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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人提到“阳光精神”,我很欣慰。在2003年成立新论坛的时候,我就计划将一种精神力量渗透到论坛中,不断传承。我相信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传承。是时候做个总结了。
由来
阳光精神的建设,是出于几个考虑。第一个考虑是阳光工程能对社会有什么独特的贡献。我2000年发起阳光工程的时候,简单的认为,只要公众认识抑郁症,及时治疗,问题就迎刃而解。随着对这个社会问题的深入了解,我意识到问题没有这么简单。在表面的心理和生理问题背后,是深刻的社会问题,比如,社会的不公,生活的艰辛,信仰的缺失,专业医生的不足,社会保障的缺乏,法律的不完善,等等。我们把患者送到医院,却不能完全解决他们的问题。我开始思考我们能否做得更多。我们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在有限的资源条件下,我能想到的是为患者提供一种精神支持。这种支持很重要,但很少患者能够有机会获得。根据自己的研究,我觉得抑郁症最需要的是:希望,勇气,和关爱。这背后的原因,下文会解释。
第二原因比较戏剧性。2001年,有人打着公益的旗号在深圳成立中国心理咨询网,在内容上把阳光工程网站的内容原封不动的端走。甚至他们的抑郁症栏目也“由一个刚康复的人现身说法主持”(除了没有用我的名字)。当时的阳光工程网站主要内容有抑郁症,森田疗法,和心理测试。这些内容都是我们的团队在收集各种资料的基础上,精心编辑而成。我们的心理测试都是雇清华的学生编写。尽管我安慰自己,他们这样做也传播了抑郁症和森田疗法的知识,我还是非常愤怒。他们利用的是当时互连网法律不健全的空子,除了警告,我什么都做不了。于是,我有一个新的想法:你们可以拷贝我们的内容,但你们能拷贝我们的精神吗?我们传递希望,勇气,和关爱,如果你们也拷贝走,那我会很高兴,因为你们也传递希望,勇气,和关爱。在咨讯发达的今天,信息已经不是我们的优势,但我们的阳光精神是独特的。它需要时间的积累和沉淀。
最后一个原因,是现实原因。我2002年离开中国,随后我们的赞助商倒闭,阳光工程的其他活动无法开展,我们只能通过论坛帮助患者,并发起患者间的互助。我们的身份不是医生,而是一个为患者提供社会支持的人,我们能提供给会员的是,治疗信息和康复经验,以及阳光精神: 希望,勇气,和关爱。一个外行人可能觉得这种精神没有什么用,但一个经历过抑郁症的人,一定明白这些多么重要。十几年来,已经有不少会员表示阳光论坛帮助他们康复。我相信,这些帮助来自我们的信息,以及我们给他们的希望,勇气,和关爱。
诠释
为什么阳光精神的核心是希望,勇气,和关爱?这些不是简单的口号,而是帮助患者康复的最重要的精神支持。
“希望”是第一位,因为这关系到患者是否选择自杀或放弃努力。抑郁症区别于其他疾病的最大特点是它蒙蔽患者的认知,使患者真正觉得生活是没有盼头的,或生活痛苦到了只有结束生命才是出路。但是,这些都是因为暂时的认知偏差,如同一个人戴上墨镜自己却不知道,以为世界真的一片黑暗。即使现在药物治疗被普遍应用,抗抑郁药产生作用一般需要两到三个星期,这段时间里患者的坚持十分重要。所以,传播希望是阳光工程的首要任务。我们希望会员看到或想到阳光工程时,立即能想到“希望”二字。 在实际操作上,我们希望已经康复的会员能把希望传递给正在受抑郁折磨的会员。这种传递,比医生和家属说的话效果要好很多,因为患者看到的是成功的例子:一个曾经比自己情况更糟糕的人,现在康复得很不错。
“勇气”的重要性源自类似的原因。在自己的认知被蒙蔽,认为生活已经没有出路,又要承受很多生理折磨的情况下,一个人要坚持下去,需要很大的勇气。这时候,亲人朋友的鼓励很重要。我们希望阳光工程里的故事能带给会员一种勇气。我们希望会员看到或想到阳光工程时,也能立即想到“勇气”二字。阳光论坛里康复的会员,可以用自己的经历鼓励正在经历抑郁症的会员。这种鼓励带来的勇气,可能比亲人朋友的鼓励更有效。另外,因为中国很多人不了解抑郁症,现在是情况是,患者不仅得不到亲人朋友的支持,反而承受来自他们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来自阳光论坛的鼓励,更显得重要。
