条能通往新生的路,我用柔弱的身躯,背起了沉重的十字架。因为我晓得,没有路的路是最宽阔的路,没有门的世界是最奇妙的世界,没有享乐的人生是蒙福的人生。

    我是一个从未知晓没有苦痛的肉体是什么滋味的重残病人;我是一个和死神手拉着手前行的人。因而,我称自己是最幸运的,但没有人会相信。我说自己是最有福的,也没有人会认可。如果你能安安静静,听我轻轻地向你述说我经历过的一个又一个惨淡的故事,你会猛然发现,成功的彼岸距你只有一步之遥,让哀痛变为欢乐不是神话。有一条天梯让你脱离苦海,有一股力量使你超越地狱的吸纳,只要你能打开心窗,让爱的种子飞出冰封的胸膛。种下一粒,便收获千颗;洒下千颗,便得着万担,如此循环裂变,人间地狱岂能不变无忧的天堂!

    朋友,我愿把我的一串没有足迹的脚印,没有声音的惊雷,作为祝福送给你,因为苦难是上天恩赐予我们的最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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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6-27 13:56:3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美惠子 于 13-6-27 13:59 编辑

第一章:灰色的童年(一)


我的童年是灰色的,天空没有白云,大地没有小草,有的是过早的压抑和痛苦。然而正是这些没有欢乐和笑声的一个又一个的日子,让我过早地品尝到了人生的苦辣咸酸,感悟了爱是人最大的需要。

童年的岁月虽然惨淡,童年的岁月尽管压抑,童年的岁月是那么的无情与可怕,但它却过早地教会了我瞪大双眼去领略人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童年是盛开的花蕾,是欢快的小鸟,是天使般的季节。可我的童年,却是在一个灰色的恶梦中消失的,未曾留下一丝美好的回忆……
                        
3岁的我开始“流亡”

我的一生只拥有270天的健康时间。在我出生9个月全然不明白健康为何物的时候,万恶的小儿神经麻痹,“魔术师”般地把一个异常活泼可爱的婴儿,变成了只有眼珠会动的死肉。随着这可怕的灾难降临,一个家庭的幸福被彻底地粉碎了。在我幼小的记忆中,妈妈的眼泪几乎没有干过,爸爸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时时在我耳边响起。


尽管善良的父母不惜倾家荡产到处奔走,为我求医问药,但最终的结果都是“这孩子病得太重了,根本没有治疗的价值,很快就会死掉,不要再枉费心机了。”爸爸、妈妈绝望了,面对这可怜的孩子,他们该怎么办?他们还年轻,还要工作,还要活下去呀。很显然,我已经成了这个家庭中无法回避的矛盾,万般无奈,在我刚刚三岁的时候,爸爸、妈妈只好忍痛把我寄养在兰西县的姑姥家。

在一个阴冷的深秋,一列火车划破夜空,在北国的原野上奔驰着,车轮有节奏地哼着一首古老而疲倦的歌。一个陌生的女人抱着我,上路了。在昏暗的灯光下,车厢里的旅客东倒西歪着进入了各自的梦乡。我瞪着两只好奇的眼睛,注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渐渐地我那两条血液循环不好的小腿胀得很难受,想用手动一下,可那只无力的小手怎么也够不着腿,不一会便失去了知觉。我无助地看着那双死死交叉在我胸前的粗大的手,心想:假如她是妈妈该有多好啊!一想到妈妈,我差点没放声哭出来,可我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因为妈妈一再叮嘱我不要哭闹,否则便会挨打。也许,我的心理压抑从此开始。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领略过“挨打”的滋味,但我想像挨打一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姑姥是一个争强好胜的女人,能说会道,习惯于周围人都服从她,她常爱说:“某某人最怕我……”以此来炫耀自己的“威严”,并获得某种心理满足。常言道“心强命不随。”她第一次婚姻就是失败的,因为不生孩子被抛弃了,后来又改嫁给一个身边有一个拾来的女孩的男人。她得到的都是她不能满足的,但她无法改变,因而她活在一种失衡的状态中,她的脸是没有笑容的,眉头是紧锁的,声音里带着严厉、指责和否定,给人永远是紧张和压力。

姑姥的家坐落在这个比较落后的小县城里。土平房,南北炕,东西屋中间是两家的厨房,夏天滴着雨、冬天满墙霜。鸡、鸭、鹅、狗、猪频频出入。我的童年就在这里开始了。

不会求饶的天性

姑姥喜欢玩纸牌,有时把我抱在身边给她看赢来的钱。一次“赌场”家的一个大男孩把我抱着放在窗台上,我吓得一动不敢动地趴在玻璃上,他竟然恶作剧地把窗栓打开,我一下子从近两米高的窗台上掉了下去,摔得鼻口流血,半天哭不出声来,气得姑姥把他大打了一顿。

后来天暖的时候,姑姥常常把我放在院子里的一个晒米用的浅笸箩里,或者是一张席子上,给我一张旧报纸,一把小剪刀,让我边看家边剪小人儿。我趴在笸箩里,边剪边喃喃自语:“剪个爸爸,剪个妈妈,剪个腿坏了的病孩子,把病孩子放到妈妈的怀里,把她抱回去吧,她想家了……。”没过多久,我那活灵活现的小纸人儿招来了许多孩子和大人,有的孩子拿纸来让我剪。有一次,我剪了一个带翅膀的小纸人儿,一个淘气的男孩让我给他看看,我伸手递给了他,没想到他边笑边把翅膀撕了下来,然后把“残缺”的小纸人扔给了我。我伤心地大哭了起来:“她腿坏了,不能走路,没有翅膀她还能飞吗?你多坏呀……”这时,男孩的姥姥听到我的“数落”,眼圈一下子红了,狠狠给男孩一巴掌:“你这要帐鬼,她动都不能动多可怜,你招她干啥。”听到我的哭声,姑姥从屋里赶了过来,问怎么回事,那个挨了一巴掌的男孩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我骂他了。我大声说:“我没骂他。”他一连吼着说了几声:“骂了,骂了,她骂了!”姑姥脸一沉,不问青红皂白,厉声喝道:“你还嘴硬,你没骂,人家能说。”男孩子的姥姥也随声应道:“骂就骂了吧,一个小孩子。”这下我急了,边哭边喊“我没骂他,他是混蛋!”这时姑姥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向我扑来:“这么点个的小崽子我就管不了你了,敢跟我犟嘴,真是反了。”周围人越拉,她越凶。直到把我的头发死死地抓到手,劈头盖脸地一顿打,不知谁说了一句:“可别打了,再打就把这孩子打死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边打着我边逼我认错,愤怒和委屈使我肺都气炸了,半天我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一句“我……我没错,是……是你错了。”这下她更没面子了,当即用尽全身的力气迎面就给我一巴掌,顿时我眼冒金星,鼻子出了血,这下她才罢休。这是我有生以来遭到的第一次最残暴的对待,那时我刚刚5岁。虽然我的幼小心灵经受了严重的摧残,尽管我弱小得没有一丝力量来保护自己,但我却仿佛感到自己从那天起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假如面对残暴我违心“认错”了,也许会免遭苦头,但我心灵受到的屈辱,远比这场“毒打”给我造成的伤害更严重。所以我宁愿选择挨打,也不去“认错”。这也许就是我的性格,用姑姥的话讲:“你看她小小的年纪,胆子大、主意正,最难管教,不是腿有毛病能上天……。”

