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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05-9-23 21: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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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音乐驱赶你心中的狼(下)
《北京青年报》 2001年 11月30日 人物在线
“我让一个22年没说话的老人开口”
高天说,人类与旋律和节奏有一种神秘联系,科学家至今也没人研究出其中最深层的东西。音乐比语言更深入人的本质。有些老年痴呆症患者连自己名字都想不起来了,放一首年轻时的歌,他能想起来,甚至能说出来是谁唱的,治疗师就用这个反复刺激他们的记忆力,让他们回忆回忆再回忆。然后再把这种记忆泛化到其他层面。
“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精神病院,导师让我在三病区建一个新病室。我去了后,有护士和心理治疗师配合我。把病人集中起来,我弹一把吉他,唱他们年轻时的歌。我唱的是一首在美国非常普及的《上帝保佑美利坚》,一个坐在角落的老太太突然用很大的声音跟着唱,我并不感到什么,而心理治疗师跳了起来,把麦克风放到她嘴边。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激动,他对我说,你知道吗,她22年不出一声。”
高天介绍,美国医院是医疗小组制,与中国的主治医生制不同,在有关医院里,每个医疗小组有医生、护士、心理治疗师和音乐治疗师。这四五个人一个月会诊一次,定治疗目标,非常具体,比如攻击性行为要减到多少次,幻觉减到多少次,然后各自报自己为达到这个目标而定的计划。一个月后,大家在一起总结,有没有达到目标,如果没有,要分析原因等。
“另一个例子,一个处于精神病边缘的17岁男孩,他丧失控制能力,一发作起来无人能控制,只好让他折腾得精疲力尽为止。美国联邦法律规定,这样的孩子在医院治病,医院还不能把他学业丢了,还得给他请数学、英语老师。
“我不负责这个病区,但求到了我,我只好战战兢兢地与这个男孩接触。我先问他会什么乐器,他说会钢琴,我让他弹,他不弹。我问他还会什么,他说会架子鼓,让他打,他又拒绝。我就手把手地教他弹吉他。但我刚放手,他又忘了指位,翻来覆去,他的脸紧张得都变形了,整整两个月连一个简单的、正常人5分钟就能学会的和弦都没学会。但奇怪的是他一次没发作。我曾经很紧张,怕他把我的乐器砸了。会诊时,别人念道:注意力不到1分钟,又打……我的总结是:注意力能延续30分钟,一个月没有发作……我发现了他的潜能,能控制那么长时间不发作,我努力使其泛化到其他领域。”
高天的职业感觉是在对老人的治疗上建立起来的,他对这门学科的热爱也是在与老人心心交换时建立的。高天在美国各精神病院和老人院实习时,见识了各种各样的老人。跟他们一起分享痛苦和回忆,当老人说他们想孩子了,他就努力幻化成是他们的孩子。“这是一种移情作用,看到这些孤独的老人,我就想起我的爷爷奶奶,我从小是他们带大的……”
高天承认:“心理治疗不是万能的,音乐治疗也不是。”美国行业规定,所有在这个岗位上工作6个月后,都要进行心理治疗。”
因为中国人恪守孝道
抵制做童年回忆
1994年,高天跟导师来中国讲学,有些人劝高天,你是中国人中第一个学这个的,中国音乐治疗已经开展了十年,现在进行不下去了,你回来吧!给你两室一厅的房子。
高天动心了,在美国,他是4000个注册音乐治疗师中的一个,而中国就他一个。
“我是1997年回国的,记得第一次领工资,基本工资210元,当时都快哭出来了,怎么生活啊!我想去地铁卖唱,后来想, 影响不好。两居室房子也不见踪影,给我分到南三环城乡结合部的一居室,环境很脏,4口人住不下就打地铺。5年后才分到一个两居室。
“条件差些没关系,关键是人际关系。让人疲惫不堪的人际关系促使成我几次要回美国。有大款提议,他们出资,建一个独立的音乐治疗中心,能挣很多钱。但我想,老是我一个人在那挣钱,不培养学生,等我死了,中国不又没人搞真正的音乐治疗了吗?”
