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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聊白海棠诗社
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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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文艺女青年要成立诗社，自然高雅的很。雅就要有个雅的样子，因此黛玉认为不能称呼俗名，姐妹叔嫂的这些称呼，红尘味太浓，应该每人取一别号，以附庸风雅。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但值得注意的是她们的别号基本取自花草植物。" o7 s0 E: j6 O3 D) A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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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纨—稻香老农 探春—蕉下客) ^1 B7 s% @ b; U; U
黛玉—潇湘妃子 宝钗—蘅芜君
宝玉—怡红公子 迎春—菱洲, ]1 h5 f! O! ]
湘云—枕霞旧友 惜春—藕榭
李纨之父李守忠，官职国子祭酒，诗书礼仪之家。但是李守忠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从李纨小时就不让她十分读书，认得几个字而已。倒是让她读了《列女传》《孝女经》之类的书，认得前朝这几个烈女孝女就行了。 所以丈夫贾珠去世后，李纨才二十出头，年轻守寡，心如死灰，身如枯木，一心课子，以“竹篱茅舍自甘心”明志守节。宝玉与贾政就稻香村的天然与人为发生过争执，宝玉认为这里的田园景色不过是人为的而已。李纨的生活背景再次告诉我们，她的守节确实是人为的道德约束，不是天然的人性表达。
这或许是真正的悲剧吧。没有轰轰烈烈的悲壮，没有美丽的传说，没有感人泣下的故事。对于李纨来说，这些都没有。她就这样平静地煎熬着，慵懒地消耗着青春。她的所有的伤感与悲惨，都在欢笑声中埋没了。
探春先是自号为“秋爽居士”，因为她住在秋爽斋，但被宝玉否定，认为居士、主人之类不雅。因探春的秋爽斋中种植有芭蕉，探春很喜欢那几棵芭蕉，就自称“蕉下客”。这个别号另有意思，“蕉下客”是“娇客”的谐音。中国民间习俗，过去女儿未出嫁时，在娘家被称为娇客，也就是娘家不是女儿真正的家，只是暂时居住而已，所以称为娇客。出嫁后的夫家才是女儿的归宿。也暗示探春在荣国府不过是过客，将来必然远嫁他乡。
从这点来看，探春取名“居士”“主人”不是不雅，而是不合适——她本来就不是主人，而是客人，所以她才称自己为客。抛开这点不说，人生又何尝不是过客呢？“蕉下客”的别号，对探春来说实在贴切。对别人也未必不合适。
“潇湘妃子”是探春为黛玉取的别号。神话传说：尧有两个女儿，长女娥皇，次女女英。姐妹同嫁舜帝。舜帝之父母和兄弟，多次欲加害舜帝，终因娥皇女英相助而脱险。后来舜帝继承尧的帝业，巡视南方，死于苍梧。二妃追随而至，洒泪竹上，成为斑竹，又称“潇湘竹”，“湘妃竹”。黛玉的住处潇湘馆被茂密的竹子包围，一片翠绿，有石铺小道，竹篱笆等，十分幽静清雅。探春说，黛玉又爱哭，将来那竹子也会成为斑竹。黛玉不是爱哭，她就是来到人间还眼泪的。黛玉欣然接受了“潇湘妃子”的别号，至少是默认了。斑竹历来有伤感追思的含意，用在黛玉身上再合适不过。; n$ s( n, H+ v& k
李纨为宝钗取别号为“蘅芜君”。宝钗住蘅芜院，就用了“蘅芜君”的别号。从情节来看，取这个别号有点偷懒的意思，但是用在宝钗身上却很合适。蘅芜院没有鲜艳的花儿，全部是藤蔓植物。蘅芜就是薜荔与杜蘅两种植物。这两种植物朴实无华，很符合宝钗的性格与为人。7 p: w+ H1 T+ C+ P' l/ g
蘅芜院也是“恨无缘”的谐音。宝钗与宝玉的结局是“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这样看来，蘅芜院——恨无缘——意思就丰富了。
宝钗为迎春取的别号为“菱洲”，惜春为“藕榭”。她们二人的别号都有点应景的意思。迎春住处为紫菱洲的缀锦楼，惜春住处为暖香坞的藕香榭，所以就用了“菱洲”“藕榭”。这两处都是面水而建。菱和藕都为水生植物，貌似无华，有出污泥而不染之意。迎春和惜春，本来就疏于诗才，担心别人笑话，有忸怩推让之态。姐妹俩偏于一隅，临水而居。迎春的命运可悲可叹，惜春最终与宁国府决裂。为自保清白，毅然悬崖撒手，遁入空门。
只有湘云的别号为“枕霞旧友”，不明显所指什么植物。湘云是诗社的迟到者，但是她的积极性最高，说只要容她入社，焚香扫地也愿意。这个别号源于史家的花园中有一座水亭，名枕霞阁。这是贾母回忆旧事时说的，现而今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大家认为，不必拘泥写实，取其写意而已，湘云也算是旧友，故名。
