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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5-4-14 13:11: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地狱归来——我与抑郁症抗争的日子
2012年08月28日 10:56 分类:生活 标签: 医卫, 抑郁症 阅读:144,091 评论:325
(一)患病

从今年初到3月,我逐渐发病。最初的病象是失眠,每天睡眠越来越少,后来发展到服用安眠药也彻夜不眠的程度。

3月中旬,在连续两周彻夜不眠后,身体终于崩溃,不得不离开了工作岗位。

病休之初,自以为只要好好休息,恢复睡眠即可。岂知越来越恶化,每天完全睡不着。每次都是在困倦昏沉到即将入睡之际,会突然心悸,然后惊醒。记得当时我给一个朋友发短信描述说:“感觉有一个士兵把守在睡眠的城门口,当睡意来临,就用长矛捅向心脏,把睡意惊走。”

在失眠的同时,身体症状开始出现。头痛、头晕、注意力无法集中,没有食欲,思维迟缓,做任何事情都犹豫不决。明显觉得自己变傻了。

(二)求医

病休两周后,在朋友的提示下,终于犹犹豫豫地去安定医院看病。医生给出诊断:中度抑郁偏重。开了三种药:罗拉、氢溴酸西酞普兰片、三辰片。

这三种药,西酞普兰片是主药。它是5-羟色胺的再摄取抑制剂,功效是改善大脑内负责脑细胞间信息传递的神经递质的平衡。起初每日服用一粒。一周后加到一粒半;再一周后加到2粒。服药之初,由于罗拉片的镇定作用和三辰片的催眠作用,睡眠稍有改善,每晚能睡四到五个小时。

但是,情绪、思维和行动力没有丝毫改善。就这样熬了两个月,医生终于决定换药:把西酞普兰片逐渐减量至一粒、半粒;同时新加一种药,即米氮平,剂量在两周内从半粒加到1粒半。

米氮平有极强的催眠作用。刚服用时,睡眠有所改善,可以不用服三辰片,就能睡五至六个小时。但随着身体产生耐受性,催眠效果递减。

同时,其他症状没有丝毫改善。每时每刻,大脑都像灌了铅,或者像被一个无形之手攥住,像生锈一样转不动,昏昏沉沉,思维缓慢,说话磕巴;胸口火烧火燎地难受;不想做任何事情,或者做任何事情都很犹豫畏缩;不想说话,不敢接熟人的电话,不看短信,或看了短信也不回。当然不想见任何人。每天早晨从一睁眼开始,就不知道这一天怎么度过。躺在床上,或呆坐着,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就这样慢慢地耗着时间。

后来,我看到美国作家安德鲁·所罗门在《忧郁》一书中,描写他自己的病况,感同身受。他是这样写的:

“人类文字中对于崩溃阶段的忧郁症描述并不多,处于那个阶段的病人几乎全无理智,但他们却又需要尊严,一般人往往缺乏对他人痛苦的尊重。无论怎样,那都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当你陷入忧郁的时候。

我还记得,那时我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哭泣,因为太害怕而无法起来洗澡,但同时,心里又知道洗澡其实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在心里复述着一连串动作:起身然后把脚放到地上,站起来,走到浴室,打开浴室门,走到浴缸旁边,打开水笼头,站到水下,用肥皂抹身体,冲洗干净,站出来,擦干,走回床边。十二个步骤,对我来说就像经历耶稣的艰险历程一样困难。我用全身的力气坐起来,转身,把脚放到地上,但是之后觉得万念俱灰,害怕得又转过身躺回床上,但脚却还在地上。然后我又开始哭泣,不仅因为我没办法完成日常生活中最简单的事,而且还因为这样让我觉得自己愚蠢无比。”

(三)转机

在无助和绝望中,时光之水无声无息地滑过。到了6月上旬,医生给我下了“重度抑郁”的判断。劝我住院,进行电击疗法。

我无法想象住院和电击。混沌中,接受一个朋友的意见,决定换医生、换药。

这次,找的是安定医院临床经验非常丰富的医生姜涛,他的用药风格和前一位医生迥然不同。他果断地让我停用原先的三种药,开了四种药:奥沙西泮、瑞波西汀、米氮平、艾司唑仑。(奥沙西泮是镇定药,瑞波西汀是神经递质去甲肾上腺素的再摄取抑制剂,艾司唑仑是安眠药)

一周后复诊,又开了三种药:碳酸锂、舍曲林、思诺思。(碳酸锂是情绪稳定剂,舍曲林是另一种神经递质5-羟色胺的再摄取抑制剂,思诺思是另一种催眠药)

在服用这些药后,我逐渐出现严重的副作用:头疼、头晕、内热、尿潴留、震颤,等等。记得震颤最严重的时候,手抖得无法用筷子把饭菜吃到嘴里;喉咙无法发声,说话像低吟,一天里说不了几句话;双腿发软,迈不开步子,走起路来觉得地高低不平,下不了楼梯;味觉失灵,嘴巴发苦。

这些天,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期。同时服用这么多种药(加在一起每天服用十几粒),药的正作用没有产生,副作用却一个不拉地出现了。

那一段时间,内心充满了绝望,不知道哪一天是终点。我对自己说:“熬了四个月,终于是这几种药把我打垮了。”

完全是靠理智,遏制住想自杀的念头。记得那时乘电梯,都用理智告诉自己,远离电梯旁的窗口。就怕自己瞬间冲动一跃而下。

(四)恢复

不幸中的万幸,在服药第16天,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药起效了。

最初的迹象是可以看手机了。我的手机是在3月新买的,因为患病,功能一直未开发。在第16天,我百无聊赖中,拿过手机,信手试了试各项功能。突然发现:我居然能够集中注意力半小时做了一件事情!我算了算服药时间,内心萌生出希望:药可能起效了。

第二天,药效越来越明显。可以集中注意力看电脑,可以看书。明显感到自己头脑清醒,思考问题有了系统性,做事有主动性。也不怕见人、接电话、回信息了。

同时发现自己开始有了愿望。在街上看到过去喜欢吃的东西,很自然产生了食欲;见到同事和朋友,也有了久违的亲切感。

当我发觉自己重新恢复了情感能力时,内心的狂喜难以言喻。要知道,一个人,如果失去了愿望和情感,那就不再是人,而只是一具躯壳,是行尸走肉了。

在最初恢复的几天,我情绪高涨,睡眠又大幅度减少,甚至有一次彻夜不眠。当我把这个迹象告诉我的主治医生时,他当即对用药做了调整:减少了瑞波西汀和舍曲林的剂量,新开了奥氮平。(奥氮平主治精神分裂症,但具有压抑兴奋的效力)

又两周后,彻底停掉了瑞波西汀,舍曲林减半。

又两周后,再增加一种药:拉莫三嗪(属情绪稳定剂)。

我对此大惑不解:为什么在药见效后,要停掉有疗效的药,而新开别的药?同时不但不减药,还要加药?

医生回答:我患的病不是简单的抑郁症,而是双相障碍中的软双相。

大意是说:抑郁症分单相和双相。单相抑郁是典型的抑郁症;双相抑郁则不但有抑郁,且同时伴有兴奋。

但双相的表现又千差万别,可大致分为I型和II型。I型是典型的双相,即表现出过度的兴奋和躁狂。对于I型,不能使用单纯的抗抑郁药物,否则不但不能减少抑郁,反而会导致从兴奋到抑郁的快速循环,最终导致耗竭。

II型是非典型双相,即软双相,大意是以重度抑郁为表征,躁狂迹象则不显著。所谓软双相,即是在发展成典型双相前的过渡状态。表现为起效快、少睡眠、做事说话快而多等特点。

目前,我仍然服用六种药:舍曲林(早晨1粒)、奥氮平(晚上1粒)、碳酸锂(早晚各2粒)、奥沙西泮(早晨和中午各半粒,晚上2粒)、拉莫三嗪(早晨四分之一粒)、思诺思(临睡前1粒)。

虽然我非常不愿意吃这么多种药,但毕竟靠这些药,使得病情越来越稳定。

并且,已经可以上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巩固疗效,防止复发。

(五)感受

患病5个月,有这几点体会:

1.如果患病,要承认现实,面对现实。不要遮遮掩掩,羞于承认自己患有精神类疾病。

2.抑郁症是一种器质性疾病,而非简单的心理问题。要及时到专业医院,找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看病。

3.坚持服药。治疗抑郁症的用药原则是“足量足疗程”。大部分抗抑郁药起效至少两周,千万不能因为药的副作用大而自行减药和停药,否则前功尽弃。

4.正确的心理治疗只对轻度抑郁症患者有效。如果抑郁症发展到中度和重度,只能先靠用药改善大脑神经递质的失衡,再考虑心理治疗。中药对抑郁症完全无效。

5.坚持、坚持、再坚持。对于严重的躯体症状和内心的绝望,只能靠意志熬过去,别无他法。尤其在服药的前两周(即正效应未出现而副作用严重时),一定要用理智让自己不具备自杀的条件。

据统计,抑郁症患者中,三分之一可以治愈,三分之一发展成慢性,三分之一自杀。一定不能让自己成为最后的三分之一。

6.不要让自己闲着,努力让自己思考一些事情,做一些事情。尽可能做一些工作。工作本身就是最好的治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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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2:49 | 只看该作者
我遇到的三位心理医生
2012年08月31日 13:33 分类:民生 标签: 心理医生, 抑郁症 阅读:69,905 评论:44
我写了《地狱归来》后,很多朋友给我留言说,除了吃药,还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是的,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是并行不悖的。可是,在中国,碰到一个好的心理医生,比找到一个好的西医,更不容易。

5个月的病程中,我总共看过三位心理医生。兹录如下。

第一位:励志型

第一位是女士。她自称经常被跨国大公司请去做讲座。一副很职业的样子,彬彬有礼,坐得笔直,双膝并拢,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一开口,她就拿出笔来在小本子上划(我很怀疑她其实并没记什么,因为那时我已经语不成句,根本没啥好记的)。

她先问了我简单的情况,然后自信地说:“如果你在一个月前找到我,现在病就好了,根本用不着去安定医院。”

接着,她开始给我讲道理:“人是万物之灵,和动物相比,人最不一样的就是有意志。疾病这东西,你硬它就软,你软它就硬。要靠意志战胜病魔。宝剑锋从磨砺出……”听到这里,我接茬说:“梅花香自苦寒来。”她一愣,顿了顿,颇有些扫兴地说:“对。”

接下来,我就没兴趣认真听了。因为她说的我都会。都是些鼓励的话,正面而宏大。我后来把她归类为“励志型”。

第二位:“庸常的智慧”型

第二位是位男士。我称之为“庸常的智慧”型。他长得很智慧的样子,头发后梳,脑门大而亮,眼睛炯炯有神。

他开场先讲了个成功案例:某人,因为什么事情找到他;他如何劝慰,如何有效,对方如何感激涕零。然后,他拿出手机,翻出那个患者发的短信,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让我看。

正式开谈,他先问我的情况,然后开始出谋划策。比如,谈到工作压力大、难度高,他说:“有两个办法,一是往上蹿一蹿,二是往下缩一缩。如果是年轻人,应该加强学习,提高自己,往上蹿;像你都40多了,学习能力已经不行了,那就往下缩。你可以向领导提出来,换一份轻的工作。我不相信你在单位就找不到一份轻活。打扫卫生总行吧?”

话毕,他又非常理解和同情地对我说:“当然了,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中国人就是能上不能下。可你现在没办法,总得面对现实啊。”

谈完后,他主动让我记下他的手机号,说:“再过一星期,你再来找我,向我汇报教给你的办法你做到没有。如果你能做到,慢慢就能好起来。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我频频点头,可是出门忘了保存他的手机号。自然也再没找过他。

第三位:人格分析型

第三位,又是位女士。她是我见到的三位心理医生中最聪明和有智慧的。我称之为“人格分析型”。

她的态度有些倨傲,很有气场。体态庞大,衬衫被绷紧得一块一块的。她对我既不励志,也不按世俗的智慧进行指导,但能够从我叙述的片言只语中,敏锐地抓到我性格中的某些特点,拼出我既往生活的一些画面。其中有的对,有的接近,有的不对,但她自己有着完整逻辑。这个逻辑,应是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学派。

不过,听着她分析,我想,我对我自己知道得更清楚。你分析得再对,只能证明你聪明,对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来算命的。

当我对她的分析提出异议时,她说:“那是你的潜意识在那么做。”一说“潜意识”,我就理屈词穷了了。潜意识就是自己不知道的意识,我还能怎么说?

当我提到我在安定医院看病,每天吃很多药时,她充满同情地看着我说:“你吃什么药啊?你有什么病啊?”

她最后总结说:“你的抑郁,其实是你潜意识的自我选择。过去你受过很多伤害,就像你的胳膊被一小刀一小刀拉伤一样。现在,你是在用抑郁的方式总罢工,来对你周围曾经伤害过的人进行报复,让他们为你着急、痛苦。”

她还说:“我支持你,继续在这样的状态中多停留一段时间,想耍脾气就耍脾气。到自己想走出来时,你就走出来了。”

今天,我确实走出来了。不过,这绝不是我原来愿意停留在抑郁状态,现在想走出来就走出来的。

心理分析师良莠不齐

其实,在国外,心理分析师也是良莠不齐。找到一个好的心理分析师同样很难。

这里摘引安德鲁·所罗门《忧郁》一书中写他寻找心理医生的过程,大家共赏之:

“找新的治疗师是件烦人又讨厌的事情,但在陷于重度忧郁之苦时才做这件事,结果会更糟。好的治疗师很难找到,我在六周内换了十一位治疗师。每换一位,我都要把自己的苦恼从头到尾讲一遍,讲到最后,好像我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有些治疗师看来满有智慧,有些则脾气古怪。一位女治疗师把所有家具都用保鲜膜包得紧紧的,以防止被她那群小狗破坏,她还一直请我吃放在塑料盒里,看似发霉的小鱼饼干。我离开时,一只小狗在我的皮鞋上撒尿。有位男治疗师给我的问诊室地址是错的(“哦?那是我以前的地址!”),还有一位说我没什么毛病,应该振作起来。有一位女治疗师说她从不相信情绪,而一位男治疗师则宣称他除了情绪什么都不相信。还有一位唯心论者;看病时一直在啃指甲的弗洛伊德信徒;荣格的信徒和自学成材的心理医生……有个男治疗师不停地打断我的话,说我跟他一模一样。有人在我拼命解释后,依然搞不清楚状况。

我最后选择了一位治疗师,这令我十分愉快,因为这位治疗师充满智慧,我在他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辉。选他的理由是他既聪明又诚恳。由于之前有过治疗师打断心理分析,又在我需要药物时不准我吃药等经验,所以一开始,我仍保持着戒心,过了很久才完全信任他。他在混乱和危险的时刻仍保持冷静。平时他很风趣。最令我佩服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愿意向病人伸出援手。

之前我换了十位治疗师是值得的,不要找令你嫌恶的治疗师,不管他的医术有多好,只要你讨厌他,就不会有效果。如果你觉得自己比医生还聪明,并不一定是你错:拿到精神病学或心理学学位,并不代表这个人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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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3:33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之一:为何抑郁症患者容易走上绝路?
2014年05月07日 11:46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35,472 评论:66
【笔者按】

两年前的此时,我重度抑郁症病愈。此后,我阅读了很多相关书籍,采访过多位医生,接待过十几位找我咨询的抑郁症患者或他们的亲属,有了一些心得。目前,中国抑郁症发病率在5%左右,抑郁症真的就在我们身边!故此,我结合自己的体会,撰写这组文章,希望对需要的人们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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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抑郁症患者都会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是他对抗外部世界的本能防御方式。封闭可以缓解患者的伤痛,但却会构成新的心理障碍。自杀是另一种防御方式,或许可以称之为终极防御。这种防御最快捷、最有效,也最彻底,只不过,它带来的是毁灭。

