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读)在中华精神科学会七月中旬召开的一次座谈会上,专家表示:北京目前已有四万多抑郁症病人,平均每一千人中就有三个被确诊为抑郁症患者。对这种慢性、致残率高的精神科常见疾病,著名心理学家马丁·塞利曼将其形容为精神病学中的“感冒”。世界卫生组织日前发表的2001年世界卫生报告则强调,抑郁症目前已成为世界第四大疾患,而到
202 0年时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脏病的第二大疾病。
被感情伤害的女护士
早上不到四点钟,易玲(化名,文中患者皆为化名)就会从梦中醒来。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无法自抑地胡思乱想。每天都是这样。她感到莫名其妙的焦虑、不安,对做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两年前,她的丈夫提出和她“契约离婚”。为了获得日本的签证,他要和一个比自己大八岁的日本女人结婚,要易玲等他五年。
易玲和他的丈夫曾经在同一个医院工作,一个是护士,一个是医生。两个人谈了四年的恋爱才结婚。婚后夫妻的感情一直很好。1995年丈夫去日本开了一家私人的中医诊所,易玲还不断地寄去药品、针灸针,支持丈夫的工作。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去年,易玲的女儿高中毕业被爸爸接到日本去留学。平时,女儿很少会打电话或写信回家。现在,易玲一个人住在空洞洞的房间里,她觉得害怕极了。“我每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感觉一根根的汗毛都是立着的。”
1998年易玲得知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以后,就发现自己的心理出现了问题。医生告诉她得了抑郁症。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以后,她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但最近,她自己开的一家小餐馆出现了一些问题,她的病情复发
。易玲常常会想到死。她说,走在街上,望着一幢幢高楼,就会想到要怎么才能从上面跳下去。对于易玲现在的处境,她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还一无所知。
升职副产品
过去曾经认为妇女更容易患上抑郁症。因为女性的情感一般比较脆弱,心理承受能力差,但近年来的数据表明,男性的抑郁症患者的比例在增多。据《中国医学论坛报》报道,香港中文大学心理学教授李一(音译)指出,香港的抑郁症患者男性多于女性。亚洲金融危机以后,香港的失业率升高。李一认为,失业使收入、自尊心受挫,且失去同社会的接触,这种人常找不到自身价值。
有一句话叫做“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的社会角色决定了他们应当更加坚强,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感情,诉说自己的苦恼。他们把一切隐藏在心中,用工作和酒精麻痹自己,实际上他们的心中承受着更大的压力。
小赵26岁,戴着眼睛,很斯文的样子。他曾经是一家银行的职员,但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工作了:升职本来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情,但他却因此感受到了来自各方面巨大的压力。他不想做得比前任差,不想让所有关心他的人失望,他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他要靠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可越是急功近利,工作越是做不好。再加上感情上受到的阻力,他开始对自己丧失信心了。他想要逃避这一切,因为“现实生活太严酷了”。
他说自己害怕碰到熟人,一见到熟人他就会变得很紧张,说话很不自然。“因为在你的生活圈子之内的人,更容易意识到你所发生的改变,他们在洞穿你的心灵之后,目光似乎就开始变得异样”。他的敏感和多疑在谈话中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他更愿意使用一些空洞的形容词,而对于具体的情况和感受却闪烁其辞。
他承认这和自己的性别角色有关。男性大多爱面子,男是由“田力”组成,这似乎就意味着他们必须顶天立地,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是另一种性别歧视”。小赵的名字中有一个“刚”字,但他却笑着说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刚强”。他说自己喜欢听那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在我年少的时候,身边的人说不可以流泪;在我成熟了以后,对镜子说我不可以后悔……人在日日夜夜撑着面具睡,我心力交瘁……无形的压力压得我好累……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撑得那么狼狈……
一个问号勾出的疙瘩
王先生在最近的八天里只睡了四个晚上。他的眼圈发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常常感到自己的躯体和灵魂是分离的。至今为止,他已经被抑郁症折磨了两年。
