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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听到我说「思想常是陈旧的」或「时间即是悲伤」这类的话时,你的思想就立刻开始加以翻译和诠释,但是这种翻译和诠释完全是建立在昨天的知识和经验上的,因此它必定受到昨日的你的局限。如果你只是全神贯注于这种说法,而不加以任何诠释,你就会发现其中既没有观者,也没有被观者,既无思想者,也无思想的存在。但是千万别问「哪一个意念先产生?」这种聪明的思辩对你一点用处也没有,你只需要观察自己如何处在没有任何杂念的状态 (我并不是指那种顽空无知的状态) ,只要思想不再从过去的记忆、经验或知识中生起,思想者就不存在了。这并不是哲学或神秘学所探讨的事务,我们是在对付一个极为具体的事实。如果你已经和我同行到目前这一刻,你就应该不再用陈腐的头脑去面对挑战,而能换上一种崭新的态度了。
追寻
多少世纪以来,人类就不断设法超越自己,超越物质世界的幸福,向往所谓的真理、上帝或实相那种无限的境界,或不受外境、思想及人类的堕落所影响的存在。人常会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生命到底有没有任何意义?触目所及,尽是残杀、暴乱、战争;连宗教、意识形态和国家都在不断分裂当中。面对一片混乱的生命景象,人们不能不沮丧地自问:我该怎么办?所谓的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有没有出路?
遍寻不着那冠以千古的无名本体,只有另谋出路,培养自己对救主或某种理想的信念,而这种信念迟早也会酝酿成暴力的。
我们在所谓的「人生」这个永无安宁的战场上,根据自己成长的社会背景,不论是共产社会或所谓的自由社会,来订下行为的规范。这些规范,也许是印度教的,也许是回教或基督教的,我们接受它们作为我们的传统。我们期待某些人告诉我们是非善恶的标准,然后恪守力遵,我们的言行思想因而变得机械呆板,时常不经思考便自动反应。这些都不难从自身观察出来。
多少世纪以来,我们都是被我们的老师、尊长、书本,和圣人用汤匙喂大的。我们总是说:「请告诉我,那高原、深山及大地的后面是什么?」我们总是满足于他人的描绘,这表示我们其实是活在别人的言论中,活得既肤浅又空虚,我们只是「二手货」人类。我们活在别人口中的世界,不是受制于自己的个性和倾向,便是受制于外在的情况和环境,我们只是环境的产物,我们不再新鲜,我们从来没有为自己发掘过什么东西,甚至于我们里面没有什么东西是原创的、清新的、和明澈的。
在宗教发展史上,我们不断听到宗教家的保证───只要举行某些仪式、诵念某些祷词或咒语、认同某些形式、压制欲念、控制思想、升华我们的热情、限制口腹之欲、疏导性欲等等,身心饱受这些磨练以后,就能在这渺小的生命之后,觅得某种至宝。这正是上百万宗教人士世世代代所行之道。有些人退隐于沙漠或山洞中隐修,有些人持着钵一村一镇地乞食流浪,另外有些人则群居一处组成修道院,强迫自己的心智臣服于一种既定的模式。但是一个受尽折磨而支离破碎的心,一个只想逃离一切干扰的心,它既舍弃了外在世界的一切,又被规范及服从磨得迟钝不堪;这个心就算花再长的时间寻找,所找到的也是被自己扭曲的东西了。
认识自我
如果你认为认识自己是很重要的事,理由是因为我或某人如此告诉你,那么我们之间的沟通就到此结束了。如果我们彼此都同意──彻底认识自己是生死攸关的事──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十分不同了。然后我们就能喜悦地、谨慎而明智地一块儿从事生命的探索。
我不要求你的信心,也不愿自命权威,我更无意传授给你任何通往实相的新哲学、新理念或新途径。除了面对真相以外,没有任何通往实相的路。所有的权威,尤其是思想及领悟方面的权威,是最具毁灭性、最邪恶的。领导者会糟蹋了追随者,追随者也会毁了领导者。你必须成为自己的上师和自己的徒弟。凡是人们视为必然而且重要的事,你都该提出质问。
如果你不打算跟随任何上师,你会感到孤单,那么就让自己孤单吧!你为什么害怕孤单呢?只因为你必须面对自己的真相,你会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空虚、迟钝、愚蠢、丑陋、内疚和焦虑不安,一个微不足道的「二手货」。就面对这个真相吧!注视着它,不要逃避!你一想逃避,恐惧就趁机而入了。
自我探索,并不是将自我由世界中孤立起来的病态表现,世上所有的人和我们一样,都陷在类似的日常问题中,因此探索自我丝毫不会使我们变得神经质,因为个人与人类本来就是同一回事,我按照自我的模式,创造了这个世界,这是不争的事实。因此,不要让自己迷失在这局部及整体的争论中。
