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的粮食都是以石、斗、升、合来计算的,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解放后这斗和升依然在用。尤其是“升子”,是山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量器,与山村人家的生活息息相关。升子是用木板精心制成,口大底小。我们家里的那个升子装米,我记得一升米大概是三斤三两,或三斤六两。米要重些,麦子和包谷要轻些,谷子就更轻。我们家每天煮饭时量米,做馍馍时量面,都是用的“升子”。它一路伴随着我们走过了几十年,一直到改革开放土地到户,升子的一方已经缺了一大块木板,我们家依然还在用它。除了舀米舀面和舀喂猪的粮食时用它外,土地到户后我曾经用它来“毛算”我每年用汗水换来的收获。我用它来量我每年所收割的每种粮食各是多少升,然后每种粮食一升的重量各是多少来折算。
还有我们如果米或面吃完,来不及去加工,邻居之间互相暂时借米或借面时都是用升子。而且那些背着李子转乡卖的,都可以用升子量粮食,量李子互相兑换,看一升粮食兑换多少升李子这样兑换。除了升子以外,我们家还有一杆十六两为一斤的,用石头做称砣的老称,也是一直就这样将就着用,一路伴随着我们走过了几十年。因为我们不怎么用得着称,有时偶尔用用它也不是为了求精确,只是用它约摸一下求个大概。
再说,幼年的记忆总是难忘的,那时候的我最多不过四五岁吧,由于我爹爹私孰课堂就设在我们家里面,不识字也不懂含意的我,每天跟着他的学生唱也能背上好几篇古书课文,如小姑嬢、百家姓、三字经,四字经……至今我仍然能背很多。百家姓、三字经,四字经这些网上都能搜索到,只有“小姑孃”网上没有,我就把我能记得起的部分写在这里:
小姑孃年纪小,趁早读书好不好,诗与书无价宝,会写会认比人巧。孝爹妈要趁早,父母年老光阴少,长成人接婆家,那时不能孝爹妈。到天明要起早,连忙就把地下扫。下厨房烧起火,连忙就把饭来煮。莫太硬莫太粑,把饭蒸熟请爹妈。二爹妈来吃饭,没有好菜炖碗蛋。请爹妈坐上边,连忙就把饭来添。吃一碗添一碗,不紧不松大半碗。饭吃完倒杯茶,连忙点火把烟拿。吃完饭忙捡碗,急速洗碗莫躲懒。引妹妹哐弟弟,莫等爹妈来发气。要得好大让小,姊妹不可把嘴吵。待爹妈如待客,恭恭敬敬才使得……
那时候我们家园子里靠园墙有一棵很大的桃树,结的桃子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味道好,口感好。记得当时桃树正在谢花,已经结上了小小的果实,有些不健康的果实会掉下来。我在桃树下面耍,由于不懂事,不知怎么把一颗小小的桃子塞进了鼻子,越塞越深,我也被吓着了,也急坏了大家,包括爹爹的学生。后来不知是怎么掏出来的也忘了,只知道鼻子里流出了鲜血。
还记得爹爹的一个学生,从他们家里捉来一只小狗送给我们家。那只小狗很可爱,记忆真好,似乎也很懂情理,一直到长成大狗后,它仍然没有忘记它原来的主人。它原来的主人们赶集时要从我们家房子旁边路过,只要被它看见,它就会跑去迎接,不停的摇着尾巴,跳起来和主人亲密,表示对主人的友好。完毕还要一路陪送着它的主人走很远,然后才回来。主人赶完集回家路过我们那里时,只要被它看见,它照样会去迎接,和主人亲密,完毕后同样一路陪送着它的主人,一直要送到离它原来住过的家不远处,然后才走回来。
多好的一只狗,长得也比较肥壮,可惜后来被一颗炮弹炸死了!记得当时我妈妈我们俩正在山地里挖花生,狗就在旁边不远处耍。不知它是怎么发现别人安放在那里炸“狐狸”的一颗炮弹,它去用嘴咬。我们听见炮弹发出的爆炸声,并看见狗从坡上滚下来。狗死后,我爹爹去叫了一个我们叔伯大哥,要他把狗拖去,我们家只要了那张狗皮,其余的肉就留给他自己处理。
