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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 《人性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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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08-7-22 12:34:5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这本书应该会对你有所启发——所有精神上不得自由,如同带着枷锁的朋

友。


    作者——毛姆  其实这本书是他自己的自传 ,书中的很多描述都是他自己的亲

身经历。从报纸上读得,他后来生活富足,长寿。他曾经的不幸其实是后来幸福

生活的财富,他曾经不幸的生活,你是否会想到你自己苦涩的经历???那么作

者后来圆满的命运,你可否从生活中看到更多的曙光跟希

望???我也只是几个月从报纸上读到的简介,让我们

起来读,一起成长吧!



    http://www.xiaoshuo.com/readbook/0019550_6721_2.html


作者及内容简介:

多得批评家锺爱的作者,多半生时潦落,生后才得桂冠加身.毛姆的遭遇恰好相反.他的作品容易读,不带实验

色彩,也不新奇,每一行文字都无比清晰.相异於创意独具,善造趋势却冷漠旁观的天才.他无意成为道德领袖或

预言专家,仅自许为提供高尚娱乐的职业作家.「人性的枷锁」关照青年的启蒙,人生意义的探寻,作者采自传型式,似有意以写这本书作为心灵救赎的仪式,因此行文间盈溢著作者不能自己的情绪.他也十分善於把自己的形象分植在角色上,化作他本人的精神力量化身.在人物形象刻画上,菲力浦的犹豫不决,软弱的心理障碍,使


情节进展的叫不开朗化.但在人生的追求上,它始终保持著坚贞的统一,人性的弱点才没有形成太大的阻碍.它

还有一个性格特徵:鄙视金钱,鄙视浮华,并把纯朴至於至高无上.毛姆的笔调清新自如,让人在读的过程中十分


流畅.是值得一读的好书.


菲利浦患有先天性跛足,更不幸的是在他九岁的时候父母相继去世,使得他只好到伯父家住,这些灾难无情的夺走了他享受正常生活的权利.由於先天性的跛脚,使他从小就被周遭的朋友嘲笑,排斥,他只好在深夜或旁边没有人的时候默默哭泣.但是偶尔的温存顿使他觉得那些与他不相干的外界还有一些魅力,他在极端的痛苦与微弱的光芒间踌躇.於是他虔诚的向上帝祈祷,真挚的祷告,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帮助,於是他决定放弃信仰.由於母亲的早逝,他始终缺乏关爱,忧郁使他变的敏感,沉默,终日与阴暗的角落为伴,甚至绝望到觉得生命是毫无意义的.后来,他终於得到善良人的救助,心理才豁然有了一线光明,伯父的恰好病故也使他理所当然的继承了一笔财产.在生命辗转至三十岁的时候,菲力浦走出了谷底.他已温柔的心与态度去对待每一个人,无论是病人或是女人,他都付出关怀,甚至是梅露德蕾,他无条件的摇尾乞怜,卑躬屈膝,最后,他不再对她有所依恋,摆脱不堪的前尘往事.故事的最后,他遇见了健康,自然,沉静的女孩——莎利,和病态,浅俗的梅露德蕾有著强烈的对比,虽然他不是菲利浦的最爱,却抚慰菲利浦长久以来受伤的心灵.

菲力浦的伯父在书中教育脚色上的扮演,其实是有所缺失的,尤其是在宗教观念上,最后静导致菲力浦对上帝的不信任,对宗教的不虔诚.我相信宗教有其正面的导正人心,安定社会的功能,但宗教的教育观念若发生偏执,对人心的伤害却是难以估计与弥补.




菲力浦的学习路上,因为肢体残障导致内心自卑,这样特殊的孩子,应该要多给予爱与关怀,而不是瞧不起他获心存讽刺.其实他们跟一般的孩子依样,都需要别人的关怀,我们何不妨真诚坦然面对不足,以更包容的爱心帮助身心障碍的儿童走入人群.

菲力浦的爱情故事为何如此丰富 ?我想它在寻求一份爱,一份慰藉感.出场爱情的菲力浦是如此的矛盾与不安,这种复杂的心境,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直到脱离梅露德蕾,宛如挣脱锁链般自由.人类由於先天遗传的不同,再加上后天生活与教育环境的差异,形成种种不同的个性.所谓人性的不同,各如其面,严格来说,没有两个人的个性是完全一样的,男女关系表现更为深刻,爱的过程中,往往会使人盲目的烫上一副枷锁而不自知,人不但不以为苦,反而认为是一种快乐.难怪有人说:「爱情事盲目的」,「爱会让你无法自拔」!

菲力浦在质疑,面对生命的存在与苦闷,探索「人生的意义为何」时,我有很大的启示,书中的一段话:「如果没有烦恼,人生活著就没有意思.」人时时刻刻要去反省,探寻自己心中高层次的成长,藉以洞悉人性的各种盲点和弱点,并因了解而醒悟,从充满错觉与幻象的人性枷锁中挣脱出来,我深信每个人都将找到属於他自己的天地与理想.

现实总是毫无逻辑的有条件限制的让某部分人承担痛苦,这是极端统治下由一方签署,另一方被迫接受的可耻公约.为什麼人类宁愿同情一只无家可归或者肢体不全的猫,而却恶意伤害自己无辜的同胞 我们看到动物和植物都懂得尤其在危险之时相依相偎,而人类却血肉相残,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病态心理.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是紧密纠缠在一起的,所以社会不该不知羞耻的撇下自己的责任,否则菲力浦就不会对现实产生如此尖锐的情感.


