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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般若白莲 于 10-8-30 18:06 编辑
书法理论<12>[唐·欧阳询·八诀]
[唐·欧阳询·八诀]
丶[点]如高峰之坠石。
L[竖弯钩]似长空之初月。
一[横]若千里之阵云。
丨[竖]如万岁之枯藤。
[斜钩]劲松倒折,落挂石崖。
?[横折钩]如万钧之弩发。
丿[撇]利剑截断犀象之角牙。
ㄟ[捺]一被常三过笔。
澄神静虑,端己正容,秉笔思生,临池志逸。虚拳直腕,指齐掌空,意在笔前,文向思后。分间布白,勿令偏侧。墨淡则伤神彩,绝浓必滞锋毫。肥则为钝,瘦则露骨,勿使伤于软弱,不须怒降为奇。四面停匀,八边具备,短长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欹正。筋骨精神,随其大小。不可头轻尾重,无令左短右长,斜正如人,上称下载,东映西带,气宇融和,精神洒落,省此微言,孰为不可也。
[唐·欧阳询·传授诀]
每秉笔必在圆正,气力纵横重轻,凝思静虑。当审字势,四面停均,八边俱备;长短合度,粗细折中;心眼准程,疏密被正。最不可忙,忙则失势;次不可缓,缓则骨痴;又不可瘦,瘦当枯形,复不可肥,肥即质浊。细详缓临,自然备体,此是最要妙处。贞观六年七月十二日,询书付善奴授诀。
[唐·欧阳询·用笔论]
有翰林善书大夫言于寮故无名公子曰:“自书契之兴,篆隶滋起,百家千体,纷杂不同。至于尽妙穷神,作范垂代,腾芳飞誉,冠绝古今,惟右军王逸少一人而已。然去之数百年之内,无人拟者,盖与天挺之性,功力尚少,用笔运神,未通其趣,可不然欤?”公子从容敛衽而言曰:“仆庸疏愚昧,禀命轻微,无禄代耕,留心笔砚。至如天挺、功力,诚加大夫之说。用笔之趣,请闻其说。”大夫欣然而笑曰:“此难能也,子欲闻乎?”公子曰:“予自少及长,凝情翰墨,每览异体奇迹,未尝不循环吟玩。抽其妙思,终日临仿,至于皓首而无退倦也。”
“夫用笔之法,急捉短搦,迅牵疾掣,悬针垂露,蠖屈蛇伸,洒落萧条,点缀闲雅,行行眩目,字字惊心,若上苑之春花,无处不发,抑亦可观,是予用笔之妙也。”
公子曰:“幸甚:幸甚:仰承馀论,善无所加。然仆见闻异于是,辄以闻见便耽玩之。奉对大贤座,未敢抄说。”大夫曰:“与子同寮,索居日久,既有异同,焉得不叙?”公子曰:“向之造次,滥有斯言,今切再思,恐不足取。”大夫曰:“妙善异述,达者共传,请不秘之,粗陈梗概。”公子安退位逡巡,缓颊而言曰:“夫用笔之体会,须钩粘才把,缓绁徐收,梯不虚发,斫必有由。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壮则口吻而口口,丽则绮靡而消遒。若枯松之卧高岭。类巨石之偃鸿沟。同鸾凤之鼓舞,等鸳鸯之沉浮。仿佛兮若神仙来往,宛转兮似兽伏龙游。其墨或洒或淡,或浸或燥,遂其形势,随其变巧,藏锋靡露,压尾难讨,忽正忽斜,半真半草因。唯截纸棱,撇娘密绍,务在经实,无令怯少。隐隐轸轸,譬河汉之出众星,昆冈之出珍宝,既错落而灿烂,复逯连而掃撩。方圆上下而相副,绎络盘桓而围绕。观寥廓兮似察,始登岸而逾好。用笔之趣,信然可珍,窃谓合乎古道。”
大夫应声而起,行吟而叹曰:夫游畎浍者,讵测溟海之深;升培塿者,宁知泰山之峻。今属公子吐论,通幽洞微,过钟、张之门,入羲、献之室,重光前哲,垂裕后昆。中心藏之,盖棺乃止。”公子谢曰:“鄙说疏浅,未足可珍,忽枉话言,不胜惭惧。”
[唐·欧阳询·三十六法]
排叠:字欲其排叠疏密停匀,不可或阔或狭,如“壽”、“藁”、“畫”、“竇”、“筆”、“麗”、“羸”、“爨”之字,“系”旁、“言”旁之类,《八诀》所谓“分间布白",又曰“调匀点画”是也。高宗《唱法》所谓“堆垛”亦是也。
避就:避密就疏,避险就易,避远就近,欲其彼此映带得宜。又如“廬”字,上一撇既尖,下一撇不当相同;“府”字一笔向下,一笔向左;“逢”字下“辶”拔出,则上必作点,亦避重叠而就简径也。
顶戴:字之承上者多,惟上重下轻者,顶戴,欲其得势,如“曡”、“壘”、“藥”、“鸞”、“驚”、“鹭”、“鬐”、“聲”、“醫”之类,《八诀》所谓斜正如人上称下载,又谓不可头轻尾重是也。