我必须觉察自我的整个领域,它就是个人及社会的共同意识,只有当这个心凌驾于个人及社会的共同意识之上时,我才能成为自我的不灭明光。
然而,我们要从何处开始认识自己?譬如我现在在这里,我该如何认识自己、观察自己,看看自己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样的?事实上,生活完全是由关系构成的,我只能在这关系的网络中观察自己;坐在一个角落里冥想是无济于事的。我无法独自生存,我只能活在与外在人、事及概念的关系之中,因此观察我与外在人事及内心种种的关系,我才开始认识自己。除此之外,任何形式的了解,都只是抽象思考而已。「我」不是个抽象的存在,「我」无法用抽象思考来认识自己,「我」必须在我的具体存在中,认出我之为我,而非理想中的我。
认识并不是智性活动。汲取认识自己的知识和认识自己是两回事,因为你所累积的对于自己的知识,都是基于过去的往事,沈溺于往事的心时常是失意而哀伤的。认识自己和学习语言或科技完全不同,后者必须累积知识,记住一切,因为你不可能凡事从头证明起;然而,从心理层面来认识自己,所面对的都是目前的你,知识则属于过去。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活在过去,而且对于活在过去已经感到满足了,知识对我们才变得那么重要,我们也因此而崇拜那些博学、聪慧、精明的人。如果我们能够随时随刻都在学习,从观察、聆听、注视和行动中学习,那么你会发现,学习乃是不断进展、永无过去的行动。
如果你说你要慢慢地学习认识自己,一点一滴地累积,这表示你并不在认识目前的你,你只在累积有关自己的知识而已。学习本身,需要一个极其敏锐的心,如果你任凭过去的观念驾御现在,你根本敏锐不起来,你的心智也不可能迅速、柔软而机警。我们大多数人连身体都不够敏感,我们饮食过量,我们不注意营养的均衡,我们烟酒无忌,因此身体变得粗糙而迟钝,我们这个有机体的注意力也减弱了。如果这个有机体的本身都如此迟钝沉重,心智怎能保持敏感清澈?也许我们对那些和自己有关的事很敏感,但是要对生命涉及的一切都完全敏感,就不能把这个有机体和它的精神层面分开,因为那是一种整体性的活动。
要了解一样东西,你就必须活在其中,你必须观察它,认识它的所有内涵、本质、结构以及它的活动。你曾经试过与自己相处吗?如果己经试过,你就会发现你并不是静止的,而是活生生的存在,要与这样鲜活的生命相处,你的心智也必须鲜活起来。禁锢于自己的看法、判断及价值观念中的心,是无法鲜活起来的。
你必须具备一个自由的心智,才能观察自心和整个生命的活动,它必须中立于所有的赞成与不赞成、和所有的论点之外,只是纯然地想要了解真相。这实在很难做到,因为我们大多数的人都不懂得如何去看、去听自己的生命,就好比我们不懂得欣赏小河的美,也不懂得聆听树间的习习熏风。
我们一开始怪罪或批判他人,就表示我们无法看清楚了;如果我们的心老是唠叨不休,我们便更看不见真相,所见到的只是自心投射出来的影像而已。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想象中或理想中的自我,也正是那个自我形象彻底蒙蔽了我们的真实面目。
世上最难的事之一,就是单纯地去看一件事情。我们的心智太过于复杂,早已失去了单纯的特质。我所指的并不是圣人所教化的那种节衣缩食,腰间只围一块布或打破记录地禁食那一类不成熟的无聊举动。我指的是那种毫无恐惧、直接了当地看一件事物的单纯。我们要毫不扭曲地看自己的真面目,我们说谎时,就承认自己在说谎,既不掩饰,也火逃避。
同时,我们还需要相当程度的谦卑才能认识自己。如果你一开始就说:「我己经了解我自己了,」你的自我学习就到此为止;或者你说:「我不过是一堆记忆、观念、经验及传统的组合,还有什么好学的。」你仍然在停止认识自己。只要你一有完成的心,你便失去了那种纯朴及谦卑的气质;你一旦下了结论,或用知识来评断时,你就已经盖棺论定了,因为你正在以老旧的历史来诠释每件活生生的事物。如果你没有立足点,不坚持某种定论,也没有完成什么的心,你才能拥有去看、去完成的自由。以自由的心去看,一切都是新的。一个过于自信的人,已经和死人无异。
我们的心智由出生到死亡,就在不断地接受某种文化的定型,然后形成一个狭隘的自我。多少世纪以来,我们就受国籍、阶级、类型、传统、宗教、语言、教育、文化、艺术、风俗习惯及各种政治宣传、经济压力、所吃的食物、所处的气候、我们的家庭、朋友、我们的经验,这种种事物的影响,因此我们对每一种困境的反应都已经受到限制了,那么我们到底要如何才能自由地观察和学习呢?