诗人作家淑本华,在「人性的智慧」这本书里说:「人生就是追求名利,地位,金钱,荣誉等等」.在个人的世界里,总感觉求高官厚禄,要天时地利人和,但也有人觉得求高官厚禄,是一种人生哲学.而另一种人只求淡泊,.这也是个矛盾的问题,见仁见智,寂静寡欲就是淡泊吗 想问问你,当你伸出首,往空中一抓时你觉得自己握到了什麼 是空气,还是什麼都没有.此时,大家大概都明白自己有什麼样的价值观存在了.人们有分男女老少,当人也各有不同的感触.毛姆的书谈到了人性的枷锁,诚如婚姻有人想进去也有人想出来,枷锁的进出只有自己去思索了.所以:「一粒米养百样人,一枝草一点露.」其实每个人基本上都主观的多.以为世界似乎只有人类,而忘了与人类共存的,有无数种的其他生物.它们正和人类竞争生存.人活著就有竞争,就有问题.人为什麼活著,答案很简单,就是『探索未知』.人世间有沧海桑田,海枯石烂的诺言,却没有人等到那一天.


人的一生中,往往身负许多的枷锁,无论是精神上,生理上或心灵上.从出生,成长,谋生,恋爱,疾病等,我们都有所想不透,看不开的事务,遭遇许许多多不如己愿的事,有时甚至身陷痛苦的深渊,无法自拔;为了寻求一条解脱的途径,有的人选择轻生,有的人继续堕落,有人却从中得到成长.总是到了白发苍苍时,才发现过去种种坚持是多麼的无谓;历经了风花雪月之后,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虚幻空无,才了解沧海桑田的道理.



人应该把握当下,坚持自己的目标,自己所想要的璀璨人生.但一定要衡量清楚,怎样的人生才是自己所追求的.如果你懂得放下,懂得珍惜,一切苦难惠顿如梦幻泡影,过眼云烟.痛苦的当下,你懂得了幻,学会了觉,悟出了人生的真理,学习如何去做,便能让自己逐渐地从痛苦忠解开枷锁与束缚,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快乐.这样说,听起来很容易,要实行却有一定的困难度,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自己的人生,摆脱一切的枷锁和险阻,更要具备勇往直前,冒险犯难的力量.



人生的意义是什麼呢 答案是「快乐」.


做任何让自己快乐的事吧!不管辛不辛苦,不管轻不轻松.如果今天去帮助别人可以让你有著成就感的笑容,那就去帮助别人吧.如果今天大吃一顿可以让你有满足的笑容,那就去大吃一顿吧.如果痛苦的减肥可以让你沉醉在瘦下来的美好幻想当中,那就算哭出来也得勇敢地去减肥.所谓的快乐,不是表面意义的快乐,而是发自内心的.





          http://www.xiaoshuo.com/readbook/0019550_6721_1.html

[ 本帖最后由 宛小童的十二月 于 08-7-22 13: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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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主| 发表于 08-7-22 14:53:52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章

   
  
  
 
 天亮了,天色阴沉沉的。彤云低垂,寒风刺骨,眼看要飞雪花了。屋里睡着个孩子,一名女仆走了进来,拉开窗帘。她朝对面的房子,一幢正门前筑有柱廊的灰泥房子,无意识地望了一眼,然后走到孩子床边。  



  "醒醒,菲利普,"她说。  


  她掀开被子,抱起孩子,带他下了楼。孩子迷迷糊糊的,还未醒透。  
  "你妈妈要你去哩,"她说。  



  她来到下面一层楼,推开一间屋子的房门,将小孩抱到床前。床上躺着一位妇人,是孩子的母亲。她张开双臂,让孩子依偎在自己身边。孩子没问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将他唤醒。妇人吻吻孩子的眼睛,并用那双纤弱的小手,隔着孩子的白法兰绒睡衣,抚摩他温暖的身子。她让孩子贴紧自己的身子。  



  "还困吗,宝贝?"她说。  



  她的声音轻轻悠悠,仿佛是从远处飘来。孩子没有应声,只是惬意地微微一笑,躺在这张暖和的大床上,又被温柔的双臂搂着,感到有种说不出的快意。孩子紧偎着母亲,蜷起身子,想让自己缩得更小些;他睡意矇眬地吻着母亲。不一会,他阖上眼皮,酣然入梦了。医生走过来,站在床前。  
  "噢,别现在就把他抱走,"妇人悲戚地说。  
  医生神情严肃地望着她,没有答话。妇人心里明白医生不会让孩子在她身边呆多久的,她又一次亲亲孩子;她抚摸着孩子的身体,手指轻轻下持,最后触到孩子的下肢;她把右脚捏在手里,抚弄着那五个小脚趾。接着又慢慢地把手伸到左脚上。她抽搭了一声。  
  "怎么啦?"医生说,"你累了。"

  
  她摇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沿着双颊扑籁而下。医生弯下身子。  
  "让我来抱他。"  