中国有病历记录的抑郁症患者超过3000万人,如果加上未曾就诊的患者,保守估计约9000万。抑郁症患者最严重的后果是自杀。据一项统计,在中国自杀和自杀未遂的人群中,50%-70%是抑郁症患者。

上海精神科医生颜文伟曾经有一个估计:抑郁症患者如果不予治疗,约三分之一会自然恢复正常,大概需时半年到一年;另三分之一会反反复复,拖成慢性;再三分之一最终会选择自杀。

这两年,有不少抑郁症患者或其家人来咨询我,我往往会详细询问他是否有过自杀意念。在我看来,抑郁症患者产生自杀意念,再正常不过。

曾经有一个朋友,因为严重失眠、情绪长期低落来找我,让我判断他是不是抑郁症。我详细询问后,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你想过自杀吗?”他回答:“自杀……自杀是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我打断他:“不谈哲学,就说你最近有没有具体想过自杀。”他回答:“没有。”我说:“恭喜你!你还算不上抑郁症。”

那么,为什么抑郁症患者都想自杀?抑郁症患者自述“生不如死”,是夸张还是现实?答案当然是后者。原因,我来一一解析。

我个人的体会(不代表全部),首先,抑郁症和其他疾病一样,患者的躯体经受着痛苦折磨。很多人认为,抑郁症是心理疾病,殊不知抑郁症首先表现为生理疾患,那时,患者完全不会知道自己得的是抑郁症。

比如,头痛。这种疼痛是一种钝痛,不剧烈,但沉重,有重压感。它有如一片乌云,盘踞在你的大脑里。有时候突然消失,就像是被风吹走;但你不敢轻松,因为你知道,它还会不宣而至,你恐惧地等待着它的到来……

再如,胸闷,胃痛,肩颈痛,耳鸣,心慌,食道堵塞感和烧灼感,等等。不同的患者,会有不同的躯体症状;同一个患者,在不同的时期也会出现不同的症状。有一个患者曾经电话里对我哭诉:“我现在全身没有哪一块地方是好的。”

最奇异的,是一位广西患者,他的躯体症状是肛门疼痛。后来,这竟然成为他复发的前兆。

当病程发展,且出现服药副作用后,病人又会合并程度不同的行动障碍。手抖,走路不稳,触觉敏感,易惊跳,坐立不安。类似于焦虑症状,医学上称之为“精神运动性不安”。

再往后,会发展到思维障碍、阅读障碍、语言障碍;怕风、怕水、怕声音……全身心的痛苦,称之为度日如年,绝不夸张。

其次,专属于抑郁症的一个特点,是快感阻断。当发展到重度阶段,属于人类的所有快乐,各种欲望,统统消失了。患者每天情绪极度低落,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毫无意义。对于他,人生不再是新鲜和快乐的旅程,而变成痛苦的炼狱。

有一位患者,他的朋友们努力让他开心起来,带他去吃美食、旅游,让他干适量的工作以获得价值感,等等,百无一用。后来,一个朋友尝试着问:“假如你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你会高兴吗?”他听了,想了一会,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愿望。”

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简单,大脑的器质性病变切断了他欲望的通道。

第三,与快感缺失相关的另一个特征是绝望。这是抑郁症患者的又一共性。自我评价无限降低、自责、自罪,患者普遍觉得未来一片灰暗,看不到任何希望。痛苦和巨大的无价值感,足以吞噬他的一切。

我认识一位患者,仅仅是疾病早期,就萌生严重的不祥念头。她告诉我,在家里,看到儿子穿着新衣服活蹦乱跳,心里就非常酸楚:“妈妈明年这个时候就看不到你这样快乐了。”

上述抑郁症患者的躯体疼痛、快感缺失、悲观绝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情感的丧失。

当病程再发展到一定程度,患者会变得麻木、呆滞。抑郁症的一个基本的表现,就是患者不再能体验情感和生活的美丽。世界上的一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与他无关。亲人朋友近在咫尺,他却远在天涯。他不但丧失了快乐、希望,最后还丧失了爱的能力、审美的能力。这个时候,人就成了一具躯壳,成了行尸走肉。

我记得,病愈后,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画皮2》。这部电影我并不喜欢,我觉得它有些矫揉造作。但是,电影有一个情节震撼了我。电影中,雀儿对小唯抱怨说,“做人有什么好?还不如做妖快乐!”小唯突然发怒,一连串地质问:“你懂什么?你有过人的体温吗?你有过心跳吗?你闻过花香吗?你看得出天空的颜色吗?你流过眼泪吗?世上有人爱你情愿为你去死吗?”

这一瞬间,我如同遭遇雷击,醍醐灌顶。想象一下吧,一个人,如果身体承受着深重的苦难和折磨,一天中没有一时一刻感到快乐,对未来完全绝望,又无法感知亲情、友情,以及色彩、阳光、美和爱,这个世界就不是人的世界,对他还有什么意义?

2013年2月16日深夜,一位网名叫“ @sienna赛娜”的抑郁症女孩跳楼自杀。在迎来最后时刻之前,她在自己的微博上留下了一段遗言,冷静、清晰、痛楚。实录如下:

“抑郁症太痛苦,世界变得黑暗扭曲,再努力也感受不到任何美好,想什么都想到死。……抑郁多年,一直没法完全感受到正常人的乐趣和追求,只是以为自己生性冷漠被动。元旦高烧三天后,开始经历抑郁症爆发,整夜失眠,兴趣欲望全部消失,抗拒交流,变得邋遢懒惰,身心状态全面恶化……

春节前在安定医院确诊为重度抑郁症,发展至今失去大部分记忆、思考、交流和行为能力,没有方向感,无法组织语言文字,大脑仿佛被绑架,甚至连点餐和发邮件都难以顺利完成,药物治疗的副作用更像恶狗噬咬身心……请大家理解我的挣扎和无奈,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再见,爱你们。”

让人痛惜的是,生命不再,而死亡并非无可避免。■

(下一篇预告:“如何防止抑郁症患者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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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4:12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之二:如何干预抑郁症患者自杀?
2014年05月08日 08:23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4,020 评论:65
抑郁症是最能摧残和消磨人类意志的一种疾病。抑郁症带来两个后果,一是严重降低生活质量,患者生不如死;二是真会去死,即自杀。

如何干预抑郁症患者自杀,是一个严峻课题。许多人不懂抑郁症,仅有良好意愿,瞎出主意,往往收效不大,甚至事与愿违。

我从个人经历出发,给干预抑郁症患者自杀提出几个建议。

首先要积极求治。血的事实告诉我们,抑郁症必须治疗。许多患者的亲朋好友认为,抑郁症只是心理、情感问题,只要谈谈话,疏导疏导,“打开心结”,就能“走出来”。这实在是不懂科学的表现。

至于患者本人,得了抑郁症,起先不自知;捱了很多时日,才会犹犹豫豫走上求治之路。那时他心理准备不足,当医生告诉他,疗程很长,至少半年以上,甚至两年、三年,还要不断复诊、复查,他就会畏难、绝望、抗拒,经常不能坚持治疗,最终酿成悲剧。

据一项调查,中国有62.9%的抑郁症患者从未就医,只有10%的患者接受过正规的药物治疗。

一旦走上漫漫治疗长途,就会有亲朋好友来出主意,提出无数建议:西医、中医、心理、针灸、瑜伽、灵修、念咒,等等。到底哪一种有效?在此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西医的疗效最为确切;心理疗法应该有效,但受很多条件限制,较难把握;中医是否有效,尚未得到科学验证。至于练功、灵修、瑜伽、念咒之类,基本不靠谱。

因此,一旦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不要犹豫,立刻去看西医;根据自己的病情程度,请医生决定,是吃西药,还是看心理医生。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在抑郁症早期,时间就是生命。

其次,干预抑郁症患者自杀,最关键的是判断患者何时最有可能自杀。

自杀分三个步骤:自杀意念、自杀企图、自杀实施。几乎每个抑郁症患者都会有意念和企图,但要走到实施这一步,还需要客观条件。

依据抑郁症临床症状表现,医学上把抑郁症分类为轻度、中度和重度三种类型。轻度抑郁症患者心境低落,兴趣和愉快感丧失,容易疲劳,多思多虑,自卑消极,无缘无故出现多种躯体不适;到了中度,还会追加脑功能阻滞和精神运动性阻滞,患者感到自己大脑思维功能、行动功能和社会功能下降,不敢见人,人际交往发生障碍;到了重度,患者情绪极为抑郁,已无法感知喜怒哀乐,思维动作严重迟缓,语速慢,语音低,语量少,应答迟钝,严重者可呈木僵状态。一天之内,经常不言不语,不动不吃。

那么,是不是重度抑郁症自杀危险最大?

不是。这正是抑郁症的独特之处:抑郁症患者自杀,往往发生在从轻度向中度恶化,以及从重度向中度好转的阶段。真正的重度患者不会自杀。

原因是,抑郁症药物治疗的特点是,先改善患者的动力,后改善患者的情绪。自杀要具备两个条件,即自杀的意愿和执行的动力。重度患者往往大脑一片空白、体力不支,不具备自杀能力;而药物一旦起效,患者大脑的抑制先得以解除(有了动力),可是情绪的好转要落后一周(自杀意念还在),自杀往往在这一阶段发生。

也许患者再坚持一两天,就能挣脱黑暗,迎来光明。但是,他看不见曙光在前,放弃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让人扼腕叹息!

干预自杀,就要学会识别患者从轻度向中度恶化、尤其是从重度向中度好转的关口。在这两个时段,要把病人看好,最好寸步不离。一旦出现闪失,后悔莫及!

曾经有一个患者家属找到我说,病人吃药一个月,一直无效,最近拒绝吃药,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我立刻意识到,患者有力气闹,可能药要见效了。我叮嘱家属,由他闹,不用劝解,只需做好两件事:一是督促他每天吃药,一粒不能少;二是把家里的阳台、窗户封好,寸步不离人。又过了几天,家属告诉我,他病好了。

意志比较坚强的患者,则要有自我拯救意识。自杀往往发生在一念之间,很多时候仅靠意志难以抵抗自杀的冲动,这时,就要有意识地让自己不具备自杀的条件。一般来说,割脉疼痛,服毒寻药不易,投河水面难觅,自缢程序太复杂。只有跳楼,简单易行。所以,一定要让自己远离高处,以防一跃而下的冲动。只要死不那么容易,自杀冲动就会再而衰、三而竭。

一位患者病愈后告诉我,他曾经准备跳楼自杀,可是阳台封得太紧,使劲推了几下,推不开,沮丧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没死成。过了这个劲,也就不想死了。

在一天之中,抑郁症患者多在凌晨自杀。这是因为患者的情绪变化晨重晚轻。患者往往早醒,那时情绪最为低落,想到漫长痛苦的一天即将开始,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自杀的念头就会蜂拥而至。

第三,前文说过,在自杀高发期,患者需要看护,最好寸步不离。那么,如何尽到看护之责?我的体会是:陪伴,而不是说教。

很多人认为,抑郁症是心理问题,要给患者“打开心结”。岂不知抑郁症本质上更是器质问题,在中度和重度抑郁阶段,劝他“想开点”“不要死”没用。要以陪伴为主,不要讲大道理,须知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道理;要让患者知道,他需要时,有人在;不需要时,就能安静呆着。别打扰他,喋喋不休,瞎出主意。

记得我在病中,同事们想了无数办法救我。洁琪强行登门送生鱼片;张翔哄我去青岛旅游;徐晓强迫我去看心理医生;继伟裹挟我参加文化人聚会(未遂);舒立安排我编一些稿以恢复自信,甚至打算在顺义找一个农场让我居住,像晚年托尔斯泰那样参加农业劳动。其心可感,其效全无。

我曾看过一个心理医生,她高谈阔论整整一个小时。我看她越谈越起劲,口若悬河,两眼放光,心想:这是谁给谁治病啊?

曾有一个昔日的女下属来看我,一见面,就强拉我出门散步。那时我已步履蹒跚;她挽着我胳膊亲切地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说着说着,她突然站住,愣愣地看了我几秒钟,如梦初醒般说:“嗨,我和你讲这些干啥!这些不都是以前你教给我们的吗?”

行文至此,最后说一个纯粹技术性问题:尽量给患者安排一个阳光充足、色彩鲜明的居室。据我体会,抑郁症病重时,患者的视觉会发生变化,看任何东西都是灰色的。让患者的房间光亮鲜明,有助于情绪改善。

我原以为,关于颜色,是我自己的主观感受。岂知前两天,我接待了一位前来求助的抑郁症少年的父亲,才知道我的感觉并非个别。这位父亲说,儿子患抑郁症四年,百药无效。为了挽救生命,不得不强逼儿子住院,接受电击疗法。就在预定电击的那天,他一早来到病房,看到儿子已经异乎寻常地起床了,坐在床边,表情平静,眼神清澈明亮。他正惊讶,儿子开口说:“爸爸,我好了。”
      他大惊,问:“你怎么好了?”
      儿子指着病房里的一盆花说:“昨天我看这朵花颜色是灰的,今天看是红的。”■

(下一篇预告:“抑郁症是心理病变还是器质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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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4:33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之三:抑郁症到底是心理病变还是器质病变?
2014年05月09日 08:16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0,436 评论:20
我一直认为,“抑郁症”这个名字不科学。“抑郁”是对心境的描述,是心理名词,很多人望文生义,就认为抑郁症是心理疾病。包括有些患者,也宁愿接受这个判断,不去看病,幻想着换换环境,调整一下,病就好了。

有没有这样的幸运?有。抑郁症是一种自限性疾病,病情发展到一定程度,有时靠患者自身的生命力量也能自动中止病程。据经验统计,约有三分之一患者不治疗,耗个一年半载,也会逐渐痊愈。但是,这样做非常危险。因为这一年半载日子难熬,生存质量低,自杀风险大;而所谓“好了”,只是不发作而已,它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不知道哪天还会落下。

时至今日,现代科学已经证明,抑郁症不仅仅是心理疾病,更是一种功能性疾病。

在人类早期,古希腊人认为,抑郁症是人体内部的四种体液——血液、粘液、黄胆汁、黑胆汁的不平衡导致的。这个说法当然不科学,但它把抑郁症和生理因素联系起来,是一个天才的猜测。

到了公元前三世纪,对大脑的研究出现突破,发现大脑掌管思考,小脑掌管肌肉运动,神经系统理论由此建立。后来,更进一步的研究认为,“精神障碍即为脑疾病”,如果大脑有个风吹草动,精神障碍可能因之而生。

上个世纪中叶,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科学进步时代。抑郁症的研究出现了革命性变化:研究人员收集并解剖了一些抑郁症自杀者的脑部标本,通过显微镜看到大脑内三种神经递质(5-HT、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浓度低于常人。由此确定了一个研究方向:寻找抑郁症和这三种神经递质浓度之间的对应关系。

先介绍一下什么是神经递质。我们知道,人脑中有几亿个脑细胞,称为神经元。两个脑细胞之间,有一个间隙。人脑传递信息时,前一个脑细胞的神经末梢就会释放出一种化学物质,其使命是载着信息,跨越间隙,像邮差一样把信息传递下去。这个化学物质,就叫神经递质。

大脑的神经递质有很多种,最主要的,就是上述三种:5-HT、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

这三种神经递质,其功能不完全一样。比如,5-Ht掌管情感、欲望、意志;多巴胺传递快乐;去甲肾上腺素提供生命动力。如果这三种神经递质失去平衡,神经元接收到的信号就会减弱或改变,人体就会出现失眠、焦虑、强迫、抑郁、恐惧等症状,表现为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症,以及其他大脑疾病。

抗抑郁药物就是在上述理论指导下,针对这三种神经递质研制出来的。比如,现在最常见的SSRIS系列,全名“选择性5-Ht再摄取抑制剂”,其功能便是专门抑制大脑对5-Ht的回收,从而保持血液中5-Ht浓度的平衡。