“孽”,我幼小心灵的十字架

大概是过早饱尝灾难的原故,也许是寄人篱下的生活,小小年纪的我就显得特别敏感,总能准确领会大人的意思,从不调皮捣蛋,有着超常的自我约束力,又听话又懂事,孩子的天性早已无影无踪。姑姥爱整洁,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别人家铺炕席的时候,她的炕上铺毯子。冬天里,在炕的一角铺一块布,把我放在上面不许我乱动,纸糊的墙壁靠脏了是要挨打的,可我又坐不住,只能靠两只胳膊支撑着,要么就把两条又细又柔软的小腿垫坐在屁股底下,一天要坐十几个小时。就这样,我的脊椎骨在没有一块健康肌肉的辅助下慢慢向左侧弯了下去,两条腿被压得又弯又细。后来多少次医生面对我那严重弯曲的脊椎都说:假如小时候能采取一定程度的保护措施,不致于弯得这么厉害。我只能说:“因为姑姥不懂,我从来不说累,假如我自己要求躺一躺,她会应允的。”那个时候我只感觉时间特别长,现在回想起来那滋味太难受了,简直就是煎熬。

记得爸爸常在信中提到让我常活动,做做按摩。每看到这些,姑姥总是说:“按摩有什么用,这孩子是前世造的孽,没好……。”我不懂什么叫“孽。”但我想象“孽”一定是很坏很坏的东西,我不懂“前世”在什么地方,又怎么能和我的腿联系在一起……。


爸爸、妈妈经常去看我,妈妈每次临走的时候都要哭,医生告诉她我随时都可能会死掉。所以,每一次看我,她都无法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每到这时,我都圆睁着两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妈妈流泪,面对可怜的女儿,母亲的心被揉碎了。爸爸总是尽可能地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抱着我,在那狭窄的街道上走来走去。那双充满父爱的大手,一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一会抚摸我的头,我趴在爸爸那温暖的肩膀上,心里酸酸的……。一次爸爸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轻声地问我说:“姑姥这好吗?”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爸爸又说:“爸爸妈妈上班,没时间照顾你,你听话姑姥就喜欢你。”我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就这样,他们每看我一次,走后我都好几天平静不下来。爸爸妈妈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这个小小的病孩子,竟有一颗多么早熟而沉重的心,这种“忽略”成全了父母,也“造就”了我。……

有一次姑姥和妈妈的对话被我听到了,妈妈非常沉重地对姑姥说:“大夫说这孩子最多活不过6岁,所以一看到她我就揪心……”“你揪啥心,她啥也不懂,想吃啥给点啥吃,就对得起她,像这样的孩子都是要帐鬼,早死你早省心,不死就是你的累赘。”从此,“累赘”这两个字就像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头,我总是在心里问自己,什么是“累赘”?但有一点我明白,那就是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能走路,这就是“累赘”。就因为我是“累赘”,我才不能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就因为我是“累赘”,我失去了应有的童年欢乐?每当我看到同龄的孩子们像小鸟一样,在眼前飞来飞去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父母的怀抱中撒娇嬉闹,尽情地笑的时候,我都会用自己那颗早熟的童心告诉自己,你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你却是父母的“累赘。”于是,“家”的概念在我心中渐渐地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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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6-27 13:59:42 | 只看该作者

     灰色的童年(二)

    八岁时我想到了死


     因为没有爱,没有依靠,小时候的我特别听话,简直就是一个活木偶,姑姥告诉我吃东西要有规矩,天性聪明的我马上就明白大人的意图,哪些该吃,哪些不该吃,不用大人明说自己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无欲无求可能是我的天性。尽管姑姥对人要求那么苛刻,但她对我这一点非常满意,从小到大我没有因为吃穿等任何纯物质上的问题计较过,宁愿吃亏也从不去占便宜。在一个家庭里作为主妇,她希望每一个成员都拥有这样的风格。然而,当你对外也是这种风格时,“家庭”的利益就要受到损害,这就成了我与姑姥之间日益突出的矛盾。

    姑姥识几个字,针线活做得好,饭做得香,在家庭妇女的王国里她是佼佼者,她要求别人尤其是家里的人,一定要按照她的意志生活,绝不能违背。你剪什么样的头发,你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必须听她的。对于这些,我一向无条件服从,我历来穿姐姐剩下的旧衣服,即使是妈妈邮来的新衣服,她也会毫不隐讳地对我说:“你穿这么好的衣服也是白搭,留给好孩子穿吧。”她就这样当着我的面,把妈妈给我买的衣服当做人情,送给那些“好孩子”穿。无庸置疑,这对我是一种伤害,而这种伤害不在衣服本身,而是我“没有资格穿好衣服”;她再一次用“铁的事实”告诉我,你是残疾人,你不仅不能和别人享有同等的待遇,而且你还要唯命是从,甚至低声下气,这才符合于我的卑微的身价。可是,姑姥却怎么也不能在我的身上找到她想要的结果;反倒常常让她感到(的是),在我病弱不堪的躯体里,有一种东西使她很不自在。尤其是受到屈辱以后,我的那双冷冷注视她的眼神,实在让她难以忍受。由此,她不知多少次诅咒我为什么不是瞎子……尽管她讨厌我、恨我,但她又不愿让我走。因为妈妈每月给我寄很高的生活费。有一次爸爸来信了,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内容,她脸一沉说:“你不要以为我打你骂你,你就觉得家好,你爸妈早就说过等你长大了就把你药死。像你这样的孩子药死不犯法。”这话太残酷了!我咬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浑身冒冷汗,我那幼小的心灵破碎了,当时那种感受让人刻骨铭心。可不知为什么,我竟没有流一滴泪。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我第一次想到了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想家了,再也不想妈妈了。然而奇怪的是,没有指望了,我反倒多了一份承受苦难的坚强。也许死,就是极致。一个人能勇敢的去面对死亡,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这是一个仅8岁的孩子在苦难中的感悟!

   爱红领巾让我流血


    同龄的伙伴都背着书包上学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读书,更不懂得读书的意义。但我渴望能和健康的孩子们一样在校园里奔跑,在课堂里听老师讲课。我最喜欢看邻居家的孩子写作业,一次,一个大我几岁的学生嘟嘟囔囔地背课文,没等她背会,我在旁边早背下来了,她很生气,以后再也不在我身边学习了。我不懂她为什么这样,只是后悔不该告诉她我会背了。那个时候,我感觉一天中最难过的时间,就是在别人上学的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趴在窗台上,呆呆地望着那灰色的天空,想象着学校是什么样子的,老师一定像小人书里的嫦娥那么美。我不止一次用自己辛苦攒到的那么一点点好吃的、好玩的,换学生的书包背一背,以此来满足一下饥渴的童心。有一次,我用几块糖果换了一个小朋友的红领巾,高高兴兴地戴在了脖子上。晚上睡觉都舍不得摘下来。第二天早晨,小孩的妈妈找上门来,一进屋就生气地说:“你瘫在床上要这有什么用”,说着一把从我的脖子上把红领巾扯了下来。坐都坐不稳的我一下子跌在硬梆梆的炕上,牙碰出血了,嘴唇也磕肿了,随后又被姑姥狠狠骂了一顿。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第一次被人背到学校去玩的情景,刚走进校园就被一群小学生团团围住了,他们揪我的头发,让我站起来,站不起来他们伸手就打,直到上课铃响了他们才散去。这件事给我的刺激太大了,一下子病了好几天,在我心中那个天堂般美好的学校竟变得如此可怕。从此我再也没有勇气踏进校园一步,因为学校不是残疾人来的地方。

    和苍天一起哭


    我从小就害怕过年,因为大人们常说:“你看她现在小,不知忧愁,等到她十七、八岁的时候,什么都懂了,怎么活……。”在我的想象中,十七、八是非常可怕的年龄。每过一个春节,就向这个黑色的年龄迈进一步。在我的记忆中,除夕的晚上我从来没有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欢天喜地,忘情地玩耍过。太多的阴影已经把这颗童心包裹得没有了生气。

