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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大学校园里,诗歌文化灿烂。校园诗人如同行走在T型舞台上的明星,耀眼夺目。如果某个诗人和女友并肩而行,就会成为校园里的一道风景。每天的午餐和晚餐时间,随着校园广播站《致爱丽丝》的音乐响起,便有一首首醉人的配乐诗朗诵飘散在林间小径、落日彩云间,如此这般,让我对四年的大学生活充满了留恋。
在你的胸前/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你呼吸的轻风吹动我/在一片叮当响的月光下
这首舒婷的诗至今我仍能随口诵出。大学毕业十年后,我来到了墨尔本,没想到这座城市又让我重温了十年前大学校园的诗情画意。经常,我坐在墨尔本的海边,会想起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只要你愿意,在墨尔本,你就可以实现海子的愿望——平平淡淡的生活中不乏诗意的浪漫。
墨尔本人对艺术的态度,简直就像家常便饭,仿佛他们人人都是天生的艺术家,谁都可以画上几幅画,朗诵几句诗。墨尔本的艺术中心比比皆是,从第二流的到第十流的,活动层出不穷,尤其是诗歌和绘画。
我第一次收到诗歌朗诵会的邀请是我到墨尔本后的第三个月,一切都那样新奇,对于久违了的诗歌,更是兴致盎然。诗歌朗诵会在查普街的一个著名的艺术中心举办。走在这条街上经常会看到加长凯迪拉克,里面坐着数个美艳女郎;一间连一间的酒吧里人潮涌动……我第一次接触墨尔本的夜生活,才知道原来这个城市也有这么多人,也才知道这个城市里的人不仅周末喝酒、看球,还朗诵诗歌。
澳大利亚著名诗人的头像被印在了10澳元面值的纸币上,他叫班爵.帕特森,最著名的诗歌是《雪上来客》,写于1890年。
不过你千万别以为他们崇拜艺术。在墨尔本,普通老百姓没有人在意什么大商人,什么高官,更不祈望什么伟人,他们从骨子里就认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很难从他们的衣着和谈吐判断他们的社会地位,不经意时,你旁边就会站着个大老板,但他宁愿挽起袖子显得和大家一样。那么对于艺术,他们也不愿追求什么世界标准,自然也不想去争什么世界一流,他们享受艺术,就像享受一顿美餐,吃完后发表几句议论,然后就忘了。
在墨尔本,我没有听说过像在中国那么多的专业作家、诗人、画家、歌唱家。我去听一场歌剧演唱会,演员是牙医、大客车司机、钢琴老师,还有一个是学生,业余在餐馆打工。我没有见到他们不断地抱怨,或者感觉怀才不遇,因为他们从小就明白,艺术是一种爱好而不是职业。当然,如果你愿意一门心思走职业之路也可以。其实政府每年也有很多资助经费花在艺术方面,只是从没有规定说,政府应该养着艺术家。在这里,连奥运冠军都是业余的,有人找你拍广告或者当教练,那都得靠你的运气。
这也就难怪,虽然墨尔本人出版的诗歌集的总数,和有些人口大国的人口数差不多,但真正称得上优秀诗人的却只有那么十几个。
但这碍不着什么,墨尔本人照样热爱艺术、热爱诗歌。墨尔本的普通人的确不算很功利,从未因没有成为世界一流的人而沮丧过。最近,墨尔本地铁公司发出号召,征集诗歌,任何人都可以将自己的诗通过E-mail投到他们的邮箱内,选中的诗将在地铁(实际上墨尔本人叫火车,因为它不在地下)车厢内展示,并且作者将获得一年的免费车票,应征者非常踊跃。
其实,墨尔本给大众提供在公共场所发表个人艺术作品的机会非常多,比如墨尔本很著名的弗林德火车站的一个地下通道的墙上橱窗内,经常有不同类型的艺术品展览,甚至几块蛋糕的拼图、自拍的录像等。不但电视台经常去拍摄,而且也成了一种街景。还有很多人就在街头的地上画画,和街头拉提琴的一样,你可以给些零钱。很多小镇的墙上的画,逼真如同真实的街景,经常让你上一大当,据说,这些创作者是当年的筑路工人。
这更让我倍加喜欢墨尔本——随意、自然、真诚。最近,我去墨尔本的一家TAFE学校(类似中国的技校),走廊的墙上贴着多种语言的诗歌,是他们的语言课程进行的一次诗歌比赛。老实说我没有读懂几首,但心情是很愉悦的。
在这里,我没有更多提绘画、歌剧、表演,而偏重写诗歌方面,主要是感言如今中国诗歌的没落。我总是想,诗歌的没落在某种程度上是否说明了一个城市的浮躁与功利?就像许多人的口头语:“那有什么用呀?”大众性的艺术,到底有多大用处,我不去论述,但就我个人感受而言,在墨尔本,这些触目可及的艺术氛围,让我总是心生感激和感动,也让我温暖,让我平和,让我快乐,更让我热爱这块土地、这个城市。
也许,也许下次我回到北京,在北京地铁的车厢内看到的不仅仅是广告,还有我周围的普通人写的,也许不成熟但让我愉快的诗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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