  她心力交瘁,无力违拗医生的意愿,只得任他抱走了孩子。医生把孩子交还给保姆。  
  "最好还是把孩子送回自己的床上去。"  
  "好的,先生。"  
  仍在呼呼熟睡的孩子被抱开了。做母亲的这时万箭钻心,低声呜咽起来。  
  "可怜的孩子,不知他将来会怎么样呢?"  
  侍候产妇的看护在一旁好言劝慰,想让她平静下来。隔了一会,她由于精疲力竭而停止了哭泣。医生走到房间另一侧的一张桌子跟前,桌上有具死婴,用毛巾蒙着。他揭开毛巾看了看。虽然医生的身子被屏风遮住,但床上的产妇还是猜着了他在干什么。  
  "是女的还是男的?"她低声问看护。  
  "又是个男孩。"  








  妇人没有再吭声。不一会,孩子的保姆回来了。她走到床头前。  
  "菲利普少爷睡得很香,"她说。  
  一阵沉默。医生又给病人搭脉。  
  "我想这会儿没我的事了,"他说。"早饭后我再来。"  
  "让我领您出去,"孩子的保姆说。  
  他们默然不语地步下楼梯。到了门厅,医生收住脚步。  
  "你们派人去请凯里太太的大伯了,是吗?"  
  "是的,先生。"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这儿?"  
  "不知道,先生,我正在等电报。"  
  "那小孩怎么办?我觉得最好把他领开去。"  
  "沃特金小姐说她愿意照看孩子,先生。"  
  "这位小姐是谁?"  
  "是孩子的教母,先生。您认为凯里太太的病还能好吗,先生?"  
  医生摇摇头。


[ 本帖最后由 宛小童的十二月 于 08-7-22 15: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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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08-7-22 15:07:55 | 只看该作者

二章




                  一个星期之后。翁斯洛花园街上的沃特金小姐公馆。菲利普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他没有兄弟姐妹,已习惯于独个儿玩耍取乐。客厅里摆满了厚实的家具,每张长沙发上都有三只大靠垫。每张安乐椅上也放着一只椅垫。菲利普把这些软垫全拿过来,又借助于几张轻巧而易于挪动的镀金雕花靠背椅,煞费苦心地搭成个洞穴。他藏身在这儿,就可以躲开那些潜伏在帷幔后面的印第安人。菲利普把耳朵贴近地板,谛听野牛群在草原上狂奔疾驰。不一会儿,他听见门打开了,赶紧销声敛息,生怕被人发现;但是,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拖开靠背椅,软垫纷纷跌落在地。




  "淘气鬼,你要惹沃特金小姐生气啦。"  
  "你好啊,埃玛?"他说。  



         

  保姆弯下腰吻了吻他,然后将软垫抖抖干净,一只只放回原处。  
  "我该回家了,是吗?"他问道。  
  "是呀,我特地来领你的。"  
  "你穿了件新衣裙哩。"  




  这是一八八五年。她身上穿一件黑天鹅绒裙袍,腰里衬着裙撑,窄袖削肩,裙子上镶了三条宽荷叶边;头上戴一顶系有天鹅绒饰带的黑色无边帽。她犹豫起来。她原以为孩子一见面,一定会提出那个问题,结果压根儿没提,这一来,她预先准备好的回答也就无从出口了。  


  "你不想问问你妈妈身体好吗?"最后她只好自己这么说了。  
  "噢,我忘了。妈妈身体好吗?"  
  埃玛这会儿胸有成竹。  
  "你妈妈身体很好,也很快活。"  
  "哦,我真高兴。"  
  "你妈妈已经去了,你再也见不着她了。"  
  菲利普没听懂她的意思。  
  "为什么见不着了?"  
  "你妈妈已在天国里了。"  



  埃玛失声痛哭,菲利普虽不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跟着号喝起来。埃玛是个高身材、宽骨架的妇人,一头金头,长得粗眉大眼。她是德文郡人,尽管在伦敦帮佣多年,却始终乡音未改。她这么一哭可真动了感情,难以自禁;她一把将孩子紧搂在怀里。她心头隐隐生出一股怜悯之情:这可怜的孩子被剥夺了他在人世间唯一的爱,那种自古至今纯属无私的爱。眼看着非得把他交到陌生人手里,真有点叫人心寒。过了不多一会儿,她渐渐平静下来。  
  "你威廉大伯正等着见你呢,"她说,"去对沃特金小姐说声再见,我们要回家了。"  
  "我不想去说什么再见,"他回答说。出于本能,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在哭鼻子。  
  "好吧,那就快上楼去拿帽子。"  
  菲利普拿了帽子,回到楼下,埃玛正在门厅里等着。菲利普听到餐室后面的书房里有人在说话。他站定身子。他明白是沃特金小姐和她姐姐在同朋友谈心;他这个九岁的孩子似乎感到,要是自己这时候闯进去,说不定她们会为他伤心难过的。  
  "我想我还是应该去对沃特金小姐说声再见。"  
  "我想也是去说一声的好,"埃玛说。  
  "那你就进去通报说我来了,"他说。  
  菲利普希望能充分利用这次机会。埃玛敲敲门,走了进去。他听见她说:  
  "小姐,菲利普少爷向您告别来了。"  



  谈话声戛然而止;菲利普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亨丽埃塔。沃特金是个身材敦实的女子,脸色红润,头发是染过的。在那个年头,染发颇招物议,记得教母刚把头发染了的那阵子,菲利普在自己家里就听到过不少闲话。沃特金小姐和姐姐住在一起。这位姐姐乐天知命,打算就此安心养老了。有两位菲利普不认识的太太正在这儿作客,她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菲利普。