    我有一种渴望,怎么也没办法泯灭,那就是对大自然的向往。只要一看到蓝天和绿树,我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但我却很难有机会走出去,隔着玻璃窗也只能看到一小块天空,小得连一片残云都留不住。偶尔被小伙伴们背到篱笆墙外坐一会,虽然高兴却不轻松。出来一次不容易,一把左右带扶手的椅子,有时一坐就是一上午或者一天,由于身体受力不均,硌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烈日晒得我头昏眼花,这时你看那些小鸡、小狗、小猪都知道找个凉快的地方趴一会儿。看着它们我真羡慕。如果赶在这时身边没有人,突然下起雨来,只能坐在那儿硬着头皮让雨淋,赶上小雨算我万幸。


     有一次,一场大雨被我遇上了,家里人都出去了,背我出来的小朋友回家了。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瞬间倾泻而下,我被浇得气都喘不过来了,惊雷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吓得魂都没了,我多么希望一下子被雷劈死呀,这样就不会去忍受第二个、第三个雷声击打的折磨。闪电象一条条可怕的大火蛇,游动着从天上滚下来,巨大的雷声在我头上接二连三地炸开了,黑黄色的乌云翻江倒海般地向我压了下来,雨越下越大,雨水伴着泪水,我和苍天一起放声哭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几十分钟,也许更短,可我却觉得象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邻居家的大婶发现我的时候,雨已经快停了,这时我浑身发抖,面如死灰。大婶把我背到她家,我连坐都坐不住了,面对这个可怜的孩子,天性的母爱使她流下了眼泪:“孩子,你怎么不喊人背你进屋呀?”我摇了摇头,是啊,为什么我不喊?假如我能喊一声,左邻右舍都能出来帮助我,可是我没有喊。如果是别人“受难”我会拼命地为他去求救,可是为我自己,我却死也喊不出来。天性的倔犟让我吃了太多的苦头……,那天晚上姑姥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你看不能动,心更野,怎么不浇死你呢,你今天要是浇死了,我马上就给你们家报喜。”当时我正在发着高烧。

    伤别人远比伤自己更痛苦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个性越来越强,姑姥自然对我的“管教”力度也越来越大,不准我大声笑,说女孩大声笑太张狂,不准梳小辫。尤其不能违背她的意志去思想,去行为。为了能呼吸畅通,我愿住在邻居家。这家的男人长年累月不回家,家里非常困难。冬天特别冷,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我拉不动被子,打灯一看,脚下的被子冻在墙上了。尽管如此,也比一举一动都看她的脸色行事要轻松得多。

    平心而论,居家过日子,精打细算这一点,周围人谁也不能和姑姥比。没事儿就盘腿坐在炕上掰手指算,她一分钱不会白花,甚至能把一分当两分花。由于年轻时候遭粮食饥荒的摧残,致使她对粮食惜如珍金。一袋又一袋地攒米和面。青菜下来的时候,她让你定量吃饭,以白菜土豆充饥。她最怕家里来吃闲饭的客人,我更怕。因为一来这样的客人,她就让我必须在饭前把人赶走,否则我就不能吃饭。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来个亲属是个小伙子,家里很穷,进屋主动找活干,其实他是想吃顿饭再走。姑姥却冷言冷语,旁敲侧击地把他赶走了,小伙子抱着破包,眼含着泪走出屋去。那一瞬间的样子,让我终生难忘。我趴在窗台上望着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那天的饭我怎么也吃不下去,总象有个东西卡在胸口闷得难受。这一切都被姑姥看在眼里,也许是这种“反差”使她感到了内心的难堪,她生气地一把夺下我的饭碗:“你这是贱得哪一份?他把饭吃了你吃啥?以后来人你往出撵,撵不走你别吃饭。”从此,一场新的“精神灾难”落在了我的头上。天性的善良,使我无论如何不能去伤害无辜。否则,给自己造成的伤害更重。所以我宁愿选择“挨饿”。仅仅是“挨饿”还好忍受,难受的是这里面有一种被屈辱的精神折磨。后来我想姑姥对我的这种“惩罚”的目的,是想强加给我一种她的为人和意识,以此来寻找一种心理平衡。她精明得很,我的聪明告诉她,假如我能被驯服成一个相当得力的“帮手”,有好多事情孩子能起到大人起不到的作用。她从把我抱来开始,就没放弃过对我的“塑造”,真可谓用心良苦,绞尽脑汁了。以致于对我进行惩罚性“改造”,我偏偏是“朽木不可雕”,使她常常气恼地发出这样的感叹:“老天有眼幸亏她不能走,否则还能有谁的了,她能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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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发表于 13-6-27 14:02:0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章:用心走着人生路
      我对着装打扮不在意,只要整洁。可我却有一种爱鞋的情结。我不舍得仍掉每一双穿过的鞋。我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每一双鞋子的底都是崭新的,一尘不染。它们从来都没有亲吻过大地的肌肤,从来都没有踏响过生活的足音。我的脚失去了驾驭鞋的能力,但却加速我心的驰骋……

     智慧也是能量,当它得不到应有的发挥时,会越积越多,一旦在某一个领域得以“施展”,不管做什么,都会体现得非常突出。

      渴望鞋我学会了做鞋,那时我13岁


    “针头线脑”让我尝到“自信”的喜悦。我不能走路,但我特别钟爱鞋。每当在众人面前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我都感到特别难堪,但大人决不肯给一双不能走路的脚买一双鞋。有一次,我把几年攒下的压岁钱全给了姑姥,只想要一双鞋,这些钱能买几双鞋。她答应了,给我买回了一双塑料底的小布鞋,可穿在了脚上我才发现,一只大一只小。姑姥说是疏忽所致,我的失望和沮丧竟然激怒了她:“坐在炕上什么大小的,有一双鞋穿就不错了,惹火了我给你烧了!”说着她一下把鞋夺去丢到了窗外。鞋,虽然没有烧,但我却永远都不想再看它一眼,这是我有生以来用自己拥有的第一笔“财产”买的第一双鞋。一次没穿就变成了一桩抹不掉的屈辱记忆。

       周围的家庭主妇,青一色的家庭妇女,她们除了做饭就是做针线活,整天手里拿着鞋帮或鞋底。鞋做得好坏,这是评价一个女人拙与巧的标准。某一天我突生一念,我要自己做鞋。大人们怎么肯让一个刚刚13岁的小孩子做鞋,岂不是糟踏鞋料!房北大婶经不起我的乞求,给了我一块边角废料。一连几天,我偷偷躲在屋子里,全神贯注地做我的鞋。由于右手半瘫,两只手配合不好,手被针刺得血淋淋的。凭着我平时看大人做活储存下的记忆,没有请教任何人,一双千层底、花布面、横拉带的小布鞋活脱脱地做成了。没有人相信这是真的,有人惊讶,有人怀疑,就连对“活计”十分挑剔的姑姥也不得不吃惊地说:“这么个小孩子怎能做这么好的活?而且第一次做,一看就是成手的活。这小丫头是不是成精了?”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每一次伤害都是一股提升的力量

       从此,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各式各样的鞋,奇迹般地在我的手中诞生了。自己剪鞋样自己制作,一段时间里我像着了魔一样,只要一有机会出去,眼睛总是注意过路人脚上的鞋子,从那花样繁多的鞋子中受到启发,找到“再创造”的灵感。就这样,我的鞋越做越好,越做越精。临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来“替”我的鞋样子。样子“替”去了,但却“替”不去手艺。一双缎子面拉带小凉鞋,穿在我的脚上引来好多陌生女人的寻问:“这凉鞋真漂亮,在哪儿买的?”我扬起头一脸自豪:“我自己做的”。“竟胡扯”,她们死活不信。一个邻居马上作证:“确实是真的,不信你们看她正剪的鞋样儿。”她们要考验我的虚实,要求我剪一双和我脚上一样的鞋样儿。我操起剪刀胸有成竹地剪了起来,不一会,几双大小不一的鞋样剪成了,并告诉她们怎么做。几天以后,其中一个小媳妇,拿着鞋的半成品来找我,她们几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一个做出我的效果。结果赖我的鞋样剪得不好。为了证明我剪得没错,在她的一再请求下,我为她做了一双,甚至比我脚上穿的还要好。她高兴极了,送我一块小花手帕,我没有要,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拒绝别人的“谢礼”。因为我永远记住那一次又一次的无奈感受,有时为了上一次厕所,为了出去见见阳光,我要花费好几天给人家织一副手套,做点针线活。哪怕是求别人帮我拾起掉在地下的东西,有时也要送人点什么,每当这种时候,你违心地必须付出,感受是十分难堪的,所以我下决心为人做事决不要人家的东西!