最早抗抑郁症药物异烟肼的发现,纯属偶然。那时异烟肼是抗结核病药物,在做药物实验时,意外发现结核病患者服用异烟肼后会出现欣快情绪。顺着这个路径,第一代抗抑郁症药物就被研制出来。如今,抗抑郁药物已经进化到第三代、第四代。这些抗抑郁药物的有效性,充分证明抑郁症和这三种神经递质存在着确切的对应关系。

近年来,中国对抑郁症病理的研究,也偶有进展。川大华西医院放射科、华西磁共振研究中心主任龚启勇、贾志云博士和心理卫生中心教授况伟宏等专家,利用先进的影像医学技术研究发现,大脑前额叶和边缘系统等脑区的特征性异常和神经通路受损,可能与抑郁症自杀行为有关。 

他们还利用新型功能型核磁共振技术,募招16例自杀未遂者和36例无自杀行为的抑郁患者,对他们的大脑灰白质体积和白质纤维的完整性进行研究,通过大脑影像对比,发现这些自杀未遂者大脑内左侧内囊前肢部分各项异性值明显降低,提示该区域白质破坏导致额叶纹状体通路受损。

不过,这仍然只是对现象的描述。相关性确实存在,但为什么相关?机理尚不清楚。抑郁症的发病机制很复杂,目前仅有一些假说,这些假说都有一些研究结果来支持,但这些假说有时互相矛盾,甚至互相否定。

现在倾向于认为,抑郁症是一组病因和发病机制不同的异质性疾病,而不是一种疾病。它们各有其发病原因和机制,无法用一种病因和机制做出解释。

至此,结论很清楚了:抑郁症不只是简单的心理病变,同时还是一组功能性病变。最初,尚无法观察到大脑是否受到损伤,但如果病程太长,造成患者大脑海马区体积缩小,这时功能性病变就会转化为不可逆的器质性病变。此时救治,为时晚矣。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曾不假思索地认为,抑郁症是患者意志不够坚强所致。现在才知道,未曾患病的人,也许永远也不能体会患者内心的挫败、孤独和苍凉。由于大脑发生功能性病变或器质性病变,他遭遇意志无法控制的精神障碍和痛苦,局外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甚至带有一丝优越感地同情、开导或者指责他们,是不科学、也是不公平的。

和身体其他疾病相比,抑郁症还不易被自我察觉。有的疾病,如感冒,因有外来病原体入侵,身体产生免疫反应会发烧、流涕;如果受了外伤,伤口会发炎、肿胀发出警讯。而大脑病变是悄无声息的,患者直到情绪严重低落,认知发生偏差,才觉得不对劲。这时,还经常自以为只是心理问题。

写到这里,读者诸君也许可以理解,为什么我认为“抑郁症”这个名字不科学。也许应该称它为“脑功能失调症”。不过,既已约定俗成,名字不改也罢。但我们不能受这个名字的误导,把抑郁症简单等同于心理问题,从而错失药物干预的最佳时机。■



(下一篇预告:谁最容易得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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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5:08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之四:谁最容易得抑郁症?
2014年05月12日 10:28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9,494 评论:115
患病之前,我的抑郁症知识,多来自媒体报道。三毛、张国荣、张纯如、崔永元……这一长串名单,让我想当然地认为,抑郁症是一个比较“高级”的病。精英,至少是文化人,才容易得这个病。

这个误解,在我第一次去到安定医院看病时,就被打破了。

在安定医院人头攒动的候诊大厅,我看到了一张张有着中国各地特征的愁苦不堪的脸。他们显然是舟车劳顿,辗转来到这里;东张西望,局促不安,一脸的惶惑和惊惧。他们经常长时间枯坐,如泥雕木塑。看着他们,我脑海里掠过王小波的一句话——“沉默的大多数”。

是的,在中国,即使在抑郁症人群中,也有沉默的大多数——中国抑郁症的最大人群,是穷人,在农村。



穷人是抑郁症最大群体

任何阶层成员都可能得抑郁症,贫困阶层受苦更甚。只因这个阶层活在在聚光灯之外,他们的痛苦不为人所知。

研究已经证明,贫困是抑郁症的一大诱因。贫困使人抑郁,抑郁愈使人贫困,二者交互作用,导致精神障碍与孤立。贫困和抑郁,是一对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

抑郁症最早可以追溯到人类的童年时期。当我们的祖先从狩猎文明向农耕文明演进时,一部分不适应这种变化、不能掌握农耕技术的猎人,成为抑郁症最早的受难者。

由此我大胆猜测:在社会大变迁面前,不能与时俱进,被时代抛弃的人,因其焦虑、惶恐、绝望,可能成为抑郁症的俘虏——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近十几年来,中国国企下岗人员和农村留守人员,成为抑郁症高发群体。

另一个旁证是:接受社会救济的人群中,抑郁症比例是总人口患病率的三倍。

中国高校的贫困生一直是敏感话题。贫困生进入城市,如果得不到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其心理疾病的发病概率极高。目前我国高校中,贫困生约占总在校生的15%―20%,其中有心理问题的占65%。

在美国,很多穷人亦受抑郁症之苦。一项调查表明,美国85%-95%的严重心理疾病患者是失业者。

贫困群体的抑郁症识别率低,是雪上加霜。一般来说,中产阶级的日常生活相对优裕快乐,他们得了忧郁症,异乎寻常的痛苦相对容易被察觉;而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人,日子本来就困顿艰难,抑郁症状会被掩盖。他自己也搞不清,他的痛苦到底是抑郁症,还是来自生活本身。很多穷人得了抑郁症,始终都不自知,也不为人所知。

所以,反贫困和抗抑郁相辅相成。对抗抑郁,一个重要手段就是帮助穷人摆脱贫困,提升改变命运的能力。



遗传基因导致抑郁

在知识阶层中,抑郁症患者也有职业之别。

演员、公务员、媒体人、警察、教师比较容易得抑郁症——这是安定医院主任医师姜涛23年行医生涯的观察。

他对我具体阐述:“这几个行业收入差距大。公务员,有守法的和不守法的;记者有敲诈和不敲诈的;警察有好警察和坏警察……收入差距非常大,他们就容易不平衡,焦虑,压力大。”

姜涛所说完全是个人经验描述,未能验证。不过他揭示了一个现象:内心的激烈冲突和抑郁症相关。

接下来就可以讨论:就个体而言,哪些因素容易导致抑郁症?

首先是生物学因素。抑郁症一般被分为内源性和外源性两大类,内源性抑郁症往往由躯体内部因素引起,带有明显的生物学特点。这个“内部因素”其实就是基因,往往通过遗传获得,它是造成大脑中三种神经递质(5-HT、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失衡的根源。

在现实生活中,经常可以观察到,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直系或旁系家属中,还有其他精神疾病患者。这说明这个家族遗传倾向明显。上海精神科医生颜文伟认为,在全世界人口中,大约有5%-10%的人有这种遗传基因,容易得抑郁症。

姜涛也认为遗传因素对于抑郁症致病有重要作用。他给我一个数据:抑郁症的遗传度达到80%。所谓“遗传度”,是指如果你携带致病基因,那么发病的可能性达到80%。

不过,到目前为止,人类对于遗传因素和抑郁症的内在关联,还不能给出科学的解释。即使再先进的仪器,也无法观测到大脑内部化学变化的过程。

对生物学因素之说,心理学界反对声音甚多。他们认为抑郁症主要是心理疾病。曾有一位心理医生接受我采访时,义愤填膺地表示,西医强调生物学因素,是“想把患者都拉到医院去”,这是对抑郁症患者的伤害,会让他认为是自己的“种”不好,失去对治愈的信心。



人性的“内在惩罚者”

遗传因素说尚未得到科学验证,性格因素则可以认定占有比较重要的作用。

不同的人有各式样各样的性格特点。相对来说,简单、敏感、自尊、固执、要强、好胜、求全,习惯于克己、内疚、自责、自省、自罪的人,容易得抑郁症。

为什么?尚无科学解释。我个人的观察是, 以上性格都易于使情绪处于紧张状态;而情绪是从心理通往生理的桥梁,长此以往,紧张的情绪就破坏了大脑分泌神经递质的功能,抑郁症的种子由此埋下。

心理学认为,自责、自罪最容易破坏人的心理结构,它构成一种内在惩罚机制,对自身进行谴责和制裁。抑郁症患者的压抑、自卑、自我评价降低、活力下降,多来源于此。

我也曾认真追溯过自己患病的原因。我最后的结论是,也许和我童年和少年时代所处的环境有关。在我出生前,我父亲就因为是右派,被发配到苏北某地农村劳动。他在外受到迫害和欺辱,回到家里就没有好声气。因天性敏感,我从小就对严酷的生存环境有着超越年龄的感受,学会了理性、忍耐和克制,以及用约束自我的方式来抵抗外在的侵略。可是,内在的反叛性,又刺激愤怒的情绪在我内心悄然滋长。少年时代,我其实是在以一种“边缘不合作”的态度,面对异己的世界。

考上大学后,很多年来,我一直在用巨大的努力,来克服自小形成的与现实的紧张关系,寻找自我与外部世界的和解方式。我曾自以为成功了,岂知童年和少年时代的阴影,会成为潜意识中的条件情绪性反应,植根于人性深处。

再就是环境压力因素。比如工作压力、生活压力、人际关系压力等等,它们也应该是以情绪为桥梁,殊途同归,作用于神经递质。

不过,我从来认为,仅仅单方面的压力不足以导致抑郁症。如前所说,抑郁症患者多半能够自省和克制,乃至自我牺牲。如果压力只来自一方,他们还能通过委曲求全来化解;但是,如果多个不同方向的压力蜂拥而至,并且这些压力彼此交错排斥,即使委曲亦不能求全,抑郁症就会在这时登堂入室。

    前两天,一位网友来找我,倾诉她的妈妈患病的经历。她说,她的妈妈性格单纯、开朗,生活幸福,工作顺利,找不到任何患病的理由。只有一个意外事件:去年,外公外婆从她的舅舅家转到她家生活;而两个老人,又属于性格自私怪癖、要求又多又高、根本不会为他人考虑的一类人。于是,家里安静有序的生活被打乱了。在她看来,她的妈妈是因为不能应付自己父母的压力,精神崩溃,得了抑郁症。

从这个女孩滔滔不绝的叙述中,我听出了她以及她的父亲,对外公和外婆的反感。对于她把病因单方面归于两位老人,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坦白地说出我的看法。

我说,即使两位老人真的自私、挑剔、无理、贪图享受,也未必能压垮她的妈妈,毕竟他们是父女、母女情分。问题是你妈妈会不会受到更多的不同方向的压力?比如,你的舅舅是不是压力?你妈妈多年未尽赡养责任,现在外公外婆不满意,她如何面对自己的弟弟?你和你爸爸的抱怨,会不会也是你妈妈的压力源?三方面都是她的亲人,她怎么办?这三方面压力交错、对立,她只能忍耐、自我牺牲;而如果委曲亦不能求全,她内心的焦虑、自责、自罪、无奈等情绪,就可能汇集在一起,成为冲垮她精神堤坝的洪流。

“如果你爱你妈妈,你就先停止对外公外婆的抱怨,把你们这一方的压力撤掉。”我说。

最后一个因素,是创伤性突发事件。比如失学、失业、失恋、亲人去世、炒股失败,等等。不过,突发事件只是刺激因素,不是真正的病因。抑郁症植根于你的人性深处,即使没有这个创伤事件,也还会有别的事件,差别只在于爆发的时机不同。当然,如果运气好,拖个十年、八年,自行消失,也未可知。

综上,抑郁症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它不只是简单的心理疾病,它的根源是某种错误的生活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导致了内心的分裂和背叛,你要战胜它,惟有用另外一种方式把它矫正过来。

找到病因,对于治疗抑郁症具有参考价值。不过,也不必过于纠结病因,追查病因,否则会制造新的压力和矛盾,对病情不利。在一个短时间内,仅仅个别诱因,不可能触发抑郁症。疾病既已爆发,病因就不再重要。就好像你用火柴点着爆竹,爆竹已经爆炸,你再追究火柴,无济于事。再如一个女孩病因是失恋,即使男友回心转意,她的病一时也好不了。

至于病愈后怎么处理病因?这是另一个性质的问题,且留待本系列最后一篇“如何重返社会”再讨论吧。■



(下一篇预告:“怎样正确诊断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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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6:02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之五:如何准确诊断抑郁症?
2014年05月14日 12:22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8,818 评论:46
“惺惺相惜”,用这个词来形容抑郁症病友之间的关系,再恰当不过了。我曾有一个广西病友,在网上相识,彼此交流病况后,嗟叹不已。

他的病程长达7年,两次复发,两次自杀,受尽磨难。最初,他只是失眠,觉得胸部有压迫感,医治两年不见效。后来,又出现头疼和头晕症状,医生怀疑是冠心病或血脂问题,进行了血流变学检查、心电图检查、大脑多普勒检查、核磁共振检查、胸椎颈椎检查和肝肾功能检查等,均正常。于是,又去看中医、吃保健品、请大仙,百无一效。最后,发展到长期睡眠混乱、频繁头痛,胃痛、胸痛、手脚麻木,全身都是病。整整折腾了4年半,直到侥幸碰到一位神经内科医生,确诊是抑郁症。对症治疗,30天后见效;继续治疗2年,逐渐康复。

我也曾被误诊过,但比他幸运得多。患病前五个半月,我被当成单一抑郁症治疗,无效,且从中度发展到重度,最严重时几乎呈亚木僵状态。后来,找到安定医院姜涛医生。他在第二次接诊时,即否定了单一抑郁症的诊断,确诊我为“双相情感障碍抑郁相发作”,立刻大规模调整用药。换药19天后,没有任何预兆和过渡,药物起效,我霍然而愈。就像日出的光芒驱散了黑暗,光明在这一刻骤然到来。

这几年来我和许多病友交流,发现大多数人都有过一次、甚至多次被误诊的经历。一次即确诊、一两个月内即治愈的病人,少之又少。

关于“诊断”,汉语大辞典是这样定义的:“从医学角度对人们的精神和体质状态作出判断。”简单说,诊断就是根据症状来识别病人所患何病。

    鉴于人体科学的未知性和复杂性,诊断完全不失误是不可能的。和躯体性疾病相比,精神类疾病的诊断更为困难。这是因为精神类疾病发生在大脑内部,不能借助仪器化验和探查,只能靠医生通过问诊来采集信息,做出判断,其诊断具有更强的主观性。

很多人都幻想,能不能发明一种仪器,来测定大脑中缺乏哪一种化学物质,然后对症下药?答案是现在不能。如果谁说现在就能,那是骗人的鬼话。

2011年10月,中国“首届抗抑郁药物论坛”在上海召开,会上公布了一个数据:全国地市级以上非专科医院对抑郁症的识别率不到20%,抑郁症误诊率高达50%;即使在上海,综合医院的内科医生对抑郁症的识别率仅为21%。换言之,将近80%的抑郁症被误诊或漏诊。

    准确诊断是治疗和康复的前提。这第一步如何走好?



病人该怎么办?

