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翻十年前的陈年老账

燕炼

翻翻十年前的陈年老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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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在报纸上看到李宁忠创建阳光工程的消息后，马上去网站注了册，因为我也曾是位抑郁症患者，虽然大病已好，却时而还有些情绪上小的反复。当时发在论坛里的一些帖子，我做了部分的保留，遗憾的是，大部分帖子没有时间记录，但我印象中01年以后，就离开了阳光，所以保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在2000年内发的，如下分类选取一些旧帖，权作忆旧，有时，忆旧也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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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6月我发在论坛第一个原创帖《荒漠、绿洲与船》，既后来几经修改重发论坛的散文诗《生命之舟》，即刻收到李宁忠的邮件，如下是我们的来往通信：

亲爱的“秋实”，你好！
?　读完你的文章，我久久感动于你生命的执着和坚强，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节摘朱光潜先生的一段话相赠，亦当自勉：人生的悲剧尤其能使我惊心动魄；许多人因为人生多悲剧而悲观厌世，我却以为人生有价值正因其有悲剧。我在几年前做的《无言之美》里曾说明这个道理，现在引一段来：
?　"我们所居的世界是最完美的，就因为它是最不完美的。这话表面看去，不通已极，但是实含有至理。假如世界是完美的，人类所过的生活比好一点是神仙的生活，比坏一点是猪的生活，--便必呆板单调已极。因为倘若件件事都尽善尽善了，自然没有希望发生，更没有努力奋斗的必要。人生最可乐的就是活动所生的感觉，就是奋斗成功而得的快慰。世界既完美，我们如何能尝创造成功的快慰？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有缺陷，就在有希望的机会，有想象的田地。换句话说，世界有缺陷，可能性才大"。（朱光潜语）
?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将你的文章挂到我们的”他山之石“栏目，以让更多的人得到帮助。祝你幸福！
李宁忠

我的回信：

李宁忠：你好！
　　如果我这块“顽石”还能功玉的话，可以挂到“他山之石”栏目。其实在我贴这篇文章时，就曾犹豫过是否合适，因为它的文学性要大于实用性。“秋实”的名字显然是虚构的，但这这段经历的的确确是真实的。
　　我的意外截瘫发生于86年在北师大上学期间（成人教育）的一场教学事故，终生残疾、为治疗费用学校和单位相互推诿、妻子带着年幼的女儿离我而去，这一连串的打击诱发了我的抑郁症。我可以这样讲，如果我有能力自杀的话，肯定是活不到今天的，因为我从肩部（包括两手）以下都已完全失去了感觉和动能（就与现在的桑兰完全一样），连死都要别人帮助来实施，可没人能助我。
　　原本这病症的康复是用不了6年时间的，但这期间由于没能完全配合安定医院的大夫治疗，复发了好几次，这样才断断续续用了6年时间。非常巧合的是，曾经做过我4年主管大夫的一位部队医院的医生也是位抑郁症患者，我俩成了难友，要么一块儿发病，要么轮流着来，病情好转的时候就交流体会。我之所以说抑郁症治愈了，是因我已停药5年再没复发。由于截瘫的许多合并症老是困扰着我，加之还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故而在此只能量力而行。但如果哪位朋友患有抑郁症，我将尽可能地与“阳光工程”帮助他，至少在患病的时间和控制复发上，我还算是个久经考验的“过来人”。
我曾写过篇一万多字的《劫后余生的故事》，因为它不是直接谈抑郁症的，所以不敢乱贴，先单独发给你看看，如与主题不符就算了。
　　　　　　　　　　　　　　　　　　　　燕  炼

