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字典里,“快乐”是这样被定义的:快乐是一种满足舒适的表现。在快乐的房间里,抑郁就像是一个非法的入侵者,当屋内闲置且无人照看之时,它便乘虚而入。
赵波,70年代女作家。曾一度陷入抑郁的旋涡,不可自拔。2005年的岁末,一个平常的夜晚,她纵身从四层楼跳下……
扼住命运的喉咙
五年前你似乎就有过一次抑郁症的经历,当时的状况怎样?如何恢复的?
五年前的抑郁可能与我当时陷入一场婚外恋有关,也就是说,当时我在上海,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却爱上了我先生之外的另一个男人。我二十岁出头就结婚了,先生比我大十六岁,当婚姻的第五年我不受控制地被另外一个男人吸引时,内心的煎熬难以想象。
巨蟹座本身是个非常容易自责和自残的星座,又喜欢回避现实,我不知道该怎样选择,放弃丈夫和家庭对我来说会多么自责,我感到我成了罪人。当丈夫和情人让我左右为难时,我的大脑中一片茫然,什么也写不出来,生活陷入第一次恐慌,长期失眠。
后来,在上海作家陈村的推荐之下,我进入一个充满年轻人的文学网站“榕树下”,担任艺术频道总监,当时的老板朱威廉和现在很火的《武林外传》编剧宁财神等很多同事和我相处得十分融洽,让我在多年自由写作生活之外第一次进入集体的工作环境,心态上找到了皈依感,得到精神上的恢复。
在感觉到抑郁症来袭时,有没有做过努力?
我虽然有五年前生病的前科,但是在去年复发的时候依然像个失忆症患者一样,丝毫不记得应该去服药或者找医生。
编剧王海鸽还曾经给我一个她感觉特别不错的心理医生的电话,可我当时把一切都压抑在心,害怕与人倾诉,怕我的倾诉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在盲从下,我当时只是听朋友介绍,花一万多元钱购买了一种据说能够增强免疫力和身体体质的针剂,但是我忽略了,以我当时紊乱的身体根本接受不了其他的东西。打针以后,邪火攻心,内外交困,使我坐立不安、不得安宁。
当时是什么驱使你从四楼跳了下去?据说当时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一直在呼唤你?
我在非常难受的情况下,坚持了十天。有的朋友劝我丢掉打针,改吃中药;有的朋友说我又打针又吃药,用两种极端不同的方式去治疗,身体很难好起来,脑子也会分裂。当时根本就失去主见的我,干脆停止了打针和吃药,决定回老家,希望换个环境,换一种心情。
2005年11月15日,我乘飞机回常州。16日凌晨,我感觉到胸闷,没法睡觉,必须出门透气。家里人都睡着了,我独自上楼,在四楼的栏杆上站了良久。眺望远处的灯火, 当时很想一跳了之,但缺少勇气。
17日凌晨,我从自家的二楼再次走到四楼,听到一个女人在叫我下去,如果再胆小她就会看不起我,我心里回答她:如果再回去的话,我自己都不会再看得起自己。于是,我就滑下楼去,……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底楼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后来一个有过忧郁病的女友说:忧郁状况下,许多时候瞬间会产生违反常规的叛逆念头,像黑暗中的火花一样会让人产生爽快的解脱感,而定格在人的思维里,不断地循环往复的出现,最后会像指令一样,不断地在你的思维中疲劳的指示:跳下去。
其实这是个错误的暗示,只要有一个人提醒一下,就会什么事情都没了。这种危险就跟车祸一样,过去就过去了。在当时多见见乐观的朋友,多和人联系,不要一个人呆着就会好很多。
最终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我发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已经站不起来了,右腿不听使唤,右手也发疼,衣服和裤子上还有血,我无法动弹地被人们送到医院,母亲在旁边惊恐地开始哭泣。我突然觉得,自己这次是犯了大错,糊涂得有点大了,以前我也有点云里雾里,但是还从来没有被送到医院里来。我搞不明白自己到底伤在哪里,受伤到什么程度。
骨科的病人很多:有的是手被卷进滚筒里;有的是脚伸进了机动车里,整个脚掌都被削去了;有的是因为车祸。
而我这个刚刚轻生的人躺在病床上,等待着被安排在四天以后的手术,那种对悲惨的耳闻目睹是平时关在小天地、和现实脱离太远的我所想象不到的,震动非常大。我在想他们和我一样是生命,可却因为意外事故在这里遭受痛苦,我本来好好的,为什么也要折腾到这里来呢?为什么不好好的珍惜生命呢?