  "我可怜的孩子。"沃特金小姐说着张开了双臂。  


  她呜呜哭了起来。菲利普这会儿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刚才没在家吃午饭,为什么今天她要穿一身黑衣。沃特金小姐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得回家去了,"菲利普最后这么说。

  菲利普从沃特金小姐怀里脱出身来;她又一次来了亲这孩子。然后,菲利普走到教母的姐姐跟前,也对她说了声再见。陌生太太中的一位问菲利普是否可以让她吻一下,菲利普一本正经地表示可以。虽说他在不住流眼泪,但是对于眼前这种由自己引起的伤感场面,倒觉得挺带劲的。他很乐意再在这儿多呆一会,让她们在自己身上淋漓尽致地发泄一通,不过又感到她们巴不得自己快点走开,于是便推说埃玛正在等他,径自走出了书房。埃玛已到地下室同她的女友拉家常去了,菲利普就守在楼梯平台处等她。他能听到亨丽埃塔·沃特金的说话声音。

  
  "他母亲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想到她竟这么去了,心里真受不了。"  


  "你本来就不该去参加葬礼,亨丽埃塔,"她姐姐说,"我知道你去了会难过的。"  
  一位女客接口了。  
  "可怜的小家伙,就这么孤苦伶仃地活在人世上,想想也可怕。我见他走路腿还有点瘸呢!"  
  "是呀,他生下来一只脚就是畸形的。因为这个,他母亲生前可伤心哩。"  
  这时,埃玛回来了。他们叫了一辆马车,埃玛将去处告诉了车夫。


[ 本帖最后由 宛小童的十二月 于 08-7-22 16:0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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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08-7-22 15:08:46 | 只看该作者
先摘前五章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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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08-7-22 15:09:18 | 只看该作者
  凯里太太去世时住的那所房子,坐落在肯辛顿区一条沉闷却颇体面的大街上,地处诺丁希尔门和高街之间。马车到了那儿以后,埃玛就把菲利普领进客厅。他伯父正在给赠送花圈的亲友写信致谢。有一只送来迟了,没赶上葬礼,这会儿仍装在纸盒里,搁在门厅桌子上。



  "菲利普少爷来了,"埃玛说。  


  凯里先生慢腾腾地站起身来同小孩握手,一转念,又弯下腰在孩子额头上亲了亲。凯里先生的个头中等偏下,身子开始发福。他蓄着长发,有意让它盖住光秃的头顶。胡子刮得光光的,五官端正,不难想象,他年轻时相貌一定很帅。他的表链上挂着一枚金质十字架。  



  "打现在起你要跟我一起过日子了,菲利普,"凯里先生说,"你愿意吗?"  
  菲利普两年前出水痘时,曾被送到这位教区牧师的家里呆过一阵子;但今天能回忆起来的,只是那儿的一间顶楼和一个大花园,对于他的伯父和伯母却没有什么印象。  
  "愿意。"  


  "你得把我和你的路易莎伯母看作自己的父母。"  
  孩子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小脸蛋蓦地红了起来,但是他没吱声。  
  "你亲爱的妈妈把你托付给我照管了。"  



  凯里先生不善于辞令,这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他一得到弟媳病危的消息,立即动身前来伦敦。他一路上没想别的,只是在担心要是弟媳果真有什么不测,自己就得负起照管她儿子的责任,这辈子休想再过什么太平日子。他年逾半百,结婚已经三十年,妻子没生过一男半女;到了这把年纪,他可不乐意家里凭空冒出个小男孩来,说不定还是个成天爱大声嚷嚷、举止粗野的小子哩。再说,他对这位弟媳从来没有多少好感。  



  "我明天就打算带你去布莱克斯泰勃,"他说。  
  "埃玛也一块儿去?"  
  孩子将小手伸进埃玛的手掌,埃玛将它紧紧攥住。  
  "恐怕埃玛得离开你了,"凯里先生说。  
  "可我要埃玛跟我一块儿去。"  