?　关于生命问题的讨论节选一：

?　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灵魂深处都同时拥有两个强烈的愿望：发展自己与毁灭自己。这两种欲望架起了人生的桥梁，它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就如奶牛的双乳，是同样丰满的。我个人认为，人有选择生的权力，也应有选择死的权力，虽然这种认识没有法律依据。
　　生命是死亡之树上发放出的叶子，在大部分时间，我们其实是忽略了自己生命的存在，只有受到死亡威慑时，才突然感受到生命本身的力度，正是出于本能，它顽强地要求把自己延续下去。毫无疑义，几乎每个人都有发展自己生命的自由与权力，只要他不放弃捍卫这一自由与权力的努力，而且当此努力遭到压制或阻遏——这几乎是经常要遇到的，不惜生死继之，那他就赋予了生命以意义。
　　我不认为抑郁症患者选择死亡有什么可耻，当一个人处在“无尽”的痛苦感到生不如死时，他选择了自杀是可以理解和宽容的。问题是它真的是“无尽”的吗？不是的！是我们及周围的人群缺乏对抑郁症的认识使然。当你走进医院，对抑郁症有了一知半解的了解，并在药物的控制之下得到了缓解，可能就急于断药，因为你太想尽快脱离苦海了，却不然欲速则不达，病情的反复发作，使你又开始怀疑这病是否会治愈？会的，一定会的！你首先就要竖立这种信心，并要在医生的指导下，自己还需逐步地总结经验，进行药物用量和心理的自我调节。不要理会别人在说什么，越是理会别人，自己的内心压力就越大，要尽可能地学会超脱一点。
　　我曾经有过6年的抑郁症病史，期间反复发作多次，严重时曾做过电刺激，24小时有人在身旁监护着，根本也无法实施自杀，现在我已病愈5年再没复发。我相信，你不会象我那样走那么多的弯路，也花费6年时光，毕竟现在的医疗水平与十多年前不同，而且越来越多的人们对抑郁症的认识在逐步提高（也是患病人群的扩大使人们宽容了），社会大环境的宽松为我们也提供了种种便利。真的，黑暗即将过去，阳光一定会照进你的心田！

　　我在文中用了个带引号的“无尽”，其实他就是无知，因无知才“无畏”地选择了死亡，那么这种选择应该是可以理解和宽容的。我们和社会的责任就是要破除无知，我们拯救的不光是抑郁症患者，其中也包括我们自己。
　　社会在进步，人们的理念有了更多的包容性，日趋走向多元化。连顾成之死都有不少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如果他不杀妻，为他说话的人肯定会更多，相比之下，三毛的死就更可以理解了，她的确属于那种大彻大悟的先驱者。

?　关于生命问题的讨论节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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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残缺与完美