高天在学校坚守着,带着4个研究生。为了实践,他也开展治疗。他要求学生必须啃英文原著,教材是他从美国买的,治疗室的装修、乐器也是他自己掏钱。积蓄用完了,管他父母借。
但他有很大收获,因他接触了大量的心理学大师接触不到的东方“客人”。那么,中国心理疾患与西方有什么不同?
他说,人的天性基本相似,但文化的影响很大,比如中国人做童年回忆比较难,因为有孝道,人们下意识极为抵制,不敢想父母的不是,不承认恋母、恋父情结。其实,大部分的精神不健康来自童年。
高天特别重视童年期,“我们的音乐治疗归根到底就是让人们回到童年,回到他儿时受伤的时刻,这时他会为儿时的那一点小事(创伤)大哭,只要发泄出去,就会以成年人的心态对待成年人的问题。心理问题说白了就是以儿童心态面对成年人的问题。”
用音乐驱赶中国人
内心深处的“狼”
“传统心理治疗是用语言,但语言跟人的心理隔着一层。大部分心理治疗我们叫做认知疗法,就是去掉大脑中观念的障碍比如失恋的想自杀,心理治疗师就要改变他的心病。但许多患者知道这是不对的,心中障碍仍难以去除。传统心理治疗是认识决定情绪,而我们是情绪决定认知。我们认为讲道理是没用的。情绪好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一个人怎么做。”
高天举了一个近期治疗的中年人的例子,“他7岁的儿子死了,他也要寻死,他曾答应过孩子,孩子去哪儿我去哪儿。孩子死后他老记着这话。他抓儿子的骨灰往嘴里填、撞墙、跳楼。他妻子求他,说再给他生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大怒:你能生个一模一样的吗?你就是生一个以后能不再得这个病吗?他觉得再生一个是对孩子的背叛。
“他被人送到我这儿来后,我采用同步原则,即客人有什么情绪我就用什么情绪的音乐,催眠后我用很痛苦的音乐,让他进行视觉联想。他看到许多跟孩子在一起的事情,他觉得漂浮在星空中,他说他很着急,我问为什么,他说孩子藏在哪个星星的后面,他找啊找,大哭。
“第二次催眠后,在音乐声中,他看到孩子带他爬一座山,乌云密布,他说是命运在挑战。他紧紧抓住孩子,说孩子不要怕,咱们共同面对命运。
“第三次他爬一座山,听到孩子叫他,他说他不能回头,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往前走,他内心知道他的爱人、父母都在前面等着他。走过山头,看到一片阳光、草地和家人。他跟爱人紧紧拥抱。
“情绪变了,认知也就变了。有些东西是无法讲清楚的,所有的心理障碍都是心理压抑造成的,这是一种能量的聚集,你让它发泄,让它迸发,当你情绪降落到最低谷时自然上扬。这是人的生命本能。如果没到那个上扬的点,你再用优美的音乐,他的感受仍是痛苦的,如果过了那个槛,再用痛苦的音乐,他的反应也是积极的。”
高天每年都要回美国选课学习,他说:“国外心理学发展太快了!”另一项要事是找导师治疗,“现在我干一段时间就要做治疗,积存的垃圾太多了。有一段时间,我经常跟老婆孩子发脾气,回美国治疗时,我又哇哇大哭。导师挖掘得非常深刻,发掘出我性格形成的原因。我在音乐催眠中,回忆到四五岁时,一个大孩子欺负我哥,把他按在地上打。我哥喊我上,我在旁边吓得发抖不敢上。后来爸爸埋怨我怎么不管哥哥,以后我哥哥鼻血流了很长时间,一直流到成年。我一看他鼻子流血,就内疚得要命。以后,我性格大变,变得打架不要命,这是一种补偿,根在这里。”
现在高天彻底领悟了导师的话——“每人心中都有一只狼”。高天要用音乐驱赶中国人内心深处的“狼”。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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