后来,精神在药物控制下正常以后,我经常在网上看到大学生因为不堪压力而跳楼自杀,非常痛心,在这里,希望全社会都重视身心健康的教育问题:救救孩子!(鲁迅先生多年前的口号)珍惜关爱生命,从每个人自己做起!
在《北京流水》一书中有部分章节涉及到海岩、王朔的话题,有一种说法这就是你“因为不堪压力而自杀”的主要原因?
看过《北京流水》的人都知道,其中写有关王朔的只有一小节,标题是“另一种缘分”,完全表达了一个年轻作家对一个她所欣赏的前辈作家的敬仰和尊重,正是这种对他作品的敬意使我在认识王老师很多年后的今天,都始终心存敬畏。
写海岩的也是一小节,只不过想用“怪作家”一题解读一下这位神人而已。一点也没有牵涉到其他。哪里存在暧昧和恩怨呢?
我只能说有些媒体具有无限的想象力,为了吸引眼球,不去管他们的信口开河给当事人带来多大的误解和麻烦,直接把宣传方向朝不健康的方向引导了。
我的全书总共有243个小节,可是我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只对这两小节产生兴趣和误读,当我意识到可能会对两位老师带来麻烦,给我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地写作抹了黑,感觉到媒体在选择有利于他们的角度去吸引他人眼球的同时,我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我一个小女子,根本不知道怎样才能去解释和保护自己,去向因为我无心的错误而被卷入其中的两位内心真正敬仰的前辈解释……不,我不可能去向他们解释,也说不清楚,我惟一能做的,是再次逃避现实,一死了之。
性格造成命运,我性格里逃避现实的本性使我两次忧郁成疾。网络上的言论是不见血的刀,刀刀刺向敏感的已经风雨飘摇、脆弱的内心,很多人可以说不在乎,可是我是一个在乎别人评论的作家,我不是身经百战的娱乐圈中人。
当时本身的忧郁症已经将自己推向绝望,对于海岩、王朔的看法导致了众多口诛笔伐就更是人言可畏的雪上加霜。
这次“自杀事件”使媒体和周围的人对你产生了更复杂的看法?
我不求大众对于我的理解。对于我的为人和为文现在全中国还没有人有能力来给我总结。我个人和写作存在的价值需要时间来给出答案。
但是令我奇怪的是,我选择怎样的方式处理我情绪低潮是我个人的事情,整个北京文化圈为何对我这么一个外来文化人有这么大的兴趣?
有关我情况的不同版本,在我从北京消失后就沸沸扬扬地不断传播,到最后“2月7日早晨在北京自杀身亡”的言说听得我触目惊心,使我不得不在离开三个月后,在2月9日第一次接受北京娱乐信报的采访,告诉大家我还活着,谢谢关心,不要再妄加猜测。
谁知这以后,又再一次地在媒体上引起轩然大波,关于我是往上跳还是往下跳——多么可笑的说法,现代人,你的智慧就用在这里了吗?!