准确诊断,需要患者和医生的合力。

对病人来说,最重要的是直面现实,对医生如实交待症状。

有一个朋友,一次见到我,向我诉说失眠、焦虑、没有胃口,做事提不起精神。我说:“我看你是焦虑伴抑郁,去看看医生吧。”

半年后再见她,骨瘦如柴,面色灰暗。这次,她述说经常彻夜不眠,几乎吃不下饭,觉得生趣全无。我警告她:“你现在不是焦虑伴抑郁,而是抑郁伴焦虑了。不要再耽搁,赶紧去看医生。”

后来,我隔两天就催问她去看病没有。她今天推明天,这周推下周,实在推不过,去了医院。一走出医院就给我打电话,高兴地说:“医生说,没事,不用吃药。”

谁愿意有事、吃药呢?我也放了心。孰料,隔了两三个月,又接到她电话,语调惊惶,语速迟缓,语多悲苦。我大惊,详细问过她,急了:“你现在应该到抑郁症中度了!上次医生为什么说你没事?他到底怎么说的?”她嗫嚅。我追问:“你怎么和医生说的?你说了你有自杀意念吗?”她答:“没有。”

我明白了:出于对于精神疾病的抗拒心理,她向医生隐瞒或淡化了关键症状,造成误诊。

与此迥异,是病人滔滔不绝,说得太多,掩盖了关键症状。

中国有病历记载的抑郁症病人约3000万人,而精神科医生严重缺乏,目前只有2万人,缺口40万人。病人太多,医生太少,专业医院医生分配给一个病人的就诊时间,也就5到10分钟。病人应该在这宝贵的时间里,抓住重点叙述病情;不要在细枝末节上喋喋不休,误导医生。

我曾看到一位病人投诉他的医生“态度不好”,理由是他在诉说时,医生屡屡打断他的话:“拣重要的说!”——医生的态度可能让病人难以接受,可是,医生分配给每位病人的时间就那么多,病人无效的陈述,耽误自己,也会占用其他病人的时间。

我在看病时,深知这5分钟的珍贵,事先是要做功课的。我会列一个书面提纲,先概述主要病情,只谈事实,不谈感想(医生没有时间和义务听病人诉苦);如果还有时间,再按照重要性次序抓紧提问,能问几个是几个。直到医生把病历塞到我手里做送客状,嘴里喊:“下一个——”这时,我知道自己该闭嘴了。



医生该怎么办?

医患沟通,是一项技能。误诊发生,病人或有责任,但是,归根结底,仍是医生“学艺不精”所致。一个好医生,应该能够辨别出病人的自述中,哪些是夸大,哪些是掩饰;哪些是重点,哪些是末节。

典型的抑郁症,诊断难度不大。但很多抑郁症状是隐匿的,或者是不典型的,会和躯体性疾病混淆;在精神类疾病中,抑郁症、焦虑症、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有时候症状交叉,也容易混淆。

比如抑郁症和精神分裂症。有些抑郁症患者的临床表现不典型,患者就诊时不语不答,显示社会退缩、意志衰退;如果患者再有妄想和幻觉等,医生就可能做出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据估计,约20%的抑郁症患者因伴随幻觉和妄想,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

双相情感障碍更为复杂。它是指既有躁狂或轻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一种心境障碍。它处于抑郁相时,和抑郁症几乎没有区别;假如其躁狂表征不明显,即呈“软双相”,被误诊为抑郁症更是常事。也有一部分双相病人,因其躁狂的表征,会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

     曾有一位朋友,经人介绍来找我。我问:“你是抑郁症?”他苦笑,低声说:“更复杂。一位医生,还比较有名,诊断我是精神分裂症。”

他告诉我,有一段时间,他曾经出现过幻觉。走在大街上,突然思维纷乱,许多无意义的联想,奔涌而来。比如,一辆公交车开过,他看到是多少路车,就会从数字不可遏制地联想到很多东西;在大街上,看到车水马龙,也会无限联想,感觉外界要加害于他,恐怖得从街上狂奔回家,几天不敢出门。

我听了,又把他的全部情况仔细问了一遍,大胆说:“你不是精神分裂症。首先,你的理智是健全的,你对自己的状况有自知,而且积极求治。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一大特点是不自知,不认为、不承认自己有病,更不会主动求助;其次,你说的幻觉,和精神分裂症的幻觉不一样,只是思维奔逸,因为你还是有逻辑性的。”

他问:“那我是什么病?”我说:“我判断是双相情感障碍,同时合并了一些精神病性症状。不过,我说的不算数,我们去看医生吧。”

几天后,我带他去安定医院。他陈述病情时,接诊的医生似听非听,但特意问了几个在我看来不相干的问题:“你喝酒吗?”“喝什么酒?”“喝多少?”“上次什么时候喝的?”“喝成什么样子?”然后就埋头“唰唰”开药。

我抓住这个时间空档,凑过去,躬下身,小声问:“大夫,他得的什么病?”医生头也不抬,答非所问:“回去好好吃药!”

下一个病人已经进来了。我不甘心,稍大声问:“他得的是精神分裂症吗?”

这次,医生抬起头,倦怠地、不快地瞥了我一眼(医生大约是不愿意凡人侵入他们的领地的),一字一句回答:“双相情感障碍伴精神病性症状!”

    安定医院主治大夫姜涛在诊断和治疗上很受患者信任,他在接受我采访时总结说:抑郁症、双相和精神分裂患者在社会交往、社会适应及社会功能方面都是不一样的。抑郁症的病人更接近正常人,你和他交流,能感受到他和正常人很接近,思路很清晰,他的痛苦体验也很高;双相情感障碍就有一些脱离主流的表现,会有一些精神病症状掺杂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基本上没有正常的思路,情感表达很糟糕,完全游离在一个正常人群之外。如果为精神疾病画一个谱系,那么抑郁症在最左边,精神分裂症在最右边,双相在中间。从左到右,越来越脱离社会。

    交叉复杂的病情,其界线需要细致的拿捏和准确的判断,医生如何做到?对此,姜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个经验主义论者,把看病说成是直觉。他说:“要积累经验,你看的病人多了,心里就把病人分成许多种类型;看到一个新病人,就能归到某一类,结合其他相似患者的临床经验,就能形成基本准确的判断。”

    话虽如此说,一个临床医生,要从理论上升到经验,从经验再上升到直觉,谈何容易!诊断大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医生和患者岂可不慎乎!■



(下一篇预告:抑郁症患者如何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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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17:47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之六:抑郁症患者如何用药?
2014年05月16日 14:39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2,367 评论:11
某日,一个慵懒的午后,我无意中在一个网站上瞥到一组漫画。画面上,一个人在巷道里挖掘金矿。他筋疲力竭,离金矿越来越近,只剩下薄薄一层矿壁了,只要再挥一镐,他就会置身于财富之中。然后,他不知情,放弃了,掉头而去,垂头丧气。黄金永远被封闭在黑暗深处。

这组漫画让我悚然惊觉,一半后怕一半庆幸。对于黑暗中与抑郁症抗争的人们来说,这幅画是一个寓言,它警示你:坚持到底,不要放弃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

这是一个信念,同时它需要抓手。这个抓手就是——坚持服药,足量足疗程。



足量足疗程



我们已经知道,抑郁症是患者大脑中三种神经递质(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失衡所致。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大致就是通过改善大脑中三种神经递质的失衡,改善精神状况。

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目前抗抑郁症药物已经发展到第四代,分成八大类。其中最常用的一类,叫“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简称SSRIS。

其作用机理是:大脑刺激产生5-羟色胺后,神经元又会从突触间隙中回收5-羟色胺。SSRIS系列药物的功能,就是有效地抑制神经元对5-羟色胺的回收,从而保持5-羟色胺的浓度。

也就是说,SSRIS并非刺激大脑生产5-羟色胺,而是减少5-羟色胺被消耗,维持大脑中5-羟色胺的平衡。

目前,SSRIs系列共有6种药,其中最著名的是百忧解(氟西汀)。

上个世纪80年代初,百忧解诞生于美国,被誉为世界药物开发史上一大里程碑。据当时美国报纸报道,许多原本生性胆小或腼腆的病人服药后判若两人,增加了自信心,积极参加社交活动。一些美国报刊杂志甚至称百忧解为20世纪的“奇迹药”(Wonder drug)。

除了SSRIS系列,还有单一作用于去甲肾上腺素的NE系列,比如瑞波西汀;有单一作用于多巴胺的DA系列,如安非他酮;有双重作用于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SNRI系列,如文拉法辛;还有针对去甲肾上腺素和特异性5-羟色胺的Nassa系列,如米氮平,等等。总共大约几十种药。

一般来说,西药发挥作用是“立竿见影”的。可是,抗抑郁药是个例外。这是因为,抗抑郁药作用于大脑,要经历一段漫长的旅程。实现改善大脑神经递质的功能,既需要足够的药量,也需要足够的时间。任何一种抗抑郁症起效,至少需要四到六周的时间,有的甚至需要六到八周。这就是“足量足疗程”的由来。

很多患者不知此理,服药三五天后,发现没有效果,就失望而停药;也有的患者坚持服药一段时间,正面效果没有显现,副作用却先期到来。他看不到前景,又难以忍受副作用的痛苦,中途放弃服药,何其可惜。

因此,无论选用哪种药,都必须用足治疗剂量。不要期待奇迹发生,要咬紧牙关,坚持一直到药物起效。



如何选药?



足量足疗程,是靠患者坚持。对医生来说,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为患者选药,以及确定药的组合。

安定医院姜涛医生曾对我说,选择恰当的抗抑郁药,关键是把握抑郁症是一种特质性疾病。抑郁症的临床表现有多种变异性,不同的药,药物特点有差别;同一种药,用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反应也有差别。临床医生选药,既要把握某一种药的药性,又要能合理评估它对于病人的效果。

这么多种药,能不能说哪个药更好?姜涛认为,不存在明显的等级关系,关键看药物对于病人的疗效,以及耐受性及安全性。作为医生要积累临床经验,积累用药的感觉。

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余金龙医生也认为,药和药之间,没有太大的差别,关键看怎么用。

他撰文称:“同一种药物治疗同一个病人,有的医生用起来疗效好,并且副作用小,有的医生用起来不仅疗效差,副作用也大。为什么?经验使然。有的好医生,几十年来长期大量用某个药物,就会摸透那个药物的特性,熟知如何将那个药物的疗效发挥到最佳,如何将其副作用减少到最小。”

他举例说, “……中山三院有位老专家特爱用奋乃静,广州市脑科医院已故陈院长特爱用舒必利,还有一位主任偏爱用丙戊酸钠,这些普通的药物在这些老专家用来,通常疗效就比其他医生好,副作用比其他医生少,为什么?他们几十年来长期大量用某个药物,就会摸透那个药物的特性,熟知如何将那个药物的疗效发挥到最佳,如何将其副作用减少到最小。

对医生来说,技艺高低就在于如何将某种药的疗效发挥到最佳,以及将该药的不良反应减少到最小。



如何对待副作用?



药物副作用是患者自我救赎之路上的大敌。毋庸讳言,副作用确实存在,有的表现为口干、视力模糊、排尿困难、便秘、轻度震颤及心动过速等,有的可能引起直立性低血压、心动过速、嗜睡、无力等症状。

不过,副作用也没那么可怕。很多患者一打开药品说明书,就被上面列举的密密麻麻的副作用吓倒,不敢吃药。其实,西药对于副作用,是“丑话说在前头”。西药上市前,要进行多期药物实验,只要任何一名患者出现一种副作用,说明书都会把它一一列举出来。事实上,出现这些副作用的概率非常低。

患者还应区分不适感究竟是症状,还是药物副作用。症状和副作用往往接近,如果把所有的不适都归为副作用,患者就可能不堪忍受而中断治疗。

副作用也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副作用的大小和患者本身体质关系很大,与他服药时的内环境有关,包括心理状态。当患者身体状况较好时,他对于药的耐受性就很好。例如躁狂时很多病人不觉得药物有什么副作用,抑郁时就会觉得很难接受。

我个人的观点是,对于疾病和副作用,应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如何,副作用和抑郁症对人的精神、肉体的摧残相比,微不足道。

经常是这样:当你服药未见效时,你对副作用感受非常强烈,对所服的药无比仇视,每一次服药,都要心理斗争;一旦见效,药还是同样的药,你再看它,就会觉得非常亲切。

一位网友给我留言道: “犹记得自己好的那一刹那,恨不得跳起来跑出去拥抱全世界!”

——当你感受到药物把你从深渊里拯救出来,一点点副作用又算得了什么呢?



换药和停药



是不是抗抑郁药物统统有效?不是。由于抑郁症的特异性和患者的个体差异,有些抗抑郁药物对某些病人是无效的。

姜涛告诉我,对于单相抑郁,药物的有效率比较高,接近70%左右;如果是双相抑郁,单纯使用抗抑郁药物的有效率可能也就是百分之四五十,甚至更低。

如果一种抗抑郁药物疗效不佳,或者耐受性不好,就可以考虑换药。

换药要特别小心、仔细,考虑到各种风险。旧药停止服用后,还会在体内残留一段时间,它和新药相互作用,往往增强副作用,病人可能会非常痛苦。

这个过程会持续多长时间,因人、因药而异。比如,旧药是百忧解,因其半衰期较长,可能持续一个月;半衰期短的药物,也许需要一到两周。

因此,换药时,要缓慢停掉旧药,等1-2周后再吃新药。停药和加药,不能一蹴而就,可以从四分之一片开始,一点点往上加或减,避免对身体的过度冲击。



联合用药



有的患者,运气特别糟糕,换药两三次都无效果,就可以归之为难治性抑郁症。对他们,有时候需要联合用药。

所谓联合用药,就是把不同系列的药合并运用,取长补短,形成合力,实现治疗效果。联合用药因其高难度,对医生的技能和勇气都是考验。

对于联合用药,医界有争议。北医六院主任医师姚贵忠不支持联合用药。他对我说,联合用药会加重药物的副作用;而且一旦起效,不知道是哪一种药起作用,会影响后续治疗。

姜涛则认为,单一的抑郁症不需要联合用药,但如果是难治性抑郁症,联合用药效果可能会更好。尤其是双相抑郁的患者,更需要联合用药。可以在充分使用心境稳定剂的基础上,短时间联用抗抑郁药物。     

至于各种药之间的相互作用如何处理?姜涛提示,要注意到有一个治疗窗口期,即血药浓度的高低范围。 副反应与血药浓度的高低成相关性,只要合并用药不会明显升高血药浓度,超过治疗窗上限,就可以估算出哪个药在起效,哪个药在增效,何时会出现副反应。

当然,这需要对药物的药理、毒理有准确把握,尤其是对病人的耐受性有判断。

如何应对这些复杂的情况?姜涛将其归之于直觉。

他说,一定要积累更多的临床经验,同时更多阅读临床循证文献。你见的病人越多,积累的临床经验就越多。结合循证医学的理论指导,把病人分成几种类型,长期下来,就能找到一些规律,最后形成直觉。”



我的用药分析



最后,来分析一下我自己的用药经过。

两年前的3月,我被诊断为抑郁症中度偏重。用的第一种抗抑郁药是喜普妙(氢溴酸西酞普兰片)。喜普妙是SSRIs系列的一种,是5-羟色胺的再摄取抑制剂。

服用喜普妙三个多月,足量足疗程后,仍然无效。不得已,医生换了一种新药,米氮平。

我现在认识到,喜普妙对我无效,可能是两个原因:一是诊断失误,选药缺乏针对性;二是药量不足。

米氮平属Nassa系列,是对去甲肾上腺素和5-羟色胺的二次摄取具有双重抑制作用的抗抑郁药物。医生启用米氮平,是试图从另一个通道用药,探测效果。

换上米氮平后,除了睡眠好转,情绪和躯体症状仍然无改善。到了6月上旬,医生束手无措,劝我住院,接受电击疗法。

我不愿住院和电击,于是换了姜涛医生继续治疗。第一次就诊,他给我换上两种药:瑞波西汀和碳酸锂。

瑞波西汀是单一的对去甲肾上腺素具有强刺激作用的再摄取抑制剂。碳酸锂是一种老牌的情绪稳定剂,是治疗双相情感障碍的传统药物,同时对于抗抑郁药物具有增效作用。我猜测姜涛给我使用碳酸锂,出于两个考虑:如果我是双相,则起稳定情绪的作用;如果不是双相,则作为增效剂,助力瑞波西汀。

一周后,我复诊。此时药物尚未起效,姜涛有些着急,又开了一种药,舍曲林。舍曲林和喜普妙一样,同属SSRIS系列,但舍曲林不易转躁,可以和瑞波西汀联手加强药效。

在并用舍曲林后第二天,我出现严重的副作用。我问姜涛怎么办?姜涛回信息说:“坚持,如果实在受不了,就把舍曲林减半粒,一周后加回。”