你注意到自己的限制了吗?这是你应该问自己的第一个问题,而不是急着问要如何从限制中解脱出来。如果你怀着「我必须解脱」之心,你也许永远也无法解脱,因为你可能又陷入另一种形式的限制。因此,你注意到自己的限制了吗?你知不知道,即使当你望着一棵树说:「这是橡树」、「那是菩提树」时,这些植物学的常识,已经夹在你和大树之间,而限制你真正地看到它了。你想接近一棵树,必须用手去触摸它,因为文字并不能帮你触摸到它。
你如何才能知道自己正在受限呢?什么东西能够告诉你?什么东西能够告诉你「你饿了」?(不是推测,而是真的饿了。)同理,你如何才能发觉自己真的被限制住了?难道不是从你对问题及挑战的反应看出来的吗?你是在自己的局限下对每一个外来的挑战产生反应的,如果你的限制不当,所作的反应也会不当的。
当你逐渐觉察到它的存在时,这些种族、宗教及文化的限制,是否会带给你一种禁锢之感?让我们试取一种限制为例,譬如国家,严肃地、彻底地审视它,看看你的反应是喜乐还是一种反感,如果是一种反感,你想不想突破这所有的限制?如果你对这个限制十分满意,你自然不会有所行动;如果你对它并不满意,你就会发现你的每一个行为都受到它的影响。因此你就永远和死人一起活在过去的阴影中。
只有当你生活中的快乐中断了,或是想要逃避痛苦时,你才会亲眼看到自己的局限。如果你们夫妻恩爱,你们有一个很漂亮的家、乖巧的孩子、和充裕的财产,身边的一切尽是快乐圆满,你就丝毫不会觉察到自己的限制;然而一旦起了波澜,你的妻子开始注意别的男人,你损失了财产、或受到战争、痛苦、焦虑的威胁,那时候你就会发觉你的有限;当你开始和外在的干扰抗争或护卫自己免于内忧外患时,你才知道自己是受制的。我们大部份的人不论在外表上或在内心深处,几乎随时随刻都处在被干扰的状态,这种波动不安就暗示着自己的局限。就像家里的宠物,当你爱抚牠时,牠的反应十分友善,一旦遭到敌对,凶残的本性就暴露了出来。
我们随时都被外在的生活、政治、经济所干扰,也随时都处在内心的恐惧、残暴和哀伤中,从这些情况中,我们才明白自己的局限有多么严重。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是否像大部份人一样地接受它,然后得过且过?就好比忍耐自己长期的背痛,只有让它成为习惯一途了?
我们大家都有逆来顺受,然后怪罪于外境的倾向。「如果外在情况不是那么糟,我也不会变成这副德性!」或者我们会说:「只要给我机会,我就能完成自己的意愿。」或说:「我是被不公平的环境压垮的。」我们总认为是别人、外在环境,或是经济情况造成了我们内在的波动不安。
如果一个人已经习惯于波动不安,那么表示这个人的心已经迟钝了,就好比一个人对身旁的美景视若无睹一样。当我们变得冷漠、顽强和无情时,我们的心也会愈来愈迟钝。如果我们无法习以为常,就会想尽办法逃避它,例如服用迷幻药、参加政治团体、怒吼不威、诉诸文字、看一场球赛、到寺庙、教堂,或者找些其它的娱乐。
为什么我们总想逃避现实?就好比我们怕死,于是发明各种学说、希望、信仰来遮掩死亡的事实,然而死亡的事实并未因此而消失。要想认清事实,我们就必须正视它,不能逃避。我们大多数的人既怕活也怕死,我们担心家庭,担心流言,害怕失去工作和保障等等数不清的事情。我们不只怕这怕那,我们根本就在恐惧之中,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然而,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能面对这个事实?
你必须正视现在,才能面对事实,如果你不断逃避它,不容许它呈现在眼前,你怎能面对它?就是因为我们早已栽培了各种逃避的网络,因此我们就永远陷在逃避中了。
如果你稍微能认真、敏感一点,你会不只觉察到自我受限的情况,还能体会到它所带来的危机、暴力及仇恨。如果你看到了自我受限的危机,为什么不采取行动?是否因为你太懒了,提不起劲来?可是,如果你的前方有一条蛇,或是你走到了悬崖边,或者你将被火烧到时,你难道不会马上采取行动吗?那么当你看到自己受限时所带来的危机,你为何不采取行动?如果你眼见民族至上主义将危害到你个人的安全时,你会不作任何反应吗?
