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药捻儿是谁点的呢？

长风

一个7岁的小男孩，在学校组织看了一部现在国内比较流行的关于宇宙与人的科教片之后，走出电影院他一直闷闷不乐，一个问题困扰着他，他有春节到农村外婆家放炮仗的经验，最后他忍不住问老师：“我知道宇宙是由于大爆炸产生的，但是那个药捻儿是谁点的呢？”

是啊！为什么会大爆炸，“大爆炸以前”的宇宙是什么？那个药捻儿是谁点的呢？人们一直试图解决和教人们解决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以前是神学家和哲学家，现在科学家做的是同样的事情，因为人类的自我说：一定有办法，任何的问题一定有答案，“宇宙和物质是怎么产生的？为什么宇宙是有什么而不是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更容易让人理解？有什么却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很大的谜，很大的吸引。于是头脑有一个痒痒的感觉——谁创造的？怎么来的？自我说如果问题存在，那么答案一定存在。我们从小被教会要问十万个为什么？十万个为什么会有十万个答案。有这个必然性吗？你可以创造一个问题，但是答案并不是自然而然地必然存在着。哲学中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是愚蠢的。它们是不能被解决的，而有许多伟大的头脑为解决它们而卷了进去。比如说，像“谁创造了宇宙”这样简单的问题是愚蠢的，而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神学家，为此耗费了他们的一生。几千年来，很多人为了“谁创造了世界”而烦恼。它是无法被解决的；它就是禅宗的一则公案。它就是一只手拍掌的声音是什么？它是荒唐的，因为问题本身就是这样，它的性质就是这样，不管你怎么做，它会又一次地跳将起来，它不可能被除掉。

比如说，如果你说：A创造了世界，立刻有了问题：谁创造了A？B创造了A。接着又有了问题：谁创造了B？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直到最后，你厌倦了整个事情，你不得不说：这个Z，没有人创造这个Z。那么为什么要到达Z？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没有人创造这个世界？为什么从A走到Z？当你必须承认没有人创造上帝，没有人去点那个药捻儿，那你为什么说上帝创造了世界？为什么说大爆炸创造了宇宙？如果上帝能够不由创造而存在，如果大爆炸没有人“点药捻儿”也能发生。那么存在为什么不可以？宇宙为什么不可以？这看起来毫无道理，但是人们在继续，而且自以为正在做非常严肃的哲学性的思考或科学性的探索。这根本不是哲学性的宗教性的思考，现在所谓科学在这个问题上的努力和神学家的思考是同样性质的；实际上，没有哪一种思考是宗教性的，没有思考才是宗教性的，承认自己是一部分，而部分无法知道整体才是正确的态度。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暴力的，知道的欲望就是想要控制的欲望，一滴水想要知道和控制海洋，一个细胞想要知道和控制整个的身体。部分想要知道和控制整体，人类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是自大的、全然的愚蠢和暴力的。正是因为问题本身就是愚蠢的，所以不只是哲学家、神学家和思想家还有科学家可以各自提出自己的主张，甚至连任何一个像李洪志这样的无赖也会信口开河一套自己的主张，正是因为问题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所以会有那么多人去时刻准备相信这些东西。

只要看看你的头脑，看看当你可能成为禅性的时候，它是怎么剥夺了这些机会。你看见一朵花，你就开始想它，你就开始谈论它——你不是生活在此时此刻的。花正在那儿展开着它的花瓣——一个极其美丽的现象，一个奇迹。

生命是一个奇迹，它没有理由，为什么它是这样的。在数以百万计的星球上，只有在这个小而又小的地球上，而且也只有几千年，生命存在着。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它将会存在多久，没有人知道它的目标、它的命运和它的来源。科学家们最多只能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它看上去是件偶然的事。无话可说。花是一个奇迹，因为花是活的。在这个死的宇宙中——几百万个星球，几百万颗星星，只是岩石、岩石和岩石，无穷无尽的岩石——一颗小小的种子变成了一株植物，而这株植物正在庆祝。一朵花开了，你就开始想它，谈论它，你说：“多美啊！”你错过了美丽，因为如果它是真正美丽的，你会变得安静。不论什么时候，当你遇到了很棒的事情的时候，你就会在这么不可思议的诧异之中，你就会在这样的惊奇之中，你怎么能谈论？谈论将是亵渎的。在那个片刻里，谈论只是愚蠢的——你在错过。

你只是保持沉默，你允许花儿在你里面扩散。主体和客体的两分性以一种微妙的方式消失了。你不再是主体，花不再是客体，它们的边界相遇相合了。突然间，花在你里面，而你在花里面——因为生命是一体的。你也是一朵花，意识是一次开花。所以佛学总是把它象征为一朵莲花：一朵花的盛开。花也是一个意识，一个活生生的意识。要和花相遇，不要开始谈论和思考。那样，你就会知道一朵花是什么。你可能无法说出你知道了什么，你可能无法创造出一个关于你所知道的理论，这是很难的——当你知道，你也就知道了围绕它创造出一个理论是很难的。它是那么宽广，体验是那么宽广，而理论看来是太狭隘了。你也许不能把它哲学化，但是那不是关键——你“知道”，那才是关键。

这一点就是哲学家和智者、禅者、觉知的人彼此分开的十字路口。哲学家们继续谈论和思考，禅者继续深入他们的体验——当他们完全丧失时，这个时刻就到了。哲学家最终只是成了一个自我，而一个禅者则消失了。你找不到他，你不知道他在哪儿。

我们不应该从小就完全教给孩子们一些谎言和假说，我们应该让他们对大自然对存在对整体保持一种敬畏，如果你非要用科学的头脑，那么就让他们对整个存在保持一种科学的敬畏，本世纪和上个世纪每一个真正的物理学家到最后都对存在产生了这样的敬畏。伟大的量子力学家尼尔斯·玻尔说：“假如一个人不为量子力学感到困惑，那他就是没有真正明白量子论。”自从人类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发现量子问题，直到今天所有的物理学家都还被“原子中的幽灵”所困惑。爱因斯坦直到去世也没有解决“上帝是否掷骰子”和“薛定谔猫”的难题。爱因斯坦晚年说，当初我想彻底知道这个宇宙的秘密，但是经过一生的探索我发现现在我的困惑比我当初来的还要多，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做一个修理水管的工人，而不是一个物理学家。

　

有两条金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他们一个是有神论者，一个是无神论者，他们一直争论不休，其中那个有神论者的金鱼对另一条金鱼说：“请你最后承认到底有没有上帝？”无神论的金鱼坚持说上帝根本不存在。有神论的金鱼说：“那你告诉我，这缸里的水是谁换的？”不管是哲学家、思想家、科学家和神学家关于宇宙创生的讨论和探索，都永远不会超过这两条金鱼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