我想:反正一周后还是加回两粒,现在减半粒,岂不是浪费时间?于是决定咬咬牙坚持下去。

我现在理解,姜涛治疗的最关键一步,是正确判断我处于双相重度抑郁期,且生命动力缺乏,因此选用对去甲肾上腺素具有强刺激作用的瑞波西汀,并联用舍曲林和碳酸锂,先将我从重度抑郁中拉出来;然后,及时察觉我出现转躁苗头,确信我是双相,立刻决定停掉做了重大贡献的瑞波西汀,减半舍曲林,同时加上奥氮平压躁狂。再过一周,又加上拉莫三嗪防抑郁,从此治疗方案稳定至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姜涛承认,他的用药风格偏于激进,也有一些同行不认可他。他这样做,只是希望病人尽快见效。

很多医生不愿激进治疗,是担心患者不能耐受走上绝路。如果出现这种极端情况,是医生的失败。感谢姜涛对我的信任,相信我不会自杀,大胆选药,恰当组合,为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他治疗的第19天,药效显现。

犹记药物见效的那一天:如同一个密闭的房间,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不见一丝光亮;突然,“唰”地一声,窗帘被一只手强有力拉开,灿烂的阳光瞬间破窗而入,穿透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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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抑郁症】之七:双相是怎么回事?
2014年05月19日 10:38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6,762 评论:40
本系列第四篇“怎样准确诊断抑郁症”中提到,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更难处理的精神疾病,可能和抑郁症相混淆,也可能和精神分裂症相混淆。

双相是怎么一回事?先讲两段故事吧。

两段故事

约一个月前,我接待了一位前来求助的抑郁症少年的父亲。少年原是武汉一所名牌中学优等生,排位年级前五,是北大的料。岂知在高一得了抑郁症,求治四年,期间还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住院三个月。最后,黔驴技穷,家人不得不强逼儿子再次住院,接受电击疗法。

就在预定电击的那天早晨,可怜的父亲一早来到病房,看到儿子已经异乎寻常地起床了。坐在床边,表情平静,眼神清澈明亮。父亲正惊讶,儿子开口说:“爸爸,我好了。”
      父亲大惊,问:“你怎么好了?”
      儿子指着病房里的一盆花说:“昨天我看这朵花颜色是灰的,今天看是红的。”

真是喜从天降!父亲赶紧把妈妈叫来,一家人悲喜交集。而后,儿子雀跃着给昔日的同学打电话,告诉他们病好了。父母欣慰地看着儿子兴奋而流畅地打电话,一扫昨日的畏缩、呆滞。

给自己的同学打完电话,儿子意犹未尽,又把爸爸妈妈的手机拿来,翻开通讯录,不管三七二十一,挨个拨通,滔滔不绝说起来。

父母亲脸上刚刚绽开不久的笑容凝固了。他们觉得不对劲,赶紧去找医生。迹象实在太明显了,在少年患病四年后,医生作出了正确的判断:正在从抑郁相转向躁狂相。医生立刻调整治疗方向,少年从此逐渐康复。

至于后来少年又出现什么问题,本系列将在最后一篇叙述,在此先按下不表。

再说说我自己的故事。上一篇提到,我在经姜涛医生治疗的第19天,霍然而愈,所有失去的社会功能全部恢复。当天夜里,兴奋地一夜无眠;第二天上午,毫无倦意,去红螺寺爬山。健步如飞,体力健旺。

当晚,我给姜涛发了一个信息,表达谢意。姜涛迅速回信息,就几个字:“你来找我看看。”我回信:“好,本周六复诊我就来。”姜涛又回信息:“不能等到周六,明天就来,让我看一眼。”
       话已至此,我不能不去。第二天,姜涛见到我,只瞥了一眼,就说:“你有转相的苗头,赶紧调药。”随后开药,加奥氮平,停瑞波西汀。当晚,睡眠恢复,逐渐平稳。

我后来一直思索,为什么姜涛非要我让他“看一眼”?他看到了什么?我猜测,这也许就像我让记者把稿子拿来看一看,外人看不出名堂,可我扫一眼就能看出稿子新闻事实够不够,有没有修改基础。也许当时我的表情、脸色、举止中,就蕴含着某种信息,姜涛一望便知是否转相。



双相的两极

从上述两个事例,读者也许能明白,患者那种兴奋、激越、精力充沛,是双向情感障碍的特质之一。

医学书籍载:双相情感障碍是一种既有抑郁发作、又有躁狂发作的疾病。躁狂相的特征是兴奋、激动、乐观、情感高涨;抑郁相恰是另一极端,是悲观、呆滞、情感低落、思维迟缓、运动抑制。二者可交替循环发病,一个阶段化悲为喜,一个阶段又转喜为忧。

临床医生们如此概括躁狂相的表现:

(1)心境高涨,自我感觉良好,整天兴高采烈,得意洋洋,笑逐颜开,有感染力,常博得周围人共鸣,引起阵阵欢笑。

(2)思维奔逸反,应敏捷,思潮汹涌,有很多的计划和目标,感到自己舌头在和思想赛跑,言语跟不上思维的速度,言语增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即使口干舌燥,声音嘶哑,仍要讲个不停,信口开河,内容不切实际,经常转换主题;目空一切,自命不凡,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3)活动增多,精力旺盛,不知疲倦,兴趣广泛,动作迅速,忙忙碌碌,爱管闲事;常挥霍无度,慷慨大方,好为人师;举止轻浮,常出入娱乐场所,招蜂引蝶。

(4)面色红润,双眼炯炯有神,心率加快,瞳孔扩大。睡眠需要减少,入睡困难,早醒,睡眠节律紊乱;食欲亢进,暴饮暴食;对异性兴趣增加,性欲亢进。  

上海精神科医生颜文伟,记载过一个典型病例。在此简述如下:

“1996年,有一次,情绪明显抑郁。然而,突然间,情绪出现好转,觉得思维变得很快,反应迅速。突然变得喜欢与人打闹,感觉自己的前程一片大好。还发明了“WC”的手势。又自称发明了‘小偷可以在下雪天倒穿着鞋作案,这样就不容易被捉住了’等方法,感觉自己很不一般,话也多起来,行动也多起来。

……2001年,因为工作和恋爱问题,曾企图自杀未遂。同年7月,由北京某院诊断为重度抑郁症,给服文拉法辛。服药两周后,感觉突然好转,回到单位上班。原来自己不敢走大路,那天晚上,自己就特意走在路中央,不怕见人。晚上亢奋得睡不着,感觉这下自己好了。第二天到单位,到我们同事的办公室,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好像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2005年,2006年,又多次抑郁发作,仍被诊断为社交恐怖症,反复住院治疗,用帕罗西汀、舍曲林等,效果不佳。2009年,自行停药,进行心理治疗10个月,效果也不行……

2010年10月再次抑郁复发,记得在治疗中途,有一段时间感觉良好,精力旺盛,沉迷于钓鱼,白天做有关周末钓鱼的准备工作,晚上上网看有关钓鱼的文章和视频,觉得睡眠需要减少,很是亢奋。甚至还想进行夜钓,想参加钓鱼比赛、成为钓鱼高手等等。在这段情绪好的时候,感觉生活非常美好,心情舒畅,行动起来争分夺秒。这样大概持续了一个月后,感到疲惫,情绪又见低落,乏力嗜睡,早上起不来床,一睡一整天。

总之,在这十几年里,多次抑郁复发。最近几年,发作越来越频繁。有时候一个月发作一次,最长不超过两个月,肯定会有一次情绪低落,四、五天到十天左右。情绪低落的时候,没有精神,不想说话,不想做事,思维缓慢,早上起不来床,自责,担心,恐惧等等。此后,情绪会突然好转,这时,感觉一切都没有问题,自己不比别人差,反而比他们反应快,比他们更聪明,一切都那么美好,给自己设定了远大的目标。但是过不了多长时间,又会再次陷入抑郁和恐惧当中。十几年来,就一直这样地往复循环,曾自杀未遂一次,住过三次院,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没有办法逃出这个‘魔圈’。”

    颜文伟医生指出:这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双相患者。很可惜,不少医生不认识,只知道他是抑郁症,只知道给他吃抗抑郁药,导致患者变成“快速循环型”。



几个实例

这两年,我和一些网友,也交流过双相的表现。时过境迁,对当时自己种种表现,大家哈哈一笑。

一个网友,2000年在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看到有个四层楼高的由冰堆砌的城楼,城墙上顺下几根麻绳,他认定自己能爬上去,而且非要顺着绳子爬上城楼。几千个游客没有一个敢这么干的。后来他被他弟弟和妹妹死活拦住了。

某市一个患者,本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人,躁狂期屡次去找市长,要和市长谈振兴本市经济的大计。被秘书拦住,一次没见成。

一个大学生,生性腼腆。躁狂期间,突然变得非常自大。他自以为悟到了人生的真谛,去食堂吃饭时,就站在食堂台阶上宣讲。结果被当成精神分裂症押进医院,治了半年,才发现其实是双相。

一个内蒙的网友,2009年夏天跑到草原上露营八天,在漆黑的夜里安睡,以为自己可以应付一切野兽……

值得注意的是,双相抑郁未引起临床医生足够重视,有报道37%的双相抑郁患者被误诊为单相抑郁,长期使用抗抑郁药治疗,从而诱发躁狂、快速循环发作。

双相情感障碍与抑郁症是两种机理不同的疾病。如果诊断为双相,就不能只吃抗抑郁药,而必须用情感稳定剂,主要是碳酸锂、丙戊酸钠、卡马西平和拉莫三嗪。如果实在过分兴奋,还可用奥氮平等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暂时把兴奋情绪“压一压”。

只要坚持服用足量的情感稳定剂,双相就不会复发,可以恢复到病前状态。



如何认识双相?

很多患者病愈后,都会怀念躁狂期那段独特的生命体验:心情愉快,情绪高涨,自信心增强,创造力旺盛,工作成绩提高……

何以如此神奇?我有一个大胆猜测: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不知道。平日,人的大脑只被开发了5%,而双相躁狂相时,可能大脑内产生了某种化学反应,大脑潜能突然在短时间内被多开发了一部分,种种超常便发生了……

也许有的读者会问:这不是好事吗?我还求躁狂而不得呢!别治疗了吧?

是的,是好事。但是,天下能有免费的午餐吗?无数血和泪的事实证明:在躁狂之后,必然有抑郁;躁狂有多高,抑郁就有多深。压躁狂,其实是为了防抑郁。

关于躁狂,我对自己有一个解释:人的生命好比一碗灯油,一般来说,每个人拥有的灯油数量都是差不多的(天才除外)。你的生命之灯能燃多长时间,决定于你的火苗有多旺。当你处于双相躁狂相时,你的生命火苗突然蹿高,烛照你光亮的旅程;可惜,好景不长,你的生命灯油被消耗得很快,结局便是耗竭……

回顾我患病前后的情况,大致可以推定,2011年的夏天,也就是患病前半年,我可能就经历了一段躁狂期。那时,精力无比旺盛,虽然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也毫无倦意;情绪总是高涨,心情总是愉快,思如泉涌,自信从容,队伍齐整,工作顺利……岂知潜埋的炸弹即将引爆……

留存下来的,是那年10月我赴波兰访问时拍的一组照片。那是我有生以来拍的最好的一组照片。用的是一个小小傻瓜相机,但取景、构图、用光,远超我平常水平。“摄影的本质是发现。” 我回来后洋洋得意地向别人吹嘘。

哪里知道,这是通往抑郁之路上的回光返照呢!

口说无凭,有据为证。这组照片,后来发在财新网上,http://photos.caixin.com/2011-10-31/100319509.html  有兴趣的读者不妨移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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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普抑郁症】之八:病愈后如何重返社会?
2014年05月22日 00:44 分类:未分类 标签: 抑郁症, 抑郁症系列 阅读:27,299 评论:24
心中的疤痕

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心理学家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征集10位志愿者,告诉他们,该实验旨在观察人们对身体有缺陷的陌生人的反应,尤其是面部有疤痕的人。

化妆师首先在每位志愿者脸上画了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并用镜子让他们看到可怕的自己。随后,心理学家收走了镜子。

过了一会,心理学家又说,为了让伤口更逼真,需要再涂抹一些粉末。事实上,化妆师没再涂抹任何粉末,而是用湿棉纱把假伤口彻底擦干净了。

不知情的志愿者们被派到各个公共场合,回来后,他们向心理学家陈述了各自的经历。他们的感受出奇地一致:陌生人对他们惊讶、厌恶,缺乏善意,总是很无礼地盯着他们的脸。

这个实验的结果甚至让心理学家也很震惊:人们关于自身的错误认识,竟然如此深刻地影响他们的感知。他们的脸上本没有疤痕,只因将“疤痕”刻在心里,才会感受到外界异样的眼光。

换句话说,所谓外界的眼光,只是你内心的投射。

我想,这个心理实验对于抑郁症患者应该是有启发的。许多患者病愈后重返社会,最担心的问题是:人们将如何看待自己?是好奇?同情?怜悯?还是歧视?

都不是。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没有人那么重视你。你所理解的别人的态度,其实是你对自己的态度。如一句西谚:“别人是以你看待自己的方式看待你。”

如果你为此忐忑惶恐,需要改变是你的内心。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别人看你的目光。

迈出第一步

2012年5月的一天,同事带我去看某大型医院一位著名神经内科医生。这位和蔼的女士在家中接待了我。她向我讲解了一些知识,嘱咐我尽快好起来,“别拖久了,拖久了不好,”她犹豫一下,“怕吓着你……病在身上,总得找一个出口,搞不好会转成癌症……”

后来,又谈到康复问题,“抑郁症患者有一种‘病耻感’,害怕和人接触;越怕和人接触,病越好不了,恶性循环。重返社会很难。”说着,同情地看我一眼,脸色一沉;我也跟着脸色一沉——我被吓到了。

不过,事实证明,病愈后重返社会没这么艰难。

2012年7月19日,我用药见效后的当晚,向舒立报喜。第二天上午,舒立即安排我去办公室。尽管犹豫、忐忑,我还是一咬牙,迈出了重返工作岗位的第一步。

这是重要的一步。坐在久违了5个半月的座位上,看着办公桌干净、整洁,一如旧日;同事们看到我,简单问好,并无特别的关注。

午饭时,我把病中的经历和感受说了一遍。王烁饶有兴味地听完,说:“你应该写篇文章,标题叫‘地狱归来’。”

当晚,我想起王烁的话,信笔一试。尽管五个多月没写东西了,我高兴地发现,思维功能并未受损,甚至更好(轻燥?)。

这篇文章对于我重返社会起了重要的作用。通过它,我告诉朋友和同事,为什么我消失了数月。从此,大家不必再有好奇和猜疑;我也不必再费口舌解释。

我知道,很多患者特别忌讳提自己得过抑郁症。他自己讳莫如深,同事朋友们在他面前也只能小心翼翼,生怕刺激他。演戏太累,给自己、给他人都无端增加了很多压力,何苦?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首先,这不丢人;其次,即使丢人,大家忙于生计,谁顾得上你?即使有几个闲人盯着你,他们的兴趣又能持续几天?



不能撤除之手

最重要的,不是别人的眼光,而是自己如何长期保持身体状态的平稳。

抑郁症痊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千万不要以为大脑解除了抑制就万事大吉。未来的路还很长,药物治疗只能把你从陷阱底部捞上来,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

首先,坚持吃药。一般来说,药物见效后,还要进行维持治疗。

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最短疗程是半年。我认为,为了保险起见,轻度抑郁最好维持治疗6个月以上;中度抑郁9个月以上;重度抑郁15个月以上。

很多人认为,抗抑郁药吃多了会上瘾,这是一个误解。药物研究证明,抗抑郁药没有成瘾性。之所以要长时间服用,是因为保持大脑中神经递质的浓度,暂时离不开抗抑郁药物。

抑郁症复发率很高,复发后治疗将更为困难。发作一次的患者,再复发率为50%;发作两次,复发率为75%;三次发作,复发率几乎是100%。

我多次对病友打过一个比方:就像一个人,本来能直立行走,患了病,站不直了,要往后倒;这时,需要有一只手(药物),撑住他的后背,让他能够站直并继续往前走;这只手不能轻易撤,要等他恢复了自然直立和行走的能力后,再慢慢地、一点点地撤退。一旦发现他有些摇晃,就要立刻再次撑住,不然前功尽弃。

我知道很多患者,就是因为急不可待地停药,导致复发。尤其是一些女患友,明知停药的后果,为了生孩子,铤而走险,铸成大错,悔之何及!

