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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Isra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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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高,云南宽,云南远,云南艳(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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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楼主| 发表于 06-8-10 23:27:38 | 只看该作者
从服务生口中得知,“尼汝”是一个神秘的、几乎与世隔绝的原始森林。我因此而激动得在楼层服务台前走来走来,还像祥林嫂那样,一百次一千次地对服务生说:“我要去,真的。”服务生捂住耳朵,用肠子都悔青了的表情打理我。
   据说,尼汝有着珍稀的麝、熊、猴猁、藏马鸡,有着传说中的七彩瀑布。最令我油然神往的是,尼汝那个地地道道的藏属山村,还是茶马古道的枢纽!如此多的致命诱惑,单是听一听,就足以让我热血翻滚,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朝着尼汝方向倾倒,像几万几亿根指南针似的。
   到车站打听,知道进尼汝有两条路:一是从属都湖徒步10小时,二是从洛吉乡的土路乘越野车,颠簸4个小时。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感觉中,在这里乘车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
   从香格里拉到属都湖,乘车需要2个小时,也还不算漫长。途中,整车游客都游兴盎然,欢唱高歌,看见公路边几棵其貌不扬的松树,就掏出相机“唰唰”拍照。我靠着椅背睡得正香,却被邻座的胖子捅醒,他说:“美女你是来旅游呀还是来睡觉?”我铿镪有力对他只说了四个字:“干卿底事!”翻过身继续我的好梦,懒得点拨他这叫养精蓄锐。
   2个小时后车到属都湖,湖边有许多当地牧民兼作导游,都是黝黑健朗的康巴汉子。那些汉子们听说我要独自徒步走进尼汝,都张大了铜铃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一个汉子说:“要走10个小时呢,你这个小姑娘,你行吗?”
   我说:“行的,咋不行呢!我就为征服尼汝而来。”
   汉子们就放肆地大笑,以为我在讲笑话。
   我当然不是说笑话,我早就准备好了。我一身齐整登山装备,精炼得像一只即将发射的火箭,每一个细节都做到精确周密。我甚至带了十六条白毛巾,一条用来擤鼻涕,一条用来抹嘴巴,其余的擦汗——我已经预感到,征服尼汝,将是一件汗流成河的任务。
   汉子们说:“途中有野兽哦,你不怕?”
   “什么野兽?”
   “像猴子……”
   我雀跃:“太好啦,饿了我就让猴子们爬树上摘果子给我吃。”
   “还有熊!”
   “黑瞎子么?哼哼,我……我眼神好,不……不怕!”
   “还有麝。”
   “什么——麝?有麝香那种吗?麝香很贵啊,只消搞到一点,这次的旅游费用我就省啦。”
   汉子们瞪着我,那表情,好像很想弄明白,眼前的小丫头,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
   他们说:“真没骗你,一路虽然风景好,但是危险也很多。”
   虽然我相信他们所说的话,但只踌躇了百分之一秒,我还是决定独自徒步走进去。我抽出很少派上用场的原子笔,撕了一张纸,唰唰唰写道:虽然这意味着我必须爬山涉水、汗流浃背、说不准还得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历尽艰辛,但我是个意志顽强坚贞不屈的人!啊!考验我的时刻终于到了,我将勇往直前,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写下最辉煌的一笔。
   我把纸笔递给一个康巴汉子,然后跟所有康巴汉子说:“祝福我吧!如果我进去就出不来,请你们把它交给……党,让云南的山山水水记住我。”
   汉子们见我如此悲壮,无可奈何,只好给我详细介绍进山路径和方向。末了,挥手道别,其中一人问:“你是不是职业探险家?”
   我笑不答,一转身,甩给他们一个神秘倜傥的背影。
   我干嘛非得要是职业探险家?我怕啥呢?我的背包里,有一把锋利得可以割断一头大象喉咙、披荆斩棘的折叠刀、一只足以照亮森林的低洼暗壑、加满了进口气体的打火机,我还有一条可以拦腰绑住十个强盗的粗韧的麻绳、一只从香格里拉地摊上花三元钱买的哨子……最重要的是,我有一颗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心!