王先生是电厂的锅炉检修工。1999年,他患上了硒肺职业病,在工厂的安排下到疗养院洗肺。4月,王先生又感到心痛,他到医院进行了检查。诊断书上分明写的“癌症”两字把他着实吓了一跳。他那时似乎感到天要塌下来了。尽管那后面还有一个问号,表明了诊断的不确定性,但王先生却再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么多了,他从此开始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他说“自己的病就是被吓出来的”。
五十天之内,他连续做了四次胃镜,胃口变得越来越差,精神也日益萎靡不振。最终的检查结果发现,他其实并没有患上令他恐惧万分的癌症,而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活引发的抑郁症却在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生命。他发现,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他曾经喜欢运动,爱爬山,爱打乒乓球,还曾经在省级运动会上拿过马拉松的铜牌,但现在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甚至“摸到五百万元的大奖,也不会笑一声”;他说自己曾经是一个开朗乐观的人,喜欢和别人开玩笑,同事们都说他走到哪里,就会把笑声带到哪里,但现在他沉默少言,“对自己的妻子都没什么感情”。
他的妻子在一旁,禁不住泪流满面,她很想把自己的丈夫从旋涡中拉出来,却感到力不从心。她说,以前丈夫没有生病的时候,一家三口和和美美,每到周末就开着摩托车出去玩,但现在家里整天死气沉沉。别人的孩子下学回到家,都开开心心的,但自己的孩子却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她也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了,她陪丈夫来到北京,惟一的希望就是丈夫能尽快好起来。
看内科的抑郁症患者
据权威机构统计,精神疾病患者到内科的就诊率为82%,而到精神科就诊的仅为18%。一位将近六十岁的老人,感觉每天无精打采,情绪低沉。她吃不下东西,晚上又睡不好觉,体重一下子减轻了三十多斤。她怀疑自己得了胃病,于是制定了一套严格的进食表。规定自己不能吃高脂肪的食物、不能多吃油腻的食物。同时,她又到医院做了很多次胃镜,却没有查出任何问题。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看到报纸上的介绍,向心理专家咨询,才得知自己患上了抑郁症。经过一段时期的药物治疗,她的食欲有了明显的改善。
据同仁医院临床心理科的许天红医生介绍,在七月份一个月的时间内,被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中,有三人表示他们在来就诊以前,为了减轻痛苦,甚至采用过拜佛求仙等迷信的手段。
抑郁症常常伴有头晕、睡眠困难、体重下降以及胃肠道不适等症状,所以许多病人意识不到他们病症的真正根源来自于精神系统。往往有很多这样的病人,他们到内科去看门诊,照CT,进行各种检查,花去了大量的钱财,也服用了不同的药物,病情却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
根据中华医学会精神科分会2001年编著的最新《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有下列症状中的四条以上,就可以被诊断为抑郁症:兴趣丧失,无愉快感;精力减退,或疲乏感;运动性迟滞或激越;自我评价过低、自责、或有内疚感;联想困难或自觉思考能力下降;反复出现想死的念头或有自杀、自伤的行动;睡眠障碍,如:失眠、早醒、睡眠过多;食欲降低,体重明显减轻;性欲减退。如果社会功能受损,给本人造成痛苦或不良后果,就可视为严重抑郁。
北京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张文记把这些症状归纳为几个“没有”,更为通俗,也更容易理解:“没有乐趣,没有办法,没有能力,没有动力,没有希望,没有意义”。
比病症更可怕的
为什么大量的抑郁症患者就诊的医院不是精神病专科医院,而是各种综合医院?不是到精神科就诊,而是到内科呢?不可否认,其中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中国人传统观念造成的偏见。
中国的传统观念认为精神病人就是“疯子”,对于精神类疾病我们讳莫如深。大多数人心存疑虑,不愿正视自己心理上存在的问题。其实,每一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存在心理问题。只是有一些人通过自身的调节或外界环境的变化,情绪可以得到改善。而另一些人,他们心中的结则越结越紧,持续时间越来越长,影响到正常的生活和学习,就必须经过专门的治疗,才能痊愈。
回龙观医院抑郁症专家邸晓兰主任医师介绍说,抑郁症其实是一种心境障碍或者说情感性精神障碍。它的病因有一定的生物学基础,和脑内某种物质的缺乏或紊乱有关,与基因和遗传因素也有一定的联系。而社会环境的因素只是作为一定的诱因,起到了导火索的作用。邸医生做了一个生动的比喻,她说就像是一个爆竹,点火才可能爆炸,但如果是一根铁棍,无论如何也不会爆炸。因此,生物学因素是致病的基础,即使没有任何诱因,也有可能患上抑郁症,而一个细小的生活事件,对于某些人来说,就可能诱发抑郁症。因此可以说,先天的因素起了主导作用。