答案是──你根本没有看出来。也许透过理性分析,你知道民族至上主义迟早会导向自我灭亡,但其中毫无情感上的了悟。唯有把情感投入,你才会有活力。
如果你是从智性上理解到受限所带来的危机,你绝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因为理念及行动二者相互冲突,因而削弱了你的能量。只有当你视自己的受限如同身临悬崖一般的切身危机时,你才会付诸行动。因此,了悟就是行动。
我们大多数的人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走完了一生,仅照着成长的环境所教给我们的那一套,不加思索地反应着,而这种反应只能制造更多的束缚和限制。只有当你全神贯注于自己受限的情形时,你才能从过去的历史中完全解脱,那些束缚和限制才会自然地从你身上消失。
觉察
只有当你觉察到自己的限制时,你才会明白自己所有层面的意识。意念的活动和各种的关系,都在这意识的完整领域里了,包括所有的动机、意图、欲望、享乐、恐惧、灵感、渴望、期望、哀伤和快乐,但是我们却把它划分为活跃的和潜伏的上、下两种层面,也就是说,白天的思想、感觉和活动是属于表面的,而所谓的潜意识,那个我们不熟悉的部份,则透过某些暗示、直觉和梦境来表达自己。
我们大部份的人生,只占据了意识的一个小角落,而其余的被我们称为潜意识的领域,里面充满了各种动机、恐惧、和种族遗留下来的特质,这些我们连如何进入都还不知道。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到底有没有所谓的潜意识这个领域?这个字眼被我们用得太随便了,这类的精神分析和心理学的特殊用语,充斥着我们日用的语言里,我们毫不质疑就接受了。但是到底有没有这样东西?我们为什么要把它看得那么重要?对我来说,它和显意识的心智一样的琐碎、愚蠢、狭窄、顽固、受限、焦虑和俗气。
因此,我们有没有可能彻底地觉察意识的完整领域,而不只是一部份、一个片断而己。你如果能觉察整体,就能随时随地全神贯注地行动,这是关键所在。如果你能完全清醒地专注于整个意识层面,则内心就不再有摩擦;但是当你把所有的思想、感觉及行动的整体意识分为两种不同层面时,内心就开始产生摩擦。
我们常活得支离破碎,在办公室是一种面貌,回到家里则是另一副嘴脸;口中时常谈着民主,心中却十分独裁,平常高唱爱人如己,一旦有了利害竞争,就一心想把对方置于绝境。你某一部份的看法和作风,和另一部份好似各自为政,你可曾注意到这种自我的分裂?如果大脑本身都将思想及行为分别处理,它怎么体悟出完整的意识领域?因此我们不能不问:人究竟能否看到完整的意识领域,然后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如果你想认识自我的整体结构及其不可思议的复杂性,你可能试着一步一步、一层一层地去挖掘、检视每个思想、感觉及动机。可能好几个星期、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的时间,你都会陷入自我分析的过程而难以自拔。你如果接受时间为认识自己的一种因素,就无法避免各种曲解及偏见,只因自我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存在,它永远在变动、生活、挣扎、欲求及否定之中,再加上压力和紧张以及各种不同的影响力,于是你不难发现,这绝不是观察自己的好方法。想要认识自己,只有在每一个当下整体地审视,而不受时间的限制。只要你的心不再支离破碎,你就能看见整个「自我」。你所见到的这个整体就是真相。
然而,你做得到吗?我们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因为我们从未如此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好好地正视过自己,从来没有!我们怪罪他人,我们强辩,我们不敢面对自己。如果你想对自己一目了然,就得全神贯注,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每一根神经,都会专注到忘我的地步,然后恐惧和矛盾就根本没有机会存在,因此冲突也就没有了。
全神贯注(attention) 和专心(concentration) 是不一样的,后者是排他性的,而前者是整体性的觉察,包容一切。我们大多数人好像都没有什么觉察力,不但对自我缺少觉察力,就是对环境、色彩、人、树、云朵、河流,都变得麻木不仁。也许是因为我们太关心自己了,关心自己的一些琐碎的小问题,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快乐、欲求和野心,以致完全无法客观地觉察了。偏偏我们却又喜欢高谈阔论这种觉察力。有一回,我乘车在印度旅行,由一位司机驾车,我坐在他旁边,三位先生则在后座热切地讨论「觉察」的问题,还不断问我的意见。不幸,那时司机分了一下神,车子辗过一头山羊,三位先生仍在讨论觉察力,丝毫没有觉察我们辗死了一只羊。我问这三位致力于「觉察」的先生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所发生的事?他们居然感到惊讶万分。
我们大部份人都差不多,对于外在或内心的事物时常浑然不知。我们必须付出全部的注意力,才能看到鸟儿、苍蝇或树叶的美,也才能认识一个极其复杂的人;然而只有先具备了关切之心,才能全神贯注。换句话说,只有当你由衷地想去了解一件事物,你才会付出全部的心力去觉察它。