   步入山林。湛蓝的天空离我很近,天上云朵飞得极低,仿佛一伸手便可以抓住几朵。霜染的草地红艳欲滴。或黄或绿的层林,在湖中婆娑倒影,让我分不清孰真孰幻。一声喷嚏,惊起一群云雀,呼一声拍着翅膀高飞而去。山风撩人,各色野花无力地托起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娇嫩得令人怜惜。这样的景致,真是——欲语还休。
   按照康巴汉子们先前指点的方向,我一路陶醉到陡峭的奔俄大山脚下。
   上山的路是一条人工小道,弯曲如蛇。顺着蛇道往上爬,虽然偶尔有清风拂面,我喘出的气还是比一头耕田老牛来得粗。白毛巾用了五条,条条拧得出水。
   爬了一个小时后,我猛然发现,后面,竟然,居然,不可思议一目了然……还跟着几个游人!确切地说,那是清一色的七个男生,都长得牛高马大!
   我心狂跳几跳,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一块巨石,从背包里掏出一些物件,恶狠狠地说:“我有万能小刀你们没有吧?我有万能麻绳你们没有吧?”又掏出一瓶润肤霜威胁:“我有万能炸弹你们没有吧?哼哼!”
   七个巨人站在原地,表情悲哀得令我不忍直视他们的眼睛,绝望地目送着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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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楼主| 发表于 06-8-10 23:28:13 | 只看该作者
我钻进丛林,顺着山势往上,扯着嗓子大唱自己现编的云南花灯:“山挡风儿风吹山,山中姑娘俏如仙……”一路分花拂柳,踏草攀树,心情好得连一只蚊子叮咬胳膊好久,我都不忍下手,只轻轻赶它走,还关照它一路保重。
   越往上山势越陡峭,途中荆棘满地,古树参天,到处枯枝败叶。有带刺的植物把我的牛仔裤戳出几个毫无美感的小洞,感觉鞋底也被磨得越来越薄,脚心被硌得生疼。一棵不知死于哪年哪月的巨树曾经拦腰横在我的面前,害我思索奇谋,殚精竭虑,上穷碧落下黄泉,最后才从腐朽的树干下面钻了过去……就是如此艰辛,终于抵达山顶!
   山顶上,密密匝匝的树木把地面盖得严丝合缝,全然没有下山之道可寻,我牢记鲁讯先生的教导,“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再也顾不得姿势,以双手护住头脸,用脚踢开荆棘树枝,连滚带爬,总算探得一条出路。于是坐下,喝水、吃饼干、嚼巧克力。
   进餐完毕,沿路下坡,不多时便感觉快出山了,因为坡面越来越平坦。
   我加快脚步,大踏步前行约一个小时之后,开始慌乱起来——四周越来越熟悉了!我的心在颤抖,在紧缩……我知道,绕一大圈,我又转回了原地。我迷路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繁茂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撒下几丝光影在我的身上。四周静得令人发毛,偶尔一只小动物“吱吱”尖叫着随声逃匿,满目是一张张多年未曾重新编织的破蜘蛛网……我可不能死在这里!假如日后有人游览到此,发现我一堆小巧玲珑的白骨骷髅,会扫他们游兴的啊!我多么悲天悯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呢!
   我摊开背包,检查全部武装配备,赫然发现,折叠刀全部打开才半尺长,恐怕连一根手腕粗的灌木都砍不断,用它割断手腕上的动脉血管倒还凑合,而现在麻绳的惟一用途,只是绕在一棵树上把自己吊死……打火机的气体倒是充足得很,可惜如果放火烧山,最先被烧死熏死的肯定还是自己,咱也不想变成救火队员眼里的烧烤呐!可惜那瓶润肤霜不是万能炸弹,否则一按电扭,“嘭”一声,炸出一条隧道,咱穿山而出。
   事到如今,只得求救了。我开始仔细分析各种求救方式的可行性——方式一:扯开嗓子高声呼喊。可惜吼“花灯”吼破了喉咙,呼喊之声微弱得自己都几乎听不到。此计不行。方式二:极力攀上一棵高树,把剩下的三条白毛巾全都挂在树冠上,希望起到醒目的效果。爬树太危险,此计暂缓。方式三:寻找狼粪,点燃,以狼烟呼唤人民来救。此计大妙!