      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小姑娘,不会走路,但却能做出十分漂亮的鞋子的“新闻”越传越远。在对比下我发现了自己的聪明,在赞扬声中我找到了自信。当我的棉鞋、凉鞋都制做到最佳水平的时候,又开始对编织毛衣投去了热情。我主动去和一个新娘子请教织毛衣。“你不是巧嘛,这还用问,”她爱理不理地说。她的话刺伤了我的自尊心。当天晚上,我拿着借来的毛衣样子,认真编织了起来,翻来复去没多久,一下子全看明白了。没几天,一件自己编织的样式新颖的毛衣织成了。好几个姐妹都来要学,更有意思的是这位新娘子也凑来学,那一脸的轻松自如,早把“冷遇”我的那档事忘记了,我唯恐她想起,使劲地对她热情,真怕她给我的“感受”让她再“找回去”。那滋味太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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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发表于 13-6-27 14:11:50 | 只看该作者
       第三章 最黑的时候是最亮的开始
       (2004-03-30 09:09:52)

     一次遭遇,一次重创像一把利箭穿透了我蒙昧的心,渴望读亲人的来信成了我求知的动力。当我因不识字被污辱那一瞬间,竟是我冲破无知黑暗的开始,所以我感谢每一个给我伤害的人,是他们提醒了我生命中的缺陷。

     耻辱和苦难,足以使人毁灭,但也能让人“绝处逢生”,一面纸糊的墙壁,隔断了我童年的欢乐与梦想。当同龄的孩子已迈进高中学堂的时候,这面“墙壁”教会了我“人生”二字。当同龄的孩子在课堂里朗朗读书的时候,我只能在这面“墙壁”上敲开知识的大门。

文盲是黑色的眼罩


      渴望读懂爸爸妈妈的来信,被愚的屈辱激发了我想摆脱文盲耻辱的决心。我的第一个字不是在课本上识的,也不是别人教的,而是在墙上的旧报纸中获得的。强烈的求知欲激发了我的潜能,使我迅速地和白纸黑字交上了朋友,走进了书的世界。当我兴奋地把里面的故事讲出来大家共享的时候。我得到的却是人们惊恐和猜疑,我成了被人猜疑的“妖精”……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巧姑娘。临近有要出嫁的姑娘,嫁衣也来求我做,包括那些五、六十岁的“活计老手”,面对我那密小均匀而又笔直的针脚,也不得不折服。然而这些越来越不能满足我内心的一种需求,对于书,我总有种特殊的喜欢。看到别的孩子手中有一本画册,我羡慕极了,以缝几个小花布口袋为代价换来看一会儿,看着上面眼花潦乱的图画,下面的字一个不认识。越看越不懂,越看不懂越着急。好不容易遇上个认字的,苦苦求他给你念一段,他准要乘机敲诈你为他做点什么。遇上顽皮的男孩或心眼不好的,他还会故意念错内容,胡说八道,把里面坏蛋的名字硬念成我的名字,比我小的孩子都可以唬我,文盲导致无知,无知仍然无能,无能注定软弱,软弱自然可欺。这就是我当时的处境。

       后来我索性不求任何人为我念字,但家里的来信,却让我万般无奈,只能求人念。姑姥只告诉我简单内容,有时还要根据自己的意志进行篡改,有时看完以后就告诉我,你爸爸来信说让你听我的话,否则就让我狠狠打你,再不听就把你卖了。卖给一个恶棍,整天打你,直到把你打死为止。听了这些话,我的肺都要气炸了。我开始恨我的父母,每次他们来看我,姑姥都想方设法告我的状。说我打架、骂人、说谎、嘴硬。总之说得我一无是处。自然爸爸妈妈要批评教育我,可爸爸妈妈从来也不会听我说点什么。因为我是孩子,我就没有权力为自己证明我没有骂人,没有打架,在他们眼中姑姥的话就是绝对真理。不知为什么,我气得都快发疯了,可我竟然一句都不分辨。由委屈到愤怒,由愤怒到仇视,由仇视到死一般的平静。我向谁诉苦喊冤呢?我的生活中没有救世主,我也不需要救世主。但有一点我越来越清楚,姑姥在篡改家里的来信。这就更加迫使我想要知道每封信里的真实内容。求人念信也就成了摆在我面前的一大难题。乘机利用我的人也就更加变本加厉。有的巴不得有一个给我念信的机会,这是手巧带来的灾难。有时求人读一封们需要几分钟,可我要花费几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为人家补一大堆衣服,织一副手套。每到这时我都有一种莫名的屈辱感,心理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


       我17岁那年,家里来信了。我求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给我读信,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让我叫他一声好听的,否则就不念了。我气愤地不用他念了,他把信递过来,我伸手一接他就收回去,气得我手直发抖。可他竟然把信放在离我很远的地上扬长而去了。这时走过一头猪,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封信被踩得面目全非,被一阵风刮跑了,我急得边哭边喊:“快点呀,谁来救救爸爸来的信!”当时正赶上临近学校开运动会,大人孩子都去看热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自己坐在院子里。我坐在那里难过极了,哭了很久很久。从此,我下决心一定要认字,要凭自己的能力摆脱文盲给我带来的屈辱。

       十七岁从墙上识第一个字

      老师和课本,是一个学生必须要具有的两样最基本的学习条件。这些我都没有。前些年外县居民的室内墙壁都是用旧报纸、海报、年画等糊裱,这下可帮了我的大忙,学生课本也没有这上面的内容丰富。小学生从浅到深,循序渐进,我是一步到位。县城的人有个习惯,只要是识几个字,书上的字他没兴趣,墙上的字尤其是别人家墙上的字他准要叨咕叨咕。我常常抓住那些爱逞能的孩子们,激他们说他们认不全墙上某一篇文章的字。为了证明他们认字,他们必然要念给我听。这样,不管多长的一篇文章,只要有人念过两遍,我认真听了基本全能记住。然后一遍又一遍加深对每一个字的记忆。从认识第一个字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就像干渴的人,一下子吸到一股清凉可口的甘泉。没有什么能让我离开能让我放弃,我觉得每认识一个字眼前的天就宽一分。一段时间里我象着了魔,眼睛整天盯在墙上。经过很短时间我认识了很多字,认字的兴致也越来越浓。

     从我在这墙上认第一个字开始,我突然间发现这黑漆漆的四壁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美好。它是我求知的唯一源泉,在我眼前展开了一个缤纷的世界,走进去就不想出来。它让我知道了许许多多土屋之外的事情,有中国的,还有外国的。这上面刊载的形形色色的消息与事件尽管都是一年或几年以前的旧闻,但对于我来说是那么新奇而充满吸引力。直到有一天,一个大我好多的大姐来和我学织毛衣,我惊喜地发现她的兜子里放一本书《青春之歌》。“借我看看行吗?”“这是长篇小说,上面没有图全是字,你能看懂吗?”“没问题”。她半信半疑地借给了我。我如获至宝,看第一遍的时候,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认,从头看到尾什么也没看明白。接着看第二遍、第三遍,内容逐渐清晰起来。我的心完全被情节抓住了。林道静是我在书的世界里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许因为她的个性与我身上的某种潜在的东西产生了共鸣,我太喜欢这个人物了。她一出场就深深地吸引了我: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一把胡琴……。坐在开往北平的列车上,一双明亮而又忧郁的大眼睛,迷茫地望着窗外……。”她的几次情感的投入,几次失败的创伤,以至于作为一个知识女性,不甘仅仅满足于小家庭的幸福,勇于冲破枷锁,为了真理和正义置生死于度外,投身于一种拯救民族生死存亡的事业中去等这一切,无不深深感染着我,震撼和激励着我。我当时虽没有更深的思想和表达能力把内心的感觉剖析透彻,但这些东西在我精神世界里深深地扎根了。道静的品格,道静的气质,道静的清高,以及道静的人生追求,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人生。