  菲利普哇的一声哭开了,保姆也忍不住潜然泪下。凯里先生一筹莫展地望着他们。  
  "我想,最好让我单独同菲利普少爷谈一下。"  
  "好的,先生。"  
  尽管菲利普死命拉住她,但她还是温存地让孩子松开了手。凯里先生把孩子抱到膝头上,用胳臂勾着他。  
  "你不该哭鼻子哟,"凯里先生说。"你现在大了,不该再用保姆啦。我们得想法子送你去上学。"  
  "我要埃玛跟我一块儿去,"孩子又嘀咕了一遍。  
  "这样开销太大了,菲利普。你爸爸本没留下多少钱,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几个子儿呢。你得好好算计算计,一个便士也不能随便乱花。"  
  就在前一天,凯里先生走访了家庭律师。菲利普的父亲是位医术高明的外科医生。他在医院担任的各种职务表明,他在医务界已占得一席之地。所以,当他猝然死于血中毒症,人们看到他留给遗孀的财产只有一笔人寿保险金,以及出赁他们在布鲁顿街的那幢房子所收得的租金时,都感到十分意外。那是六个月以前的情况;当时凯里太太身体已十分虚弱,又发觉自己怀了孩子,于是一有人提出要租那幢房子,就稀里糊涂地同意了。她把自己的家具堆藏起来,另外租住进一幢附带全套家具陈设的房子,赁期一年,而租金呢,在那位牧师大伯看来,简直高得吓人。她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在孩子出世前能顺顺当当地过一段日子。但是她从来不善于当家理财,也不懂得节衣缩食,量人为出,以适应境遇的改变。为数本来很有限的钱财,就这样东花一点,西用一点,差不多全从她的指缝里漏掉了。到现在,一切开销付清之后,剩下的不过两千镑多一些,孩子在独立谋生之前,就得靠这笔钱来维持生活。所有这一切又怎么同菲利普讲呢,而这个孩子还在一个劲儿哭鼻子。  
  "你还是找埃玛去吧,"凯里先生说,他觉得安慰孩子的本事恐怕埃玛比谁都强。  
  菲利普不声不响地从大伯的膝盖上溜了下来,但凯里先生随即又将他拦住。  
  "我们明天就得动身,因为星期六我还要准备布道讲稿。你得关照埃玛今天就把行装收拾停当。你可以把所有的玩具都带上,要是想要点父母的遗物留作纪念,你可以各留下一件。其余的东西全要卖掉。"  
  孩子悄悄地走进客厅。凯里先生一向不习惯伏案工作,这会儿,他怀着一肚子怨气继续写他的信。书桌的一头,放着一叠帐单,这些玩意儿使他怒火中烧。其中有一张显得特别荒唐。凯里太太刚咽气,埃玛立即向花商订购了大批白花,用来布置死者的房间。这纯粹是浪费钱。埃玛不知分寸,竟敢这么自作主张。即使生活很宽裕,他也要将她辞掉。  






  但是菲利普却赶紧跑到埃玛身边,一头扑倒在她怀里,哭得好不伤心。菲利普出世后一个月就一直由埃玛照领,而她也差不多把菲利普当亲生儿子看待。她好言哄劝,答应以后有空就来看他,决不会将他忘掉;她给菲利普讲了他所要去的那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接着又讲了自己德文郡老家的一些情况——-一她父亲在通往埃克塞特的公路上看守税卡;她老家的猪圈里养了好多猪:另外还养了一头母牛,且刚生下一头牛犊——菲利普听着听着,不但忘掉了刚刚还在淌眼泪,而且想到这趟近在眼前的旅行还渐渐兴奋起来。过了一会儿,埃玛把他放到地上,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菲利普帮着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放在床上。她叫他到幼儿室去把玩具收拢来,不多一会儿,他就高高兴兴地玩开了。  
  最后,他一个人玩腻了,又回到卧室来。埃玛正忙着把他的衣物用品收进大铁皮箱里。这时,菲利普忽然想起伯父说过他可以拿件把父母亲的遗物留作纪念。他把这事对埃玛说了,并问她应该挑选什么。  
  "你最好上客厅去看看有什么你喜欢的。"  
  "威廉大伯在那儿呐。"  
  "没关系,那些东西现在都是属于你的嘛。"  



  菲利普缓步走到楼下,发现客厅门开着。凯里先生已经走开了。菲利普慢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他们刚来这儿不久,屋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特别使他感兴趣。这是某个陌生人的屋子,里面看不到一件合他心意的东西;不过他还是能分辨出哪些是母亲的遗物,哪些是房东的物品。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只小钟上,记得有一回曾听到母亲说起她很喜欢它。菲利普拿着小钟,闷闷不乐地上楼来。他走到母亲的卧室门外,霍地停住脚步,侧耳细听。虽然谁也没关照他别进去,但他总有种感觉,似乎自己不该贸然闯入。菲利普有几分畏惧之意,心儿怦怦乱跳不止;同时却又有那么几分好奇,驱使他去扭动门把。他轻轻地旋转门把,似乎生怕被里面的人听见,随后把门一点一点推开。他在门槛上站立了片刻,最后鼓足勇气走了进去。现在他已无惧意,只是觉得眼前有点陌生。他随手把门带上。百叶窗关着,窗缝里透进几缕一月午后清冷的日光,屋里显得很幽暗。梳妆台上放着凯里太太的发刷和一把带柄面镜。一只小盘里有几只发夹。壁炉架上摆着一张他自己的照片,还有一张父亲的照片。过去,他常趁母亲不在的时候上这儿来;可现在,这屋子似乎变了样。那几张椅子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有点怪。床铺理得整整齐齐,好像当晚有人要来就寝似的。枕头边有只套袋,里面放着件睡衣。  



  菲利普打开大衣柜,里面挂满了衣服,他一脚跨进柜子,张开手臂尽可能多地抱了一抱衣服,将脸埋在衣堆里。衣服上温馨犹存,那是母亲生前所用香水散发出的香味。然后,他拉开抽屉,里面放满了母亲的衣饰用品。他细加端详:内衣里夹着几只薰衣草袋,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屋子里那种陌生气氛顿时消失了,他恍惚觉得母亲只是刚刚外出散步,待会儿就要回来的,而且还要到楼上幼儿室来同他一起用茶点。他的嘴唇甚至依稀感觉到了母亲给他的亲吻。  