   说干就干!我终于在草丛里发现了几堆黑碣色的干燥物体,根据见过狗屎的经验,确定那必是狼粪无疑。又选了四周无草无树的一块巨石,把狼粪堆上去,用打火机点着,凝目小心看护,想,青郁郁的狼烟袅袅升上天空,谁还不知此地有人迷路了呢?我真的是聪明绝代啊!于是感慨万千,又思谋,假如此次得救出去,他日必写一部长篇大著《狼烟是怎么烧成的》,与保尔一较雌雄……
   我躺下来,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看袅袅狼烟蹿上树梢若隐若现。
   我掏出哨子,放在嘴上吹,尖锐的哨音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再吹,哨音就或长或短地弥漫在丛林中,然后冷风吹过,哨音便瑟缩起来。我渐渐绝望,心开始发凉,两行泪涌出眼框,滴落到耳际,最后撒在身下的湿地上,一片冰冷,一片凄凉……
   三个小时后,天都快黑了,一个康巴汉子带着几位藏民,手里握着手电筒找来。我披头散发形如山妖女鬼,衬衫破烂不堪,象夏娃挂在身上的几片树叶。脸又脏又黑,全身沾满泥土和草屑。
   我躺在地上虚弱地微笑,虚弱地问那个康巴汉子:“你怎么找到我的?”
   康巴汉子抖了抖我先前写满了字的那张纸,说:“就知道你有危险。”然后又说:“烟!你烧的牛粪烟!”
   “牛粪?牛粪烟?不是狼烟吗?大森林里怎么会有牛粪?”
   “是野牦牛。还走得动吗?你算是有救了。”
   应该说“得救了”,“有救了”听起来不怎么对味儿。
   但我什么也没说。或许,这就是康巴汉子们的汉语语法。
   走出大山后,我转头面向浓荫避日的大山,感慨万千,没想此番历险,会因一泡牛粪得救,这就是命啊!我羞惭而泣,决定今生永不再吃牦牛肉。永远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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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楼主| 发表于 06-8-10 23:29:14 | 只看该作者
五、怒江
  
   按照一周以前的约定,赵敏在怒江洲贡山县县城的长途公共汽车站迎接我。
   我们的班车到达时,已是下午三点。远远地,我就看见赵敏穿一身雪纺裙衫,鹤立鸡裙,杵在车站门口,伸长脖子左顾右盼,活像一只正在求偶的白色天鹅。
   我施施然下了车,走过去,在距离赵敏三四步远的地方站定,静静观察她的反应。我想知道她陡然看到我,会不会高兴得疯掉。
   让我大吃一惊继而大失所望的是,赵敏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低头打量自己,觉得自己今天也很正常——黑色短裤,黑色连帽棉衫,黑脸蛋……虽然略似一只小黑猴,但毕竟还是黎小桃啊!
   我有些生气,说:“喂!”
   赵敏大吃一惊,她打量了我5秒有余,才瞪大眼睛跳起来:“黎小桃!高原雪山把你变成一只黑母猴了!”
   我朝她翻了个白眼:“夸张。”
   赵敏一副怜悯的表情,摸摸我的头,说:“黑母猴呀黑母猴,你好幸福呀知道吗,要遇到安徒生还不把你生拉硬扯和黑马王子订了娃娃亲。”
   我夺过她挎在手腕上的小坤包,翻了颗巧克力丢嘴里舔着,说:“满嘴仁义道德,其实你丫比白雪公主她后娘还坏。”
   “你也没个正确的科学世界猴生观,怎么进化的?”赵敏说。
   我蛮横依旧,使出吃奶的力气朝她屁屁上狠踢一脚,说:“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我又累又饿,饥热交迫。”
   赵敏哭丧着脸:“姐姐叫男人给灭了。”
   “咋?”
   “沈青跟我分手,我失恋了。”
   “哦。”我说,“你那不是失恋,是失落。”
   “唉!没人爱啊!”赵敏那表情好可怜,像真的一样,“男人不爱我,现在连女朋友也不爱了。我就像经营了一整个春种夏灌的农民,秋逢旱灾,颗粒无收。”
   我大笑:“你少来!你给我听着,现在啥也甭想,咱们麻溜儿先找个旅馆住下,洗个澡睡一大觉。明儿一早伸个大懒腰起床,推开窗户往外,哗!”
