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总是要“自杀” （陈仲舜）

美惠子

　　在案头堆积的诸多信件中，一封在杭州打工的小伙子的求助信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叫北军，今年23岁，来杭州打工已有一年时间了。有一件非常苦恼的心事一直在折磨着我，求您帮帮我！

　　“来杭州后不久，我的头脑中产生一种古怪的想法，那就是走到楼上就想从上面跳下去。后来发展到乘公共汽车，走在桥上以及其他高出地面的建筑物上都有跳下去的冲动。我的生活一直很平淡，没有什么大悲大苦，因此我从未有过自杀的念头，可是为什么总想从高处往下跳呢？有时站在地面往上看，一想到如果自己从上面跳下来，不免有些后怕，如果一念之差真的跳下来，也许就一命呜呼了。

　　“我不得不时时强迫自己放弃这种念头，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欲望越来越强烈，也越来越难控制。一次我乘公共汽车经过一闹市口时，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就真的从车窗跳下去了，后来那一刹那自己是怎么想的，什么感觉竟都不记得了。几日后，我在经过白堤时，脑中又闪过跳下去的念头，未等我加以控制，人已经不听大脑指挥，稀里糊涂跳了下去。桥下的水很浅，我慌乱地在水里扑腾，内心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当地派出所的人闻讯赶到，将我拖上了岸。为了掩饰尴尬，我假装喝醉了酒，居然骗过了他们。派出所打电话给单位，单位派车将我接了回去。

　　“第二天，全单位都知道厂里出了个疯子，厂领导则认为我可能是失恋了，想不开欲跳湖自杀。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的脑子里有根弦搭错了地方，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丢人事来。

　　“同年年底，我乘汽车回老家休假，车在倒车时，我看到有一座桥，就下车跑了过去，想跳下去，却发现下面的水流很急，心里害怕跳下去会淹死，正犹豫时售票员喊要开车了，我就急忙跑了回来，避免了又一场闹剧的发生。但我坐在疾驶的车里，脑子里却一直转着跳下去的念头，幸亏那天乘坐的是空调车，车窗全都是密封的，否则也许我真会控制不住自己而跳下去的。

　　“从家里回来后，我依然抑制不住那种奇怪的念头，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往下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就一下子躺到了马路中央。看到飞驰的汽车嘎然而止，听到马路边的行人骇然惊叫，我内心竟有一种满足感。5分钟后警察赶到，他们像拖酒鬼一样将我从马路上拖到了马路边，然后就扔下我不管了。待他们走远后，我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样，为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怕和难堪。

　　“我的一连串的奇异举动让女友很反感，今年元旦过后，她就毅然决然地与我分了手。这对我来说真是雪上加霜，于是情绪愈发低落，整日精神恍惚，感到活着没意思。上班时三心二意。注意力不集中，总是出差错，前不久我被单位解聘了。

　　“我心里痛苦极了，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毛病。从别人那里得知您和您主持的心理咨询热线，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求您救救我！

　　从信中北军的一系列表现来看，他患的是强迫性神经症，具体表现为强迫意念和强迫行为，主观上感到有某种不可抗拒的、不能自制的意念和行为的存在，他虽能意识到这些意向行为是不必要的，毫无意义的甚至是荒谬的，但就是难以将其排除，无法自我控制，因而感到痛苦。

　　强迫症的产生缘于社会心理因素和人格因素的影响，为了找到北军发病的根源，帮他解除痛苦，我邀请北军来心理咨询室面对面交流。

　　一周后，北军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我先采用领悟疗法，让他讲述自己的性格，以前的生活以及自己的家人等等，从他的叙述中我了解到北军是一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谈的人，有事总是憋在心里，不愿与人交流。其父母亦少言寡语，平时很少与他沟通，亲情关系似乎很淡薄。

　　在我的引导下，北军讲了自己的童年时的一件往事：

　　“我上小学四年级时，一天放学后和几个同学到一同学家里玩捉迷藏，我躲到了阳台上，结果同学发现了我，他刚要跑过来，我一激动，不知怎的就从阳台上摔下去了。好在同学家住二楼，一楼的晾衣绳又拦了我一下，所以摔得并不很重，只是右胳膊骨折，头也摔出了血。母亲见我这副样子，吓得抱住我大哭，父亲也是一副心疼的样子。他们带我去医院包扎伤口，又给我买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在家养伤的那段日子，母亲天天呆在家里陪我，尽管仍然没什么疼爱的话，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慈爱，而且我想吃什么就给我做什么。有几次在我的再三恳求下，母亲还给我讲故事。那段时光是多么美好呀，我感到了母亲宠爱的幸福。

　　“可惜伤好后，母亲又开始了她无休止的劳作，我又很难看到她那慈爱的眼神，很难再享受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后来渐渐长大了，更不感奢望能像小时侯那样让父母宠一回、疼一回，心里总是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摔伤的事深深留在了记忆中，有时苦闷极了，就想要是能再摔伤一次，再让父母疼爱一回该有多好啊！”

　　至此算是找到了北军强迫症产生的根源。可以说北军潜意识中一直渴求得到父母及身边人的关爱，童年摔伤的经历使他有了“只有那样才能得到父母和他人的关注”的意念，这种意念一直被他压在心灵深处，未被察觉。背井离乡来杭州打工，北军一颗缺乏亲情温暖的心更加孤独无助，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那一直被压抑的意念爆发了，于是产生跳楼等念头和行为，实际上是以此来引起人们对他的关注，给他以关爱和照顾，来满足他内心对他爱的渴求。

　　我与北军做了一次深谈，向他详细分析了其强迫行为产生的心理根源，让其对自我心理状况有一个全面、正确的认识。并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尽情地倾诉宣泄出压抑的情感。

　　这之后我采用行为疗法、放松疗法等综合性疗法对其进行治疗，同时与其家人取得联系，让他们处处给他以关爱，使其内心对爱的渴求得到满足，从而有效地遏制了强迫行为的再次产生。

　　3个月后，北军自己在过桥、乘车、上楼时虽然仍时有跳下去的冲动，但已能有效控制，并迅速转移注意力。我告诉他再坚持一段时间，相信症状会完全消失的。

　　

南山闲人

很好的一个案例，能遇到这样的老师该多好呀！
据我所知道的，每一个神经症症状的背后都有一个“故事”，这故事有的很长，甚至很复杂，有的时候，很多症状的起因不会在接触的那么一、二个小时里被幸运地问出来。所以，作为一个对心理活动有着浓厚兴趣的我来说，真佩服陈老先生。遗憾的是，再也不能见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