穿插:字画交错者,欲其疏密,长短、大小匀停,如“中”、“弗”、“井"、“曲"、“册"、“兼"、“禹"、“禹"、“爽"、“爾"、“襄"、“甬"、“耳"、“婁"、“由"、“垂"、“車"、“無"、“密"之类,《八诀》所谓四面停匀,八边具备是也。
向背:字有相向者,有相背者,各有体势,不可差错。相向如“非"、“卯"、“好"、“知"、“和"之类是也。相背如“北"、“兆"、“肥"、“根"之类是也。
偏侧:字之正者固多,若有偏侧、欹斜,亦当随其字势结体。偏向右者,如“心"、“戈"、“衣"、“幾"之类;向左者,如“夕"、“朋"、“乃"、“勿"、“少"、“厷"之类;正如偏者,如“亥"、“女"、“丈"、“父"、“互"、“不"之类。字法所谓偏者正之,正者偏之,又其妙也。《八诀》又谓勿令偏侧,亦是也。
挑¤:字之形势,有须挑¤者,如“戈"、“弋"、“武"、“九"、“气"之类;又如“献"、“励"、“散"、“断"之字,左边既多,须得右边¤之,如“省"、“炙"之类,上偏者须得下¤之,使相称为善。
相让:字之左右,或多或少,须彼此相让,方为尽善。如“马"旁、“糹"旁、“鸟"旁诸字,须左边平直,然后右边可作字,否则妨碍不便。如“羉[上无四]"字,以中央“言"字上画短,让两“糹"出;如“辦"字,其中近下,让两“辛”出;如“鸥”、“鶠”、“驰"字,两旁俱上狭下阔,亦当相让;如“呜"、“呼”字,“口”在左者,宜近上,“和"、“扣"字,“口”在右者宜近下,使不防碍,然后为佳,此类严也。
补空:如“我”、“哉"字,作点须对左边实处,不可与“成"、“戟”、诸“戈',字同。如“袭”、“辟',、“餐',、“赣',之类,欲其四满方正也,如《醴泉铭》“建"字是也。
覆盖:如“宝”、“容”之类,点须正,画须圆明,不宜相著,上长下短。
贴零:如“令"、“今"、“冬"、“寒"之类是也。 粘合:字之本相离开者,即欲粘合,使相著顾揖乃佳,如诸偏旁字“卧”、“鉴”、“非”、“门”之类是也。
捷速:如“凤"、“风”之类,两边速宜圆¤,用笔时左边势宜疾,背笔时意中如电是也。
满不要虚:如“园"、“圃”、“图"、“国”、“回"、“包"、“南”、“隔”、“目”、“四"、“勾”之类是也。
意连:字有形断而意连者,如“之”、“以"、“心"、“必”、“小”、“川"、“州”、“水”、“求"之类是也。
覆冒:字之上大者,必覆冒其下,如“雲"头、“穴"、“宀”、“榮字头”头,“奢”、“金"、“食"、“夅”、“巷”、“泰”之类是也。
垂曳:垂如“都”、“鄉”、“卿”、“卯”、“夅"之类,曳如“水"、“支”、“欠"、“皮"、“更”、“辶”、“走"、“民”、“也"之类是也。
借换:如《醴泉铭》“祕”字就“示”字右点,作“必"字左点,此借换也。《黄庭经》“¤”字,“¤”字,亦借换也。又如“靈,,字,法帖中或作“¤”、或作“小",亦借换也。又如“蘇”之为“蘓”、“秋”之为“秌",“鹅”之为“¤[上我下鸟]”,为“¤[左鸟右我]”之类,为其字难结体,故互换如此,亦借换也,所谓东映西带是也。
增减:字有难结体者,或因笔画少而增添,如“新"之为“¤”、“建”之为“¤”,是也。或因笔画多而减省,如“曹"之为“¤”、“美”之为“¤"。但欲体势茂美,不论古字当如何书也。
应副:字之点画稀少者,欲其彼此相映带,故必得应副相称而后可。如“龍”、“詩"、“讐”、“轉”之类,必一画对一画,相应亦相副也。
撑拄:字之独立者,必得撑拄,然后劲可观。如“可"、“下”、“永"、“亨"、“亭"、“宁"、“丁”、“手"、“司"、“卉',、“草"、“矛”、“巾”、“千”、“予”、“于”、“弓”之类是也。
朝揖:凡字之有偏旁者,皆欲相顾,两文成字者为多,如“邹”、“谢”、“锄”、“储”之类,与三体成字者,若“讐”、“斑”之类,尤欲相朝揖,《八诀》所谓迎相顾揖是也。
救应:凡作字,一笔才落,便当思第二、三笔如何救应,如何结裹,《书法》所谓意在笔先,文向思后是也。
附离:字之形体,有宜相附近者,不可相离,如“形”、“影”、“飛"、“起”、“超”、“饮”、“勉”,凡有“文”、“欠”、“支"旁者之类,以小附大,以少附多是也。
回抱:回抱向左者如“曷"、“丐"、“易"、“¤"之类,向右者如“艮"、“鬼"、“包"、“旭”、“它"之类是也。