    奇迹属于锲而不舍

     某一天人们突然发现,手里整天穿针引线的我不再热衷于制做花样翻新的鞋了,而是端着一本书。姑姥见此愤愤骂道:“老老实实做你的活得了,人不能动,心可挺浪,你也想看书,有那个命吗?”开始以为我在“装相”,当发现我的的确确会看书的时候,人们都无法相信这是事实。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没有任何人教过我一个字,我没有过一个本、一支笔,甚至没有看见我写过字,就连整天和我朝夕相处的姑姥,也只是在一段时间里偶尔看见我面对墙壁出神。尤其那些花着十几年学费,整天坐教室听老师谆谆教诲,结果连封来信都读不全的学生的家长们,更是难以接受这一事实。所有的人都问:“你是怎么学的?”问的人越多,我心理越发毛,越说不清。我只能说:“我是在墙上学的。”是啊,这种回答怎么能让人信服?人们从吃惊到疑惑,最终按她们自己的逻辑和认识寻找答案,甚至问我晚上做梦时有没有“仙人”指点,活灵活现地讲出一个又一个“仙人”。这下坏了,吓得我晚上睡觉不敢闭眼睛,把他们所谓的“仙人”想象成青面獠牙的魔鬼,害怕它真来指点我。姑姥也有根有据地讲我小时候的一些“与众不同”。比方说:一生下来就瞪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东张西望。早早就会说话,别人家的小孩开始学说话时只说一个字,可我一开始就成串说,吐字清清楚楚,对事物的反应有时比大人还快。当时老人们都断言我“不好养活”,如果不得病准死了……,诸如此类,越说越神。像当年突然间会做鞋一样,一时间我又成了街坊邻居传播的奇闻,有人甚至传说我做了一个梦,第二天一睁眼睛就什么字都认识了。有的好奇的人路经门前也要停下往里看一眼,搞得我心里很不舒服,感到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似乎成了一大怪物。


     也许是天助我也,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觉得挺奇怪,识字速度之快令我自己都难以想象,也许2个多月时间,也许更短,我竟然奇迹般地认了那么多字。最初,我是受了种种磨难以后,凭着一股倔劲儿,下决心要认字,摆脱文盲给自己带来的屈辱和痛苦。刚一接触文字没多久,我就惊喜地发现,在这没有生命的文字背后,竟流动着那么鲜活的东西,它浓缩了大千世界,摆到我面前。对一直处在枯燥无味,贫瘠苍白境地的我来说,该有多么大的吸引力。正是这种如饥似渴的求知欲聚集了我生命中所有能量,使我的智慧和记忆力得以超常的发挥,才出现了人们所看到的“无师自通”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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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发表于 13-6-27 14:15:06 | 只看该作者
     十七年的煎熬,几乎把我摧毁。知识让我更加懂得尊严有时比生命更重要。我终于作有生以来的第一个,为自己做出的决定……

   第四章 山穷水尽疑路

     当你的每一滴知识都要你付出眼泪为代价的时候,这知识就显得尤为可贵。知识让我的痛苦更加清晰,更加剧烈,更加不堪忍受愚昧和野蛮对我的蹂躏。

    认字让我进入了一个新天地


     从我能完整地读第一本书开始,我就对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一本书都在我眼前敞开一个新奇的大门,它使我几乎忘记了自身的一切及我所处的环境。那个时候,弄到一本书是很难的,周围几乎都是不识字的家庭妇女以及对书并没有多大兴趣的孩子们。为了调动他们给我找书的积极性,我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故事,愿意听我讲故事自然就主动帮我寻找“故事源”,那就是书。凡是我看过的书,几乎都能讲下来。每个人的名字都记得牢牢的,我讲的故事大人孩子都愿听。这样一来,原本就人缘好的我就更加“招人”了,我往那儿一坐就老少围一圈。姑姥家里很干净,柜子每天用油擦,不准碰,一碰一个印儿。炕铺得有棱有角不能坐,一坐就出褶。家里一来人我就得提醒人家这“两不准”,搞得人家很难堪。我更别扭,如果是找我的人再“犯规”,我就更加“罪孽”深重了。天暖的时候,我坐在两家中间的厨房里,尽管烟熏火燎,但总比在屋里多一份自由,要么就在院子里。

       我独自坐在门前。这时邮递员来送信,他笑着对我说:“你家来信了,”我激动地接过信,急不可待地把信拆开了,这是我识字以来接到爸爸写来的第一封信,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爸爸的字写得很草,我一连看了好几遍才全部看懂。他写得那么认真,告诉我他和妈妈的工作和身体情况,告诉我姐姐和弟弟妹妹们的学习情况。还告诉我家里买了台自行车,告诉我要注意身体……我流着泪读完了这封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十几年来爸爸不知给我写过多少封信,可我不知为那一封封读不懂的来信遭受了多少的委屈和愚弄,吃了多少的苦头。当我第一次读懂爸爸的来信的时候,我有的绝不仅仅是欣喜,而是一种难言的苦涩和迷茫。我觉得那个信中的“家”离我太遥远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它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尊严给了我自救的勇气

     随着自我意识的不断增强,我和姑姥越来越无法协调。我尽量避免与她冲突。一旦冒犯她,她会赶在你最怕难堪的时候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直到口干舌燥为止。弄不好还要上手打你。虽然我只能保持沉默,但她完全能从我那一双冰冷的眼睛里感到一种反抗,一种永不屈服的精神和带给她的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恨透了我认字,因为她明显地发现,会读书的我比从前更加难以管教了。我几次提出要学学写字,都被她野蛮地阻止了:“你这野心越来越大……看看你那两只手,饭能吃到嘴就该知足了,还想写字?你不想当皇帝呀?可惜你没那个命!”然而,最让我不能容忍的就是她一生气就烧我的书。这对我来说是最狠的惩罚。每一次烧书,对我都是一次重重的伤害。眼看着借来的书,在炉堂里被烈火焚烧,我的心好象随书一起焚烧。在书的主人面前我的那种尴尬和无地自容,正是她想要的最佳效果。她知道无论什么都无法使我屈服,近十几年软硬兼施的教化,竟然没有改变我;相反,屡屡失败和挫折,让她感到恼怒,以至于除了折磨我以外再也无计可施了。姑姥的脾气越来越坏,她生气的时候你大气都不能喘,有一天,她正因一件不顺心的事而大发雷霆。几个朋友来找我,我坐在厨房里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他们是来背我走的,没有请示她我怎么敢走,就想打发朋友们先走。我知道她这一下要几天才能睛天。于是她破口大骂,听她骂得太难听了,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她一步从屋里窜了出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迎面给我一巴掌,打得我头像炸开了似的,两眼直淌眼泪。一个紫色的手印印在了脸上。那天晚上我睡在了邻居家,我太委屈了,整整哭了一宿。我想到了死,我觉得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邻居的大婶看我这张肿胀的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孩子,你怎么不回家呀,再呆下去你就完了……”