也许是我天生就敏感的缘故吧,任何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鸡毛蒜皮的,本来就不算是一回事的小事对我来说,都会对我造成伤害,也将会在我的心灵中留下深深的烙印,永远也抹不掉的痕迹。那还是解放前,那时候还没娶大嫂,我最多不过四岁吧,因为大嫂的大女儿只小我五岁,也就是说大哥娶大嫂时我只有四岁。有些卖小杂货的人会挑着担担到乡下卖。记得有一天,一个卖针线类的小伙子,在我们家附近的一家园子里,当时我大哥也在场。记得那个小伙子向我招手,叫我过去他送我一个抵针,就是做针线活时戴在右手中指上的抵针。我过去了,他却没把抵针给我。也许他是在和我开玩笑,但是他却不知道,他这种玩笑似的拒绝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心灵上的伤害,深深的刻在记忆里不只一个甲子的轮回。
临近解放时我年纪比较小,对我们家周围情况也不是太清楚,就对我们家里面的情况还是有些模糊,我大哥那时候好象在一所国立小学已经毕业了。大哥人品很好,各方面都很体我爹。是个很有休养,很会为人处事,孝顺父母,善待弟弟妹妹的受人尊敬的人。听我爹爹讲,我大哥无论做什么事之前他都要给我爹爹讲,商量,听爹爹给他建议可不可以做他才去做。事情完了后还要告诉爹爹,看他这件事做得如何,听爹爹的建议指正。无论有事要到哪里,或是去哪里要,他都要事先告诉爹爹。有时候回来很晚,他都要到爹爹床前说一声我回来了,以免大人担心。
那个年代,化肥还没有诞生,历来种庄稼用的都是农家肥。不管你家土地有多少,肥料的来源就是自家里养的猪,和有些人家养有牛或马。厕所里边的清粪就来自这些牲畜屙的屎尿,加上家里边的人,人畜粪,和地圈里边的干粪。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光靠这点点肥料肯定不能把庄稼做好。那时候的人洗脚水洗脸水都舍不得往外倒,都要倒在厕所里,看见哪里一点杂杂草草都要捡回来丢在地圈里。
过去还有一种现象,“捡粪”,现在的人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就是用一个撮箕,为了方便用手提,就拿竹篦用火烤一下,再把它扭弯,分别系在撮箕的左右两边和后方,成一个三角形,就成一个粪箢篼。再用一根大慨有三尺长的活竹片,用火在竹片的正中熏烤一下,然后用手把它掰弯成一个夹子形状。就这样提着粪箢篼拿着篦夹子到处转,看见哪里有狗屎、牛屎、马屎、人屎时,就用粪夹子把这些粪便夹到粪箢篼里,然后提回去倒在厕所里。每天早上很早就看见有人提着粪箢篼到处转来转去。和牛相随的人如果看见牛要屙屎,来不及拿粪箢篼或粪背篼时,就用双手去接着,让牛屎屙在自己手中,然后捧着倒在粪箢篼或粪背篼里。记得有些时候,有些人看见哪里有一堆牛屎之类,由于手里没有装粪便的工具,又怕被别人捡走,还专门叫人看守着自己回去拿装粪便的工具。我也曾经捡过粪,记得当时学校的老师要过问我们回去是否帮助家里做点事情。那时候我大哥也不例外,每天早上很早就起床,背着粪背篼到很远的地方去捡粪,也就是现在的县城。因为那里有马邦来来往往,有不少的马屎。
那时候的农村,每家每户都少不了养有猪狗鸡猫。各有各的用场,猫捉老鼠狗看家是最正常不过。“狗”似乎早就已经被提上议事日程,三字经里面的“马牛羊,鸡犬豕”,它们中间没有哪一个是宠物。马和牛是人们喂养来干活的大型工具;羊和鸡猪的肉是人们改善生活的物资来源;犬是养来看家的。“鸡”除了杀着吃改善生活外,“雄鸡”还是过去的农村报时间的工具。还有“猫”也是不可少的,没有猫耗子就会“反架”。即使有些懒猫不会捉老鼠,但老鼠听见它的叫声也会被吓跑。