包裹:谓如“园"、“圃”打圈之类四围包裹者也;“向"、“尚",上包下,“幽"、“凶"、下包上;“匮”、“匡",左包右;“旬"、“匈",右包左之类是也。 却好:谓其包裹斗凑不致失势,结束停当,皆得其宜也。
小成大:字以大成小者,如“门",“辶”下大者是也。以小成大,则字之成形及其小字,故谓之小成大,如“孤"字只在末后一“\[捺]",“宁”字只在末后一“]",“欠”字一拔,“戈"字一点之类是也。 小大成形:谓小字大字各字有形势也。东坡先生曰:大字难于结密而无间,小字难于宽绰而有余,若能大字结密,小字宽绰,则尽善尽美矣。
小大 大小:《书法》曰,大字促令小,小字放令大,自然宽猛得宜。譬如“日"字之小,难与“国"字同大,如“一"字“二"字之疏,亦欲字画与密者相间,必当思所以位置排布,令相映带得宜,然后为上。或曰:“谓上小下大,上大下小,欲其相称。"亦一说也。
左小右大:此一节乃字之病,左右大小,欲其相停,人之结字,易于左小而右大,故此与下二节,著其病也。
左高右低 左短右长:此二节皆字之病。不可左高右低,是谓单肩。左短右长,《八诀》所谓勿令左短右长是也。
褊:学欧书者易于作字狭长,故此法欲其结束整齐,收敛紧密,排叠次第,则有老气,《书谱》所谓密为老气,此所以贵为褊也。
各自成形:凡写字欲其合而为一亦好,分而异体亦好,由其能各自成形故也。至于疏密大小,长短阔狭亦然,要当消详也。
相管领:欲其彼此顾盼,不失位置,上欲覆下,下欲承上,左右亦然。
应接:字之点画,欲其互相应接。两点者如“小"、“八"、“忄"自相应接;三点者如“糹"则左朝右,中朝上,右朝左;四点如“然"、“無"二字,则两旁二点相应,中间接又作灬亦相应接;至于丿、\[捺]、“水"、“木"、“州"、“無"之类亦然。
已上皆言其大略,又在学者能以意消详,触类而长之可也。
[唐·虞世南·书旨述]
客有通元先生,好求古迹,为余知书启之发源,审以臧否。曰:“余不敏,何足以知之。今率以见闻,随纪年代,考究兴亡,其可为元龟者,举而叙之。古者画卦立象,造字设教。爱置形象,肇乎仓史。仰观俯察,鸟迹垂文。至于唐、虞,焕乎文章,畅于夏、殷,备乎秦、汉。洎周宣王史史籀,循科斗之书,采仓颉古文,综其遗美,别署新意,号曰籀文,或谓大篆。秦丞相李斯,改省籀文,适时简要,号曰小篆,善而行之。其仓颉象形,传诸典策,世绝其迹,无得而称。其籀文、小篆,自周、秦以来,犹如参用,未之废黜。或刻以符玺,或铭于鼎钟,或书之旌钺,往往人间时有见者。夫言篆者,传也。书者,如也。述事契誓者也。字者,孳也,孳乳浸多者也。而根之所由,其来远矣。”
先生曰:“古文籀篆,曲尽而知之,愧无隐焉。隶、草攸止,今则未闻,愿以发明,用祛昏惑。”曰:“至若程邈隶体,因此罪隶,以名其书,朴略微奥,而历祀增损,亟以湮沦。而淳、喜之流,亦称传习,首变其法,巧拙相沿,未之超绝。史游制于急就,创立草藁,而不之能;崔、杜析理,虽则丰研,润色之中,失于简约。伯英重以省繁,饰之銛利,加之奋逸,时言草圣,首出常伦。钟太傅师资德升,驰骛曹、蔡,仿学而致一体,真楷独得精研。而前辈数贤,递相矛盾,事则恭守无舍,义则尚有理疵,未分贤明,失之断割。逮乎王廙、王洽、逸少、子敬,剖析前古,无所不工。八体六文,心揆其理;俯拾众美,会兹简易;制成今体,乃穷奥旨。”
先生曰:“放戏!三才审位,日月烛明,固资异人,一敷而化,不然者何以臻妙!无相夺伦,父子联联,轨范后昆。”先生曰:“书法玄微,其难品绘,今之优劣,神用无方,小学疑迷,惕然将寤。而旨述之义,其闻乎?”曰:“无让繁词,敢以终序。”
[唐·虞世南·笔髓论]
[叙体] 文字经艺之本,王政之始也。仓颉象山川江海之状,龙蛇鸟兽之迹,而立六书。战国政异俗殊,书文各别,秦患多门,约为八体,后复讹谬,凡五易焉,然并不述用笔之妙。及乎蔡邕、张、索之辈,钟繇、卫、王之流,皆造意精微,自悟其旨也。
[辨应] 心为君,妙用无穷,故为君也。手为辅,承命竭股肱之用故也。力为任使,纤毫不挠,尺寸有余故也。管为将帅,处运用之道,执生杀之权,虚心纳物,守节藏锋故也。毫为士卒,随管任使,迹不凝滞故也。字为城池,大不虚,小不孤故也。