     结束长达16年的“流亡”生涯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借了一只笔费了好大的力气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要求接我回家。没过多久就接到爸爸妈妈给姑姥的信,告诉她准备接我回家,并写出了种种理由。精明的姑姥一下子就明白是我的主意,从此一个多月里,她没和我说一句话。在我要走的前一天,她坐在对面屋的邻居家,边哭边说:“我这一辈子啥也没有了,伺候了这么多孩子,到最后都走了,就这个不能走路的也没留住……”。她哭得很伤心,我的心一下子软了,对她所有的怨恨全被对她的同情一笔勾销了,甚至动摇了我回家的决心。如果当时她是另一种态度,如果不是爸爸妈妈已经起程,我真要重新作决定了。


      当我坐上车真要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虽然这里给了我太多的痛苦和伤害,给了我太多的蹂躏和摧残,但毕竟我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16年。我的童年、我的少年及许多青春时光,都是在这里消失的,就象面对一座坟墓,虽然它是死亡的象征,但它却埋葬着曾经有过的一连串鲜活的生命,我的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在这块土地上埋葬了。我忘不了我在这里受过的屈辱,流过的眼泪,我更忘不了这里的街坊邻居给过我的那种纯朴的爱心和善良的感情。流着泪前来为我送行的李大妈、大婶和依依不舍的小姐妹们越聚越多,一件又一件小礼物放在了我的手里,有画片,有热乎乎的鸡蛋。有一个大婶非常不幸,丈夫对她不好长年不回家,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她却硬塞给我五角钱,我说什么也不肯要,她哭着说:“孩子,大婶穷,可大婶忘不了你陪大婶流过的眼泪,给大婶的安慰,这回只能大婶一个人哭了……”。我攥着这五角钱,觉得沉甸甸的。几个小姐妹泣不成声地问我:“司晶,你什么时候再来?你走了我们太没意思了……”我不知如何回答她们才好,因为“来”和“去”都不是我的权力,因为我无力左右我的行动,就如同我无力左右我的命运一样。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这是我在这片贫瘠、愚昧而又落后的土地上,最后一次洒下我的泪水。这里面有很大的成份是为姑姥流的泪,她太可怜了,因为她太要强,太好胜,所以她更加无法接受一无所有的命运。对她的痛苦我很内疚,因为我无法让她爱我,所以我不能把自己留下,两个不幸的人不能相容便等于更大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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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13-6-27 14:17:09 | 只看该作者
      痛苦和快乐都是一种感受,过分强调“苦”和“累”就等于给生命套上枷锁。缈视它的存在,就等于给生命加大了马力。

   第五章 新的环境新挑战

    我回家了,改变了客观的一切,可我的心却感受到了一种全新的压力。看到的和听到的是全然不同的东西,我的内心有了一种皆然不同的感受和需求,更多的还是一种莫名的寂寞……

     我终于回到了这个既亲切又陌生的家。天棚地板,高楼大厦与小县城的土炕泥屋比起来可谓是天堂。爸爸妈妈待我很好,一再叮嘱姐弟们不要欺负我,再也不用担心会挨骂挨打。但我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和自如。爸爸妈妈单位的同志们知道我回来都来看看。从他们的言谈中对父母有我这么个病孩子的不幸明显流露出同情。这一切给我内心造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难道我真的是“累赘”吗?为领导干部子女的姐姐弟弟妹妹们,她们的那种优越感和所受的教育与一身土气、满口浓重的东北方言的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姐姐的同学来家我不敢讲话,一讲话她们就笑我。后来我好长一段时间几乎是不说话,注意听广播里的标准话。没过多久,他们突然发现我说话全变了,从我的嘴里再也听不到一句方言土语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人,为了报答父母的恩情,我以惊人的毅力超负荷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速度之快,质量之好,使人们无不为之感叹。

     劳动是智慧的体现

     我的妈妈对事业忠心耿耿,对家务并不热心,尤其针线活一窍不通。这使我一下子找到了“用武之地”。全家6口人的棉衣,薄厚一年要做20多件。在地板上絮棉花,腰不好使胸前垫个小板凳。为了争取时间,一天絮两三件,一絮就是十几个小时,前胸骨都硌紫了,满头满身包括眉毛上都是白毛,絮棉花是棉活里很要功夫的一道工序,很难有人“过关”,而我的棉花絮得薄厚均匀的程度象一片平平的白色毯子,可以顺茬用笤帚扫。好多人不相信是真的,特意前来参观,无一不惊叹不已。有的按我的方法回去试验,结果絮完用笤帚一扫,全乱套了。这在她们眼里就更证明了我的“了不起”。

       随着活量增多,我越发感到用手针做活太慢。可这两条无力的脚又怎么能蹬缝纫机呢?有一天,我在地板上做活,无意中用手按着缝纫机的脚踏板,按来按去,突然我灵机一动,能不能把拉杆拿上面去用手摇,灵感一来马上行动。不一会功夫,就拆下了两个螺丝把杠杆拿到了上面,拉过身边的一个椅子,费了好大的劲上去,把机头拿出来,套上皮带,用手一拨,缝纫机“哗哗”地跑开了,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通常刚一开始学缝纫机容易出现倒轮,都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两手两脚一起忙,要适应几天。我是左手在上面做,右手在下面摇,难度本来就大,我没经过熟悉和适应,当天就给弟弟做了一条黄色带红道的游泳短裤。妈妈爸爸回来大吃一惊。这下我如鱼得水,麻线缎子小棉袄也能做得很好,这是棉活里最难做的一种,懂行的人们看了都说:“这活起码是50岁以上的成手做的”。她们根本无法相信这是只有一只健全的手,年仅20岁的小姑娘做的。城市里本来会做针线活的人就不多,做得好的人就更少了,很快我又成了“新闻人物”,谁来了都要看看我做的活,看了都赞不绝口。

为了“开发”我自身的潜力,我开始做单衣。我曾两个小时做过一条裤子,一天做过两套衣服,摇缝纫机的右手磨起了大血泡,用纱布缠上,再接着做。好象手不是我自己的,一点不在乎,自己定的任务必须完成。

      看到家人工作那么忙,我不忍心让她们回家再做饭,很快我又学会了做饭。前些年没有洗衣机的时候,每个家庭都要靠人工洗衣服,我便常常赶在家人不在家的时候,把家里所有能洗的衣服全洗了。我的腰不好使,只能趴在椅背上,前面放洗衣盆,用洗衣板搓,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又硬又窄的椅背上,床单、被单一洗就是几个小时,洗完一反身,皮肤都贴在了椅子上,像是肉皮被撕下来似的那么疼痛。一条与椅背一样宽的深紫色的血印子印在了我的前胸。等不到血印子被吸收完,又该洗第二次了。而且家里没人知道,也没有人看见。在我嘴里有两个字最难说出口,一个是“苦”,一个是“累”。我觉得这两个字,不管它来势怎么凶猛,你只要不去理睬它,即使存在,也“无伤大雅”,相反你越“关注”它,它越让你难以忍受。但我不能否认对于一个几乎是周身瘫痪的人来讲,要做出这些正常人都难以随便做出的事情,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有我自己清楚。


    尽孝是最本原的感恩

     我觉得人一生,最该感激的就是父母,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对我们有养育之恩,因此,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报答不完父母的恩情。尤其是作为一个残疾孩子的父母,他们所经受的精神压力和感情折磨,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无法想象的。所以,我总是为父母多做一些事情,多分担一些忧愁。同时也是为了自己的心安。

爸爸的工作常跑外县,买的鞋冻脚,我剪个鞋样就给爸爸做了一双男式皮脸条绒的大棉鞋。这是我第一次做男人的棉鞋。这种鞋难度很大,但我做得非常成功,爸爸高兴坏了。穿上我做的棉衣、棉鞋,骄傲得逢人便讲:“这是我老二做的……,我的二孩子不仅心灵手巧,聪明懂事,而且自学了文化,一天书没念,什么书都能看,我这孩子太可惜了……”妈妈说起我,更是伴着眼泪,感慨万千。凡是爸爸妈妈工作过的地方,都知道她们有个又聪明又能干的女儿,他俩的这种满足感和欣喜感,让我感到了极大的安慰。我向人们证明,有我这样的儿女,只能给父母带来益处,我不是父母的累赘,而是父母的骄傲!