  

让锻炼成为生活方式

和坚持服药几乎具有同等作用的,是坚持锻炼。

体育锻炼对缓解抑郁、焦虑和其他慢性心理障碍有很好的效果。 2005年,美国哈佛大学曾经专门研究过这个课题。他们发现,经过3个月的严格体育锻炼,患者的抑郁症状有明显改善,与接受抗抑郁药物治疗的效果相似。对中学生的研究也发现,参加体育锻炼多的同学,其抑郁症状相对较少。

其他研究也发现:锻炼可以改善诸如惊恐障碍、心理创伤和其他焦虑性心理问题。

研究者推测,体育锻炼可以促进脑内有益化学物质比如“内啡肽”的分泌。这种物质可以使人心情振奋、精神愉悦。

体育锻炼还能改进自我形象,得到团体成员的帮助,分散对日常忧虑的过分关注,提升对所遇问题处理的自信心。这些都有利于情绪的改善。

锻炼的好处实在太多,无须多言。这里我想介绍一点心得:为了便于坚持,千万不要把锻炼变成一个苦差,对其望而生畏。

不必太约束自己每天一定要锻炼多少时间、每次锻炼一定要出汗等等。要求太高,就坚持不下来。轻松点,随意点,选择一些简便易行的方式,比如快走,随时随地可以进行。哪怕每次只能锻炼短短10分钟时间,日积月累,必有所成。当慢慢形成习惯,锻炼成为你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就不需要“坚持”了。



遵从内心,重建心灵

记不清何时何地,我读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一种病痛,它本身就包含着治愈的力量。这句话给过我很大的启发,它是对抑郁症康复之路的生动写照。

到目前为止,治疗抑郁症,药物是首选方式。但我知道,药物治疗有很多局限性:其一,只治标不治本;其二,有副作用;其三,需要长期维持治疗;其四,存在治疗无效的可能。因此,药物治疗只是一种最不坏的方式,尽管其作用是决定性的,但自己的努力不可或缺。一个患者痊愈的程度,决定于他在多大程度上能够遵从内心,重建自己的生活。

我看过一个抑郁症电视专题片,其中有一段说:抑郁症也是有积极意义的,它能让你在人生中的某一阶段,停下快速前进的脚步,盘点一下人生,以便将来活得更好些。

今日看来,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病程中,一个人会暂时失去很多社会功能,但大脑从未停顿思考。既已陷入人生最低谷,就没有必要粉饰和虚夸,而可以直面内心,用手术刀解剖过去,梳理人生的成败得失。当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转机就将到来。

一个正常的精神世界,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价值体系和精神建构,有包容异见的气度;能获得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又能独立地担当,不到万不得已不违背自己的良知;同时,还能够看清人世间的纷繁喧扰,以真诚驾驶着热情,又以泰然超越了焦虑,敢于在自己的生活中选择、放弃和承担一些东西。

假如能做到,就会无所畏惧;曾经承受的一切,就不会是白费的。



写到这里,已是深夜。窗外,暑气梦境般流淌,它浸润着人类的眼睛和心灵。我写过,而释然,人生的一段往事,就此滑向生命深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遥远荒僻的沉静中的地方,你或许能找到昔日苍劲时日的美丽回忆,那种种强烈的情感和矛盾,早已熟稔的幻想、熟稔的悲凄……

谨以此文向那些慈悲心怀、帮助患者重见天日的医生们致意;

向那些曾经饱受折磨,最终逃出生天(包括我)的胜利者们致意;

向那些正在饱受折磨,但咬紧牙关不言放弃的坚持者们致意;

向那些和自己的亲人一样饱受折磨,在求治之路上辛苦辗转的家属们致意。



晚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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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20:49 | 只看该作者
【科普抑郁症】姜涛:揭开抑郁症黑箱(对话名医)
2014年03月18日 16:51 分类:健康, 生活 标签: 抑郁症 阅读:17,675 评论:1
抑郁症是最能摧残和消磨人类意志的一种疾病,它对人类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造成的影响是灾难性的。

可是,至今为止,在世界范围内,人们对抑郁症的认识还非常初级。抑郁症的发病机理、治疗路径、预防预后,仍是一个黑箱。世界各国对于抑郁症,至多是对症治疗,远不是对因治疗,还停留在经验和摸索的阶段。

抑郁症正离人们越来越近。了解抑郁症,科学对待抑郁症,是抑郁症治疗和康复的前提。为此,财新网记者采访了北京安定医院专事精神类疾病临床治疗的主任医生姜涛。



认知

人类对抑郁症的发病机理,以及对药物治疗抑郁症路径的认识还很模糊



财新记者:您诊治精神类疾病23年了,这几年,您感觉抑郁症患者数量在增加吗?

姜涛:比以前大幅增加。有两个原因:一是诊断标准变化了,过去对精神分裂症的诊断标准过于宽泛,对抑郁和心境障碍的诊断标准过于严格,很多心境障碍患者都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现在就给他们摘掉精分的帽子,回归为抑郁症;二是这几年抑郁症的发病率确实逐年上升,大概以10%的速度在增长。



财新记者:为什么?

姜涛:这和社会竞争压力大、生活节奏快有关。抑郁症跟外界环境的关系比精神分裂症要紧密得多。



财新记者:竞争压力、生活节奏本身会造成抑郁症吗?

姜涛:不会。抑郁症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有遗传因素,性格因素以及社会因素。其中决定因素实际上还是生物学因素,即遗传因素。研究表明,抑郁症的遗传度达到80%,就是说,如果你携带致病基因,那么发病的可能性达到80%。

因此,如果你本身有家族史,基因有缺陷;加上性格有压抑、环境压力大,再遇到什么大的刺激,就可能爆发抑郁症。

也有人得抑郁症,找不到任何原因。没有家族史,生活没有压力,性格也很好。那可能是存在基因突变。



财新记者:如何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抑郁症基因?

姜涛:这不好判断,因为抑郁症的基因没法确定。目前对抑郁症的认识,还没能深入到细胞里面,只停留在现象学的范畴。



财新记者:但目前的研究已经证明,精神类疾病,无论是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还是精神分裂症,都跟大脑的神经递质有关系?

姜涛:是的。上个世纪上半叶,研究人员获得一些抑郁症自杀者的大脑,解剖后发现三种神经递质(5-HT、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浓度低于常人。这三种神经递质非常有用处,它们的功能是在脑细胞之间传递信息,掌管人的情绪、意志、欲望、情感等等。

如果这三种神经递质多了或是少了,就会表现为抑郁症、双相或者精神分裂症,以及其他大脑疾病。

不过,这仍然只是对现象的描述。相关性确实存在,但为什么相关不清楚。抑郁症的发病机制很复杂,目前仅有一些假说,这些假说都有一些研究结果来支持,但这些假说有时互相矛盾,甚至互相否定。

现在倾向于认为,抑郁症是一组病因和发病机制不同的异质性疾病,而不是一种疾病。它们各有其发病的原因和机制,无法用一种病因和机制来做出解释。



财新记者:能不能通过显微镜之类的仪器看清楚?

姜涛:这个东西太微观了,实际是在中枢神经细胞的细胞器中。它的变化,发生在线粒体、内质网、细胞核里头。现在还没有仪器能观察它。



财新记者:这方面科研进展不快?

姜涛:美国在十年前,做了一个“脑风暴”,专门研究神经系统,投了很多钱,最后没有取得什么有创造性的成果。



财新记者:中国呢?

姜涛:相对于发达国家,中国这方面研究进展更差一些。



财新记者:有人说,人类对大脑的了解,只是冰山一角。这符合实际吗?

姜涛:对。我还听说一句话:人的大脑中有100亿个脑细胞,宇宙也有100亿颗星星,但目前人类对大脑的了解,还远不如对宇宙星球的了解。



财经记者:也就是说,我们对抑郁症发病机理的研究,以及对药物治疗抑郁症的路径的认识还是很模糊?

姜涛:我再打一个比方吧:糖尿病也很难治,如果说当代医学对糖尿病的认识达到近代的话,对大脑疾病的认识,恐怕还停留在公元前。



诊断

如果为精神疾病画一个谱系,那么抑郁症在最左边,精神分裂症在最右边,双相情感障碍在中间。从左到右,越来越脱离社会



财新记者:如果医学对抑郁症的认识还这么粗浅,那么治疗岂不是没什么把握?比如,第一步,如何诊断?

姜涛:诊断确实是一个难题。精神类疾病的诊断,不能靠化验和仪器,主要靠问诊。而问诊,主观性很强。比如,有个大夫他自己得过抑郁症,他有可能主观地把好多人都看成是抑郁症。

抑郁症和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以及精神分裂症,有时候因为症状有交叉,所以鉴别诊断很难。如果误诊,治疗效果会适得其反。

在抑郁症知识未普及前,约20%的抑郁症患者因伴随幻觉和妄想,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对抑郁症认识提高后,双相情感障碍抑郁发作,又容易被误诊为单相抑郁发作,就是平常所说的抑郁症。

双相情感障碍是指发病以来,既有躁狂或轻躁狂发作、又有抑郁发作的一种心境障碍。它和抑郁症虽然都属于心境障碍,但在治疗原则上显著不同。

双相情感障碍的自杀率高于抑郁症,如果按照抑郁症治疗,一是对抗抑郁药物有抵抗而让人感到难治;二是解除抑郁后,会导致转向躁狂,发病频率明显加快。发作频率越快,治疗难度越大,患者自杀风险越高。

  

财新记者:要做到正确诊断,有什么样的原则?

姜涛:首先详细询问病史。准确的精神检查结合其他相似患者的临床经验,时间长了就形成基本准确判断。

比如,抑郁症、双相和精神分裂患者在社会交往和社会适应及社会功能方面都是不一样的。抑郁症的病人其实更接近正常人,你和他交流,能感受到他和正常人很接近,思路很清晰,他的痛苦体验也很高;双相情感障碍就有一些脱离主流的表现,会有一些精神病症状掺杂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基本上没有正常的思路,情感表达很糟糕,完全游离在一个正常人群之外。

如果为精神疾病画一个谱系,那么抑郁症在最左边,精神分裂症在最右边,双相在中间。从左到右,越来越脱离社会。



财新记者:那误诊率高吗?

姜涛:应该挺高的。像北上广这几个城市,识别率比较高。一些偏远的基层医院,误诊就比较多。



用药

抑郁症临床表现有多种变异性,不同的药,药性有差别;同一种药,不同的病人反应也有差别。选药时,既要把握某一种药的药性,又能合理评估它对于病人的效果



财新记者:诊断容易出错,用药呢?

姜涛:用药也很复杂。刚才提到,抑郁症和大脑内三种神经递质(5-羟色胺、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编者注)的浓度有关。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大都是针对这三种神经递质开发的。

最早的治疗抑郁症药物异烟肼的发现,纯粹是一个偶然。当时的异烟肼是抗结核病药物,可是在做药物实验时,意外发现结核病患者服用异烟肼后会改善情绪。顺着这个路径,第一代抗抑郁症药物就被研制出来了。

至今,抗抑郁症药物经过不断改进,已经发展了很多代。比如,单一作用于5-羟色胺的一类药是SSRIs系列,包括六种药,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百优解;单一作用于去甲肾上腺素的,称为NE系列,比如瑞波西汀;单一作用于多巴胺的是DA系列,比如安非他酮;还有双重作用于5-羟色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的,是SNRI类,如文拉法辛;还有去甲肾上腺素及特异性5-羟色胺抗抑郁药,叫Nassa系列,如米氮平,等等。总共大约几十种药。

如果不同类、不同种的药物,排列组合起来,可能的选择就更多了。



财新记者:选药的难度在哪里?这么多种药,如何选药和确定组合呢?

姜涛:抑郁症的一大特点是特质性,临床表现也有多种变异性;不同的药,药物特点有差别;同一种药,用在不同的病人身上,反应也有差别。

所以临床医生选药还是有难度。就是既要把握某一种药的药性,又能合理评估它对于病人的效果。



财新记者:怎么综合判断?

姜涛:一定要积累更多的临床经验,同时要更多阅读临床循证文献。你见的病人越多,积累的临床经验就越多。结合循证医学的理论指导,就能把病人分成几种类型,长期下来,就能找到一些规律。

财新记者:这么多种药,能不能说哪个药更好?

姜涛:不存在明显的等级关系,选哪个都可以,关键看药物对于病人的疗效。耐受性及安全性。作为医生主要还要积累临床经验,积累用药的感觉。



财新记者:药物的有效率有多高?

姜涛:一般单相抑郁的话,有效率还是比较高的,接近70%左右;如果是双相抑郁,单纯使用抗抑郁药物有效率可能也就是百分之四五十,甚至更低。



财新记者:如果无效,那怎么办?

姜涛:如果这种抗抑郁药物疗效不佳,或者耐受性不好,就可以考虑换药。

换药要特别小心、仔细,要考虑到各种风险。病人可能会非常难受。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财新记者:您看的病人有没有两三个月都没效果的?

姜涛:有,当然有。

有一些难治性抑郁症的患者,对于许多抗抑郁药物都存在治疗抵抗的问题,需要多方位的评估判断,同时根据既往获得的临床经验,合理选择抗抑郁药物,才有可能改变临床疗效。



财新记者:能不能用仪器测一测,发现病人缺那一种神经递质,然后对症下药?

姜涛:没这个仪器。



财新记者:抑郁症中,有一种类型叫难治型抑郁。这是什么因素造成的?

姜涛:有时候就是他临床异质性,是基因决定的,还有就是反复发作治疗不当引起的。



财新记者:碰到这种病人怎么办呢?

姜涛:非常难办。但只要坚持治,多多少少都会有效果。但是疗效不好,预后不佳。



财新记者:我观察到您喜欢联合用药。但很多医生不主张联合用药,认为这样做会加重药物的副作用;而且一旦起效,不知道是哪一种药起作用,会影响后续治疗。

姜涛:单一的抑郁症,不需要联合用药。但如果治疗难治性抑郁症,联合用药效果可能会更好。尤其是双相抑郁的患者,更需要联合用药。可以在充分使用心境稳定剂的基础上,短时间使用合理的规定的抗抑郁药物。但SNRI类的药物不宜选用,因为这一类药会刺激你兴奋。

至于各种药之间的相互作用,要注意到有一个窗口期。你对药物的药理、毒理都要特别明确,同时对病人的耐受性有判断。你还可以问一问病人是不是过敏体质,他的家人是不是也有抑郁症,吃过哪种药、药效怎么样。你选药的时候把这几方面结合在一起。



财新记者:这很复杂啊。

姜涛:也不复杂。对医生来说,积累临床经验,熟悉各种药物的药理特点及临床效能,就可以做出全方位的判断。



财新记者:很多病人都不愿意吃药。有人就在家硬扛着。不过确实也有人就扛过去了,慢慢就自愈了。

姜涛:抑郁症是一种自限性疾病,确实有人不吃药,一两个月也能好。不过,这要动态观察,如果不治疗,很可能延宕一两年就会复发,而且更严重。有的人,到了老年,突然得了抑郁症。你仔细问他,原来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就得过。



财新记者:为什么会复发?什么时候会复发?可控吗?

姜涛:这是个未知领域。抑郁症复发与大脑神经递质受体的活动,还有递质的代谢,以及细胞内生物合成的一些过程有关。



财新记者:这些都是不可知因素?