[指意] 用笔须手腕轻虚。虞安吉云:夫未解书意者,一点一画皆求象本,乃转自取拙,岂成书邪!太缓而无筋,太急而无骨,横毫侧管则钝慢而肉多,竖管直锋则干枯而露骨。终其悟也,粗而能锐,细而能壮,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
[释真] 笔长不过六寸,捉管不过三寸,真一、行二、草三。指实掌虚。右军云:书弱纸强笔,强纸弱笔;强者弱之,弱者强之。迟速虚实,若轮扁斲轮,不疾不徐,得之于心,应之于手,口所不能言也。拂掠轻重,若浮云蔽于晴天;波撇勾截,若微风摇于碧海。气如奔马,亦如朵钩,轻重出于心,而妙用应乎手。然则体若八分,势同章草,而各有趣,无问巨细,皆有虚散,其锋圆毫口,按转易也。岂真书一体,篆、草、章、行、八分等,当覆腕上抢,掠毫下开,牵撇拨赲,锋转,行草稍助指端钩距转腕之状矣。
[释行] 行书之体,略同于真。至于顿挫盘礡,若猛兽之搏噬;进退钩距,若秋鹰之迅击。故覆笔抢毫,乃按锋而直行,其腕则内旋外拓,而环转纾结也。旋毫不绝,内转锋也。加以掉笔联毫,若石口玉瑕,自然之理。亦如长空游丝,容曳而来往;又以虫网络壁,劲而复虚。右军云:“游丝断而能续,皆契以天真,同于轮扁。”羲之又云:“每作一点画,皆悬管掉之,令其锋开,自然劲健矣。”
[释草] 草即纵心奔放,覆腕转蹙,悬管聚锋,柔毫外拓,左为外,右为内,起伏连转,收揽吐纳,内转藏锋也。既如舞袖,挥拂而萦纡;又若垂藤,樛盘而缭绕。蹙旋转锋,亦如腾猿过树,逸蚪得水,轻兵追虏,烈火燎原。或体雄而不可抑,或势逸而不可止,纵于狂逸,不违笔意也。羲之云。:透嵩华兮不高,逾悬壑兮能越,或连或绝,如花乱飞;若雄若强,逸意而不相副,亦何益矣。但先缓引兴,心逸自急也,仍接锋而取兴,兴尽则已。又生口锋,任毫端之奇,象兔丝之萦结,转剔刓角多钩,篆体或如蛇形,或如兵阵,故兵无常阵,字无常体矣;谓如水火,势多不定,故云字无常定也。
[契妙] 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达性通变,其常不主。故知书道玄妙,必资神遇,不可以力求也。机巧必须心悟,不可以目取也。字形者,如目之视也。为目有止限,由执字体既有质滞,为目所视远近不同,如水在方圆,岂由乎水?且笔妙喻水,方圆喻字,所视则同,远近则异,故明执字体也。字有态度,心之辅也;心悟非心,合于妙也。且如铸铜为镜,非匠者之明;假笔转心,非毫端之妙。必在澄心运思至微至妙之间,神应思彻。又同鼓瑟轮音,妙响随意而生;握管使锋,逸态逐毫而应。学者心悟于至道,则书契于无为,苟涉浮华,终懵于斯理也。
[宋·米芾·海岳名言]
历观前贤论书,征引迂远,比况奇巧,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是何等语?或遣辞求工,去法逾远,无益学者。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唯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长处,总而成之。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江南吴皖、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古意盎然,我儿尹仁大隶题榜与之等。又幼儿尹知代我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辨。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云:“每小简可使令嗣书。”谓尹知也。
老杜作《薛程慧普寺》诗云:“郁郁三大字,蛟龙发相缠。”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横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由是论之,古无真大字明矣。
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真字甚易,唯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匀,其势活也。
字之八面,唯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丁道护、欧、虞笔始匀,古法亡矣。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自柳世始有俗书。
唐官诰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开元以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开元以前古气,无复有矣。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浩大小一伦,犹吏楷也。僧虔、萧子云传钟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徐浩为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唯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俗之差,乃知颜出于褚也。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与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箍气,颜杰思也。柳与欧为丑怪恶札祖,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筋骨之说出于柳,世人但以怒张为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提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乃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折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虽真有飞动之势也。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欧、虞、褚、柳、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李邕脱子敬体,乏纤浓;徐浩晚年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时《婺州碑》也。《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研媚,此自有识者知之。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御史萧诚书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馀皆不及矣。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有真迹。自“颠沛”字起,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帖乃秀润生,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皆字病也。
“少成若天性,习惯若自然”,兹古语也。吾梦古衣冠人授以折纸书,书法自此差进,写与他人都不晓。蔡元长见而惊曰:“法何太遽异耶?”此公亦具眼人。章子厚以真自名,独称我行草,欲我书如排算子,然真字须有体势乃佳尔。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尹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我书多。小儿作草书,大段有意思。
智永砚成臼,乃能到右军。若穿透,始到钟、索也。可不勉之!