为书炒作的种种可笑可怜的猜测再次见诸报端,网页上又开始大作文章。国内各大城市新闻媒体纷纷转载或者自己添加各种角度的文字渲染。这不是我的问题。
我极端的个性从小就是如此。这一切不是我要的,我在四个月前放弃生命时已经想什么都不要了,可最终是给自己无端地增加了更多的痛苦。
四个月后,我还活着,但必须再次面对冷酷的社会,直面各种言论和目光。当然,在身心的一切伤痛都慢慢转好的状况下,我决定选择坚强。
侵蚀生活的真正杀手
现代社会,抑郁症的群像逐渐扩大,而这些人往往社会地位不低、处于剧烈竞争状态下的人,什么原因使这些生活状况并不差的人走入抑郁症?
我觉得这和中国大气候——发展过快有关系。我们深受传统思想教育的中国人,要在短短的几年内或者是十几年内,培养,消化,改变和调整适应社会快速发展趋势的心态,要面对可能在西方国家需要数十年面对的事情。
从网络、性、情感,生活方式到工作,人际交往方式等等,各方面都在改变,各种事情都使现代人处在蜂窝状的旋涡中心,稍有不慎就深陷其中。
在市场商业操纵下的安全感缺失,人和人之间产生的信任危机,竞争压力,传统道德与新型社会转化中的碰撞与茫然,无数个线头,无数蜘蛛网状的信息很容易使人焦虑;被包装和广告诱惑出来的无穷欲望与实际能力的无法对等之间的偏差,也很容易让人浮躁。
总之,都市人会在今后更多地为今天享有便捷舒适的生活,付出身体和精神代价。
都市病、孤独症、焦虑症、肌无力,爱无力,手机电脑网络的依赖症,都是造成人们精神分裂、忧郁、狂燥的因素。不是偏执就是怀疑——现代社会中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心理疾病,只是很多人还没有表现出来或者意识到而已。
郁症疾病的一般表现状况是什么?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有些症状是很正常的,可是如果长时间觉得自己不对劲,处在一种怀疑的状态,用灰色和绝望的态度去思考人生和事情,心态就应该及时作出调整。对人生不再相信,信念产生了缺失,恐惧和绝望是人最大的敌人,这些都是我再次忧郁时感觉到的。
我们国家对抑郁症知识的宣传和普及并不广泛,但反过来看,对抑郁症状况了解多了,很容易让人把自己联系其中?
对它了解得越多,越可以清醒、科学、冷静地看待它,它只是一种症状,和高血压等其他疾病患者一样。
在国外,人们会常年服用抗抑郁药物,并没有副作用。在中国好像只有当病情非常严重了,才会想到去看医生和服用药物,其实个人养成治疗心理疾病的好习惯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抑郁症和其他心理疾病,包括亚健康都必须得到重视和传播,以免深化,铸成大错。 生活中人们都会对抑郁症略知一二,但对于它的严重性似乎还不甚了解。
抑郁的因素有很多,城市人的饮食习惯过于细致,不吃粗粮,蛋白质过高,生活饮食无规律的恶习,烟酒、懒于运动都是不利于健康的。
最重要的是要懂得心理和情绪的不健康,比具体我们所熟知的疾病更加可怕。具体的病我们有根可寻,可以对症下药;但抑郁是无形的,无法用具体的科学仪器来查知,更多的时候是莫名其妙的。
看着一个没有任何理由的人在抑郁,我们不明就里,难以琢磨定夺,也就无法去救助。
每天都说“我爱你”
大多数人理解,抑郁症的出现是因为压力、孤独感等等,究其最本质的根源是什么?
除了压力和孤独感,从科学角度来看,最本质的根源是植物神经功能紊乱、内分泌失调。因为经常缺少阳光的照射、钙质流失,大脑缺少分泌一种健康的元素了。
它与我们的心情“不愉快”很不尽相同?
它和“不愉快”肯定不是一回事,病需要药物才能得以控制,而单纯的“不愉快”不吃药也能够好。
疾病可能让人们失去自控力、失去意志,无法对事物进行正常的判断,也丧失了得当处理事物的能力,这是最可怕的。消极的状态,可能是一种气力的消极,身体的平衡机能被打破,就需要及时治疗,调整和变换,一直消极下去是不可以的。
什么样的心态和状态,可以让我们的心情舒缓,远离不愉快的病症?