      有一次,天已经很冷了,妈妈还没有穿棉裤,我问她:“棉裤都做好了你为什么不穿?”她说棉裤有点厚,过些天再穿。一种“失职”的负疚感致使我当即让妈妈上街买块布,妈妈让我星期一做好就成,她穿着公出。那天是周五,晚上下班时妈妈拿回买来的布,吃完饭七点,我便开始裁剪,上缝纫机,然后悄悄爬下床絮棉花。凌晨三点半,保质保量做完。绊带、钮扣都钉好了。第二天早上,我把做好的棉裤交到妈妈手里,妈妈吃惊地看着我:“呀!你这是什么时候做的?”穿上薄厚肥瘦极为合身的棉裤。妈妈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妈妈给我三天时间,我竟在这“三天”尚未来到之前完成了任务。站在一旁的姐姐不可思议地说:“你怎么像做计件似的,这也太快了。”姐姐的话似乎提醒了我什么。的确,假如别人有10年的时间,而我只有5年。如果我5年内做完别人10年也做不完的事情,那么我这5年的生命不是比那10年的意义更大吗?我从始至终都发现,那些懒惰不做事的人真傻,他们永远体会不到在劳动中开发智慧、证明自我的信心和价值的那种人生快乐。别人家一到冬天就为没人做棉衣犯难,一条棉裤又缝又补,换来换去穿好几年;而我的家人,年年穿新棉衣,就连里面的毛衣,外面的罩衣,包括爸爸脚上的棉鞋,都是我亲手做成的,看到这些我心里感到特别的满足。在人们赞许、钦佩、折服的目光中,我找回了做人的尊严和自信。


我的医生全摇头

    有一位骨外科教授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看到我那严重侧弯的脊柱、深深凹陷在胸腔里面的肋骨、全部瘫痪的肌肉以及腰弯得头和腿几乎挨在了一起、呼吸困难的样子时,曾感慨地说:“我行医几十年,从未见过这么重的儿麻患者,能活下来真是奇迹,根据病情,司晶根本不能坐着,她是凭毅力堆起来的。”当他听说我竟能做那么繁重的家务时,他惊呆了,他说:“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我们医患对话的时候,他还想用一个医生对患者惯用的“安慰”来对待我。已经习惯于医生“判决”的我,早已明白他要对我说什么了,就非常坦然地笑着说:“我把医生当救世主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听别的,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能力改善一下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不奢望能迈开双腿走路,我只希望能稍微减轻一点痛苦。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他愣了一会,接着问我:“你念几年书?”我身边的人告诉他我没有上过学,但却读了很多书,老教授眼圈红了,一连说了好几句:“太可惜了,太可惜了……”一位年轻医生含着眼泪说:“面对这样的患者,我们这些做医生的真是羞愧。”

     那天回到家里,我没有吃午饭,上班的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哭了。看着满是刀痕的腿,我不住地问自己:治疗,治疗,你手术遭了那么多的罪,结果又怎样呢?……


    我能做衣服,我能做饭,我能织毛衣,我能洗衣服。我能给地板刷油,我所做的一切,正常人望尘莫及,但我却仍然无法克服残疾的双腿给我带来的困难。只要一离开床,就要用人背。一端起饭碗,我就想到趴在别人背上的那种尴尬情景。为了尽量减少这种痛苦,尽量避免麻烦别人,我宁愿少吃、少喝。从此一端起饭碗就条件反射,致使我的食欲越来越差。

    早上从床上起来,晚上再原地不动地躺下,星移斗转,一年又一年,这张永远都坐不穿的床,一点点吞噬着我的青春和生命。


     当一个人拥有健康和生命的时候,他并不明白自己的富有。可我这个与死亡的阴影结伴同行的人,却深知时间的可贵。每一次医生的“判决”和暗示都加重了我的紧迫感。不止一个好心的医生劝我说:“你等于超期活着,没必要太要强,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就和你父母要……。”说也奇怪,我既不想吃什么,也不想穿什么,更没有对生命将尽产生丝毫的悲哀。只是想拼命地去占有它,充分地去利用它,恨不能把时间掰成两半用。譬如织毛衣,要放上一本书,边织边看,这就是我最好的休息,最大的享受。两只手不停地去做,这一件事尚未做完,下一件事早已想好了该怎样做。一分钟都不舍得浪费,对于一个不断被判处死刑的人,她对生命的紧迫感是健康的人所无法体味的,我要利用每一分钟活着的时间做这想做的事情,来感悟生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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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3-6-27 14:19:02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美惠子 于 13-6-27 14:21 编辑

每个人都有许多梦想,
我们不可能让每一个梦想都成为现实,
学会取舍也是一种智慧。
当旧梦破碎的时候,
便是新梦即将诞生的时候。
正如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
                        只需你耐心的等待,坚持。

第六章 行程上太多此路不通

也许正应了这句话“越得不到的东西越想要”,由于对知识的渴望,致使我不顾一切地拥抱它,根本不问“它”到底属不属于我。

    学会放弃
    “永不满足”的天性,并没有让我因此而“安分守己”,自学英语知识的领域实在太吸引我了。有一天打开收音机,正在教英语,我便如饥似渴地学了起来,早上四点钟起来背单词,到处是记有单词的卡片。不管是做活,还是做饭,嘴里总是嘟嘟囔囔地说着,晚上给自己规定不背熟几个单词,不能闭眼睛。很快我就能流利地背短文和简单的对话了。有一个大学的外语老师来家坐客,听说我在学外语,让我读一段给她听,听我读完后说:“发音非常标准,比我有些受过专门训练的学生都强,真不能相信是自学的。”得到了“专家”的好评,我高兴极了,竟然大胆地帮助一个将要考大学的朋友补起外语来了。就在我梦想不久的将来坐在床上说着一口漂亮的英语,就在我“得意忘形”的时候,一个长辈语重心长地一席话,使我从九天跌回到地面:“孩子,你这么辛苦学外语,到底想做什么?你想过没有?”我一下子茫然了。很显然,坐在床上不能当翻译,搞笔译必须懂专业,可是理工科的知识我一窍不通,搞文学翻译要有相当的文学水平才行。是啊,学无所用,学之何益?经过一段时间痛苦的思索,我终于还是理智地放弃了。

   自尊从自立开始


    刚刚把“外语”的梦想埋葬,我又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富于幻想,有着极好形象思维的我,总是无法抑制地对绘画和斑斓的色彩产生狂热的向往,历尽了艰辛万苦,我终于在这块艺术的领地里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仅凭肉眼,我就可以放大几倍一模一样地临摹下一张照片、一幅画。一个画社的朋友看到后,主动要教我画玻璃画,说画好了可以卖钱。一种“渴望”自食其力的强烈愿望促使我当即就决定了,并求朋友买了玻璃和画色。这朋友第一天来给我画了一张样品,整个过程我全看到了,他看我跃跃欲试地总想画,就笑着说:“你确实聪明,但你不能太性急,我们的画工都已是画好几年的成手,一天刚能画一张。你别急慢慢悠着画,第一张当做试验品,七天能画完就行。然后我来看效果。”

