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接力

sophie1986

大年初一，二姨从老家县城抱来一个遭遗弃的女婴，一路奔波送至内蒙的远房阿姨家。这位阿姨一年前刚刚经历丧女之痛，生活从此跌入万丈深渊。重新抚养一个新的生命，或许能聊慰她凄苦荒寒之心。
我还记得一年多前得知她的女儿（一个长我一岁的表姐）死讯的情形。虽然是远房亲戚，又素未谋面，然而这样一个20岁出头的花季年龄的女孩，过早地被死神夺取了鲜活的生命，不由让人感到揪心的伤痛和无尽的叹惋。那时的我，正陷于各种困顿与无奈的泥潭而不能自拔，深感生活负轭之艰难，理想之翼如受千重镣铐而无法挣脱。我常自问生命是否已成为一种惯性前行而无乐趣可言，她的死讯，犹如警钟之轰然作响，犹如一记耳光掴于脸上。
听家人说，表姐是一个极上进且热爱生活之人，她先天患有红斑狼疮，与病魔搏斗20余年，最终还是难逃命数之劫。身患重疾的人总是异乎常人的表现出对生命的热忱。医生早已宣判了他们生命的死缓，十年，二十年，他们深知自己生命旅途的短暂，也许还未来得及领略千岩万壑的沿途风景就被迫中途下车；生命之火扬焰高飞之时即被无情地掐灭；娇嫩的花蕾刚刚拆放就零落成尘。朝菌不只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生命于她，没有春华秋实的完整，所以她才加倍认真投入生活，吮吸庸常生活中的每一滴快乐，要活就活得炽烈，活得绚烂，捡拾每一枝断柯，去燃烧生命的熊熊之火。她没有时间去哀愁，去嗟怨，这些是她支付不起的奢侈品啊。
当二姨和三姨去呼和浩特探望她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但还是和大家一起去了坝上草原。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她，依旧是语笑嫣然。当她说起大学毕业后一定要去用激光除去脸上的雀斑时，在座之人无不动容哽咽，她的母亲扭过脸去强忍住泪水，因为大家都知道她已等不到大学毕业那一天。少女的爱美之心并未罩上死亡的阴影，艳阳朗照，芳草连天，还有什么比良辰美景之中听到死神地丧钟更酷烈呢？
之后表姐的病情一路恶化，以至耳聋目瞽，脏器衰竭，靠昂贵的点滴维系枯脆欲断的生命。当大姨去医院探望她时，她已不能说话，最后留下的一行字是：
“大姨，你别担心，我有信心，我一定能活！”
读罢，大姨不禁泪如雨下，哀恸欲绝。如此坚强乐观的女孩，即使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还不忘抚慰他人。大家眼睁睁地看着美好的生命从她身体里流走，微弱的气息如游丝散尽，艰难的心脏停止了搏动。
正月十五，我们一家人驱车前往呼和浩特，为新生命的降临道喜祝贺。孩子未满月，遵循旧习俗我和弟弟被禁止踏入婴儿房。可我依然能想见那嘹亮的婴啼一定划破了笼罩着个家庭的愁云惨雾。阿姨冰封已久的脸上重绽笑容。她笃信这个婴孩是表姐投胎转世，再续尘缘。因此将孩子视为己出，疼爱得一刻也舍不得离开。我的眼眶再一次濡湿了，愿逝者安息，愿生者健康成长，这是一场生命的接力，新生儿结过姐姐留下的接力棒，去延续姐姐过早中断的生命。
其实对我们这些生者而言有何尝不使如此呢？当看到生命衰危之人紧紧抱住生命的虬根，即便是一点星星之火也倔强着不肯熄灭，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坐跌长谈，颓靡自伤呢？其实生命对每个人来说都有期限，只不过因为它的未知，我们便自以为它遥遥无期，可以毫不吝惜地挥霍青春，任时光从指隙潺潺流去而浑然不觉。我们常抱怨命运不公，稍不如意就摆出身世凄凉的架子，殊不知自己向生活索要过多，生命本身就是最大的馈赠。
所以，让我们好好地活着，快乐地活着，即使汩没风沙，尘土满面，也要活得有尊严。“生命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是早逝者的遗言。把种种苦难踩在脚下，抛在身后，用笑容喝退风刀霜剑。因为我们不仅为自己而活，还为逝者而活，续写他们未来得及写完的华彩诗篇。

开心小倩

感动啊，人活着真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有很多角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