我们家没养过马、牛、羊,致于鸡、犬、豕,我们家也不例外。记得有一次,也就是我前讲过的那只狗,当时还比较小,晚上就和鸡一同关在一个圈里。因为我们家厨房门底下有个小小的洞。有一天夜里,半夜过后小狗跑到我爹爹床面前叫,我爹有些警觉。因为小狗和鸡关在一个圈里,小狗都出来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叫醒了大哥,大家也跟着起来。发现鸡圈门一个背篼不见了,圈门也开着,很显然是强盗把鸡偷走了。大哥没有过多考虑,拿起一根木头杆子就追了出去,我爹随后也跟着,只是我爹跑得慢离大哥很远。下半夜的外面基本无人,那天晚上有淡淡的月光。大哥追到了河坝里,他还是有些胆怯,担心强盗手里有凶器,怕斗不过他。于是大哥灵机一动忙喊,后面的人快来呀,我捉着了强盗。我爹在后面接着大声吼,来了,大家都来了。强盗一听放下鸡就跑,其实河坝里就我爹他们两人,真是有惊无险……
那时候的农村,到处都能听见鸡鸣狗叫,到处都能看见袅袅的炊烟升起。狗叫防盗贼、鸡啼报时晨、雄鸡三遍知佛晓、又见炊烟升。农村的狗,特别是那个年代的狗,它们可不象现在城市的狗这么幸运,待遇各方面都这么优越。它们待遇很差,还要担负起看家的任务。我记得多数人家,都是用谷草给狗编成一个圆形的狗窝放在大门外,晚上它就睡在里面。现代人可能很少有人知道,过去的狗是要吃屎的,哪家的小孩子屙了屎,大人都会唤狗来吃,而且狗吃完屎后还会用舌头为小孩舔屁股。过去有一句谚语叫着:吃屎狗难断吃屎路。意思就是本性难移。现在“吃屎狗难断吃屎路”的谚语已经成为历史。
在过去,农村还没有谁家有钟表的时候,人们对时间的概念是模糊的,从一些日常用语中就可以体现出来。从没听到有人说多少点钟。经常听到的是,比如:“天朦朦亮”;“太阳一竹竿高”(比喻早晨太阳升起的大概高度);“太阳当顶,或人踩人”(正午,影子正好被自己踩着);“太阳调斜”(过了正午,太阳开始偏西);“太阳落山”;“天擦黑”……如果是阴天看不见太阳,就昏头昏脑的过,到底是啥时间都不知道。夜晚就看月亮,还记得有关月亮的一些谚语:七八九,坐地守;十四十五,两头出土;十七十八,月起更发;二十正正,月起三更;二十四五头,月起放更牛;二十七八,月起放鸭。都是以不同的日子,月亮升起的不同时间来计算当时的大概时间。
除了这些,夜里还有一个算得比较精确的看时间的方法,那就是听鸡叫。一般是过了半夜两点钟之后鸡叫第一遍,大概是每一个多小时叫一遍,叫第三遍天就基本亮了。有事要起早的人,就听鸡叫来安排自己的起床时间,比如叫第一遍起床,或叫第二遍起床……听我爹爹讲,我们有一个叔伯大嫂,也就是我爹爹的同脆弟弟的儿媳。她们种了些葫豆,在可以摘嫩葫豆吃的时候,她想剥点葫豆米上街去卖。因为嫩葫豆米要新鲜的才好吃,放时间长了不好吃,不可能头一天下午就去摘回来放在家里。由于早上还要到田里摘葫豆,剝葫豆米又要花时间,所以早上必须要起得很早。那段时间她家里没有公鸡,又怕睡过头,于是她就来我们家借大公鸡,准备听鸡叫第一遍起床……
鸡叫第三遍就是黎明,这时候人们接二连三都起床了。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烧炉子,可不象现在人们烧蜂窝煤这么简单。每天都要用手从炉子里把烧过的炭连同炭灰一点一点掏出来,然后把还能烧的选起来,不能烧的扔掉。再把柴火点燃后,把炭放在点燃的柴火上,当柴火发燃炭还没有烧燃之前就会产生很大的烟子,所以每天早上都能看见家家户户房顶上浓烟四起。“炊烟”也是过去农村的一道风景!