    还没等他走下楼梯,我已经开始行动了。一鼓作气,不到一个下午,一副很大的玻璃画完成了,和那张样品放在一起外行是没办法分清“优劣”的。激动之下,第二天早上找来了那位教我画画的朋友,他一进屋,面对两幅一模一样的画,愣了半天才辨认出哪个是自己画的,他激动地说:“司晶真行,聪明过人,名不虚传,我服了!才几个小时就出徒了。”一幅又一幅的玻璃画流水般地在我手里出去了,最高记录的时候,我一天画七张,累得两条腿浮肿,鞋都脱不下来。画面是山水风景,清新淡雅,装在精制的金色镜框中,满漂亮的。第一批画被买主取走的时候,我真有点舍不得,当你的心血和情感凝结成劳动的果实,这是一种享受,再变为商品的时候,总有那么点不舒服。


    拿到第一笔钱的时候,我郑重地送给了妈妈爸爸。虽然这点微不足道的钱,无法与父母为我付出的相比,但毕竟是我拥有的第一笔自己挣来的钱,作为儿女的心意送给父母,只当是安慰我自己。然而玻璃画只是装饰品,绝不是艺术,朋友建议我学学美术。1986年我参加了一个装璜美术班,一去我才知道,装璜美术是实用艺术,无论是广告创意,还是包装设计,都必须走出去,了解产品性能和消费者心理,坐在屋子里是绝对办不到的,无疑这又是一个不现实的梦。但前来授课的都是中央工艺美院的老师,课讲得非常好,旁征博引,引人入胜,我在专业课之外学到了好多东西。看我每天摇着手摇车去听课,一天要人背着上下四楼两次,老师们非常受感动,其中有三位老师专程到家看过我,他们都为我有很好的艺术素质,但却不能得以发挥而深感惋惜。

    理想被现实击得粉碎

    由于对绘画艺术的钟爱,1988年我在一个朋友的鼓动下,参加了齐齐哈尔市业余美术画院的学习。班里大多是各单位的美工和有一定绘画基础的学生,唯有我是班里基础最差的一个。一次老师给我纠正拿笔姿式的时候,问我为什么用左手拿笔,我说,右手不好使,不料他在一次课间时说:“有的人强调手不好使,我看她纯粹是脑子不好使……”几十个同学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我身上了,后来类似事件接连出现,搞得我精力无法集中,一次在上学的路上,手摇车被撞翻了,跌伤了胳膊,撞断了牙齿。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的,修养和宽容在不同的人身上就有不同的感受,如果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彬彬有礼的时候,你会说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可当一个草民百姓也做出同样姿态的时候,你会说他低三下四,摇尾乞怜。当我的自尊屡遭挫折的情况下,我才意识到像我这种情况的人,首先要做的就是捍卫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无论在什么人面前,在什么情况下,必须做到这一点。


    为了先礼后兵,我和校领导打了个招呼,让他们有所准备,万一哪一天我们冲突起来别说我无礼。学校领导让我们交换意见,他很生气,但我仍很礼貌地对他说:“……您在台上居高临下的时候,您想过您也曾在下面做过学生吗?我不需要任何人由于我的身体情况给予我丝毫的怜悯,同情是强者对弱者的一种施舍,白给我都不要,我只要公平。”我的话让他感到很意外,他一连说了好几句“没想到,没想到……”我说:“是的,如果您想到了,还会有今天吗?”并郑重地告诉他“请你记住,坐在轮椅上的,和站在地上的有同样的人权和尊严……”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事后想想我自己都很吃惊,怎么我也能把“人权”这样有国际性味道的字眼用到我们之间的谈话上,不免有点小题大做。

      我风雨不误地整整坚持了一年,冬天教室里冷,我的腿血液循环不好,冻得又红又肿,晚上底下电褥子,上面热水袋,有的时候一夜都暖不过来。春秋两季遇上漫天风沙的天气,手摇车足有千斤重,拼命地摇出几步远,一阵风又把你刮了回去。夏天的日子更难熬,酷暑不算,赶上雨天就更难了。有一次雨下得非常大,教室里只来了两三个学生,老师正在那儿发愁人太少,课怎么上的时候,我和推着我的同学被淋得气喘嘘嘘地推门进来,老师非常激动地迎了上来,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你太让我感动了,今天的课上得值!”


      我历尽千辛万苦学画画,决不是为了消遣,我是想当画家。我想实用美术我不行,纯艺术我准行。可是就在这一年的实践中,我才真正痛苦地意识到我又一次被关在了艺术大门之外了。学校组织到各地去观看名画家美展,这是吸收高营养艺术必不可少的一课,可我不能去。出去画写生,在阳光下画色彩,在大自然中扑捉美的灵感,这些我都做不到,尽管老师们无不承认我对艺术的理解力和鉴赏力难能可贵。虽然我基础最差,但我的进步最快。有一个老师到家来看我,当时他正在为构思一幅作品而苦思冥想,我们在天南地北交谈的过程中他突然激动地一拍大腿说:“你简直就是灵感的源泉。你的感染力太大了,有意无意就能给人灵感,可是你太可惜了,行尸走肉这么多,为什么偏偏让你瘫痪?上帝准是个瞎子!” 我说“不!人太多,上帝没看见,把我漏掉了……”

    一年的学习生活就要结束了,在与同学们相处的过程中,我的真诚,我做人的态度和尊严,普遍赢得了同学们的尊敬和好评。举行毕业式那天,七八个同学抬着我和车子往四楼上,有的够不着用不上力气也要抢着伸一下手,有一位老师感慨地说:“司晶啊,能赢得这么多真诚就足够了。”


       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拿出平生第一次得到的毕业证,看着那一科科的好成绩对自己说:“毕业了,结束了,永远地结束了。”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一个艺术家在我身上彻底死掉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动我用过的画具、读过的英语书。只要一触到这些东西,就象一个母亲看到自己死去的孩子留下的遗物那样痛心……我把一年来我所有画过的作品,全都摆在床上,我坐在中,轻轻地哼唱着只有我自己能听得懂得的,从我内心流淌出来的歌。我不哭,可泪却不停地流。直到天明……

    一个又一个梦想的种子,落在了一片肥沃的土地上。它本可以长成参天大树,本可以生根发芽,结出丰硕的果实。然而,它刚一露头,就被残酷的现实连根折断,彻底粉碎。我像一个刚刚埋葬了孩子的妈妈,身心疲惫地,又重新走向我那孤寂的小屋。这才是我真正要面对的现实,永远也走不出去的苍白的世界。


    我的手叩不开大学的门

     朋友们都相继考上了大学,有的是在我的“鼓动”下,考上了大学。一辈子不能上学是终生的憾事,所以我希望周围的人都能上大学,而且我要尽全力帮助他们达到目的。


     有一位男青年,父母年老多病,他已经参加工作,看到身边那些有背景的同龄人本人什么本事没有,却能得到“重用”,而他自己却“英雄无用武之地”,性格内向的他,消极、自卑,整天沉浸在书里消磨时光。朋友们介绍他来找我聊聊。目的是想通过我的这种“生活不热爱我,我却硬要爱生活”的精神鼓励他。一见面,我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他的致命弱点。告诉他,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改变命运的第一步是考大学。他终于在我的支持下考上了大学,拿到通知书那天他第一个跑来告诉我,进屋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司晶,你让我懂得了生命的意义和价值。这通知书里有你一半的功劳。”

      朋友们都相继考上了大学,或调往外地,我发自肺腑地为他们高兴。同时也是一种失落。大学,对于我来说是一个多么神圣而又渴望不可及的地方啊,就象天上的月亮,只能眼巴巴地仰望着……,在与朋友们的来往书信中,我常常是一肚子激情无力表达,那种力不从心的痛苦活活能把人憋疯了。一封信里要有几十个错别字,写字的顺序和结构根本不懂,能认不能写只能算“半脱盲”。我该怎么办?朋友们劝我不要太要强,说你一天书没念,怎么能和大学生比,这些好心劝慰,恰恰触及了我的自尊心,也形成了一种反作用力。我心中暗想,学历并不能代表才华,有才华也不一定非要学历,我就不相信校园之外出不了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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