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植树记 “家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也。”若干年后已经是高中生的皮皮汪读到震川先生的《项脊轩志》,总会回想起发生在少年时代的那个春天里的点点滴滴。 去年过年,皮皮汪像大多数工薪阶层一样,领完年终奖,屁颠屁颠的倒了三趟车,回家了。皮皮汪每次回家都会去离家一公里外的母校—盘龙小学走一趟。皮皮汪很享受大别上深处这方这方给了他最原初的知识启蒙的土地。一个人静静的徜徉在这冷冷清清的校园里,时光仿佛静止。这里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这里,小皮皮汪度过了他这小半生中最美好最甜蜜最无忧无虑的六年时光。皮皮汪当年同小伙伴们一起植下的刺柏,如今也“亭亭如盖也”。 在燕子的呢喃声中,大别上深处的盘龙村又迎来了这似乎无休无止的时间长河春夏交替秋冬往复四季轮回的某个春天。皮皮汪已经记不清那会儿他是上二年级还是三年级,印象中应该是97年。那就相约九七吧。 那年广州地铁一号线建成投入试运营,成为中国内地继北京、天津、上海之后,第四个建有地铁的城市。16年后,皮皮汪汪的第一份工作临时的驻地就在广州,每当他乘坐一号线前往位于海珠区的中储粮金鼎大厦7层楼上班的时候,皮皮汪总会感慨“光阴似箭,岁月如梭”。 那年皮皮汪从学校订阅的人民日报上了解到(估计是摊派的),那年的7月1日香港回归大陆, 随着“米字旗”国旗的降下,英国在香港一个半世纪的殖民统治时代宣告结束,日不落帝国在祖国的一片歌舞升平中永久的落下的帷幕。《中国可以说不》,世界地理版图上一个冉冉升起的红星将在时隔六百年后再次光耀世界。可惜邓爷爷再也看不到五星红旗飘扬在氹仔湾的上空了。 那年重达400多吨的卡特特种翻斗车将最后一斗石料填入滚滚东去的江水中,万米长江被拦腰截断,长江三峡截流成功。孙中山先生一个世纪前在《建国方略》中的伟大构想成为现实。这个饱含争议而又在接下来的数十年中点亮半个中国的世纪工程---世界第九大奇迹将永久的改变长江中下游的历史进程。 那年皮皮汪九岁。已经会借助文具盒背面的九九乘法口诀背熟十以内的加减乘除了。“ABCDEFG”也成为了皮皮汪口头哼唱的小调儿。那会儿他还不会念,“WHERE ARE YOU FROM?”HOW ARE YOU”,但另一个国度的文明已经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埋下了火种,若干年后将成燎原之势。 九岁的皮皮汪已经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上个学期的全县小学生奥林匹克竞赛中,皮皮汪勇夺二等奖,排名全县第五。这在当时的盘龙小学可是了不得的成就。皮皮汪所在小学的校长亲自为皮皮汪送来了奖状和奖品。皮皮汪记得当年的奖品是一支钢笔和一本大概有诺基亚老版手机那么厚的硬面抄。这在当时是最崇高的奖励。期中期末考试第一名当时的奖励只有一个厚度差不多相当于苹果4那么厚的硬面抄。奖品发下来的第二天,皮皮汪就将本子卖给了同桌了,换了几包北京方便面和北京锅巴。皮皮汪到县城参加考试的当天早上就是啃着北京方面便过早的。临近了考试。皮皮汪还没啃完,又舍不得扔,就边做题便啃方便面。站在考场外面的严老师像中国的家长们放学接送幼儿园的孩子般目不转睛的透过窗户缝监视着考场里皮皮汪,小平儿,狗熊,阿江等四个代表盘龙小学参加全县小学生奥林匹克竞赛的孩子们的一举一动。考场外的严老师,也就是皮皮汪当时的班主任,初中一毕业就来盘龙小学教书了,那会儿农村师资奇缺,就是像严老师这样一群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儿,后来被遣散的“代课教师”帮助像皮皮汪一样大别山深处的孩子们顺利完成了小学的启蒙教育。 