如此的觉察,好比与一条蛇同居,你自然会注意牠的每个动作,牠所发出的每个轻微的声响,都会令你心生警觉。这种专注就是所有的能量,在这种觉察中,你的自我整体就会在剎那间显露出来。
不论你已经多么深入地观察自己,你还能不断深入其中。此地所用的「深」字,并没有高下之分,我们的思想常爱比较,深与浅,快乐与不快乐,我们老是在衡量比较。到底我们的内心有没有所谓的深刻及肤浅的不同境界?当我说「我的心很肤浅、卑微、狭隘、有限。」我是从何得知的?只因为我把我的心和你那聪明、能干、理解力强而又机警的心作了一番比较。如果不比,我会认出我的渺小吗?当我饿了,我不会把今天的饥饿和昨天的饥饿相比,昨天的饥饿早已变成一个观念和记忆了。
如果我一天到晚拿自己和你相比,努力模仿你的长处,那么我就否定了我之为我,因此我就在制造一个假相。任何形式的比较,都会导向幻觉及痛苦,而且愈陷愈深难以自拔。我们或者分析自己,想一点一滴地增加对自己的认识;或者不断强迫自己向某种境界,某个救主或观念等外在的存有认同....这种种努力,不外是勉强自己顺从外在的权威而己,因而带来内心更大的挣扎。如果我能亲眼识破其中的原委,我就已经从这种束缚中解脱了。我的心不再向外寻求,这就是关键所在,当我的心不再摸索、寻找和质疑时,并不表示我的心已经满足现状了,只是不再制造任何假相罢了。这样的心才能朝向完全不同的次元迈进。在我们日常生活的次元里,充满了痛苦、快感及恐惧,它们限制了我们的心智及其本质。只要这些痛苦、快感及恐惧一旦消失,( 这并不表示你再也不感到喜悦,喜悦与快感是两回事。) 那么心智就能在迥然不同的次元中运作,那儿既无冲突,也没有相对性。
在语言上,我们只能说到此为止,以后的境界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达的,因为文字并不是那东西本身。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在描写解释,可是没有任何文字言语可以为我们开启那扇门。若想开启那扇门,我们必须每天都全神贯注而且充满觉察力,觉察自己的每一思想和言行。如果以清理房间为例,使房间整洁有序,从某一个角度来看是很重要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能一点也不重要。房间的整洁有序确实有必要,但是并不能为你打开门窗。为你打开门窗的,绝对不是你的意志力和欲望,「那个东西」是邀请不来的,你所能做的,只是保持整洁而己,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任何目的地为了整洁的自身而保持整洁。如因你一直能保持健康、理性和井然有序,运气好的话,也许有一天窗子会自动打开,吹进习习的凉风;也许它不会,这全凭你的心智状态而定,也只有你才能了解自己的心智状态,尽量观察它,不要为它定型设限,也不采取立场,同时既不反对,也不同意,更不批评谴责。总之就是观察而不带任何拣择之心。在没有拣择的心智状态下,也许大门会在剎那间开启,让你一睹那种既无挣扎,又超越时间的境界。
快感
我们提到了喜悦和快感的不同,现在让我们看看快感究竟是什么?人类是否可能不追求快感,而仍旧能活在无上的喜悦及大乐之中?
我们多多少少都在追逐各式各样的快感,包括智性上的、感性的或文化上的快感;改革现状、指导别人、为社会除恶行善的快感,知识的扩展,生理及经验上的满足,对于生命更深入的了解,以及足智多谋的快感等等。其中之最,自然是拥有上帝的快感。
快感是形成社会的基本结构。我们从生到死,都在秘密地或处心积虑地,甚至明目张胆地追求快感。不论我们的快感是何种形式,我们心中都应该有数,因为就是它引导而且设定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因此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专心地、慢慢地、细致地研究这个问题,这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寻求快感,而且不断滋养、维系它,乃是生活的基本需求,没有它,生存就变得极其枯燥、愚蠢、孤独,而且毫无意义。
你也许会问,那么为什么不让快感来引导生活?原因极其简单,快感必定带来痛苦、沮丧、忧伤及恐惧,再是因恐惧而生的暴力。如果你要过这种生活,就去过吧!反正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但是你如果想从这种痛苦中解脱,就必须了解快感是如何形成的。
认识快感,并不是要否定它。我们既不谴责它,也无意为它论断是非,然而我们如果要探索它,就必须张开眼睛,认清这个事实──凡是不断追逐快感的心,无可避免地终将面对它的阴影及痛苦。即使我们试着追逐快乐而躲避痛苦,这两者仍然是无法分开的。
为什么人心总是渴望快感?不论我们做高尚或不高尚的事时,老是挟着快感的暗流?为什么我们会悬在快感的危绳上受苦牺牲?快感是什么?它是如何进入我们的生命的?我不知道你们之中有没有任何人问过自己这些问题,而且能追随它的答案一直到尽头。
快感是经由四个阶段而产生的,也就是知觉、感觉、触觉及欲望。例如,我看到一辆漂亮的汽车,于是得到一种感觉,由看见生出某种反应,然后我触摸它,或在想象中触摸它,接着,便生出想要拥有它、而且想藉它来炫耀自己的欲望。或者,我看到一朵可爱的云彩,或是衬着蓝天的高山,或是春天的一片嫩叶,壮丽的山谷,灿烂夺目的夕阳;或是一张动人的脸庞,聪慧、活泼、丝毫不忸怩害羞。我以极其愉悦的心情望着这些景物,观赏到忘我的地步,只留下纯粹的美──也就是爱。在这一剎那,所有的问题、焦虑及痛苦都置之脑后,只剩下那令人赞叹的景物。我如果能以愉悦的心情观赏它,事后立刻把它忘掉,就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反之,我的心念一进入,问题就来了。我的心回想所见的景物,怀念它的美好,于是告诉自己,我想再多看它几回,我的念头就开始比较、评估,然后做了决定,「明天我还要再来看它。」那原本只带来那喜悦的经验,便借着意念延续下去了。