  说他再也见不着妈妈了,这可没说对。见不着妈妈?这怎么可能呢!菲利普爬上床,把头搁在枕头上。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 本帖最后由 宛小童的十二月 于 08-7-22 15:5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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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楼主| 发表于 08-7-22 15:10:04 | 只看该作者
  菲利普同埃玛分手时眼泪汪汪的,但是一上了路,沿途所见所闻使他感到挺新鲜。等他们最后到了布莱克斯泰勃,他已显得随遇而安,兴致勃勃。布莱克斯泰勃离伦敦六十英里。凯里先生把行李交给了脚夫,同菲利普一起徒步朝牧师公馆走去。他们走了不过五分钟就到了。菲利普一见那扇大门,立即记起来了。那是扇红颜色的栅门,上面竖有五根栅栏,门上的铰链很活络,能向里外两个方向自由启闭,要是攀吊在栅门上,可以像荡秋千似地前后摆动,只是大人不许这么玩罢了。他们穿过花园来到正门前。这扇正门只有在客人来访时,或是在星期天,再不就是逢到某些特殊场合,比如牧师出门去伦敦或从伦敦归来时,才让使用。平时家里人进出都走边门;另外,还有一扇后门专供花匠、乞丐和流浪汉等出入。这是一幢相当宽敞的黄砖红顶楼房,有教堂建筑物的风格,大约是在二十五年前盖的。正门的款式颇像教堂的门廊,客厅装有哥特式窗户。
  凯里太太知道他们会搭乘哪班火车来,所以就在客厅里静心等候,留神着开门的咔哒声。她一听到这声响,立即跑到门口。  





  "那就是你的路易莎伯母,"凯里先生瞧见凯里太太时对菲利普说,"快去同她亲亲。"  
  菲利普拖着他那条瘸腿奔跑起来,步态怪别扭的;他跑了几步又站住身子。凯里太太是个瘦小、干瘪的妇人,和丈夫同年,长着一对淡蓝眼睛,脸上皱纹之密,褶印之深,还真少见。灰白的头发,依然接她年轻时流行的发型,梳成一络络的小发卷。她穿了件黑衣裙,身上唯一的装饰品是根金链子,上面挂着一枚十字架。她神态羞怯,说起话来柔声细气的。  
  "一路走来的吗,威廉?"她一边吻着丈夫,一边带着近乎责备的口气说。  
  "我可没想到这点,"他回答说,同时朝他侄儿瞥了一眼。  
  "走了这么一程,脚疼不疼,菲利普?"她问孩子。  
  "不疼。我走惯了。"  
  菲利普听了他们的对话不免有点奇怪。路易莎伯母招呼他进屋去,他们一齐走进门厅。门厅里铺着红黄相间的花砖,上面交替印有希腊正十字图案和耶稣基督画像。一道气势不凡的楼梯由厅内通向厅外,它是用磨光发亮的松木做的,散发着一股异香。当年教区教堂装设新座椅时,幸好剩下很多木料,于是就成全了这道楼梯。楼梯栏杆上镌有象征福音书四作者的寓意图案①。  
  ①福音书四作者是马太(Mathew)、马可(Mark)、路加(Luke)和约翰(John)。他们的标志分别为:人脸、雄狮、牛犊和翔鹰。  
  "我已叫人把火炉生好了,我想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到家一定会感到冷的,"凯里太太说。  
  门厅里有只黑乎乎的大火炉,只有逢到天气十分恶劣,再加上牧师先生伤风不适的日子才用它来取暖。即使凯里太太受凉感冒了,那也舍不得生这个炉子。煤太贵了。再说,女仆玛丽·安也不乐意在屋子里到处生火取暖。要是有个炉子就生个火,那非得再请个女仆不可。冬天,凯里夫妇整天呆在餐室里,这样,只需在那儿生个火炉就行了Z习惯成自然,到了夏天他们照样在那儿饮食起居,凯里先生只是在星期日下午才去客厅睡个午觉。不过每逢星期六,他为了撰写讲道稿,总让人在书房里生个火。  
  路易莎伯母带菲利普上了楼,把他领进一间面朝车道的小卧室。临窗有棵参天大树,菲利普记起来了,是的,就是这棵大树,枝条低低垂挂着,借着这些枝条,可以上树,爬得很高很高哩。  
  "小孩住小屋,"凯里太太说。"你独个儿睡不害怕吧?"  
  "哦,不害怕。"  
  菲利普上一回来这儿,有保姆陪着,所以凯里太太用不着为他操什么心。而此刻她望着菲利普,心里委实有点放心不下。  
  "你自己洗手行吗?要不要我帮你洗?"  
  "我自己能洗,"他回答得挺干脆。  
  "嗯,待会儿你下楼来用茶点,我可要检查呢,"凯里太太说。  
  她对孩子的事一无所知。在决定让菲利普来布莱克斯泰勃之后,凯里太太经常在盘算该如何对待他。她急切地想尽一下作长辈的义务;而现在孩子来了,她却发现自己在菲利普面前,竞像菲利普在自己跟前一样,感到羞怯不安。但愿他不是个老爱大声嚷嚷的野孩子,因为凯里先生不喜欢那样的孩子。凯里太太找了个借口走了,留下菲利普一个人,可是  
  一转眼又跑回来敲门。她没走进房间,只是站在门外问了声他会不会自己倒水,然后便下楼打铃吩咐仆人上茶点。  
  餐室宽绰,结构匀称,房间两面都有一排窗户,遮着厚厚实实的大红棱纹平布窗帘。餐室中央搁着张大餐桌,靠墙边立着的带镜红木餐具柜,颇有几分气派。一个角落里放着一架簧风琴。壁炉两边各摆着一张皮靠椅,革面上留有商标压印,椅背上都罩有椅套。其中一张配有扶手,被叫作"丈夫"椅;另一张没有扶手,被称为"老婆"椅。凯里太太从来不坐那张有扶手的安乐椅。她说,她宁可坐不太舒适的椅子;每天有许多家务事要干,要是她的椅于也配上扶手,那她就会一个劲儿坐下去,懒得动弹了。  




