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2007-01-02 12:28
我叫红豆，出生于1982年1月25日。妈妈对我说，我出生的那一天，漫天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
那天，姐姐跑进产房，兴奋地掰开我的小手，告诉妈妈，小妹妹的掌心有一粒红色的胎记。那样子，像极了一粒红豆。
十七岁以前，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因为除了疼我爱我爸爸妈妈，还有大我五岁的姐姐给我无微不至的照顾。
姐姐是很优秀的姐姐：会写一手好文章，永远的全年级第一，重点中学毕业，顺理成章地考进了这座城市最负盛名的大学。
长大了，别人就会拿我跟姐姐比，好比还没完工的工艺品，前面就有个现成的样子，只要顺着那个样子精心雕琢就行了。
爸爸妈妈总是说，豆豆，要象你姐姐一样。
我只能淡淡地一笑，继续吃我没吃完的冰淇淋。
其实我是一个懒散的孩子，穿宽大的衣服，留齐耳的短发。上课的时候，用手拖住下巴，透过玻璃望着窗外，然后开始漫无边际的神游。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老师已经站在旁边，一张愤怒的脸。想拿起书来装模作样，同桌却拽拽我的衣袖，说我翻错了页数。
姐姐如果是埃及女皇，我只能算个丑小鸭。
姐姐读大学的时候，学校离家很近。到了周末，姐姐会买一盘好听的CD回来。晚上，我就钻进姐姐的被窝，我和姐姐一人塞一只耳机，脑袋紧挨着脑袋，温暖地听CD里面柔美的旋律，有时听着听着睡着了，连机子也忘记关。妈妈会在半夜里进来，帮我们关掉CD，掖掖被，再小声地呢喃一句：两个疯丫头。
姐姐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西藏，想去踏一踏那片圣洁的土地。她说总有一天，会带着我，和她一起去实现心中的梦想。
我心里很感动，握着姐姐温热的手，想我们是永远也不会分开的。
但是，我错了。十七岁那年，姐姐出嫁了。大学一毕业，她就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她大学交往四年的男朋友。那时我读高二。
姐姐结婚的那天，天气并不好，灰灰的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姐姐在镜子前面试婚纱，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幸福地微笑，转过身来，问我：豆豆，姐姐今天好看吗？
我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我肯定，姐姐是这座城市最美丽的新娘；但是，再不会有人带我去西藏了。姐姐的梦想永远只是一个梦想。
我是姐姐的伴娘，迎亲的时候，我坐在姐姐的旁边。汽车一开动，我就感到姐姐宽阔而又柔软的裙摆，在我的腿上摩娑，痒痒的。我静静地坐着，头抵住车窗，看见零零落落的雨点打湿玻璃，潮湿的空气一如我潮湿的心情。
姐夫一张娃娃脸，平头，干净利索的感觉。姐姐下车的时候，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一下，姐夫急忙伸手去扶，我在一旁愤怒地瞪着那双手，细长匀净，轻而易举地把我美丽的姐姐从我的身边夺走。
我恨姐夫，并且从不掩饰我对他的厌恶。
我从不当面叫他姐夫，遇到了，便冷冷地看他一眼，背过脸去，双手插进口袋，一边满不在乎地吹起口哨。
他给我买大包大包的零食，我当着他的面，一袋袋扔进垃圾桶里，并大声宣布：我最讨厌吃这些哄女孩子的零食。
姐夫那张好看的娃娃脸上时常凝结着尴尬的笑容。
爸爸妈妈责怪我太任性，我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间，大声地放起摇滚乐。
他还是不灰心，为了讨好我，去上海出差时，特意买裙子送给我。那条紫色的连衣裙为我赢得了“紫衣妹妹”的雅号，我看得懂班上那些女孩子眼中的嫉妒，我心里得意极了。
我心中对姐夫的仇恨也在一点一点地烟消云散。不得不承认，我是一个很虚荣的女孩。