多运动,做有氧操、游泳、跑步、旅游,到大自然中去呼吸新鲜空气等等,回归到本我,多对别人有爱心,懂得关怀他人,不要只关注自己,制定现实的目标和计划,不要老是好高骛远,不要后悔和害怕,不要急躁,凡事往好里去想,这样都利于我们远离抑郁。
当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除了自我缓解情绪,亲朋好友的关怀也显得尤为重要?
对,爱是一切的良药,支持、理解、关心更为重要,特别是身边的人。
人和人之间一定要更多地呼唤善意,如果今天你在网络上多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也会增加自己在现实社会里无端受到伤害的机会,增加社会其他人受到伤害的机会。所以一定要敬畏、珍重所有的生命。
希望网络上的评论更健康、更规范、更有法可依。
现在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有了一种比较好的把握?
我只是尽量让自己回归简单、自然!在受伤之后的打击中转换过来,在身边真正关爱我的亲人和朋友的帮助下,让一切以最快的速度恢复。
我会去印尼和新加坡进一步疗养;一边也准备完成一些去年答应的影像方面的工作;继续写我的博客文字。
感谢给我写信和留言的每一位朋友,希望能尽快摆脱药物的副作用,进行康复训练,等待明年第二次手术的时间。把老天给我的每一份幸福都收集起来。
把自己的人生进行重新整合,以求下一个五年到来之时,我可以让大家看到一个更坚强、更乐观,成为真正对人类有益有作用的好作家、好女人!而不仅仅是一个现在大家心目中泛泛的美女作家。
抑郁症链接:
央视主持人崔永元:三年前,因出名后感觉身上的责任和压力过大而走向抑郁,三年来一直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目前已经恢复正常。
著名笑星“憨豆”先生:因其新片《英国间谍约翰尼》受到了影评家的猛烈批评而备感压抑,目前正在接受治疗。
韩国著名明星李恩珠:因难以承受,金钱、名誉、情感等问题走进了“抑郁的魔界”,并最终以自杀来了结一生。
娱乐明星陈宝莲:因患产后抑郁症而极度压抑的她,在2002年某一傍晚选择跳楼自杀,结束了自己不足三十年的年轻生命。
世界卫生组织曾预测,抑郁症将成为21世纪人类的主要杀手。这并非危言耸听,在全球疾病的发展、危害趋势统计中,排在第一位的是精神疾病,而在所有的精神疾病里,抑郁症名列首位。
在某些人看来,抑郁症是单纯的个人心理障碍问题,但据社会学家分析,抑郁与人们所处的社会环境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在社会快速发展的步伐下,人们极易产生挫折感和竞争压抑感,使身体和精神上的各种因素产生不协调,这也是为什么在抑郁症患者中,有80%是白领阶层的原因。
在一本字典里,“快乐”是这样被定义的:快乐是一种满足舒适的表现。在快乐的房间里,抑郁就像是一个非法的入侵者,当屋内闲置且无人照看之时,它便乘虚而入。而在“抑郁”的含义里,不乏失落、悲观、绝望、失眠等令人沮丧的词语。也许我们过于偏执在这些形容词当中,而忽略了意识对一个人情绪的决定性,人最重要的应该是意识与精神并具的生命载体。
赵波,70年代女作家。曾一度陷入抑郁的旋涡,不可自拔,在朋友的帮助下安然踱出。却不料,五年后病症复发,再次袭来的压抑,险使她失去性命。2005年的岁末,一个平常的夜晚,她纵身从四层楼跳下,幸运地拾回了生命。“回来”本是个平淡至极的词,而当她真正意义上回来时,不能忘却的是,心灵曾被捆绑在“比深渊更深”的地方苦苦挣扎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