关于“怡红公子”的别号就与太虚幻境有关了。宝玉的绰号之一是“绛洞花主”，在整个大观园中，宝玉的身份确实是“花主”。因为大观园就是一个大花园，是众芳汇集之地，是天上的太虚幻境的人间版。怡红院，查《说文》：怡，和也。愉悦，快乐之意。“怡红”就是群芳汇集，和乐怡然。宝玉为“绛洞花主”，是众芳之主。这是一意。另有一意，“怡”的谐音就是“遗”，有遗落、丢失之意。从“绛洞花主”到“遗红院”，再到“怡红公子”是将众花草遗落了、丢失了，也就是将众儿女遗落了、丢失了。这后一种解释似乎更符合故事情节与主题。0 T! M. q& R$ S! J#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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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人物别号以花卉植物为主，诗社成立后几次活动也都是以花草植物为创作主题。诗社活动与大观园的景致相对应，与主题相符合。
第一次活动就是“咏白海棠”。
曹雪芹似乎对海棠情有独钟，多次写到海棠。《诗经》中也有多篇作品写到海棠。宝玉的怡红院中有西府海棠，诗社成立名为“白海棠诗社”。诗社成立是在秋季，百花凋零之时，开篇就是咏白海棠，意蕴丰富。白海棠高雅华贵，洁白无暇，仪态雍容，象征纯洁。
诗社第二次雅集，湘云做东，宝钗策划，作“菊花题”。
“菊花题”十二首，从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到最后的残菊，可谓物无遁形，细致入微，全面地描写了菊花的一生，也就是描写了女儿们的一生。从忆菊开始到残菊收场，大观园也是到了“残局”而收场的时候。探春作为“娇客”，在“残菊”中写到“明岁秋风知相会，暂时分手莫相思！”这是美好的希望，也是无奈的安慰。总之，大观园“残局”的命运是注定了。
诗社第三次雅集，是“芦雪庭即景联句”。
在这里联句写雪景本来就是引子，实际上重在写梅花。雪景中暗含了梅花，白雪红梅，相映成辉。宝玉的《访妙玉乞红梅》给了他单独的一章。诗中有“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槎枒谁惜诗肩瘦，衣上犹沾佛院苔。”等佳句。宝玉在这里咏唱的是妙玉，傲雪红梅，不入世俗的性格。
第四次诗社活动就是“填柳絮词”。飞舞的柳絮预示着众姐妹将要飘散，快乐中有伤感，嬉笑中有眼泪。4 C8 s) y8 r8 o$ A2 ^- ^$ R) J' Y C H- w
总之，咏柳絮是预言大观园中众姐妹即将各分东西，一派伤感悲戚之情。当大家都在词中表达婉约悲伤离别之情时，宝钗欲极力挽回这种情绪。宝钗拿出自己的诗词前先发表了一番解释，力求别有新意。
宝钗说：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轻薄无根的东西，依我的主意，偏要把它说好了，才不落套。8 x' R! c8 G( u0 R+ }9 L$ Y( b
宝钗的“临江仙”中有“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等名句，的确立意非同一般，赢得众人喝彩。诗词的浪漫依然无法挽回众姐妹的悲惨结局。实际上“柳絮词”是姐妹们的分别曲。
最后我们来看诗社的时间设计。
诗社成立是在秋天，风霜已至，严寒威逼，这是百花凋零的季节。诗社安排在这个季节成立就是为了表现黛玉在《葬花吟》中唱到的“风刀霜剑严相逼”的主题。
屈原在《离骚》中写道：“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屈原对花草的凋零并不感到哀伤，但是众花草被玷污就是不能容忍的。 \" }: H' x$ @# C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表达了同样的主题。林黛玉曾经说过：咱们这园子里的水是干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什么没有，照样将花儿弄脏了。所以黛玉才要将这些花草埋葬在大观园里，大观园就是花冢。白海棠之后是菊花，之后是红梅。到了次年春季，百花盛开，反而不再以花草为诗歌的对象了，却作起了“柳絮词”。柳絮本是一样轻薄飘飞之物，也就预示着众姐妹该各奔东西，飘零流散了。这种时间安排别具匠心，使诗词的创作更能体现出小说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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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15-8-3 11: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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