性欲或其它欲望也类似于此。欲望本身并没有错,这种反应十分正常,如果你用针刺我一下,除非我全身瘫痪,否则我一定会反应。但是当念头一闯进来,尝到这种愉悦的滋味以后,就转化成快感。念头不断想重复这种经验,重复愈多次,就演变为一种机械化的惯性反应;想得愈多,快感就愈加重。意念透过欲望创造并且维系快感,使它延续不断。因此我们可以说,对美好事物的欲求反应本来极其自然,是念头扭曲了它,念头将它变成记忆,而记忆又借着不断想念而得到滋长。
当然,记忆在某一种层次上有它存在的必要,没有它,日常生活几乎无法进行,它在自己的领域内必须发挥功效,但是在某一种的心智状态中,它是没有什么容身之地的。一个不被记忆麻痹的心智,才能享有真正的自由。
关切与恐怖
在继续这番谈话之前让我先问你:你生活中最基本而始终关切的事是什么?如果撇开那些拐弯抹角的答案,直接了当地面对这个问题时,你会怎么回答?
难道答案不是「我自己」吗?如果我们够诚实的话,大部份人都会如此回答。我关心我的发展、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我所住的那一小块天地,我想要争取较好的职位、享有更好的特权等等。我们大部份人主要的兴趣都在自己身上,这个假设应该是非常合乎逻辑的。
也许有些人会认为我们不该对自己有那么大的兴趣,我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只是我们很少有人敢诚实地承认而已。即使我们敢承认,仍然难免带有几分愧疚之情。总而言之,一个人基本上是关心自己的,因为各种传统或观念上的理念,却又认为不该如此。但是一个人怎么「想」并不是关键所在,它只不过是一个概念和想法而已,事实真相是,人在基本上永远是对自己最感兴趣的。
你也许会说,帮助别人比为自己着想更能带来满足。那又有什么差别?你所关心的仍然是自己,如果帮助别人能带来更大的满足,你关心的仍然是那件事能否带给你更大的满足。为什么要把意识形态牵扯进来?为什么要制造矛盾的想法?为什么不说:「不论在性行为、帮助他人、成为伟大的圣人、科学家或政治家的追寻之中,我真正想要的就是一种满足。」它们都是相同的过程,不是吗?我们所要的就是一种满足感,不论它所展现的方式是明显的还是细微的。当我们声称自己在追求自由时,主要是因为我们认为自由能使我们得到各种美好的满足感。而最终的满足,应该算是「自我实现」这类的怪异论调了,我们如何能在本来就没有什么不圆满中去寻找圆满?
我们大多数人都怕成为无名小卒,总想在社会地位上寻求某一种满足,因为我们的社会就是如此现实,有地位的权贵,就备受尊崇,没有地位的人,就被踢来踢去。世上每一个人都想在社会、家庭中争一席之地,甚至还想坐在上帝的右边,这个地位还必须是众人共同向往的,否则就算不上什么地位了。我们似乎必须永远站在舞台上。由于我们的内心常陷于痛苦和不幸的漩涡中,因此,外在如果能受人重视,就算是最大的安慰了。这种对地位、权势的追求,希望在某方面被社会视为卓越的心理,都不过是一种驾驭他人的欲望。这种欲望的本身就是某一种形式的侵略性。圣人想要以他的德高望重来获取社会地位,那种侵略性和院子里到处啄食的小鸡有什么两样?造成这种侵略性的原因何在?不又是内心的恐惧吗?恐惧是生活中最大的问题之一,陷入恐惧的心,通常是困惑而矛盾的,因此必定会变得凶暴、扭曲而充满攻击性,但是它又没有勇气挣脱旧有的思想模式,于是就变得极其虚伪。除非我们由恐惧中彻底解脱,否则我们只有继续追逐最高的目标,制造出各种神祗来解救我们脱离黑暗。
我们活在如此腐败而愚蠢的社会中,从小接受的全是鼓励竞争而制造恐惧的教育,因此我们全都背负着某种无名的恐惧,就是这个可怕的东西使我们的日子变得乖僻、扭曲而阴沈。身体的恐惧,是由动物性遗传而来的自然反应,我们此处所谈的乃是心理上的恐惧,唯有先了解那根深蒂固的心理上的恐惧,我们才能对付动物性的恐惧;反之,如果我们先探讨动物性的恐惧,就无法帮助我们了解心理上的恐惧。
恐惧绝不是抽象的,我们的恐惧通常都和某个事物相关。你是否认识自己的恐惧?怕失去工作,怕衣食金钱匮乏,怕邻居或大众对你的评语,怕成就不够大,怕失去社会地位、被人讥讽歧视;或是害怕痛苦和疾病,怕受人控制,怕没有爱与被爱的因缘,怕失去妻儿,怕死亡,怕活得像行尸走肉,怕寂寞无聊、不能活出别人对你的期待、失去信仰等等。那么,你知道自己的恐惧是什么吗?通常你如何处理它?你只想逃避,不是吗?或发明一些理念及影像来掩饰它们。然而,愈想逃避,却愈助长了恐惧的威势。
形成恐惧的主因之一,就是我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真相。因此,除了认识这种恐惧的心理过程以外,我们还应该检视一下自己发展出来的逃避自我的网络。如果包括大脑的心智只是一味地企图克服恐惧,而用压抑、锻炼、控制、曲解种种方法,必将引发摩擦和挣扎,这种挣扎就耗散了我们的生命力。
首先我们该问自己,到底什么是恐惧?它是从何而生的?当我们用恐惧这个字眼时,它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要问的是恐惧究竟是什么?而不是我们到底在怕什么?