皮皮汪的这一切全都被严老师看到眼里。后来皮皮汪便啃方便面便考试,还破天荒的得了个二等奖这件事在皮皮汪的学校,乃至皮皮汪的村子里都传为了笑谈和佳话。当然他们不知道皮皮汪得奖后的第二天就将奖品之一的厚硬面抄换成吃的了。“吃货”就是这么诞生的。 接着讲述“春天里”的故事吧。 那年,后来长大懂事的皮皮汪猜测估计上上头的教育部门拨了一笔款,具体也不知多少。学校在那年春天张罗着要种树绿化校园。当年的盘龙小学只有一栋孤零零的三层小楼,一共10间不到50平米的小房间,外加上一个1000平米见方的操场,这就是盘龙小学的全部的资产。当距离大别山直线距离1000公里外的首都的红领巾们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在北海公园快乐的荡起双桨时。大别山深处皮皮汪的小伙伴们正在学校老师的号召下在和煦的春风吹拂下挥汗如雨植树造林。 上头让植树造林绿化校园,可是没给我们送来小树苗。或许拨款中已经涵盖了小树苗的费用,究竟是什么情况,皮皮汪们大抵无从知晓了。 大别山就是个天然的苗圃。造物主用群山隔断了大别上与外部的世界的联系,也用漫山遍野的绿色装点了这远离城市的小天地。当北京的人们笼罩在“你站在眼前,我却看不清你的面庞”厚厚的雾霾里时,大别山深处的皮皮汪们每天却放肆着呼吸了每立方厘米负氧离子高达10000个裹挟着泥土的芬芳和野杜鹃的香甜的大自然的的气息。 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文明的窗户在这里关闭了,淳朴的自然却在这里继续书写着它的传奇。 没有树苗怎么办?最多块好省办法当然是发动全体师生从自家的菜地活着是门前的空地,亦或是不远处的小山坡,大别山深处只要是有土地的地方就会有生命的种子,就好比当年要“赶美超英”全民大连港,群众的力量总是无穷无尽的。 很快小伙伴们就各自从家带来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皮皮汪们甚至见多识广的老校长也分不清的植物的幼苗。绿化的树木当然选择常见的人工植物。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树苗,有的甚至是野草也北那些顽皮的孩儿们拿来“滥竽充数”。当时班主任规定每人要带五棵树苗,不够数或不合格的要扣分。分数呀在当年可决定着皮皮汪们的品行优劣好外。上课迟到了要扣分,上课讲话要扣分,作业没完成要扣分,跟小伙伴打架也要扣分,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奖励总是与惩罚相伴相随。有扣分的项目,自然有加分的项目。比如拾金不昧就会加5分的。 皮皮汪记得那会儿他的堂侄子,叫成儿的小伙伴当初就因为捡了10元钱交给了班主任而被当场表扬并让皮皮汪现场在记有成儿名字的记分本上给成儿加了5分。成儿比皮皮汪大半岁,跟皮皮汪是一个宗族的,按照辈分排名,皮皮汪跟成儿的爸爸是一辈儿的。皮皮汪喊成儿爸爸叫大哥。皮皮汪自然而然就成了成儿的叔子辈儿。皮皮汪的印象中不记得成儿喊过他叔。唯一的一次是皮皮汪在成儿22岁那年的新婚之夜,当时成儿给新娘子介绍皮皮汪时,醉醺醺的端着高脚杯指着皮皮汪对他未来的媳妇说,“这个是叔,快敬叔一杯酒”。新娘子极不情愿的举杯一饮而尽,大概是那天应酬多了,太多的七大姑八大姨九大叔十大伯的,喝完了这杯,新娘的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晕,故作娇嗔的面庞在新郎新娘的洞房的彩烛的一闪一闪的光亮的投射下甚是迷人。皮皮汪不由得提了提裤腰带,紧了紧内裤,生怕泄露了他的心思。 没过几天成儿的奶奶就跟成儿的爷爷吵架了。事情的起因是这样子的,成儿的奶奶压在床头被子里的10元钱前几天不翼而飞了。成儿奶奶藏钱的地儿除了成儿他爷爷外其他人谁也不知道。成儿的爷爷是个老烟鬼,据说当年成儿的曾祖父是个地主,后来在土改中被人五花大绑活活的饿死了,成儿的爷爷当年受了惊吓。