那段时间，学校的乐队要准备演出。我每天晚上都抱着吉他，坐在家里的天台上，看着满天的星空，疯狂地弹，弹到手指流出血来。晚上，天台上的风很大，天气很冷，有风灌进领口，我就在风中，自己把自己拥在怀里。
后来，姐姐去北京出差，作一个长篇的新闻报道。她很能干，不到一年，就当上了主编。
爸爸妈妈心疼姐夫，让他中午来家里吃饭。他每天中午吃了饭都要趴在桌上睡一会，让我去上学之前叫醒他。他的睡象可爱极了，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拿一个毛茸茸的小玩意儿蹭在他的鼻子上，一边撒娇地拉他：快起来，小懒猪。有一次，还没等我拿出小玩具逗他，他就突然地抓住我的手，反剪在背后，吹口气，呵我的痒痒；一边得意地说，小丫头，看你再使坏。我笑得蹲在地上，忽然很开心地想，姐夫那张娃娃脸其实蛮可爱的。
高考的雷声隆隆地越来越近了。爸爸妈妈对我的学习也催得越来越紧。每天看着那些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功课，我厌烦透了。有时候，晚上放学一回家，我就扔掉书包，累得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妈妈对姐夫不停地抱怨：说我总是这么懒散，不知道好好用功。我听了有些不快，把筷子含在嘴里，使劲地咬，咬得牙齿涩涩的疼。
姐夫回头对我笑：小丫头，压力很大吧？不如周末去打篮球吧，放松放松？
到了周末，姐夫果然抱着篮球来找我。他脱掉了平时的一身西装革履，换上宽大的运动服，显得年轻而又精神。
我们在楼下的篮球场上打篮球，姐夫打得很专业，运球、投篮，百发百中。我听见篮球在球框四周滚动，扑通一声落进框里，就会高兴地蹦起来，大声地欢呼。姐夫运着球跑过来和我击掌，天很蓝，我们的掌声在蓝天下格外愦唷?br>玩累了，我们席地坐在篮球架下。天边有一道金红的晚霞，亲吻着慢慢下沉的落日。姐夫漫不经心地抽烟，我就滔滔不绝地跟他说我们的乐队、烦人的高考、班上的帅哥美女和他们昙花一现的恋情。
姐夫静静地听我讲，偶尔偏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指间的烟烧了一半，他低下头，弹一弹烟灰。发觉姐夫那双细长匀净的手，其实美得很细节。
晚上，我依然在天台上弹吉他，只是心里不再感到寒冷，满天的星斗，一粒粒全都变成姐夫的样子，那张好看的娃娃脸，静静对我笑。
姐夫还是每天中午都来家里吃饭，只是他看我的眼神有了某种变化。妈妈坐在藤椅上，一边织毛衣，一边慢悠悠地问我：豆豆，乐队演出是哪一天？
“十四号”我听见我的声音和姐夫的碰撞在一起。我的心头一颤，一抬头，正遇上他笔直的目光。那一刻，我开始明白，有一根牢固的丝线，栓在他和我的心底，哪天这条丝线不幸碰断，我和他恐怕都会流血不止。
妈妈还在旁边不停地唠叨：演出完了要好好用功，要像你的姐姐一样……然而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眼里、心里，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姐夫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演出的日子终于到了，那天我为自己化了很浓的妆，穿着姐夫送给我的美丽的连衣裙。
乐队的人都在舞台的台前台后忙碌等待，期待着这场演出可以盛大地进行。
还有两个小时，还有一个小时，空气里全都是激动而又紧张的气氛。
忽然有一个老师满脸严肃地走进来，把队长叫了出去。大家都疑惑地望着门外。
后来，队长垂着头走进来，有些哽咽地说：“取消了……演出取消了……”
为什么？有人不服气地质问。
队长忽然圆睁着眼说：“老师回来了，不肯批，以前那是学生干部批的，不算数；还说什么我们写的歌词太过颓废，这些混蛋！”说完，有拳头重重砸在墙上的声音，沉闷的声音犹如我的心在急速下沉。
一阵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沉静之后，我听见有人向台下砸东西，新买的鼓，被狠狠地仍下去，在地下弹了几下，扑通扑通滚向门口。很多人都在高声咒骂。
我抱着心爱的吉他就疯狂地往外跑。
我没有哭，我只是觉得心很疼，我顾不上一路行人诧异的目光。