   赵敏问:“怎么样?”
   “一街美少年,个个都比沈青好!”
   “就这里那些黑不溜丢的歪瓜裂枣?搭二两黄金给我我都不要!”
   “沈青塑金身了还?”
   “他斯文,玉树临风,要搁在唐朝,那就是戴无边眼镜的一翩翩书生,能迷死无数秋香的。”
   “这么全须儿全眼儿的男人倒不多见。你要真放不下,就跟他死磕,一哭二闹三上吊,实在不行,灌他一杯蒙汉药,蒙晕了,带去唱歌剧也没人听得见的山头,把事儿办了,生米煮熟饭……”
   哈哈,两个女土匪乐不可支。
  
   贡山县城很小,小得像一个小镇,灰扑扑的低矮建筑,灰扑扑的本地居民,我们面目狰狞地拖着行李满街寻找旅馆。找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在一个叫“归来”的小旅馆住下。那是一个两张床的标准间,门外的过道被服务生拖得潮潮湿湿,每踏一步感觉都要被滑倒,屋子相当狭小,可怜兮兮地摆设着一台小彩电机,
   浴室公用。两个蓬蓬头之间,隔着一道木板,勉强遮挡得住沐浴者脖子以下的黑色白色。我和赵敏一人占一格,洗刷刷洗刷刷,各自把风尘冲刷。之后回房躺到床上,也还惬意,于是自我安慰:知足常乐,知足常乐啊。
   打开几包零食,咖啡糖、饼干……我拿电视遥控器,看一部言情肥皂剧,一忽儿哭哭啼啼,一忽儿欢乐满天。赵敏说:“小桃同学,你的品位大有下降趋势,要慎重啊。”
   我说:“这几个男演员不错,那脸,愈看愈俊……”
   “这年头哪还有帅哥,要看去博物馆看雕塑,十元看一次,还可以摸一摸。”赵敏冷笑。
   “不要以为天下男人都跟沈青一样,没脸没皮没心没肺,”我苦口婆心地教育她,“你还别不服气,你看这肥皂剧拍的多好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睡醒了接着看,一点不断线儿。这剧本编得也好,瞪着两眼看不多,闭着眼睡不少。”
   “白菜样儿,懒得理你。”
   “说对啦,咱们既然没有别的娱乐方式,干脆把自己白痴化,傻看傻乐傻开心,就假设咱们比肥皂还肥皂,比导演还弱智。小隐隐于朦胧诗,大隐隐于肥皂剧。一傻解千愁,一傻万事休。”
   “高!实在是高!你这是反讽?你这是矫情?你这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这是大智若愚?你这是大愚若智大道坦坦佛法无边与世无争普渡众生舍我其谁?”
   “管它大道小道阳关道都给我殊途同归,”我打了个哈欠,“殊途同睡,睡吧,睡醒了去吃晚饭。”
   枕着怒江涛声,我们酣然入眠。
   一觉睡到傍晚七点,我们穿衣出门,在茫茫夜色中,像两只觅食的小鸟,叽叽喳喳一边讨论天下美食,一边寻觅餐馆。走了三条街,看到一个木楞房的餐馆,面积很小,却也整洁,便举步进入。
   小店里摆着五张桌子,高度仅一尺余,凳子是一只只草编的垫子,坐上去跟坐在地上也差不多,得把腿盘起来。打开菜谱,前三项写着:苦荞粑粑、包谷沙沙、燕麦炒面。一看就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我和赵敏对望一眼,齐声喊出来:就是它们啦!
  


作者:黎小桃  回复日期:2006-8-7 10:43:00  

  店主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傈僳族妇女,很憨厚地笑:“做这三样东西,要等很长时间,你们等得了吗?”
   我问:“要等多久?”
   “一个小时左右。”
   “怎么会那么久?”
   “因为荞面要现和,苞谷要现磨。”
   哇!这么过瘾!