  菲利普进来时,凯里先生正在给炉子加煤。他随手指给侄子看两根拨火棒。其中一根又粗又亮,表面很光滑,未曾使用过,他管这根叫"牧师";另一根要细得多,显然经常是用它来拨弄炉火的,他管这根叫"副牧师"。  
  "咱们还等什么呢?"凯里先生说。  
  "我吩咐玛丽·安给你煮个鸡蛋。我想你一路辛苦,大概饿坏了吧。"  
  在凯里太太想来,从伦敦回布莱克斯泰勃,一路上够劳累的。她自己难得出门,因为他们只能靠区区三百镑的年俸度日;每回丈夫要想外出度假,因手头拮据,负担不起两个人的盘缠,最后总是让他一个人去。凯里先生很喜欢出席全国基督教大会,每年总要设法去伦敦一次。他曾上巴黎参观过一次展览会,还到瑞士去旅行过两三回。玛丽·安把鸡蛋端了进来,大家人席就座。菲利普的椅子嫌太低,凯里先生和他太太竟一时不知所措。  
  "我去拿几本书给他垫垫,"玛丽·安说。  
  玛丽·安从簧风琴顶盖上取下一部大开本《圣经》和牧师祷告时经常用到的祈祷书,把它们放在菲利普的坐椅上。  
  "噢,威廉,他可不能坐在《圣经》上面呀!"凯里太太诚惶诚恐地说。"你上书房给他拿几本书来不行吗?"  
  凯里先生沉思了半晌。  
  "玛丽·安,我想,如果你偶尔把祈祷书搁在上面一次,也没多大关系吧,"他说。"这本《大众祈祷书》,本来就是一些像我们这样的凡人编写的,算不得什么经典神书。"  
  "这我倒没想到,威廉,"路易莎伯母说。  
  菲利普在这两本书上坐定身子,牧师做完了谢恩祈祷,动手把鸡蛋的尖头切下来。  
  "哎,"他说着,把切下的鸡蛋尖递给菲利普,"你喜欢的话,可以把这块蛋尖吃了。"  
  菲利普希望自己能享用一整个鸡蛋,可现在既然没这福分,只能给多少吃多少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母鸡下蛋勤不勤?"牧师问。  
  "噢,差劲得很,每天只有一两只鸡下蛋。"  
  "那块鸡蛋尖的味儿怎么样,菲利普?"他大伯问。  
  "很好,谢谢您。"  
  "星期天下午你还可以吃上这么一块。"  
  凯里先生星期天用茶点时总要吃个煮鸡蛋,这样才有精力应付晚上的礼拜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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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08-7-22 15:10:47 | 只看该作者

第005章

第005章     
  
  菲利普同那些自己要与之一起生活的人终于渐渐熟稔起来,通过他们日常交谈的片言只语——一有些当然并非有意说给他听的——了解到许多有关自己和他已故双亲的情况。菲利普的父亲要比牧师年轻好多岁。他在圣路加医院实习期间,成绩出众,被院方正式聘为该院的医生,不久,他就有了相当可观的收入。他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满不在乎。有回牧师着手修缮教堂,向这位兄弟募款,结果出乎意外地收到了几百镑。凯里先生手头拮据,省吃俭用惯了,他收下那笔款子时,心里酸甜苦辣,百感交集。他妒忌弟弟,因为弟弟竟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他也为教堂感到高兴,不过又对这种近乎炫耀的慷慨解囊隐隐感到恼火。后来,亨利·凯里同一个病人结了婚,那是个容貌出众却一贫如洗的姑娘,一个无亲无故却是出身名门的孤女。婚礼上良朋佳友如云。打那以后,牧师每次上伦敦,总要去看望这位弟媳。不过在她面前,牧师总显得拘谨,甚至有些胆怯;心底里却对她的仪态万方暗怀愠怨。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外科医生的妻子,她的穿戴未免过于华丽;而她家里精美雅致的家具,还有那些鲜花——一甚至在寒冬腊月她也要生活在花丛之中——说明她生活之奢华,已达到令人痛心的程度。牧师还听她说起,她要出门去赴宴。正如牧师回到家里对他老伴所说,既然她受了人家的款待,总该礼尚往来罗。他在餐室里看到过一些鲜葡萄,想来至少得花八先令一磅;在吃午餐时,还请他尝用尚未上市的鲜芦笋,这种芦笋,在牧师自己家的菜园里还得过两个月才能拿来当菜吃。现在,他所预料的一切都已成了现实。牧师不由心生某种满足之感,就像预言家亲眼见到一个无视自己警告而一意孤行的城市,终于遭到地狱硫火的吞噬一般。可怜的菲利普现在差不多不名一文,他妈妈的那些良朋佳友现在又管什么用?菲利普听人说,自己父亲肆意挥霍实在是造了孽;老天爷还算慈悲,及早把他亲爱的妈妈领回到自己身边去了。在金钱方面,她并不比小孩更有见识。