那时候收割庄稼不像现在一样只收割粮食,剩下的枝秆就不要,一把火点燃让它在地里化为灰烬。而是一点也舍不得丢,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往家里背。背回去后像稻谷类软的枝秆就用来垫圈,硬的枝秆就用来烧灶火。垫在圈里的经猪或牛踩过后变成干粪,烧灶火的一方面可以节约煤碳,另一方面灶火赶得忙,救得急,无论做人吃的,还是猪吃的,快当,利落。冬天的天气比较短,炭火有些忙不过来,很多时候要在灶火上做一顿饭。烧灶火时房顶上必然要冒烟,有时候我们要到外面耍时,大人总是免不了要说:别忘了,看见房子生尾巴就回来吃饭。尾巴也就是房顶冒出的烟。
“放牛”两个字总是和农村孩子联系在一起。我们家从来没养过牛,有时候我也会跟着临近有牛的小朋友一道上山放牛。他们会骑牛我不会,只有他们骑在牛背上我跟在后边。到了山上孩子们把绳子往牛角上一盘,由它自己去放,放牛的孩子就在一边玩耍。有时玩着玩着就忘了自己在放牛,牛跑到别人家地里吃庄稼,被人家把牛牵走了。回家后免不了要挨父母的打或骂,还得要父母去给人家交涉处理妥当后,才把牛牵回来。
有时候去放牛时大家还带上些锅碗粮食上山,抬三个石头摆成三锅庄,把锅放在上面。然后动手捡些高粱秆玉米秆,捡些枝枝杈杈之类当柴火,大家都不会做饭,生不生熟不熟就吃了,而且吃起还觉得挺香。有些时候又跑到自己家或别人家地里,掏些红苕洋芋之类烧着吃。看见火快要熄时又用嘴吹一下,嘴一吹,那些燃过的黑灰就会随着飞起,红苕洋芋烧好吃完后,每个人嘴脸手都是黑的。
那时候很多人家都很穷,连蚊帐都买不起。到了夏季蚊子兴旺的季节,怕晚上被蚊子咬睡不好觉,就想些驱走蚊子的土办法。一到下午,四处烟雾弥漫,那就意味着人们正在驱蚊。办法是在野外采些烧不燃的青草之类,或用家里的干谷草用水发湿,然后底下垫上干的柴火燃料,柴火点燃后就把这些湿的不着火的野草或湿谷草铺在上面。道理是:湿的烧不燃,它就会产生很大的浓烟。大家还拿着扇子使劲把烟子往屋里煽,目的是用烟子把屋里的蚊子赶出来。驱完以后就把门窗全部关上,一直等到要睡觉时才开门。
解放前我们那些地方甘蔗也很多,由于缺乏经济来源,甘蔗属于经济作物。每年冬腊月甘蔗成熟时,正是熬糖季节。人们把熬成的蔗糖拿到集市上卖成钱后,再去买日常生活中一些必须品,或买点布料一类的。到了冬天该收甘蔗的时候,当地专门有熬蔗糖的私人糖房。熬糖包括砍甘蔗都有人统一管理,就象现在私人企业老板,只是不叫老板叫管事。每年砍甘蔗的人是固定了的,基本都是那一些人。哪家要熬糖时提前要给管事说,管事好按他编排的先来后到顺序通知你,到砍甘蔗时主人就到地里看守。当甘蔗进了糖房时主人依然要看守,熬糖依然按编排顺序,一直要等到甘蔗熬成糖后才结束。糖房只要开始运转就不会停下来,都是白天黑夜三班轮流替换,直到把甘蔗熬完,基本接近过年才结束。
糖坊一般都比较简陋,除了熬糖用的大锅安装在室内外,几乎所有的设备都安装在露天。熬糖首先把甘蔗榨成汁,榨取蔗汁用的是直立起的比较高的两个类似大石磙, 大石磙下面有两个大圆坑, 一个人在一个圆坑里把甘蔗往石磙与石磙齿轮之间缝隙里塞进,这样石磙一转动甘蔗自然就带进去了, 另一人接着复榨, 三头牛用大麻绳缠紧, 和连接大石磙的木磙一起转动, 牛力带动木磙, 木磙牵动大石磙榨甘蔗汁。甘蔗是放在两个直立的石磙之间压榨的, 石磙凿有石槽口, 装上硬木, 用牛力推动一碾, 齿槽上的硬木就带动另一磙转动, 人站在地坑內往石磙与石磙齿轮之间缝隙里传送甘蔗,甘蔗要压两次, 榨出来的甘蔗汁又通过地下引入到熬糖室内的一个大池子,然后熬糖师傅再用木瓢把甘蔗水舀进熬糖的大锅里熬成糖。