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因思苏之才《恒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为天下法书第一。
半山庄台上多文公书,今不知存否?文公学杨凝式书,人鲜知之,余语其故,公大赏其见鉴。
金陵幕山楼隶榜,乃关蔚宗二十一年前书,想六朝宫殿榜皆如是。
[清·刘熙载·书概]
圣人作《易》,立篆以尽。意,先天,书之本也:篆,后天,书之用也。
书之有隶生于篆,如音之有微生于宫。故篆取力气长,隶取势险节短,盖运笔与奋笔之辩也。 正书居静以洽动,草书居动以洽静。
书要兼备阴阳二气。大凡沈著屈郁,阴也;奇拔豪达,阳也。
高韵深情,坚质浩气,缺一不可以为书。
怪石以丑为美,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一丑字中丘壑未易尽言。
学书者始由不工求工,继由工求不工。不工者,工之极也。
书家一尚熟,而熟有精粗深浅之别,楷能用生为熟。熟乃可贵自世之轻俗滑易当之,而真熟亡矣。
篆尚婉而通,南帖似之;隶欲精而密,北碑似之。
北书以骨胜,南书以韵胜然北自有北之韵,南自有南之骨也。唐太宗论书曰:“吾之所为,皆先作意,是以果能成。”虞世南作《笔髓》,其一为《辩煮》,盖书虽重法,然意乃法之所受命也。
东坡论吴道子画“出新煮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推之于书,但尚法度与豪放,而无新意妙理,末矣。
它书,法多于意;草书,意多于法。故不善言草者,意法相害,善言草者,意法相成。
[清·康有为·广艺舟双楫]
变者,天也。
吾谓书莫盛于汉,非独其气体之高,亦其变制最多,牢百代。杜度作草,蔡邕作飞白刘德升作行书,皆汉人也。晚季变真楷,后世莫能外,盖体制至汉,变已极矣。
北碑当魏世,隶、楷错变,无体不有,综其大致,体庄茂而者以逸气,力沉着而出以涩笔,要以茂密为宗,当汉末至此百年,今古相际,文质斑。当为今之隶之极盛矣。
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旬辉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醋足,八曰骨法铜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
今日欲尊帖学,则翻之已怀,不得不尊碑:欲尚唐碑,则磨之已坏,不得不尊南、北朝碑。尊之者,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人,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变宜于尊乎!
综而论之,书学与洽法,势变略同,周以前为一体势,汉为一体势。魏晋至今为一体势,皆千数百年一变,后之有变可以前事验之也。
[南北朝·萧衍·答陶隐居论书]
夫运笔邪则无芒角,执笔宽则书缓弱,点掣短则法臃肿,点掣长则法离澌,画促则字势横,画疏则字形慢;拘则乏势,放又少则;纯骨无媚,纯肉无力,少墨浮涩,多墨笨钝,比并皆然。任之所之,自然之理也。若抑扬得所趣舍无为;值笔连断,触势峰郁;扬波折节,中规合矩;分简下注,浓纤有方;肥瘦相和,骨力相称。婉婉暧暧,视之不足;棱棱凛凛,常有生气,适眼合心,便为甲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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