   我们无比向往,我们软缠硬磨,终于自荐成功。我们屁颠屁颠站起来,屁颠屁颠跟店主人进入后院,那是一个宽大的厨房。
   乌黑里透着紫红的木盆,让人看着就天然,就舒心。舀半瓢山泉水,和两碗苦荞面粉,也不加苏打,直接甩开膀子就揉。我撸起袖子,架势郎当,英勇无比,左揉揉右揉揉,上揉揉下揉揉,可那面粉和水,却怎么都粘不到一块儿,真是急死人。便又加一些水,揉。太稀了,又加进一些面粉,揉。又干了,又加……终于面粉团愈来愈大,大而不当,估计十个人都吃不完。我看着眼前噩梦般恐怖的大东西,不禁悲从中来,几欲大哭一场。店主人连忙安慰,亲自出手,才把我那稀湿莫测的大面坨搞成比较像样的面团。
   苦荞粑粑不蒸,不煮,也不烤,而是丢进千年火塘的“子母灰”里烧——怒江是高寒山区,必须常年烤火,所以每家木楞房的堂屋中,都有一个四方形的、架着栗木柴经年长烧的大火塘,那里的火焰世世代代绵延不灭,所以就叫千年火塘。又因为火塘里的灰历经百代,灰碳们早已经N世同堂,所以叫“子母灰”。
   店主人扒开火红的栗炭,露出白得像面粉、滚烫滚烫的子母灰,然后把揉得小巧玲珑的苦荞面团一个一个扔进去,像武林绝顶高手发暗射器,嗖嗖嗖,刹那之间,面团们就乖乖地钻进子母灰里隐姓埋名。据说,这功夫也有讲究:面团必须埋得深深的,还不能让明火碰上,否则就会皮焦心不透。
   在店主人的指点下,我和赵敏爬在木地板上,撅着屁股,吹燃那千年火塘上的栗柴,用了不多大一会,苦荞粑粑淡雅清苦的煳香味,便充溢了整个世界。我和赵敏陶醉在对苦荞粑粑的憧憬里……
   院子里有个大石磨,足有大脸盆那么大。店主人往石磨上方正中间的小洞洞里倒入一捧苞谷(玉米)粒,然后握着石磨上的磨把手推拉转动,苞谷粒就奇迹般变成粉沫纷纷落在磨槽里。我们看得眼热,便去代替店主人推石磨。我专门往磨洞里添加苞谷粒,赵敏负责推,可还没推几圈呢,赵敏娇嫩的额头便渗出汗珠来。 赵敏叫苦连天。我也知道那石磨死沉死沉,推动它没那么简单,因此老谋深算地给她鼓劲:“赵敏加油!你是铁姑娘!你是雅典娜!你是王熙凤!”可赵敏不领情,她像旧社会被地主婆无情剥削的苦丫鬟,一把汗一把泪,那双看我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我们磨玉米面的时候,店主人去做燕麦炒面,顺便煮一锅清悠悠的山泉水,此时一锅沸腾,她把玉米面倒进去,轻轻搅动,香气四溢的苞谷沙沙饭,就金光闪闪地呈现。随后将子母灰扒开,取出那透着山野清香的火烧苦荞粑粑,三道美食大功告成!
   我和赵敏坐在草编垫子上,大嚼苦荞粑粑、苞谷沙沙和燕麦炒面,那滋味!啊!
   干干的三般美味,把我们噎得直翻白眼,店主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马上就给我们烤百抖茶。于是,茶香、苦荞香、苞谷香、燕麦香、把木楞房香成了一座天堂。而我和赵敏,无疑就是天堂里的饕餮之徒,哈哈!
   突然,一个高高大大、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背着大背包,贸然就闯进了我们的天堂。他一进来就瞎嚷嚷:“好香啊!好香啊!”看了我们一眼,又嚷嚷:“和她们一样,也给我来一份。”
   店主人颇感为难,再一次说,吃这些东西,需要等待很长时间。还跟他解释,我们吃的,“是人家自己动手做的”。
   那男人便小心翼翼,由衷敬佩,腻腻歪歪,磨蹭半晌,才股足勇气跟我们商量:“我跟你们搭伙吃好不好?饭钱算我一份。”
   我正在发愁,那个因为我而弄得很大的苦荞粑粑,怎么才吃得完。于是爽快极了:“都是出门人,互相帮助那是应该的,你多吃点,钱也多付点,行不行?”