熬糖不是一次性就熬好,熬糖的大锅一排排,也记不清一共是多少个。熬糖时从第一个锅开始,由熬糖师傅自己掌握的火候。熬糖师傅拿着木制的,类似划船用的小桨,在糖锅里不停的搅动。当第一个锅里的糖汁熬到适当时,再用木制的大糖瓢将第一个锅里的糖汁舀到第二个锅里。就这样依次的熬,一直熬到最后的一个锅,整个熬糖就算结束。糖熬老了不好,熬嫩了也不好。
小时候,我们家熬糖时,我也曾经去过。而且在熬糖室内亲眼看见熬糖师父,依次将甘蔗汁在几口大锅里熬成糖的过程,我还曾经用熬糖锅里的糖水泡饭吃过。糖熬好以后,就将熬好的糖汁舀在铺有白纸的模子里,冷却以后就成了一块块的糖。解放前很多人家都有那种木制的比较高的,带点妥圆形,也许是专为装糖用,所以叫它“糖桶子”。糖桶子里铺上白纸,将熬好的糖汁适量舀在白纸上,冷却以后,就是一大块糖。然后上面又再铺上白纸……就这样接照同样的方法将糖一大块一大块重放在糖桶子里。要卖时方面,可以一块一块的拿到集市上去卖,还专门有一把撬黄糖用的“撬”。熬糖是在冬腊月,挨近春节,糖可以是春节走亲戚送人的礼品。为了好看,糖还可以凝成象“匣子”形状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称为“匣子糖”。
每年的冬天,在甘蔗还没有被霜霖扎过之前容易储存,所以总要提前砍下一部份甘蔗,在自家园子里挖一个地窖把甘蔗放进去盖上土储存起来,随时吃也方面。到了第二年春天,还可以陆陆续续拿些去卖。记得那是临近解放,大弟弟我们两个经常会扛一些甘蔗到行人比较多的地方去卖。旧社会用的是铜钱,我们卖甘蔗的铜钱放在一个用竹子编的小小竹囤里。我们所卖的钱把那个竹囤装得满满的,没想到新中国成立后,实行货币改革,我们那一竹囤铜钱全都变成了废品。
种甘蔗好象是三年左右吧,要换一次“蔸”,也就是挖掉原来种的甘蔗,重新栽种新的甘蔗。由于种的甘蔗地多,挖掉的甘蔗“蔸”也多。丢在田地坎上的甘蔗“蔸”经过长时间日晒雨霖,腐烂后就会长出蘑菇。那时候到了长蘑菇季节,只要你想捡蘑菇,戴上草帽提上篼,出去随便转转就会有好收获。
旧社会对菩萨生日庙会也比较重视也很热闹。离我们家不远处,有一个庙子叫佑天庙,解放后这个庙子就成了我们村的小学校。也是我第一次踏进校门的学校。每年农历九月的某一天是佑天菩萨生日都要庆祝,叫做佑天会。那些负责这方面事务的人,头一天就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工作,包括把庙子外面操场里的灯杆撑起来。灯杆顶上卦着用白纸糊的灯笼,灯笼里面点着油灯,灯杆撑得很高。一方面为菩萨生日增添喜庆,另一方面可以为来来往往的人照明。
到了庙会那天我也会很早跑去看热闹。这个庙子不是很大,是个四合院,四合院围成中间一个不大的天井。一进庙门两侧各有一间不大的小屋。记得这天我去庙子,当我还在离庙门比较远时,就听见小屋里传出悠悠扬扬的二胡声。走进一看,拉二胡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当时对这些乐器还是觉得很新奇,也被这二胡声深深吸引,于是我就在那里静静听着。琴声悠悠扬扬,好象在诉说一个小娶熄妇回娘家的故事,从正月唱到腊月,滔滔不绝,如说如诉。就我现在也能哼出这歌的调来,只是记不住歌词。大概记住两句是:正月里是新年,王×下山来拜年……二月里二月八,王×下山耍娘家……听得差不多时,庙会正式开始了。