　　《圣经》上说，上帝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造成了夏娃，于是他们相爱，人类开始繁衍。这么说来，人类的生命本源竟是残缺!
　　也许，产妇的痛叫与婴儿的啼哭，正是因为这无法摆脱的残缺命运。那么，作为同一残缺始祖的后代，本该爱自己残缺的同类，何至于要岐视、侮辱、置其死地而后快？或许，人类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专门跟自己过不去，生殖为残杀，建设为破坏，相聚为分离……既然命运如是，悲哭何用!
　　也许，人类与动物的根本区别，正在于不甘命运、必要改变命运，于是，有了科学，有了艺术，有了宗教……总之，有了一切认识人类自我的文明。这文明，即包括着人类对自身残缺的认识。无疑，这是一个漫长的无数生命磨难的过程。
　　被绝症钉在十字架上14年之后，我复活了，成了自己的救世主。人当自救，自救乃生命之接力的续约。生命由三根支柱撑起：一根是爱，一根是望，一根是信。爱是生命之根。生命是孤独的。只因我们的始祖偷吃了智慧果，上帝便惩罚他们的子孙总是把事情搞颠倒，于是，求相伴，求完美，求永恒，于是占有、欺骗、出卖、杀戮……爱变作恨，生变为死，人世成了悖论悲剧。
　　不必等耶稣降临，几百万年的学习，人类应该已能够清算自己。读一读阿拉斯加荒原的狼和北海道的狐狸是怎样爱和生的吧，它们也有瘸腿的母亲和瞎眼的孩子!望盼是生命的基本粒子，有界无限，如同宇宙。望盼是一柄双刃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望盼是斜披薄纱临窗的少女，企待偎倚，但绝不贞操滥予；望盼是高山流水，为涤荡败叶腐草，宁愿同归大海；望盼是赤脚疯跑的孩子，没他不去的地方，他去过的地方准变样儿——即使他瘸着腿!
　　信念是生命的归宿。人类已知的有多少，未知的又有多少?因为随着别人走最省力，所以总是找不到自家的门。信则有，不信则无，信则灵——穿树叶儿的古人和穿宇航服的今人都这么说过。若说这是宗教，那么科学正在向宗教渗透。信念是人与宇宙交流的载体，交流的最佳状态便是生命的最佳状态。特异功能算什么，美国医生的死而复生的实验和藏密宁玛功派高功者的虹化烛亮了生命进入新界层的通道。人人有一条通道，它与躯体的完整与否无关，只由信念所系!充满爱的生命，便是神的圣殿。神的圣殿是完美的，我就是神。
　　我的母亲没什么文化，她没说过“生命”这个词，好象也没讲过什么大道理。她做她该做的喜欢做的事情，不问为什么，只想怎么做好；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叹息，即使我病危时，她也没在我跟前流过眼泪。母亲的一生，如一碗豆、一钵水，平静的承担此刻。
　　念了几本书的人如同我，偏要在生命之外寻找一些“意义”，在灾难中更是把“意义”雕塑成“支柱”，甚至狂妄到与生命讲价值的地步，事事掂量值不值，偶然凭良知做了“傻事”，赶紧贴上“高尚”、“奉献”之类高价标签，以便赶上行情，于是，世界商场日益繁盛，心灵之湖一片市声。人，真的能算清这笔生命帐么?
　　一位成名的女演员辞职回家，照顾患小儿麻痹症的女儿，10几年过去，她的秀发已成秋草，女儿依然瘫着；有位中年学者，亲自照料、训练患孤独症的儿子，像著书立说一样热忱地查资料，访专家，参加交流活动，他清楚这种病没有治愈的希望，仍坚决不生第二个孩子。在北京儿童福利院，我看见红地毯上躺着几个脑瘫婴儿，年轻的护理员耐心的一勺勺喂饭，据说这些孩子只能活几年。我望着姑娘们美丽的脸，好象红润渐渐隐去，不忍再看。回来我就讲应该让无望的婴儿安乐死。可是一位朋友说，上帝让这些孩子降生，是为了让人学会爱。爱即是生命，即是承担，与时空无关，与功利无关。孩子说“妈妈，我爱你”，是需要母亲的爱抚和保护；当他成人时，贺年卡上仍写着“妈妈我爱你”，或寄上一笔钱，那是为了消除愧疚。恋人们说“我爱你”，是彼此需要的盟约，一旦无可取了，各奔东西。你指着笼子里的鸟说“我爱鸟”，指着插在花瓶里的花说“我爱花”，这个话其实应该是鸟和花们说才对，因为它们是将生命许给了你。大兴安岭的守林员也许说过“我爱森林”，可是他喜欢吸烟，引燃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克拉玛依的几个人可能说过“我爱教育事业”，可是他们需要上级的奖励和提升，将几百名孩子和教师葬身火海……
请不要说“爱”了！需要什么的时候，请直说“喜欢”吧。爱是禅，是空灵中的给予，不能思索，也不能说；想明白的，说出来的，已不是爱了。
我在部队的一所医院住观察室，隔壁住一位青年军人，姓谢，为休养员们送书报，很少说话。一夜，小谢不停和人说话，天亮时才没了声音。早晨我见他的窗外晾着衬衣裤，问护士小谢怎么了?答说他转院了。过几天小谢的连长来取走一包东西，原来那夜小谢死了。他是因核实验得了白血病。他24岁。为什么总是想到他，想流泪？活着的人，无论多艰难，还有改变的机会；在人群中，即使争吵也有个对象。当心中只有“我”的时候，没有了“给予”的空间，爱从何来？我，是大寂寞。如果摘掉它的帽子，打掉它的威风，“我”变成了“找”。找什么?找爱。　　　　　　　　　　　　
　　一本美国小书名《廊桥遗梦》，惹得千万人唏嘘嗟叹，不过是说一位年长的摄影师遇到了一位少妇，彼此找到了寻找的人，4天欢悦，无奈分离，终生思念。这仅仅是一个爱情故事么?好象是个寓言。摄影师在文章中写道：“对有些古老的风我至今不解，虽然我一直是，而且似乎是永远乘着这些风卷曲的脊梁而行。我徜徉在零度空间，世界在别处另一种物体中与我平行运行……一种现实洋溢到另一种现实中去，那是轻柔的互相缠绕，而不是这个充斥着准确性的世界上所惯见的那种齐整的交织……于是我在这世外的现实之上、之旁、之下及周围缓缓运行，总是强壮有力，同时也不断献出我自己。”他说他“从零度空间落下来……落在她体内。”我理解为，他感觉的零度空间是生命的初始，即爱。当生命的我与现实的我重合的时候，那就是爱。(我的解释已经犯了大忌)这样的重合，爱情之外，无处不可，但远非事事具有。于是便寻找。到爱情中，到艺术中、科学中，到宗教中……于是背井离乡，深山海角，也许找到了，也许更茫然。
　　生命是残缺的，抑或是完美的？生生死死，寻寻觅觅，在异国他乡自戕的诗人顾成曾说过：“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她寻找光明。”这光明在哪里？不在人间，却跑到了地狱（按中国人传统观念，人的死总是要接受地狱中的阎王小鬼儿管辖的），顾成去了；海明威、莫泊桑、马雅可夫斯基去了；三毛和徐迟也紧步后尘，还有早年那个画向日葵的荷兰画家凡高，在世一生穷困撂倒，仅卖出一幅《红色的葡萄园》，自杀百多年后的今天，他的每幅作品都标价到了天文数字。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追求或是上帝所赐予的光明吗？
注：本文部分引录了我好友孙恂两篇文章的内容。