姜涛:对,医生治疗抑郁症及其他精神疾病很多都是未知领域,要积累很多临床经验才能对病人复发的预判有一定指导作用。

比如,病人问我几年能停药,我只能根据病情发展及疾病特点,以及对于药物的反应,还有社会功能恢复的情况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不能草率决定停药。



失眠

睡眠障碍也是一种病。失眠有很多原因,也有很多类型



财新记者:用药还有一个重要问题是失眠。现在失眠的人越来越多,失眠和抑郁症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

姜涛:抑郁症的一个最危险的预测因素就是失眠。长期失眠的病人发生抑郁症的风险很高。



    财新记者:失眠还有哪些危害?

姜涛:失眠对人体的伤害主要是精神上的,一般不会使人致命。但失眠的人长期处于睡眠不足状态,严重引起感知方面变化,如视野变化、幻视、消化功能和性功能减退、记忆力下降、脾气变得暴躁、性格改变、也会诱发高血压、冠心病、中风、糖尿病,妇女导致皮肤干燥、月经失调等疾病。

有时候,失眠也会导致器质性的疾病,还会使人免疫力下降。



财新记者:很多人不重视失眠。一是听之任之;二是只要失眠,就吃安眠药。

姜涛:长期来说,这是不行的。失眠有很多原因,抑郁症、双相情感障碍、精神分裂症,压力、焦虑、兴奋、恐惧,都有可能造成失眠。失眠也有很多类型,有的是难以入睡,有的是早醒,有的是睡眠质量差。



财新记者:所以失眠不能随便吃安眠药,拿到哪一种就吃哪一种?

姜涛:对,治疗失眠的药物有很多类型。目前常用治疗失眠的药物有镇静催眠药,包括巴比妥类、苯二氮卓类、非苯二氮卓类,还有抗抑郁药物类等等。仅仅苯二氮卓类,就有地西泮、氟安定、硝西泮、氟硝西泮、艾司唑仑等多种不同药理特点的药物。

睡眠障碍也是一种病。不能随便吃药,要到医院来看,找到失眠的原因,对症下药。



医院、家庭和社会

中国的精神科医生现在只有2万人,缺口40万;社区防控基本是空白。不仅仅抑郁症,双相、精神分裂症,长期治疗、防控和康复都应该在社区完成



财新记者:现在安定医院病人多吗?

姜涛:太多了,全国各地的都来。



财新记者:您一天要看多少个病人?

姜涛: 每天大约八十个病人左右,一天的门诊时间要在8个小时以上。病人看不完,根本下不了班。



财新记者:为什么会这么忙?

姜涛:没办法,现在中国的精神科医生缺口40万。目前有执业医师执照的精神科医生才2.08万人。有很多医生在干这个活,但没有这资质,根本就没有执照。



财新记者:你一天80个病人,分配给每个病人的,也就几分钟吧。

姜涛:有很多病人是单纯取药的,也有很多是病情稳定复诊来的,这样的病人比较快。遇到首诊的复杂的病人,需要仔细询问病情病史,至少得15分钟以上。





财新记者:国内正规医院精神科的诊疗费用怎么样?

姜涛:很便宜。正主任医师,有教授职称的,挂一个号14元,没有教授职称的是9元。副主任医师是7元,主治医师是5元。心理治疗价格更低,在安定医院,心理治疗的价格是20分钟 40元。而在非公立医院的机构去做心理治疗,动不动就是几百元上千元。



财新记者:这样的状况,会造成很多抑郁症患者很多得不到专业治疗。

姜涛:我看到文献资料,1990年,中国仅有5%的抑郁症患者得到治疗,而美国同期的数字为35%。

2003年,对北京市的一项调查显示,当时北京市1278万人口,有近87.8万抑郁症患者,其中近42.3万处于有症状期。

  

财新记者:最好的治疗是预防。抑郁症的预防有什么难点?

姜涛:所有疾病的防控其实都应该形成网络防控体系,尤其是抑郁症。

治疗的效果总是有限的,重要的是病人自己的预防。这和他的文化程度、家庭关注、社会关注都有关系。如果自身重视,又有家庭支持、社会支持,才能做到个人的防控。

没有一个社会支持系统,光靠患者本人,90%的患者都做不到很好的预防。



财新记者:社会支持系统现在怎样?

姜涛:社会支持不够,政府投入不够,国民对抑郁症的认识不足。

按道理,对抑郁症,应该有三级防控。现在都很不到位。



财新记者:哪三级防控?

姜涛:就是医院、社区、家庭。医院只是初级防控,大部分、长期的防控,都得在社区做,在家庭做。现在社区防控基本是空白。不仅仅抑郁症,双相、精神分裂症,长期治疗,重要的防控和康复,都应该在社区完成。



财新记者:是不是说,因为家庭、社区这两级的防控没有做好,才导致医院这一级的压力特别大,所以你一天要看80多个病人?

姜涛:对,就是这个意思。



财新记者:如果抑郁症不加治疗,或者治疗效果不好,最后会演变成什么状况?

姜涛:一是自杀,二是变成慢性抑郁。自杀率上升,失业人群多;抑郁症病人家庭受拖累,社会负担加重,国家财政也受损失。

我知道有一个统计数据:中国抑郁症一年总损失达513.7亿元,其中56.2亿元为医疗费用,此外都是“间接成本”,包括患者因病失去工作或不得不调换工作带来的损失。  

  因为抑郁症自杀而导致的过早死亡,也带来经济上的损耗。据测算,农村间接损失为43.03亿元,远超城市的8.11亿元。

至于慢性抑郁带来的后果,就无法计算了。



财新记者:据说抑郁症患者自杀率非常高。

姜涛:对自杀率很难有一个准确的测算。反正对于抑郁症患者,最需要防范的就是自杀。

有一种不精确的估计,说抑郁症病人最后的结局是三个三分之一:三分之一痊愈、三分之一转为慢性、三分之一自杀。



财新记者:慢性抑郁会怎么样?

姜涛:病人会持续处于一种社会适应不良状态,人际交往功能下降,社会功能受损非常严重。他的智力可能不会下降,但是认知功能下降明显,丧失大部分工作能力,天天在家呆着,什么都不能干。

这也可以称为精神残疾。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国家财政的负担就加大了。





财新记者:有这么严重?

姜涛:当然。整个社会对于抑郁症关注不够,重视不足。即使患者就在我们身边,我们也不一定能够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从而患者得不到及时的诊治。■





姜涛,主任医师,首都医科大学精神病学系副教授,现任北京安定医院第八病区主任。专攻精神分裂症的诊断与治疗,研究方向为精神药理学。安定医院抑郁症研究治疗中心研究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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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22:06 | 只看该作者
免于恐惧
2015年03月07日 01:24 分类:未分类 阅读:4,531 评论:36
这篇博客选择在这个时节发表,是有特别含意的。三年前的此时,我罹患双相情感障碍,病重而不自知。在用极大的毅力完成了最后一篇封面文章《追求效率民生》,又挣扎着为“两会”报道编了几篇小稿后,终于在3月12日这一天轰然倒下,开始了长达半年的病程。

一晃三年过去,回望当时的苦痛,恍如隔世。我曾经读过一句话,大意是说,一种病痛,其本身就包含着治愈的力量。对于精神类疾病来说,更是如此。如今,我可以比较有把握地确认,经过两年多的调整,我已经从人生的最低谷攀升而出,重建了我的生理体系、心理体系和社会关系体系。

具体说来,大约有这几个变化吧。



(一)

从病愈后第一天起,我就开始了体育锻炼。两年半以来,除了出差去外地,无一日间断。渐渐地,体力健旺,身体轻盈,走十几公里山路不觉得累;不怕冷,洗冷水澡一直坚持到11月中旬,即使感冒,一天就好。不久前体检,所有生化指标都处在正常值的中段。

体育锻炼的好处尽人皆知,问题在难以坚持。我的体会是,最开始要制定任务,用毅力强逼自己完成;慢慢任务变成了习惯;最后习惯变成了享受。到第三阶段,就不需要坚持了。

如今,锻炼已经成为我每天的必修课。一日不动,临睡前就似有所失,一定要补上才能踏实。晚上,在公园锻炼,穿行在树的暗影中,耳边风声飕飕,身体轻盈得似乎消失,竟会有一种凭虚御风的漂浮的感觉。



(二)

其次是脑力的提升。

一般来说,精神类疾病对脑力多多少少会有些伤害,对此我已有心理准备。可是,莫名其妙地,从去年5月,也就是我开始写作《科普抑郁症》系列8篇、接着写作《旧事新叙》系列8篇时,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写作越来越顺手,表达越来越精确,感受力越来越灵敏,联想力越来越丰富。再往后,到去年下半年,创造力(包括摄影)呈井喷态势,两三天就会写一篇文章,体裁多种多样,质量也能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

那一阶段,我处在一种奇妙的状态中。内心情感滚涌,目眩神迷;对美的感受随处可掬,对生活的感激接踵而至。整个人都置身于发现之中。就像日出的光芒驱散了黑暗,灵感在那一刻源源不断而来。

我曾怀疑过这个变化是否真实。经过反复对比(我几乎重读了此前写的所有文章),我确认了这个事实。

那么,如何解释?结合我在精神领域所学,我提出了三种假说:

第一,我的脑力本来就是这么高,只是过去多年一直处于慢性病程中,智慧被疾病遮蔽,而今只是恢复到本来状况而已;

第二,患病后,治疗过程改变了大脑的某种结构和功能,而这个改变,幸运地是朝向好的方向,刺激和提升了脑力;

第三,我自以为现在状况很好,其实是处于双相的轻躁狂期,表现为脑力的暂时提升。也许不久的将来,又会跌入相反方向的抑郁中。

这三种状况,第一种和第二种都是好事。但是,如果是第三种,则前景堪忧。出于对第三种状况的担忧,有一段时间,我时常会有一种紧迫感。就是要抓紧这段好时光,拼命写。不然,不知道哪一天,状态就跌回去了。

今年春节,向姜涛医生拜年时,我对他叙述了我的三个假说。姜涛说:“你的三点总结是有可能的,但是躁狂状态一般不产生创造力与生产力,短期会有效率的增加,但是后果不佳。所以长时间考察的结果就是你与躁狂无关。”

至于原因,姜涛说:“这应该是你本身潜能巨大,通过疾病恢复把很多潜能释放出来了,这个在我这里也有很多例子,并不是什么奇迹。就是中医说的可能是在疾病期与恢复治疗过程中打通了一些筋脉或经络,一下人就变得聪慧了。”

不过,姜涛说,这也不会是经常发生的,因为,“首先他要有积累沉淀或储备了足够的潜能。”

这番解释,让我如释重负,不再担心现在是轻躁狂。谢谢姜涛医生。



(三)

除了脑力的提升,还有记忆力的变化。这是在两个方向:短期记忆力下降;远期记忆力增强。

如今,我眼前的事情,尤其是数字、人名、地名,几乎转眼就忘。我绝不敢相信自己当下的记忆,一定要记在纸上才放心。

姜涛医生对此的解释是:“大脑皮层活跃,不稳定,刻的印子比较浅,形不成深刻记忆。”

至于远期记忆力的提升,可能更难解释。

不久前,我的大学同学建了一个群。一天,叙旧时,提到32年前,同学们曾经办过一本刊物《南大中文》。说话间,那本发黄的、纸张粗糙的油印刊物,突然在我脑海里浮现;我当即报出其中有哪几篇文章,是哪几位同学所写,甚至复述出文章开头的几句话;接着我想起我和一位同学去采访某位老师;那位老师住在一个筒子楼里,我们穿过狭窄拥挤的走廊时,黑暗中有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做饭,用的是煤油炉,煤油味扑鼻而来 ……

我毛骨悚然。我实在不知道脑子里居然还装着这些东西。由此我推论:记忆力是很强大的,很多事情我们自以为忘记,其实它只是躲藏在大脑的某个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会被挖掘并浮现出来……



(四)

但以上这一切不过是皮相之议。

相较于生理,最深刻应该是精神世界的变化。今日我能够发自内心地说,精神类疾病,包括抑郁症、双相等等,都是有积极意义的。它让你停下快速前行的脚步,盘点自己的人生,重新审视自己,发现自己,从而更自信地面对世界。

为什么?我悟到:人的精神世界,是有着坚硬的外壳的。无论别人还是自己,都很难深入到自己的精神世界,遑论改变?并非情愿地,一次彻底的精神疾病治愈过程,有可能打破这个坚硬的外壳,让大脑功能从失衡到平衡,相应地精神结构也会发生变化;而精神结构的重塑,则可形成良性、积极的情绪、意志、认知、思维模式,使心理状态得到改变。

从现实角度看,一个人在病程中,会暂时失去很多社会功能,但大脑从未停顿思考。既已陷入人生最低谷,就不必再粉饰和虚夸,而可以直面内心,用手术刀解剖自己,梳理人生成败得失。

人生在世,最负面的情绪是恐惧。所以罗斯福的“四大自由”中,有一条就是“免于恐惧的自由”。而恐惧的原因是害怕自己不够强大。其实,强大和弱小,都是相对的;追求外在的强大没有止境,唯一能做到的是内心的强大。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堵墙,同时都有一扇门。这堵墙是自恋、恐惧、封闭,把自己和真相隔开,看不见世界的真实存在,看不到自身更大的力量。只有推倒这堵墙,或打开通往墙外的这扇门,让外在的光亮照进来,或点亮你心中的光,你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让真相自然映现。

有时候,我甚至认为,抑郁症或者双相,其实是精神力量整合的一个契机。是停下原来的脚步,静观并重组。两年半来,我经历了人生的第二次成长。好比从自己抽身而出,从高处来直面自己,俯视前后左右、过去将来。这样就把自己解放出来,能够更真实、更从容地与世界交流,与自己合作。

我想,每个人都可如此。假如你能对自己洞若观火,你就可以更加自信和从容地面对这个世界,真正强大起来。——你也就会无所畏惧。



两年半来,我一直没有停止对自己的重新认识。完成这篇文章后,我的反思基本完成。人们穷其一生,都不会结束对生命的永恒追问,在奔向知天命之年时,我有此认识,并不算晚。——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天是2015年3月6日,在二十四节气中属惊蛰。惊蛰是上天以打雷惊醒蛰居动物的日子,意味着生命的萌动。气温回升,雨水增多,春天来了。

让我们怀有感恩之心,珍惜生活吧。

晚安。



2015年3月7日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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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22:49 | 只看该作者
好医生好在哪里?——对精神疾病药物治疗的领悟
2014年11月02日 10:20 分类:健康, 生活 阅读:18,293 评论:28
最近连续接触了几个病例,对精神疾病治疗的复杂性有了一些领悟。

这几个病例,有的很快治好;也有的波动反复,或迟迟不见效。我反复思考,觉得可以用 “治疗窗”这个概念来解释。



(一)

从现有医学实践看,精神疾病药物的有效性是显而易见的。这好比拉一下灯绳,“咔嗒”一声,灯就亮了——吃药就相当于拉下开关,只要药物到位,患者的症状自然就能缓解。

当然,这需要一系列前提条件。比如,灯要亮,必须有电,且线路是通畅的;同理,对患者来说,药要起效,首先药物要对症,其次患者要按医嘱吃药。

但现实总比理论复杂得多。据我观察,单一的精神疾病并不难治。比如说,单相抑郁症,即使到了重度,也可按图索骥,用上一两种抗抑郁药(多在ssris系列中选择),大约6到8周内症状就能缓解;即使运气实在糟糕,换上一两次药总能见效。然后维持治疗几个月,或可临床治愈,进入减药阶段。

比较难治的是双相。双相之所以难治,首先在于确诊困难。

双相在发作之前,大多表现为单相抑郁,患者很少有躁狂或轻躁狂发作的体验。很多患者往往在多年后追溯病史时,才会隐隐约约想起自己或曾有过轻躁狂的迹象。也有约五分之一的双相患者,以躁狂起病,这又会被误诊为精神分裂症。正因为如此,大多数双相患者都被误诊过。来自欧美国家的统计资料表明,双相患者平均要经过8年才能确诊。69%的双相患者曾被误诊为单相抑郁、焦虑症、精神分裂症、人格障碍和物质依赖等。