庙会的主要内容是抬着佑天菩萨,在当地大概是一至两个村之间游行一圈。也记得不是太清楚。只知道那些迎会成员,每个人的穿着打扮都很特殊。几个人抬着菩萨,后面跟着些听他们说是装扮鬼神一类角色,有些还拖着铁链。菩萨前面还有一队活菩萨开路。每个活菩萨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刀,一路走,一路吼,时不时要在地上砍一下,又在头部额头正中处砍一下,我看见砍过的刀口在冒血,挺吓人。说来也奇怪,听他们说在庙会结束后,用烧过的香灰或钱纸灰抹一抹就好了。
旧社会没有车,骑马坐轿坐滑杆也就成了常事,娶亲基本也离不开轿子。我还听我爹爹讲,娶亲这天,就是皇帝坐的轿子遇到娶亲队伍也要让路,说是这天新娘子最大。还说什么:天子天天都大,小女子只大今天。临近解放时我大哥也结婚了,大嫂也不例外,坐的是一抬黑色轿子。也记得不是很清楚,轿子前面好象还有吹唢啦的,很热闹。记忆中还有一个叫“郝二爷”的人,好象是嘴巴有些残疾,说起话来总是哇啦哇啦的。记得当天在开饭时还来了几个乞丐,还专门为他们摆了一桌。旧社会都有这样习俗,讨饭人随便碰到哪家酒席筵桌,都会这样款待他们。娶了大嫂后我们家就成了六口人,大嫂心灵手巧,对我们弟妹也很好。
在临近解放时,不知道为什么狼那么厉害,大白天它都敢出来活动。记得太阳还没下山时就能听见狼的叫声,家家户户都很早就把门关上。记得有一天早上,我们家门前有一块地,当时正在种玉米,大人把窝子挖好进屋去了,我好像拿着一把小锄头在学着盖窝,大哥挑粪还没出来。我突然看见离我不远处的我们家门口旁边站着一只狼,而且我们家狗就站在它旁边,也不咬它。当时我被吓着了,丢下锄头赶快就往屋里跑,我跑的方向恰好和狼相对。那次真的很危险,它如果要咬我轻而易举。后来大人也教给我经验,以后如果遇到类似情况如何对付。
虽然我的年纪不算太大,但我经历的事情还是算比较多,我们这一代人算是和新中国一起成长的一代人。我亲眼目睹了天翻地覆的改朝换代。目睹了国民党的旧中国垮台,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我们所在的省份是共和国成立后的一九五零年才解放。也许是由于我们这里迟一年解放,那些先前解放的省份的国民党兵被:)打败没有着落,纷纷逃到了还没解放的地方。因为他们的生活没有了保障,所以只好象电影里的那些抢夺百姓东西的兵一样,靠抢夺来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我的童年目睹了这一切……
当时的社会相当混乱,眼看整个中国将全部解放,那些剩下的国民党兵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做垂死挣扎走投无路的同时,还大肆造谣,说:)来了,年轻的要抓去当兵,老的要杀,小的要活埋。当时那种混乱局势老百姓根本无法辨别是非,所以、年轻人全部逃难去了,家中只剩下老幼病残。我们家也不例外,大哥也逃难去了。在逃难的日子里,家里人没少担心。虽然我不懂事,但经常看见我爹爹忧心重重。。。
由于当时辩不清真假,也不知道这局势的发展方向,又看见那些国民党兵到处抢夺东西,老百姓都把好点的衣服被子,粮食全都藏起来。我们家也不例外,我们家的被子藏在临近一户人家地窖里,等到解放一切都平息后再去拿回来,全部都长了霉。粮食藏在自家院子里。在院子里挖上一个很大很深的坑,坑的底部垫上木板,再把装粮食的竹囤放在垫的木板上,把粮食装进竹囤里,竹囤上面再盖上木板,然后木板上面再盖上厚厚的土。