   男人伸出手,笑得露出白牙齿,说:“行啊行啊!我说怎么今天出门喜鹊叫,原来注定要遇到好人。还一遇就两个。我叫阿祖,厦门人。”
   赵敏说:“那你一定是厦门大学毕业的。”
   阿祖不解:“为啥?”
   赵敏说:“看你这副豹胆,怎么会不是厦(吓)大的呢!”
   大家都笑了,盘坐在草垫子上,咬一口苦荞粑粑喝一口苞谷沙沙……清风白月,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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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楼主| 发表于 06-8-10 23:29:52 | 只看该作者
怒江(2)
  
   一餐未罢,我和赵敏与阿祖,俨然成了志趣相同的驴友。理由很简单:都迷武侠,而且还都迷轻功。
   赵敏的偶像是神行太保戴宗,理由是夜行八百里不喘大气儿。阿祖的偶像是裘千轫,理由是,如果裘千轫不穿铁鞋,改穿高邦旅游鞋,那速度,与风何异?我的偶像是曹操,理由是“说曹操曹操到”,远在万水千山,朱唇轻启间人影闪至,轻功之高,纵观天下舍孟德其谁?
   早就听说,怒江有溜索,人挂在一根铁索上,嗖一声,便到对岸。我们都是油然神往已久,此时说起,更待何时!于是约定,明天一早便收拾收拾,携带足够的苦胆熊胆豹子胆,去溜它一索——不枉人在怒江,也曾习练“轻功水上飘”这一武林绝学。
   上午,我们在怒江边下了巴士,三人背靠雄峻的高黎贡山,面朝咆哮的怒江激流,三颗小心肝忽烫忽凉。
   站在上面鸟瞰,怒江像一位巨人挥动一柄宣花大板斧,“噼啪”一声,在地球的东方劈开的一条大沟,从沟底到极峰相差达4000米,从而创造了世界东方一条最著名、最壮观的大峡谷——云南怒江大峡谷。
   怒江水蓝得几近缥缈,那种蓝,似乎织女将整个天庭的蓝颜料全部倾倒于怒江,怒江就变成了一匹随风颤动的长蓝缎,缠绕在高黎贡山与碧罗雪山这两个美人脚下,清丽可人而又风情万种。很可惜,我们没有心情看美景,六颗眼球被江上那两条亮晶晶的钢质溜索吸引。怒江上的溜索有两种,平溜和陡溜。平溜的溜索两头一样高,平越大江,来往都可过,但溜到江心后得双臂用劲,攀到对岸。陡溜倾斜度,一头高,一头低,借助惯性滑向对岸。陡溜有两根,倾斜方向相反,因为怒江不是奈何桥,就算渡过去了也还要回返。
   管理溜索的傈僳小伙告诉我们:很久很久以前,一对分别居住于怒江两岸的傈僳族男女相爱了,两人对岸相望,大眼瞪小眼,难解相思。若要相会,必须带上三天的干粮,日夜攀岩附壁披荆斩棘,中间还要横渡怒江,才能执手相对泪眼。饱受折磨之后,两人受到彩虹的启发,在怒江两岸拉起了两条倾斜的粗篾绳。绳下挂一只大竹篮,人坐在竹篮里,顺势飞渡。过溜索是需要勇气的,当那对傈僳情侣把生命系在一根并不太粗的绳索之上、飞越那看一眼都头晕目眩的峡谷,当听到溜索下那震耳欲聋的江水咆哮之声时,他们的心中也曾陡生怯意。可是,当看到恋人20秒内“从天而降”,当爱情超越生命之时,他们顿然无所畏惧……从那以后,溜索,这种便捷的交通工具,便被两岸的人们广泛运用。今天,虽然横架在怒江上的桥梁越来越多,但溜索仍然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只不过篾索已变成钢缆,竹篮也被滑轮下的坚韧皮套所取代,越来越安全的溜索,大多已成为当地游客进行体育锻炼和娱乐的工具。
   我们站在溜索旁边,看傈僳同胞们一个接一个飞过江去。青壮年飞过去了,老人们飞过去了,连小孩子,他们也飞过去了,有的怀抱两只鸡,有的肩抗自行车。甚至,有人把一头大肥猪捆巴捆巴,让它自个儿piu的一声,同样也飞过去了……我们看得心神荡漾,呆若木鸡。
   赵敏跟阿祖说:“该你上了!”