其次,双相即使被确诊,治疗起来也比单相复杂得多。主要原因在于双相患者总在抑郁和躁狂的两极间游走或震荡,假如再合并抑郁、焦虑、强迫,或者人格障碍、成瘾行为,种种症状相互牵制,治疗时就会投鼠忌器,顾此失彼,很难下手。

患者自身情况,也是不能不考虑的制约因素。比如,有的患者肝功不好,或者血糖高,某些药就不能使用;有的患者体质较弱,对药物副作用耐受性差,其选择余地就会变小。



(二)

由此,我提出“治疗窗”的概念。

我认为,一种复杂的精神疾病,如果合并多种症状,加之患者本人个体情况复杂,其治疗的时间和空间就会被限定。

这个治疗时空,或可比喻为一个窗口。单一病症的治疗窗口较大,随便怎么治都能见效;而病症每复杂一分,治疗窗口就缩小一分;复杂到一定程度,有限的窗口就会被横七竖八的木条遮蔽,且时刻在发生变化。一个精神科医生的高下之分,就在于他能否把握这个稍纵即逝的时机,把药物投进窗口。

首先,他要能准确识别各种症状的本来面目(它们经常是隐晦的或含混的);其次,他必须宏观把握、通盘考虑、综合处理各种症状,要点不可缺,次序不能乱。否则,就会顾此失彼,“按下葫芦起来瓢”,对冲治疗效果。

《史记·淮阴侯列传》云:“时乎时,不再来。”所谓时机,就是指那种一旦失去,就再也不会回来的那种东西。对于治疗精神疾病,时机就是如此重要。

比如,患者本身包括其心理状态等内环境,就是一个变量。如果他身体状况佳,活力十足,他对于药物副反应的耐受性就较好;反之则差。这个时候,对治疗窗的判断,就是看患者体内的血药浓度范围。只要合并用药不超过治疗窗的上限,就可以抓住时机,大胆用药。



(三)

最后我以自己为案例说明这个问题:

两年前,我患双相,未能被医生识别。耽误半年后,病情恶化,陷入深度抑郁,几成木僵状态。

后来求医姜涛大夫,他根据我治疗半年无效这个信息,猜测我有可能是双相;又根据我当时的低动力状态,判断我是去甲肾上腺素不足。

于是,他先使用对去甲肾上腺素有强刺激作用的瑞波西汀,意在把我从深度抑郁中提上来,同时试探一下会不会转躁,是不是双相;而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转躁,又并用碳酸锂,以防不测。后者是一种老牌的情绪稳定剂,是治疗双相的传统药物,同时有增效作用。

我推测,当时他的考虑应该是:如果我是双相,碳酸锂则为瑞波西汀保驾护航;如果不是双相,碳酸锂则可作为增效剂,协助瑞波西汀发挥作用。

一周后,我的状况没有丝毫改善。姜涛判断我抑郁太深,又加上ssris系列的抗抑郁药舍曲林协同作战。10天后,药物突然起效,半年的阴霾一扫而空。姜涛见我好转如此之快,判断我已有转躁苗头,确信是双相,立刻大规模调整用药,停掉起了重大贡献的瑞波西汀,减半舍曲林;同时加上奥氮平压躁狂。

再过一周,又加上一种偏于抗抑郁的新型情绪稳定剂拉莫三嗪,以防止压躁太狠而转郁。从此治疗方案稳定下来,并逐渐进入减药周期。

整个过程,对治疗窗口的把握,主次分明,先后有序;起承转合,如行云流水。

是不是,任何技术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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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25:03 | 只看该作者
【深夜笔记·认识大脑】之一:令人着迷的情绪
2014年08月30日 23:55 分类:未分类 阅读:8,814 评论:5
【按】深夜学习新知识是一种难得的享受。本系列是我阅读有关大脑的文献时,记录下的知识要点和心得,藉此作为学习道路上的座标。并非原创,只是笔记,欢迎批判和讨论。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情绪的存在,但很难说清楚情绪到底是什么。每个人都想摆脱不良情绪,但大多只能被情绪牵着走。情绪有哪些种类?情绪是如何产生的?情绪又怎样影响自己的身心?如何能把握、控制乃至顺应自己的情绪?

情绪虽然无形,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情绪是高等生物的重要中枢功能,是中枢对外界刺激的重要反应形式,同时也是中枢用以控制部分躯体功能和全部内脏功能的重要途径。

现代科学已经能够证明,情绪是一种特殊的人类意识,来自于人的大脑。大脑有很多的沟回,就像群山的山谷;情绪、精神就像山谷里的泉水,汩汩流淌。

有一句话说,“情绪是沟通生理与心理的桥梁”,这是一个形象而生动的比喻。即身心一体,情绪是中介。而情绪能够产生,是靠大脑中1000亿个神经细胞在辛勤地工作。它们是情绪背后的物质基础,创造出人类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

神经科学家发现,控制情绪的半脑是右脑。前额叶皮层(aPFC)负责情绪、感动;杏仁核负责情绪转变的结构。

杏仁核附着在海马的末端,呈杏仁状,属边缘系统的一部分,其功能是产生情绪,识别和调节情绪,控制学习和记忆。

大脑中有两个“杏仁核体”,它们是一些神经细胞束,位于大脑两侧,处在颞叶下面,由于形状像杏仁而得名。它们好像一个协调不同来源信息的网络中心,收集环境信号、记录情感含义,并在必要的时候启动恰当的反应。

研究发现,幼儿自闭症似乎也与扩大的杏仁核有关。一项关于磁刺激(TMS)的研究表明,在人类大脑皮层前半部分不活跃时,人们往往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接下来分析几种主要的情绪:

◆ 恐惧

恐惧是一种令人不快的情绪,但对人类生存来说是必需的。在人类的童年时期,如果没有恐惧感,人类就不可能战胜动物,延续至今。

大脑有一个恐惧中心。美国科学家做过一个实验:电击32名志愿者的双脚,同时扫描实验对象的大脑。结果表明,产生恐惧感的神经细胞与产生疼痛感的神经细胞位于大脑的相同区域。这个“中心”获取来自视丘下部的身体对环境的反应信息(例如心率和血压),并且与大脑前部的理性推理区域沟通,同时连接“海马体”——大脑中一个重要的记忆中心。这个恐惧系统效率非常高,以致你根本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大脑就已经作出反应了。

例如,你在开车的时候,有一辆车突然转向插入你的车道,你在还没明白过来前就会感到害怕。在你大脑的视觉部分“看到”危险场景之前,恐惧信号已经在你大脑的“杏仁核体”和危机系统之间传递。

如果大脑“杏仁核体”受伤,人或动物会丧失这类恐惧技能。这并非好事,对他们来说,世界会因此变得更加危险。 应激反应是每一种生物能够在地球上生存至今的重要的“求生法宝”。情绪反应的自我平衡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恐惧还有可能是一种基因。科学家通过功能成像学的研究,发现在人的大脑结构中扁桃形结构颞叶,在恐惧、焦虑和害怕中扮演着一个关键的角色。在扁桃形神经系统工作的过程中,一种名叫stath-min的蛋白质,也叫“癌蛋白18”,会引起人们对恐惧的回忆。

科学家发现,人遇到蛇时候害怕,这种情绪在孩童时代就会具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经历会导致产生新的恐惧回忆,这些都和大脑中的扁桃形结构颞叶过度的活跃有关。

恐惧的回忆,往往和人类大脑的早期活动有关,都与一种stath-min的蛋白质有关。之前已经有很多证据证明,恐惧的记忆与人类的这种基因具有紧密联系,但是科学家还未证实这种基因是否存在遗传性。

◆ 悲伤和喜悦

《美国精神病学月刊》发表的一项报告对悲伤和大脑的有关研究文献做了报道:悲伤引起大脑中70多个区域的活动变化,包括杏仁核体和海马体,前额皮层和前扣带皮层,脑岛(颞叶下面的一小块皮层区域)。

快乐也引起大脑许多区域的反应。美国博士丹尼尔·李维丁所写的书《这就是你的大脑对音乐的反应》中提到,音乐会使大脑中的许多部位同时参与反应。听到音乐声和韵律时,视觉、感觉和运动区起反应。音乐会勾起过去经历的记忆和情感(杏仁核体和海马状起反应)。假如一首乐曲打动了你,可能是因为它激发了你大脑中的奖励反应区(阿肯伯氏核起反应)。

◆ 共情

“共情”是指能设身处地从他人的角度,去体会并理解他人的感觉、需要与情绪的一种人格特质。

“共情”能力需要大脑几个区域发挥其正常功能:大脑颞叶末端处理和记忆微妙的语言信号,颞叶和顶叶的连接部分负责记忆事件,做出道德判断并采取相应的身体行动,而额叶前皮层处理“共情”感受中包含的许多复杂的推理。

◆ 爱情

爱情也跟大脑许多部位的活动有关。与爱情深切相关的大脑部位包括脑岛、前扣带皮层、海马状和阿肯伯氏核。换言之,这些就是大脑中介入身体和情感感知、记忆和奖励的那些部位。   

科学证据表明,爱情果真是盲目的,因为浪漫的爱关闭了大脑中进行推理的部位和杏仁核体。在激情燃烧的情况下,大脑的判断和恐惧中心也“告假”不工作。爱情还关闭掉“心智化”所需的大脑部位。

◆ 宗教

研究结果显示,宗教情结可能有生物基础,即它是与生俱来的。

人类有宗教信仰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它牵涉到社会、习俗、文化、政治等因素,也牵涉到认知和情绪,后者代表由脑主宰的宗教信仰的复杂心理因素。

我们的大脑中存在着所谓的“信仰分子”——大脑神经传递中的血清素。血清素能产生多种错觉,如幻觉、感知错乱、感觉自己与周围世界融为一体等等。那些血清素含量越高的人,越容易相信神灵的存在。另外,电刺激大脑中的前颞叶,可能产生宗教上灵魂出窍或升华的超然存在感觉。有迷幻药亦会让人产生神秘的,类似神圣的宗教感觉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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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楼主| 发表于 15-4-14 13:27:08 | 只看该作者
【认识大脑(笔记)】之二:什么叫“身心一体”
2014年09月06日 04:10 分类:新知, 科技 阅读:7,572 评论:0
“身心一体”是一种古老的哲学观念。简单地说,就是精神和肉体是对应的。神经科学家的最新研究,能够证明精神不是独立于肉体之外的无形之物。每个人生来就拥有一个能产生思想和情绪的大脑,而人类的所有复杂情感都有其对应的、精巧的生物学机制。  

面对复杂的社会现实,人们必然有流露出各种情感,情感是人们对所接触的事物生理反应的自然流露。而人的情感一旦产生,它将唤起各种生理反应,如呼吸、心脏、血管、肠胃、内分泌等都开始工作,并通过皮肤电压、血压、心跳、腺体分泌等生理指标表现出来。它们最原始、最简单、最直接,大部分属于无条件反射,意志对它们的调节和控制作用是非常有限的。

尽管是无条件发射,这些生理反应仍然有着极其重要的效应:它一方面使人能够在刺激发生前形成必要的生理、行为和精神方面的预准备状态,一方面使人能够在刺激中正确地引导生理、行为和精神活动;第三方面使人能够在事后对该过程做出结论,为下一次同类刺激的的出现提供经验和教训。



■情绪和心血管

情绪对心血管活动有明显的影响。例如愤怒、恐惧、惊慌、喜悦、激动等,均可以导致心率加快、呼吸加速。

这些情绪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唤醒作用。凡是能够引起心血管和呼吸活动增加的,或者说能够引起兴奋的,都称之为“唤醒”刺激。单调沉闷的环境刺激让人昏昏欲睡,这类唤醒作用则对外界的刺激提出警讯,做好应激预备。



■情绪和内脏

作为情绪中枢的传出途径,下丘脑和边缘系统的其他部分对内脏活动具有更为广泛的调节。

中国医学对此曾经有非常深入的观察和具体的描述。例如,中医学很早就描述了五类基本情绪(喜悦、愤怒、忧思、悲哀、惊恐)与内脏活动的关系,并指出过度的情绪活动会导致内脏功能受损。

情绪之间还有相互调节的作用。不需要经过开导、暗示等更高级的认知过程,只需要利用情绪之间的相互作用就可以调节人的情绪状态,进而调整人的内脏功能。例如,极为愤怒的人,只要有机会痛哭一场就能将愤怒情绪化为无形,过于喜悦甚至得意忘形的人,适当的惊恐刺激就可以使他恢复正常。

确切地讲,不是情绪影响了内脏功能,而是内脏调节本身就是情绪的一部分。在进化史上,情绪和内脏功能可能具有更为基本的联系,它可能是环境对机体调节的直接调节途径。只有到了人类这样的高等灵长类,认知活动的介入才是情绪具有了更多的行为学色彩。



■情绪对骨骼

情绪会影响人的肢体运动,每种情绪都有其特定表情。情绪不仅对表情肌有调节作用,许多身体语言也伴随着明显的情绪特征,例如人们在高兴时会“手舞足蹈”,这就是情绪造成运动过多的证据。同样,悲痛的人,动作也会显得沉重,这也是情绪影响运动调节的例子。

至于像“狗急跳墙”这类危险环境是运动功能增强。也有过度恐惧导致肢体瘫软,这也是极端的情绪对运动功能的调节。

由于情绪对运动功能的普遍调节作用,善于观察的人可以利用微小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判断他人的情绪变化。



■情绪实验一

美国心理学家做了一个心理试验:让一名受试者观察一个囚犯受刑的过程。一位医生用火钳从炉中夹出一个烧得通红的硬币,放到捆绑者的手臂上,只听“刺啦”一声,伴随着一声惨叫,手臂被烧起一缕轻烟。

医生让这名受试者连续看了几个相同的场景后,把他也捆在椅子上。然后从炉中夹出一个同样烧红的硬币说:“我现在要把这枚硬币放到你的手臂上。”随后,受试者突然感觉到有一热物落到手臂上,他突然感到一巨痛,惨叫起来。这时医生们发现,受试者的手臂上出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三度烧伤疤痕。

实际上,那枚硬币,只是稍微加了一下温,根本不可能造成烧伤。那么这个三度烧伤的伤疤从何而来呢?只能认为,是精神——意识使肉体烧伤,因为精神意识认为肉体在那样的情况下应该烧伤,于是就真的烧伤了。这是肉体对外来刺激作出被动反应。

这个试验证明,精神对肉体有支配能力,可以让肉体在某种情况下作出难以想象的反应。



■情绪实验二

另一个实验是:将一只小白鼠放到一个水池中,这只小白鼠没有马上游动,而是转着圈子发出吱吱的叫声。它的鼠须就是一个方位探测器,它的叫声传到水池边沿后,声波反射回来,被鼠须探测到,以此来判定目标的大小、方位、距离等。小白鼠尖叫着转了几圈以后,朝着一个选定的方向游过去,不一会儿就游到了岸边。

然后,又选了一只小白鼠,这次他们将小白鼠的鼠须统统剪掉,再将它放到水池中心。只见这只小白鼠同样转着圈子发出吱吱的叫声,但由于鼠须被剪,它无法测定方位。它着急地继续转着、叫着,但依然无能为力。不一会儿这只小白鼠就沉到水底淹死了。

心理学家是这样解释的:由于白鼠的须被剪,无法准确测定方位,它自认为无论如何是游不出去的。在这种情况下,小白鼠停止了一切努力,结束了生命。是绝望杀死了它。



综上,情绪具有非常广泛的传出作用,它对内脏运动和躯体运动都有显著的影响。

更进一步说,它对人的认知活动和行为决策都具有明显的作用。它改变着行为本身,成为生命活动中的重要一环。考虑到动物少有意识和认知,可以说情绪活动才是高级动物中更为普遍和基本的环境适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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