我亲眼看见一部分国民党兵就住在我们家侧面一座小山上,每天早上都能看见他们在地里寻来寻去,象是在寻花生寻红苕吃。到了差不多时间就下山进老百姓家里抢东西。记得有一天我在外面耍,恰好看见几个兵在抢杀我们一个远房叔叔家一头小猪。我赶忙跑回家告诉了我妈妈,我妈妈赶快把我们家鸡赶进屋子里把门锁上,刚走出园子他们就来了。问我们家鸡哪去了,我妈妈说我们家没有鸡。他们还指着地上问,没有鸡哪来这么多鸡屎。逼着我妈妈开门,门刚一打开,有一个就抓着一只公鸡。我妈妈也够胆大,顺手就从他们手中把鸡夺过来甩了。他们好象有些欺软怕硬就离开了。
从此我们家的鸡就再也没放过,关在一个狭窄的巷道里用大竹笼罩着。到最后干脆全部杀掉,炖在一个大锅里。由于大弟弟我们俩个都不懂事,把凳子抬到灶边,然后站在凳子上在锅里选鸡肉吃。大人们就在院子外面忧心重重。看见那样乱的社会,不知怎样才是个头。一方面担心在外逃难的大哥。。。
那时候还经常听见枪声,随时都有子弹从我们家房顶飞过。我们都很少出门,大人们在外走路都特别小心。离我们家不远处的岗上有一个旧碉堡,子弹就是从碉堡里打出来的,不知道他们打枪目的是什么。他们从老百姓家里拿来些锄头、木棒、竹垫之类的不知是干什么用的。记得那时候我们还捡了不少子弹弹壳,我们称它为洋炮筒筒,我们把它当口哨一样吹耍,大人们还可以用它来当装针的针筒。
那段时间飞机也很频繁,是不是又看见有飞机从上空飞过。记得有一天,大弟弟我们俩正拿着小锄头到山上地里挖花生,走到半路上,忽然一架飞机飞过来,飞得很低,仿佛要接近山地的地坎。弟弟我们俩吓哭了,贴在地上不敢抬头。等飞机飞过了后我们才站起来接着走。我们不知道飞机在那里打旋,不一会儿飞机又飞过来,我们花生也不挖了,吓得只好往家里跑。到家一看,很多大人都在外面的高处远望着飞机往地上丢东西。原来是国民党运送物资的飞机。我们那里有个大军阀,职务是川边各军总司令。听我爹说这个人其实不坏,有时还为百姓做些善事。只是他儿子仗势欺人,经常背着枪扬武扬威,尽做坏事。引响他父亲声誉,解放后父子俩个都被镇压。
临近解放前夕,国民党还准备在我们那儿的河坝里修个飞机场,而且已经是落实妥当并且开了工。当时还不是很乱,谣言也还没有开始,逃难的情况也就没有发生,所以修飞机场的人也很多,我大哥也参与了。当时参加修飞机场的民工每天中午还要发给他们烧饼,我也每天跟着大哥他们跑,所以我也每天都能吃到烧饼。紧接着社会越来越混乱,逃难的逃难,家里尽是些老弱病残,最后飞机场没修好,解放了。
我曾经站在离我们家不远处的高坎上,看见大批队伍从高坎下的108国道走过。当时应该不叫“108国道”,而是“乐西公路”,因为它是从皇木那边翻山过来,108国道要翻泥巴山,是解放后才修的。也不知道当时称红军还是解放军,我想应该称为解放军吧,挑着炊具和其它一些用品,一路走一路高唱着歌。就在解放军一路行走的路途中,一路上还有不少正在逃难的老百姓。解放军边走边宣传,讲解,做思想工作。那时大哥出门也不知多久了,也没有一点音信,家里一直很担心。后来逃难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仍不见大哥踪影。有些说看见大哥跟着哪个部队走了。有的说和某某到哪里去了,说什么的都有。最后一直等到接近土改,大哥终于回来了。
接着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开始了。首先是土改工作先遣队进了村,刷出大幅标语,为土改工作营造声势浩大的舆论。协着成立农村土改工作权力机构农民协会,简称农会,选出农村土改工作领导班子,农会主席,委员等。。。把当地最有钱的大地主房屋没收出来,作为土改工作领导班子指挥中心。接着大批土改工作组进了村,大哥随着也参加了土改工作……