  菲利普来到布莱克斯泰勃一个星期后,发生了一件似乎使他伯父颇不以为然的事情。一天早上,牧师在餐桌上看到一个小包邮件,是由伦敦凯里太太生前所住寓所转寄来的。上面写的是已故凯里太太的名字和地址。牧师拆开一看,原来是凯里太太的照片,共十二张。照片只拍了头部和肩部。发式比平时朴素,云鬓低垂在前额上,使她显得有点异样;脸盘瘦削,面容憔悴,然而疾病却无损于她容貌的俏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隐隐透出一股哀怨之情,这种哀怨神情菲利普已记不得了。凯里先生乍一见到这个已辞人世的女子,心头不觉微微一震,紧接着又感到迷惑不解。这些照片似乎是新近拍摄的,可他想象不出究竟是谁让拍的。  
  "你知道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菲利普?"他问道。  
  "我记得妈妈说去拍过照,"他回答说。"沃特金小姐还为这事责怪妈妈来着……妈妈说:'我要给孩子留下点什么,让他长大以后能记起我来。'"  


  凯里先生愣愣地望着菲利普。孩子的话音尖细而清朗。他回忆着母亲的话,却不明白话中的含义。  
  "你最好拿一张去,把它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凯里先生说。"其余的就保存在我这儿吧。"  
  他寄了一张给沃特金小姐。她在回信里讲了拍摄这些照片的始末。  
  一天,凯里太太躺在床上,觉得人比平时稍微精神了些,医生早晨来看她,似乎也觉得病情有了点转机。埃玛带着孩子出去了,女仆们都在下面地下室里,凯里太太蓦地感到自己于然一身飘零世上,好不凄苦。一阵巨大的恐惧攫住心头:她原以为要不了两个星期,病体就会复原的,现在看来要水远卧床不起了。儿子今年才九岁,怎么能指望他将来不把自己忘掉呢?想到他日后长大成人会将自己忘掉,忘得一干二净,她心如刀割,难以忍受;她之所以这么炽烈地爱着他,是因为他体质赢弱,又有残疾,又因为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结婚以后她还没有拍过照,而结婚到现在一晃已有十载。她要让儿子知道自己临终前的模样,这样他就不会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凯里太太知道,如果招呼侍女,说自己要起床,那么侍女一定会阻止她,说不定还会把医生叫来。她现在连挣扎、分辩的力气也没有。她下了床,开始穿衣。由于长期辗转病榻,双腿酥软,身体难以支撑,接着脚底又产生一种刺痛的感觉,甚至连脚都没法放到地上。她咬紧牙挺着。她不习惯自己梳理头发;她抬起手臂梳头时,感到一阵眩晕。她怎么也梳不成侍女给自己梳理的那种发式。那一头金黄色的秀发,既柔且密。两道细眉又直又黑。她穿上一条黑裙子,但选了一件最合她心意的夜礼服紧身胸衣。胸衣是用白锦缎做成的,这种料于在当时很时髦。她照照镜子,瞧见自己脸色苍白异常,但皮肤却很细洁。她脸上一向没有多少血色,而这一来,她那美丽的嘴唇反而越发显得红润。她情不自禁地抽泣了一声。但是,此刻可不是顾影自怜的当口,她已感到精疲力竭。凯里太太披上皮外衣,那是亨利前一年圣诞节送给她的,当时她颇为这件礼物自豪,感到无比幸福。她悄没声儿溜下楼梯,心儿突突剧跳不已。她顺顺当当出了屋子,叫了辆车去照相馆。凯里太太付了十一二张照片的钱。在坐着拍照的过程中,她支撑不住,不得不要了杯茶水。摄影师的助手看到她有病,建议她改日再来,但她坚持让自己拍完。最后,好歹算拍完了,她又叫车回肯辛顿的那所幽暗小屋。她打心底里厌恶那住所,想到自己竟要死在那里面,真可怕。  





  她看见大门洞开着。当她的车停下来时,侍女和埃玛三步并作两步奔下台阶来搀扶她。先前,她们发现房间空了,可真吓坏了。她们一转念,心想太太准是上沃特金小姐那儿去了,于是打发厨娘去找。不料,沃特金小姐却跟着厨娘一起来了,一直心焦如焚地守在客厅里。此刻沃特金小姐也赶下楼来,心里焦灼不安,嘴里不住嗔怪凯里太太。凯里太太经过这番折腾,已劳累过度,加上需要硬挺的时刻已经过去,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扑倒在埃玛怀里,随后便被抬到楼上。凯里太太虽只昏迷了不多一会儿,但对守护在身旁的人来说,时间却长得难以置信;他们赶紧派人去请医生,医生一直没来。到了第二大,凯里太太体力稍有恢复,沃特金小姐从她嘴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那当儿,菲利普正坐在母亲卧室的地板上玩耍,这两位妇人谁也没去注意他。她俩的谈话,他只是似懂非懂地听到了一些,他也说不清那些话怎么会留在他的记忆里的。  




  "我要给孩子留下点什么,让他长大以后能记起我来。"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拍十二张,"凯里先生说,"拍两张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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