上楼，很高的楼层——6楼。在新漆的防盗门前面停下，我捂着胸，大口大口喘气。
开门的是姐夫，他好看的娃娃脸上写满疑惑。
后来，我只记得自己坐在沙发上，哭诉着自己所有的委屈，眼泪终于流出来，酣畅淋漓。
后来，我只记得姐夫还是那样静静地听我说，只是偶尔递给我一两张纸巾。
姐夫慢慢地拨弄我的头发，那双手，美得很细节。
他的手又慢慢滑落，落在我的脸上，颈上，空气里全是温存的气息。
失落了语言，彼此只有息息相通的默契。
突然，他很用力地推开我。
他站起身，双手叉在腰间“不行，小妹，这不行！”
我还在哭，眼泪像泉水轻快涌出。我听见自己低沉地声音：“姐夫，我喜欢你。”
他没有回答，只是从衣架上取下外套，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前，有些激动地说：“小妹，你知道我爱你的姐姐，而且，你也爱她！”
门被用力地关上的声音，我望着天花板，吊灯都随之微颤。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个下午，只是一种疲乏的感觉，在全身漫无边际地扩散。
姐姐回来了，姐夫再不来家里吃饭。
高考近在眼前，我终于可以让自己静下来，好好读一读外语了。
那天妈妈在饭桌上忽然说，姐夫要去北方出差，去很长的一段时间。
我心里顿时冰凉，我连忙追问着，他什么时候走？
妈妈说他走的很仓促，下午的火车。
那天下午，我没有去上课。
公交车上人很少，我却坚持站着，然后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路边的梧桐一棵棵急速后退。我在心底默默祈祷：火车，先别开，请等我，请等着我！
拥挤的候车大厅，我在人群中像鱼一样穿行。
检票口开始检票，播音小姐甜美的声音在半空中飘荡。
姐夫正站在长长的队伍里，黑色的上衣，戴着墨镜，脚边放着沉甸甸的旅行箱。
我高声地喊：姐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脸上聚集。
他转过头，看到了我，嘴角轻轻地牵动了一下 。
我觉得自己有话要说，只是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一张口，眼泪忍不住先流下来。
他站在我的前面，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检票正式开始了，无数双凌乱的脚步向站台蜂拥。
姐夫拍拍我的肩膀，低声说：“小丫头，要好好念书啊！”
说完，提起那个旅行箱，消失在人群。
一切仿佛都停止了：检票口蜂拥的人群，候车室喧闹的声音，大幅的阳光从玻璃窗照射进来。
我蹲在地下，让所有的眼泪在这一刻尽情流淌。
曾经那么的喜欢王菲，感觉很空灵。
在冬日暖暖的午后，飘来她慵懒而又略带疲惫的声音，会莫名地感动。
“还没好好的感受……”
我问自己：为什么红豆熬的汤，熬出的注定还是这缠绵的伤痛？
她就对我说，因为红豆在水中缠绵地太久，所有的爱情都烂掉了。
隔着车窗，我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无言以对。
其实，如果时间再倒回到那一刻，我还是可以再默默地看一遍姐夫细长匀净的手指，弹一弹指间的烟灰。
落日与晚霞烂漫地让人心醉。
我去了外地上大学，答应了第一个向我提出交往的男孩。
窗外，漫天飘着大雪。
1月25日，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收到了姐夫从远方寄来的卡片。
“我从不后悔我们之间的退让”
我漠然地将卡片扔进抽屉。
只因为我是红豆，所以注定伤痛，注定一无所有。
阳光下，我摊开掌心，那个红色的胎记，象极了一粒红豆。 |
|
雷达卡
发表于 10-7-7 17:02:46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收藏
转播
分享
淘帖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发表于 10-7-10 15:42:12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