当时为了土改工作,大哥还特别被派到原来的西康省革大学习。雅安是原西康省省府,“西康革大”也就设在雅安。泥巴山大相岭是到雅安的必经之路,山高路陡,那时候还没有修108国道,只有小路。所以大哥去“西康革大”学习是背着背包,穿着大草鞋,翻越大相岭走路去的。大哥还有一张当时在革大学习时的留影,身穿一套兰色的手工缝制的衣服,头上戴一顶遮阳帽,脚上穿的是草鞋……大哥年轻时很帅,一表人才……
士改运动搞得热火朝天。劳动人民翻身当家作主,对于从旧社会走过来的穷苦百姓来说,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想而知。人们敲锣鼓扭秧歌表达着对:)毛主席的感激之情。“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歌声到处响起。人们还自编自演一些和当时土改工作内容相关的,现在看起来土得不能再土的节目,那时候称为演新剧。这所有节目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兄妹开荒”。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环境,人们看起来的心情别有一种特殊新奇的感受。
我还记得当时有这样的一首歌,每次开大会都要唱:封建大地主呀,就是吸血虫呀,剥削咱受苦人天生该受穷,叫咱们受尽牛马苦。。。打倒地主分田地,封建剥削一扫清,封建剥削一扫清呀,嘿一扫清呀。。。在土改过程中,实行的是地主没搜富农征搜的政策,搜出来的东西称为胜利果实”。我还记得这胜利果实就摆放在佑天庙前面地坎下的那一片坡地里。记得在分胜利果实”时,我们家也分得了一段白布,和一件白底子汤匙形状的小绿花点的短袖衬衫,也分得了一部分土地。而且那件短袖衬衫还是被我穿的。
我目睹了整个土改运动全过程,目睹了清匪反霸减租退押,只是记得不太清楚。在土改运动中,遵照毛主席“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依次划出了地主、半地主、恶霸地主、富农、老上中农、中农、下中农、贫农、雇农等成分,我们家划的是中农。在清匪反霸中,我也跟着我爹爹去看公审大会。在公审过程中,是不是又举起拳头高声喊口号,整个会场充满着一种阴风懔懔,我还亲自近距离看到过些被枪决的人。
在土改期间、还连带清理那些吃鸦片的人。还记得当时唱的:吃鸦片烧洋烟,睡在床上像狗卷,总有一天来抓着呼儿嘿哟。。。慢慢到了土改工作接近尾声,大批工作组准备撤离,剩下的一些扫尾工作就交给了农会。工作组走的时候准备把我大哥也带走,我爹不同意。旧社会过来的人,视土地为宝贝,一方面也看不清社会形势,发展,脑筋也转不过弯。另一方面大哥是家里的唯一劳动力,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爹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他走了这一切该怎么办。无论工作组怎么做工作,始终没把我爹说动。大哥也就没走成,最后留在当地县区里工作直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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