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速奔跑

食尚小米

2007-01-23 12:45
秦志明早晨起床的时候碰翻了一只墨水瓶。原本是紧挨台灯放着，并许多翻皱边角的杂志、缸底黑了一圈的水杯，和一只沾满烟头的烟灰缸一起，竖在低矮床头柜上。秦志明侧着半个身子坐在床上，看着深蓝色的液体，顺着桌角像丝线一样被一点点拉长，又像涨潮的江水般蔓延了整个房间。
盛丽翻了个身，肩膀动了动，不耐烦地小声嚷嚷着：“什么事？”秦志明从她的身体上跨过去，一只脚塞在拖鞋里，另一只脚在半空划了个圆弧，坐在床沿上，附和着：“没啥，墨水瓶翻了。”盛丽点点头，蒙着被接着睡，不一会儿，小声地打起酣来。
秦志明望着蒙头酣睡的盛丽，皱了皱眉头，不由得一阵厌恶。
对面是一家农贸市场，以往的每天早上，秦志明都会趴在窗台上，瞪着眼珠子，看那边挎着小篮的新媳妇，夹在人群里，浑圆的屁股。他有一种幻觉，一听见那边人生鼎沸的叫卖，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回到了十年以前的某个瞬间，大地还落满尘土，未来还显得迷茫、遥遥无期。可是，今天他没有。秦志明迅速穿好拖鞋，直奔厕所，他有个习惯，就是在厕所里蹲着吼两嗓子，顶多是摇滚、要么是王杰的苦情歌。接着是洗漱，支棱着一跟牙刷，在小嘴上下两排牙齿之间，咝咝赫赫地一阵猛力。
他正挥舞着牙刷一团欢喜之时，盛丽忽然出来了。她肩上耷拉着一块绿条毛巾，撩起一角来擦擦脸，一面絮絮叨叨地抱怨着：“急什么呀？有课啊？点名了？一大早起来就不得安生，一地的墨水，谁清理？”
秦志明望着她，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盛丽，也不是他所认识的某个女人，而是他从没见过，闻所未闻的一个女人。身体，身体，身体！可惜，她除去身体就一无所有的女人。
盛丽被他看得楞住了，扭过头来也看着他，扬起下巴问到：“看什么呀？你今天怎么了？”
秦志明以最快的速度，套上衣服，穿了鞋，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盛丽的嚷嚷声在身后虽然渐渐远去，却听得格外清晰：“急什么呀？催命鬼！”
秦志明一本书都没有带，晃动着两只胳臂，从后门口一条弯弯扭扭的小道走过去。一路上，全是卖早点的小吃摊，面馆的阿姨认得他，因为他和盛丽总在她那儿煮两碗面条带回去。盛丽嘴很刁，凡是和了荤汤的统统不要。用她的话说：“女人看身段，苗条是一切。”这会儿阿姨正冲着他笑，乐呵呵地预备了碗筷，正要请他进来，谁知，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径自走了过去，同样的气宇轩昂，无所畏惧。
盛丽端着一盆水，从房间里出来，又添些热水，搅匀了，挤一团洗面奶放在手心，看着腾腾的白汽慢慢散尽，她就可以在两边面颊上揉出泡沫，一圈圈四散在空气里。
不一会儿，秦志明到了教室，拣最后一桌坐下，教室里早已吵成一团，教授正站在讲台上，微微一笑。他刚坐下，黑林也来了，他风尘仆仆地进来，把书包甩在桌上，推推他的胳臂，冷笑着问：“哥们，终于记得来上课啦？”
又忽然间，教室里一片安静。秦志明听见教授嘶哑的声音，竟然念出了他的名字：“秦志明！”秦志明本能反应地站起来，高声答了句：“到！”台下一片哄笑。教授小心翼翼地推着自己的眼镜说：“这位同学，现在是课堂提问时间，这道题目的答案，你到底知不知道？”秦志明摇摇头，坐下了。
盛丽洗完脸，正哼着小曲，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照。忽然听见房间里，手机响了，她急急忙忙往房间里跑。又想起这一个礼拜都忘了换彩铃，梁静茹那破音乐都听腻了，催了秦志明好几次，偏没动静，心里一阵怨恨。“这个死鬼！”盛丽嘴里正骂着，一不留神脚下滑了一跤，整个儿撞到床角。
秦志明坐下了，教授却悠哉悠在地没打算上课，他合上书，晃着脑袋说：“我们有的学生就是这样，来大学完全是为了混，想想你们当初的理想，你们有多少人还抱着理想？”
放学的时候，秦志明没有回去，几个月来，他第一次没有直接回自己和盛丽的出租房，而是拉着黑林，要和他一起喝一杯。
黑林点了根烟，坐在秦志明的对面，透过薄薄的烟雾，仍旧是冷笑着：“哥们，你没事吧？被教授批了几句，就成这样？”
秦志明恹恹地问：“黑林，你说我干嘛要找盛丽？”
黑林呵呵地直乐：“这我怎么知道？”
秦志明含混地自言自语：“我TM地什么也不为，，我从来没喜欢过那个女人。其实，我找她全是因为我自卑！我怎么那么贱啊？看别人全找着了，我就非找不可？我算什么呀？”
黑林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地问到：“你小子，是不是看上别人了？”
秦志明没回答，只是忧心忡忡地说：“老子是有理想！老子怎么可能没理想？老子的理想是——”话说了半截，楞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还是恹恹地冒了句：“老子已经忘光了。”
几分钟以后，秦志明的手机响了，电话居然是面馆的阿姨打来的，只听她哆哆嗦嗦地说：“秦志明，你赶快回来吧，你女朋友出事了！”
秦志明打开家门，盛丽满脸都是血，门口有好几个邻居站着，缩着胳臂，啧啧地发出同情声。
“撞破了，也不知碰着哪儿了，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可能是头撞破了。”
“快送医院吧！”
秦志明抱着盛丽跑了出去，他喘着粗气，全身都是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来不及留心马路上一溜溜惊异的眼神，他感觉整座高楼都像蛇一样扭动起来。他莫名地想起和盛丽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的胴体，在灯下闪闪发亮，他抚摩着她光滑的肩膀，轻声地问她：“害怕吗？”
满街的人都看到一个男人抱着盛丽横穿马路，朝妇幼医院疯狂地奔跑。女人满脸是血，他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播放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
他又想起他抱着盛丽的肩膀像个白痴一样失声痛哭。那天盛丽把窗帘拉得很严密，他没有看到月光，却满脑子飘着梁静茹那首《城里的月光》。
“你不是第一次？”
“你很在乎吗？”
盛丽扭过脸去，右手拨弄着额前的几缕长发，绞在一起，狠狠地绞在一起。他听见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男人都一样！”
他冲进医院大门的时候，几个白褂子从他手里接过盛丽，放在担架上，急急地推了进去，他正要跟进去的时候，一个小护士拦住了他。
他来不及擦额的汗，手心还沾着盛丽的血。
“你是她什么人？”小护士拿支笔，准备记下点什么。
“恩？”
秦志明站在医院的大厅，一阵眩晕中，他搞不清自己和盛丽究竟有什么关系。他觉得他应该告诉她，她是他的女朋友。但他忽然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曾经她也像这样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吃饭、做爱。以后，她还要离她而去，再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吃饭、做爱……
“你是她什么人？”
“我……”
“你究竟是她什么人”小护士急了，两道柳眉几乎要倒竖起来。
“凶手。”
他释然了，跌坐在医院大厅的长廊里，大口大口地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