当时村子里没有医生,村子里有个三病两痛的都会找村子里的五保户王大仙。据转,王大仙是地藏菩萨转世,能够医治疑难杂症。也奇怪,村民不少人久治不愈的病痛好多都被王大仙那土方儿给治好了。受了惊吓的成儿爷爷被大人们领到了王大仙儿家。王大仙儿说成儿爷爷魂魄被路过的冤魂把魂儿给摄走了。必须马上施法,不然就没救了。王大仙设了香案,画了符,点燃了三炉香,装神弄鬼的手舞足蹈跳起了大绳儿,然后从他那神秘的小匣子中拿出了一丁点膏药似的东西让成儿爷爷就烧了符灰的开水吞服了,成儿爷爷的魂儿就这么回来了。后来知道了那是鸦片。成儿爷爷自此染上严重的毒瘾。那会儿没有摇头丸,也没白面儿抽。成儿爷爷就用自己地里种的烟草叶子卷土烟卷解馋。 成儿的爷爷的烟瘾凶的很,一天得抽三包烟,抽的是最便宜的游泳,8毛钱一包,逢年过节能抽上1块5一包的红双喜。成儿的奶奶怀疑是成儿的爷爷把她的私房钱偷去买烟抽了。闹的湾子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皮皮汪,成儿,双儿,还有梅梅当然知道实情。双儿,梅梅也都是皮皮汪的发小,那会儿他们每天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回家一块儿玩耍。过了几个月,成儿的奶奶一提起这事儿就恨得牙根儿痒痒。皮皮汪当然也没去告密,代价是,成儿每天得用烟盒儿包一块儿腊鱼带到学校给皮皮汪吃。那会儿成儿家比较富裕,每逢过年屋檐下的竹篙子上都会晾满腊鱼腊肉。皮皮汪甚是眼馋。他就以这种“君子协定”免费的品尝了一个月成儿家那美味可口的腊肉。 前年,听说成儿的婆娘生了个半大小伙子。成儿在镇子上的矿上开挖掘机,中考皮皮汪上了当地最好的蕲春一中,成儿没考上,他家就把他送到了山东济南南翔技校读技校去了,毕业了就回到镇子上开挖掘机,月薪5000千。去年见到成儿,成儿胳膊明显比小时候的粗壮了,皮肤也更黝黑了,成儿说他已经买车了,东风标致4008,花了二十多万,明年准备换一辆雷克斯,说总觉得标致不够档次。去年皮皮汪刚刚毕业参加工作,转正后每月拿到手2800出头。听着成儿对于未来的规划,皮皮汪满脸的艳羡与羞愧。 扯得有些远了,接着讲小树苗的故事吧。小伙们们费尽了千辛万苦走遍了田沟地头总算是把要绿化校园的树苗凑齐了。 皮皮汪很幸运,他跟姐姐合作挖的10株小树苗全部都被选上了。其中有刺柏,马尾松,杨树,毛榉。怎么能不被选上呢。皮皮汪跟姐姐的这10来棵树苗都是刚刚从湾里西边那座小山上拔下来的,去年大人们刚刚在那里种满了树苗... 皮皮汪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亲手种下了两棵。一颗刺柏,种在了铺了水泥路的那边篮球架旁边。若干年后的某个夏天,皮皮汪,平儿,胜,回小学打篮球抢球的时候皮皮汪一头栽倒在当年自己亲手栽下的刺柏上面,直到今天,皮皮汪依旧能够感受到肌肤触碰到刺柏的嫩刺时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另外一颗种在操场的另一头的围墙边,因为光照不足或是其他什么原因,那年皮皮汪回校看望当年他们种下的小树苗的时候,发现那棵马尾松已经枯萎了,干枯的枝桠,泛黄的叶丝儿,仿佛在跟皮皮汪诉说着它那凄惨短暂的一生。 今年夏天,皮皮汪又回了母校一趟,这次他不是一个人,篮球架前的小刺柏已经长成了三米多高的“参天巨树”,比皮皮汪的个头高出一大截,皮皮汪跟菲儿肩并肩依靠在刺柏的躯干上,皮皮汪把菲儿那白皙嫩滑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略带感伤的给他未来的妻子讲述着他的童年的这些陈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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