“关爱”也是阳光精神的核心,原因很简单,爱是治疗心灵疾病的良药,尤其是无条件,不求任何回报的爱。患者在绝望和无助的情况下,很需要爱,而且这种爱不能给他们带来负担。另外,不少抑郁症患者得病的原因是爱的缺失或情感上的伤害,来自社会的无条件的爱对他们的康复十分有益。有时候,一滴水就可以给干涸的心田带来生机,爱之于抑郁症患者,也是如此。我们希望能通过阳光论坛让患者感受到一种无条件的爱。这一点,需要广大会员作为志愿者参与。和“希望”和“勇气”不同的是,这二者可以通过一些案例或一本书传递,而“关爱”则需要广大会员的实际参与,把爱传播出去。你一句暖心的话,可能成为滋润干涸心田的那滴水。这是我在发起阳光工程之初,觉得这项事业很有魅力的地方之一。一个人一生说的很多话可能都是废话,但在阳光论坛上,有时一句话可能救一条命。
传承
我写这篇文章不是想通过自己的号召,把这种精神传下去。我是一个很渺小的人,不具备这种号召力。另外,想通过个人号召力做一件事情,必然不能长久。
我在世界最好的芝加哥大学学过经济学。经济学的核心是激励,即一个人做事的动力。一件事要做成,必须让参与者有发自内心的动力去做我们希望他们做的事情。基于这个最基本的原理,我相信阳光精神能传承下去,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以下是一个简单的分析。
根据我的观察,一个人抑郁症治好后可能有两种想法。第一种,为什么我得这种病,太不公平了,我不会去帮助别人,我要让其他人也尝尝这种痛苦。第二种想法,这种病太痛苦了,我真希望别人不要经受这种痛苦,现在如果有人也得这种病,我要好好帮他/她。 假设100个人中50个有第二种想法。根据我的经验,这个概率没有高估,尤其是通过网络远程帮助别人,不会泄露个人隐私。这50个人的这种想法,可能只能持续一年,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热情会减小。如果在这一年里,又有一百个人得抑郁症,而原来康复的50人能每人帮助两个人,一年之后又会产生50个这样愿意帮助他人的人。如此不断循环。
我们的情况比上面这个简单的模型更好。如果100个人通过接受阳光工程的帮助而康复,我相信愿意通过阳光工程帮助他人的不止50个。另外,每个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在一年的时间里,可能可以帮助20个人,而不是两个人。我在这个模型中的角色很简单,就是从我开始按阳光精神帮助几个人,把阳光精神潜移默化的传给他们,由他们继续传下去。这就是阳光论坛和阳光精神维持至今的原因。
澄清
在以上模型中,有几点需要重点强调。
首先,我们并没有号召会员去牺牲。我相信在阳光工程帮助下康复的会员,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去帮助别人。这种助人行为本身带给他们满足。不少会员反映,通过帮助他人,自己也得到帮助。
其次,我们不需要志愿者长期为阳光工程服务。只要每个人自愿服务的时间能达到一两年,阳光精神就得以不断传扬。所以,论坛会有一批一批的人离开,这是正常的现象。包括我自己,很久没有在论坛上直接帮助别人,但这不能说明我已经变质。阳光工程不希望会员一辈子在这里服务,除非你觉得那是对你自己有好处。
最后,即使技术发展,论坛被其他媒体形式取代,阳光精神也能不断传扬,只要我们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是本着这种精神,把希望,勇气,和关爱传递给我们帮助的人。
障碍
阳光精神在阳光论坛传递至今,最大的障碍是有些会员把这里当做一个小社会,这样就出现纠纷和斗争。我曾经打过一个比方,这里一个临时的港湾。你在人生的旅途中,抑郁了,来到这里,会有人帮助你。你康复后,会自愿帮助一些后来者,但你首要的,是继续走自己的路。如果有人想扎根这里,发展一个小社会,这里将成为一个比现实社会更难管理的社会,因为来这里的人,在认知上本来就有些特别。
当然,我说的离开,不一定是不上论坛,而是在心理上回归现实的生活。你在阳光论坛上交的朋友,可能会成为你一生的朋友,就如你们都离开那个临时的港湾后,在以后的旅途中还能相互扶持。如果你喜欢,你可以时常来这个港湾坐坐,但不是依赖这里,更不是在这里发展小社会。
后记
如果你希望阳光论坛成为你生命中一个积极的东西,请你好好考虑我上面说的话,尤其是最后的注意事项。否则,阳光论坛可能会对你弊大于利。
也许我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我相信以上的模式是可行的。如果阳光精神能世代传承,帮助抑郁症患者,这将是很多人的功德,也不枉我曾经所受的抑郁之苦。
(如果你觉得本文有些道理,请在阳光工程会员里传播。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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