   阿祖双腿剧烈打颤,半响说:“世道艰难,江湖险恶。”
   赵敏温柔地怂恿:“你是不厦(吓)大的么?还怕什么呢?最多再被吓一次也没什么,去吧!”
   阿祖强颜欢笑,钻进溜索滑轮下的皮套子里,喃喃叮嘱傈僳小伙:“绑牢点,大哥,再绑牢点。”
   阿祖起飞前,我为他慷慨助威:“好汉!风萧萧兮泪飘飘,我祝你金枪不倒!我祝你寿比天高!”
   阿祖来不及还嘴,被傈僳小伙使出吃奶的力气猛然一推,便一声惨叫飞向江心。
   我和赵敏跌足抚掌大笑。
   阿祖惨绝人寰的嚎声远远传开去,惊起山涧数只禽鸟,呱然而飞,一会排成个人字,一会排成个一字……
     轮到我了,任凭赵敏温柔地骂,凶狠地掐,好话说尽,坏事做绝,我的身体坚如磐石纹丝不动。开什么玩笑,我平时在游乐场坐个海盗船都吓得贼死,这一根亮晶晶长得无穷无尽的溜索,我一挂上去还不死翘翘了?
   赵敏指着我大骂:“怯懦!自私!”
   我愕然:“怯懦我承认,我咋自私了?”
   赵敏说:“因为你不敢溜索,不练轻功,将加速原本低靡的武侠童话更快走向消亡。”赵敏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补充道:“江湖兴亡,匹妇也有责啊。”
   大义存焉!我胸口一热,正气凛然,伸出双臂对傈僳小伙说:“来吧,大哥!”
     我被五花大绑,像一个即将就义的英烈,抬头望着高黎贡山缭绕的云烟沉思好久,转头对赵敏说:“生当为人杰呀,死亦为鬼雄呢!”山尖上一朵淡淡的白云飘过,如同我的心,飘飘荡荡,忽上忽下。
      那位傈僳大哥似乎并不怎么懂得怜香惜玉,他猛力一推,我便像脱离娘胎的婴儿,“哇”的一声大叫,类似一头高飞的大鹰,陡然一个俯冲,直扑滔滔江面。
   两边壁峭崖悬,壑深万丈,足下水流湍急,咆哮如雷。我被地心引力控制着,飞速滑行,耳边风声呼啸,心脏咚咚乱跳似乎从胸腔里呼之欲出……我绝望大哭,哭声惊天动地。风声、水声、哭泣声,声声凄绝……
      过了江心,惯性作用力减小,滑行速度渐渐慢下来后,我的心跳开始趋于平稳,这才像一只雏鸟那样傻傻地飞翔,心里直后悔没像《神话》里的金喜善那样穿一身飘飘白裙,扮演一回凌波仙子。
     赵敏真是英勇无比,我和阿祖把手拢在嘴上作喇叭状,只大喊了两声“赵敏快过来”,她二话不说,绑上就飞过来了。令我们震惊的是,她没嚎没闹,没哭没叫,静若处子,像京华烟云里宁静祥和的一盏灯一般,波澜不惊,悄然到岸。
   我们怀着万分敬佩的心情,把赵敏解下来,一看哈哈,她已经晕过去了,眉心深锁,小脸煞白。我们连忙掐她人中,按掐虎口,再用凉水浇掐额头……阿祖正打算给她做人工呼吸,赵敏突然睁开眼睛,问:“我的轻功足以横扫天下了吧?”
   我一脸严肃,手指怒江:“行李在对岸,你还得横扫一次。”
   赵敏直眉瞪眼地看了我们一眼,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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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楼主| 发表于 06-8-10 23:30:39 | 只看该作者
自己看吧,更新到了这里。
http://www1.tianya.cn/new/Tianya ... mp;idArticle=54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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