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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在哪里看到下面的这篇,当时留了下来:
罗杰在某一所著名的大学念到大二了,他所有进阶的课程都得到优等。他是个优秀的音乐家,也是个不错的演员,篮球也打得逻不赖;他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年轻人,也很有幽默感。他的语言与非语言沟通技巧非常优异,他的语调正常,富有感情。我的非临床专家同事一定无法诊断出,他是个亚斯伯格症候群患者。
罗杰小时候没有任何朋友。他请朋友到家里来玩,但是,一旦他找到更有趣的事情做时,会立刻忽略被他请来家里的朋友;而即使他不断地找其他东西玩,也都玩不久。约莫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罗杰,他是个没有情绪的年轻人,他唯一最要好的朋友是他的任天堂游乐器。在一次家庭会谈过后,我告诉他,他必须在他的父母和任天堂游乐器中,两者只能择一,选这个就不能有另一个,他为此大哭了一整晚。他父亲后来告诉我,那天晚上他和妻子也同样失眠了,满心期待儿子会选择他们。
五年后,罗杰自己跑来拜访我。他当时着迷于摇滚歌星库特·柯班(Kun Cobain)唱片中的歌词。库特·柯班在他歌唱事业的最高峰自杀身亡。罗杰常常整晚睡不着,那些歌词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一起读这些歌词,解读出歌词中隐密的只字片语。这首歌是关于一个人完全隔绝了与他人的情绪,即使别人想关心他,他人的关心却怎么也无法穿透到这个人的心里。罗杰了解到这首歌词对他个人状况的意义,似乎带给他某种程度上的安慰。我鼓励罗杰——这个有天分的音乐家—创作出他自己的歌词,来表达他的感受,并且鼓励他加入乐团。
两年后,罗杰再次与我联络。这次,他听起来沮丧到我不得不加班到很晚,来与他面谈。我很惊讶地感受到罗杰往『常态』发展的进步,他表现出来的社交善意简直无懈可击,与他人谈话时,保持非常良好的眼神接触,说话语调也十分正常。在我们的对话过程中,他耐心地等待我的回答,仔细倾听,也非常贴近地回应我的问题。
罗杰向我谈到他的空虚,他认真地考虑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他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伪装『正常』的专家,但是,这样又有何意义?罗杰处理社交活动上的公式就罗杰处理社交活动上的公式就是,不断去分析他人对此社交互动的期待,然后,罗杰会尽他所能地达到对方的期待。罗杰已经学会精准地解读他人的脸部表情与肢体语言,他已经成功地『融入』;现在没有人会觉得他怪,也没有人像从前一样残酷地取笑他。然而,没有情感的回馈,这样的成功对他来说只是空洞,尽管罗杰能成功融入正常的社交模式,但他还是觉得似乎还缺少某种东西……不在于他所使用的方式,而是他与他人互动的最根本原因。
试着融入社会的努力,使罗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罗杰认为,他自己一定得随时保持警觉,因为如果他忘了保持警觉,他会被人发现他原来的本性,然后又像小时候一样,变成大家的笑柄。因此,罗杰把他的社交行为当作为了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的无意义而扭曲的磨难。他告诉我,他渐渐又从同侪关系中撤退到自己的世界里。然而,每撤退一步,他就更担心,自己多年来努力为自己开启的一扇门,又会渐渐关上。
就像其他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根据知名的神经学家奥利佛·萨克斯的观察,我看到罗杰也慢慢变成像是一个生活在外星文明的人类学家。他不顾一切地试着融入,像个忍耐的观察家,罗杰希望自己不要成为这个文明中众人瞩目的怪异焦点,但怎样都无法全然融入。由于他的病,他无法筑起一座桥梁,来跨越自己与他人日益加深的情感鸿沟。尽管大部份的亚斯伯格症专家都会认为,罗杰的进步已经是一大胜利,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究竟还是功败垂成。他的沮丧来自于了解到,无论再怎么适当的社交行为,都无法缩短他与别人之间那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因为缺乏发自内心的感受,聪明的罗杰知道,这是伴随情感关系而来的东西,但他面对着自己人生中各式各样空洞的社交伪装——他想,自杀可能是个理智的抉择。
对罗杰来说,他无法想像自己会再回到没有经验分享的世界。他已经远远超越了他早期自闭的『心盲』阶段,也无法接受过去处处封闭的人生,现在他把这段人生称为『黑白无彩的人生』。讽刺的是,在罗杰的绝望中,存在着他最终战胜病魔的希望种子。因为罗杰现在有能力辨识出自己所缺乏的东西,因为他渴望与他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与想法,他想要找到人生中亲密的友伴。这样的他,已经比他所能理解的,更加接近他的梦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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