但是,大多数人并不了解抑郁症的真正成因。他们把抑郁症等同于精神病,常人这种认识上的误区使得抑郁症患者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位病人头发花白,目光游移。他的实际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但看起来更像一位老者。他本是一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如果住院治疗他能康复得更快些,但现在他不敢住院,只能在家吃药:“我一旦住院,全楼的人都知道我是精神病”。他坦言,旁人的冷言冷语甚至比自身的病症更让他痛苦,更让他难以承受。
还有一些病人正在遭遇着另外一种不理解,这种不理解甚至来自亲人和朋友,因此更让他们痛彻心扉。
因为有些抑郁症患者没有躯体上的其他疾病,从外表上看来,和正常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许还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有美满的家庭,有称心的工作,至少可以像所有平凡的人一样,过一种平静的生活。但实际上他们整夜整夜睡不好觉,对于一切都觉得索然无味,度日如年。“为什么日子越过越好,他们却高兴不起来呢?”离他们最近的人也有些想不通。这些亲人和朋友想出了种种办法来帮助他们,但无济于事。他们的苦还是郁结在心中。
治疗的无奈
有些帮助,是家人无法给与的。据统计,国内95%以上的抑郁症病人从来没有得到过诊断和治疗。抑郁症是一种疾病,只有专业的医生给与积极有效的治疗,病人才能恢复健康。早期的充分治疗可以避免精神残疾和慢性化。抑郁症越早治疗,效果越好。
1988年中国心理卫生协会从国外引进第一批心理咨询师,对中国的百名医生进行了为期四十天的培训。许天红医生作为其中之一,有感于当时训练的细致和严格:从医生和病人之间的距离,房间的光线、温度到说话的技巧、脸上的表情都有明确的要求。
北京社会生活心理卫生咨询服务中心的周振基医生更是强调说,只有咨询者和被咨询者进入特定的情绪状态,针对特定的问题进行交谈,才能取得真正的效果。另外,专业人员通过这种氛围和自身身份所树立起来的威信也是家属所不能代替的。
但仅仅有心理治疗是不够的。现在从事抑郁症治疗的一部分是临床心理科的医生,另一部分是精神科的医生,他们都强调了药物治疗的重要性。
许天红表示,我们国家目前采用的新一代抗抑郁剂,其有效率可以达到80%以上。既然抑郁症的基础是生物学因素,采用药物来增强神经介质当然是最为有效的方法。同时,邸医生强调由于抑郁症复发的可能性达到76%,所以即使是首次发作,无论病症是否减退,也要持续服药八至十二个月。
由此引发的问题就是大多数普通病人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承担昂贵的费用。因为抗抑郁的药物一般都价格不菲,而在近二十种之多的抗抑郁剂中只有两种被纳入公费医疗的范畴。“但这两种药不一定是最好的”。所以,医生们的治疗手段不能充分使用:有时候他们不是根据病症而是根据经济实力来用药。即使单纯进行心理咨询也需要收取相当的费用。在回龙观医院门诊部,就竖立着这样的小牌子:根据本市卫生局收费标准,门诊心理咨询限时二十分钟,每超时二十分钟,加收二十元,心理治疗每次三十元。据介绍,有些地方的心理咨询门诊费用已经高达每小时几百元,可来咨询的人仍是络绎不绝。这也暴露出心理医生包括精神科医生的缺乏。据邸医生介绍说,现在每个精神科医生要照顾二十至三十个重型病人,工作量很大。
世界第四大疾患
抑郁症患者大多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他们会用“生不如死”这样残酷的字眼来描述自己的生活处境。但另一方面,他们还都有所牵挂,希望自己能尽快好起来,恢复原来的生活。处在这样一种极度矛盾的心态之中,他们渴望得到更多的理解和关怀。有些病人建议成立一些类似俱乐部的公益性组织,使得他们可以有发泄情感的渠道,也能借助外界的力量,帮他们走出困境。
抑郁症严重影响到病人的生活质量,使得病人长期处在一种低调的生活状态下,严重的情况病人还可能自杀。同时由于现在的生活节奏加快,人们的工作强度加大,社会竞争激烈,抑郁症的发病率有逐年增高的趋势。
世界卫生组织日前发表的2001年世界卫生报告强调,抑郁症目前已成为世界第四大疾患,而到2020年时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脏病的第二大疾病。据世界卫生组织估计,全球每年有5.8%的男子和9.5%的妇女,即共约1.21亿人会经历一段时间的抑郁。目前全世界共约有4.5亿各类精神和脑部疾病患者,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人在其一生中的某个时段产生某种精神障碍,精神卫生已经成为一个突出的社会问题。另外,抑郁症患者一半以上有自杀的想法,15~20%最终以自杀结束生命。
精神卫生学界希望全社会对心理疾病患者能够消除偏见,为他们提供宽容的社会环境和必要的治疗条件,让心理疾病患者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在社会上自尊地工作和生活;2002年7月底,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发出通知,心理咨询师必须进行全国职业资格统一考试,持证上岗,心理咨询师的资格认定在不断地规范化;同时各种媒体对于此类疾病的宣传也明显增多;在互联网上,可以直接进行在线心理咨询,甚至有抑郁量表,病人可以自己进行检测。抑郁症正在引起人们越来越普遍的关注。
文章来源:《华声视点》
原标题:都市中的抑郁症候群
作者:杜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