?　阳光工程第一次遭困境时的一份留言：

?　黑夜的到来，对某些人来说，是黑暗越来越沉重可怕；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越来越接近早晨与光明。 　
　　那么多的“曾经”都是可以理解的，唯独“曾经以为所有的劳累都是一场虚幻”则是认识上的一种误区。什么才是不虚幻？“阳光工程”从建立的那天起，就没有任何商业动机，她完全是一种个人行为。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一个产生、发展、兴盛、衰败和灭亡的过程，“阳光工程”不可能万古长青，至于她能够存在多久，还是遂意、遂缘的好，没必要刻意追求。毕竟你们还有自己的学业和工作，如果哪一天她不存在了，我想大家应该是可以理解的。对你们来讲，曾经帮助过那么多患难的朋友指点迷津，这段经历绝对是一生中的美好记忆。如此看待，她怎么是虚幻呢？
　　当迷途的抑郁症患者孤立无援的时候，黑暗对他们而言是越来越沉重可怕；然而，“阳光工程”却使他们越来越接近早晨与光明。

?　不成想，十年已过，阳光依旧照耀，走了多少？又来了多少？只要有人叙写，阳光还会有下一个更辉煌的十年！

燕炼

是征文。

感激的心

"我们所居的世界是最完美的，就因为它是最不完美的。这话表面看去，不通已极，但是实含有至理。假如世界是完美的，人类所过的生活比好一点是神仙的生活，比坏一点是猪的生活，--便必呆板单调已极。因为倘若件件事都尽善尽善了，自然没有希望发生，更没有努力奋斗的必要。人生最可乐的就是活动所生的感觉，就是奋斗成功而得的快慰。世界既完美，我们如何能尝创造成功的快慰？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有缺陷，就在有希望的机会，有想象的田地。换句话说，世界有缺陷，可能性才大"。（朱光潜语）

很喜欢这段话，谢谢楼主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谢谢楼主，读了你的文章，我的精神振作了不少

东方の红猪

是啊，“十年已过，阳光依旧照耀”

starlamb

这不太像“征文”。
不过楼主确实用心写了很多。

燕炼

如果要是跑题了，就退出评选，只充个数吧。

开心果果

能看得出 燕炼很用心去写 应该是翻了不少旧书信 你的这份真诚让人感动

谢谢 希望你的明天也和阳光一般灿烂

xlhljp

初识燕炼，阳光的故事很多......
非常感人的故事。

"请不要说“爱”了！需要什么的时候，请直说“喜欢”吧。爱是禅，是空灵中的给予，不能思索，也不能说；想明白的，说出来的，已不是爱了。"

xlhljp

被绝症钉在十字架上14年之后，我复活了，成了自己的救世主。人当自救，自救乃生命之接力的续约。

xlhljp

　　“当迷途的抑郁症患者孤立无援的时候，黑暗对他们而言是越来越沉重可怕；然而，“阳光工程”却使他们越来越接近早晨与光明。”

兰草

一本美国小书名《廊桥遗梦》，惹得千万人唏嘘嗟叹.
***据说很好看，没有完整的看完。里面有很多人的内心世界的描写。

燕炼

廊桥遗梦一本八万字的小说，电影利用了不少镜头，续写二人的恋情，最终还是分手。作者这种理性化的处理，倒是符合中国观众的口味。

燕炼

紫麦已于2009年1月24日去世，我们只能在天国祭奠她了。

兰草

廊桥，一个忧伤的地方。后来，他去找过她。不是所有的相恋都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