我过着某种生活,我有某种思考模式,我相信某种信念和教条,我已经扎根其间,所以不想让这种存在的模式受到任何干扰,因为任何的变动都会使人进入一种未知的状况,我不喜欢那种滋味。如果你要我忍痛远离我所熟知的事物和信仰,至少我应该对将去之处有几分把握。由此可见,我们的脑细胞早已建立起一种模式,它们拒绝再造另一个不太确定的模式,从有把握变成没有把握时,就产生所谓的恐惧。
在我安坐于此的当下,我并不害怕,现在,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什么好怕的,既没有人威胁我,也没有人想抢劫我。但是在这一刻的背后,我的内心深处正在挂虑着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或者担心过去发生的某件事会卷土重来。因此我所害怕的,就是过去和未来。正因为我把时间分为过去和未来,思想念头便趁机提醒我:「小心,不要让它再度发生。」或者「你应该防患于未然,前途可能有危机,虽然你现在拥有一些东西,将来却很可能失去它。也许你明天就死了,也许你的妻子会抛弃你,也许你会失业,也许你永远也无法成名,也许你会变得很孤单,因此,你最好为明天多做一些准备。」
现在,就找出你个人特有的恐惧模式,然后面对它。注意自己的反应,看你能不能毫不逃避、辩解、谴责,或压抑地正视它?你能不能正视恐惧而不加上任何引起恐惧的字眼?譬如,你能不能注视着死亡,而不加上任何使你害怕死亡的字眼?字眼本身就能带来恐惧,即使是「爱」这个字眼,都能引发特别的恐惧及意象。现在请注意你心中的死亡意象、和你所见过的各种对死亡的记忆,以及你与那些事件的关系,是否就是那些意像制造了恐惧?还是你真的害怕结束生命,而不是怕想象中的结局?究竟是死亡这个字眼,还是真正的结局让你害怕,如果只是字眼或意象使你害怕,那并不是真的害怕。
譬如你两年前生过一场大病,病中的痛苦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个记忆就会对你说:「小心,别再生病了!」于是记忆和它的联想就开始制造恐惧,其实那并非真正的恐惧,因为此刻的你健康得很。思想永远是陈旧的,因为它是来自于记忆的反应,而记忆永远是过去的旧事。思想随时制造一种不合实情的恐惧感,而实际上你好得很,可是存在脑海里的经验,就会形成记忆,然后不断激起「小心!别再生病了」的念头。
由此可知,恐惧是由念头引发的,那么,除了这类恐惧以外,还有没有其它形式的恐惧存在?我们也许害怕死亡──那个在明天、后天或时候到了自然会发生的事情。具体的事实和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两者是有差距的。然而思想一观察到死亡,就会根据这个经验说「我也会死」。这种念头就带来了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不是它,还有没有其它的恐惧?
恐惧真的是由念头造成的吗?如果是的话,念头既然是陈旧的,那么恐惧也应该是陈旧的。如同我们已经讨论过的,在我们认出它的那一刻,它已经是旧的了。因此根本没有「新的念头」这回事,过去的恐惧虽然会反射到未来,其实我们只是怕旧事重演而已。因此该为恐惧负责的就是念头,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你不妨亲自观察一下。当你正在专心应付某种危机时,你并没有恐惧,等到念头一起,恐惧才由心生。
因此,我们现在必须要问自己,人心可不可能完全地、彻底地存活于当下?只有在这种心智状态下,恐惧才无从生起。若想深入了解这种状态,就必须先了解念头、记忆及时间的结构才行。这种了解不是出自理性或口头上的,而是发自内心和肺腑的了悟,然后你才能从恐惧中解脱出来;那时我们的心智才能自由无惧地思想。
思想和记忆一样,确实是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能力,它是我们用来沟通和工作的唯一工具。思想是记忆的反应,记忆则由经验、知识、传统、时间累积而成,我们就是在这些记忆的背景下,不断产生反应,而这个反应就是思想。思想在生活的某些层面确实是必要的,但是它一旦变成一种瞻前思后的心理反射以后,就会造成恐惧及快感,心智便因此而迟钝下来,于是怠惰就难免了。
我不得不自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明知道念头会造成恐惧,我还是怀着快感及恐惧的心情瞻前思后?我们可能停止这种心理的投射吗?否则恐惧就永远无法停止。」
暴力恐惧、快感、悲伤、思想及暴力,全都是密切相关的,我们似乎常以嫌恶某人、仇视某个种族的暴戾心态为快。当这些暴戾心态完全消失以后所生出的喜悦,和充满着冲突、仇恨及恐惧的暴力快感是非常不同的。
我们能不能深入暴力的根源,然后从中解脱出来?否则,我们将永远活在彼此的斗争之中。如果这是你要的生活方式 (大部份的人似乎都甘心如此) ,你就继续下去吧!如果你说:「嗯!抱歉得很,我觉得暴力是永远中止不了的。」那么我们之间也无法沟通下去了,因为你已经封闭了自己;如果你说:「也许真有不同的生活方式。」那么,我们才能继续下去。
让我们一起来思考一下,究竟我们可不可能根除内心各种形态的暴力,同时还能继续生存于这个凶残的世界中?我认为是可能的,我不愿意内心存在一丝仇恨、嫉妒、焦虑或恐惧,我要生活在完全的平静中。这并不表示我在等死,我要活在这个丰富、美好而又圆满的地球上,一边欣赏花草树木、江河平畴、男女老少,同时又能平安地和自己以及世界共处。那么,我该怎么办?
如果我们学会如何正视暴力的问题,不只是面对社会上的战争、暴动、阶级斗争、国际的对立,同时还要面对我们内心的暴力,如此就有可能超越它。
这个问题十分复杂。世世代代以来,人类都是相当凶残暴戾的,各式各样的宗教,一直都在设法降服他,却都失败了。因此,如果我们想要深入这个问题,必须怀着极为严肃的心情,因为它将引导我们进入一个相当不同的领域。否则我们如果只想在这个问题上玩玩脑力激荡的游戏,那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也许你会觉得,世界上其它的人都毫不在意此事,也不准备付诸任何行动,如果只是自己严肃地反省这个问题,于事又有何补?然而我并不在乎他们重视与否,只要我在乎就已经足够了。例如我无意为我兄弟的行径负责,既然生成为人,如果真心关切暴力的问题,我首先就应该使自己不再暴戾,但是我无法要求你或任何其它人停止暴力,除非你真的愿意如此,否则一切都是废话。因此,你若真想要认识暴力的问题,不妨继续我们的心灵探索。
究竟这暴力的问题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你想解决的是外在世界的暴力,还是内心的暴力?如果你已去除了内心的暴力,随即又有另外一个问题会产生──我要如何生存在这个充满暴戾、贪婪、嫉妒、凶残的世界里?我会被它们毁灭吗?──这是一连串不断被提出的问题。当你提出这个问题时,我会认为你其实活得并不平静。如果你真的活得很平静,就不会再有类似这些的问题了。也许你会因为拒绝从军而受监禁,也许因为拒绝打仗而被枪毙,然而只要是求仁得仁,被枪毙这件事对你而言也就不成问题了。认清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要了解的是暴力这样实际的东西,而不仅是一个概念而已,它确实存在于人性中。我既然身为人类,就必须彻底坦诚,不怕面对自己的弱点,必须对自己开诚布公, (大可不必向别人坦露一切,因为别人可能对你的问题毫无兴趣。) 准备追究到底,绝不中途停止。
此刻,我必须很清楚地承认,我确定是一个暴戾的人,我在所有的愤怒、性欲、仇恨、不和、嫉妒中看出自己的暴戾,然后我要对自己说:「我想了解这个问题的全貌,而不只是战争所表现的局部而已,这个深藏于人心之内的侵略性,同时也存在于动物身上,而我就是动物中的一份子。」
不只是杀人才算暴力,刻薄的言词,排斥他人的姿态,或因为恐惧而不得不低声下气,这些都属于暴力。暴力不只是藉上帝、国家或社会之名而展开的有计划的屠杀,它是个相当细微而深藏的东西,我们现在就要探索它的根源。
当你自称为印度人或回教徒、基督徒、欧洲人或任何其它名称时,你就在展现一种暴力。你知不知道原因何在?因为你正在将自己从其它人类中分裂出来,当你因为信仰、国籍、传统而将自己与他人分开时,就已经在滋长暴力了。因此,凡是愿意深入了解暴力根源的人,就绝不会站在任何国家、宗教、政治、党派或组织的立场上,他所关心的是如何彻底了解人类。
[ 本帖最后由 美惠子 于 06-12-1 04:47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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