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词里的薄命红颜
□郭利
一部《全宋词》,洋洋洒洒万余篇,优美华章、名篇佳作数不胜数。可是,细细看去,都不及几个女作者留下的词作来得触目惊心、血泪交迸,让人肝肠寸断。这些女子之所以能够在全宋词中留下墨痕,不是因为才情,而是以自身的悲惨遭际见证了那个战乱的时代,发出了乱世红颜最是凄凉无奈、感人肺腑的声音。
公元1127年,金兵大举南侵,北宋都城汴梁沦陷。这一年在历史上叫做“靖康之变”。靖康之年覆灭了一个王朝,也改变了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这其中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女孩。
她是河南阳武县令蒋兴祖的女儿,她没有留下名字,人们只好称她为“蒋兴祖女”。阳武县在这一年同样落于金兵之手,县令蒋兴祖夫妇和儿子以身殉城,而他们的女儿被金兵掳掠北上。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眼看着父母亲人死难,国家沦亡,而自己,随着无数被俘的人群逶迤北去,前面等待的悲惨命运不问可知。辘辘车声不断,万种愁肠压迫着这个小姑娘,多少感伤多少绝望化作一首悲凉诗篇。在河北保定地界的雄州,她留下了一首“减字木兰花题雄州驿”:
朝云横渡。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故乡归路难。
这是一个凄凉的月夜吧,车声如水缓缓流,眼前只有白草黄沙,再无花香沁人。冷月如霜,人烟稀少,如此寂寞苍凉。仰天望,飞鸿已经南去,愁肠万种在心中,日夜煎熬,怎勘诉说。越来越向北了,那燕山已经越来越近了,想来这一生,再也回不去心爱的故乡了。永别了!我的故乡啊!
光阴流转,差不多一百年过去了,想来北去的蒋兴祖女早已是香魂飘渺了。可战争还没有结束,红颜女子的悲剧依然在上演。
公元1276年,蒙古兵锋直指临安,皇室出降,苟延残喘了一百多年的南宋灭亡。
又是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从贵妇到平民,又有多少女子见证了这段家国惨痛?明人陶宗仪《辍耕录》中记载了一个“徐君宝妻”的故事,留下了一曲华美苍凉的“满庭芳”:
她是岳州人徐君宝的妻子,在岳州被俘。元军主帅对这位美丽多才的女子甚是迷恋,在这押解的一路,几度欲非礼,但每一次都被她“以计脱”。这一天,蒙古人发出了最后通牒。徐妻早怀死志,从容说道:“俟妾祭谢先夫,然后乃为君妇不迟也。 ”蒙古主帅信以为真,听任她盛妆焚香,向南拜祭前夫。随后她题了一首《满庭芳》于壁上,投水而死。
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台舞榭,风卷落花愁。
清平三百载,典章人物,扫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梦魂千里,夜夜岳阳楼。
这是一首极富韵致的词,从繁华灿烂的江南起笔,为我们描摹出南宋一派风流旖旎的人文风光。你看那“绿窗朱户,十里烂银钩”的词句多么令人优美沉醉。然而,“一旦刀兵举”,在蒙古铁骑的席卷之下,所有的一切全都“风卷落花愁”了。下阕从国家命运转移到了自身遭际,不幸之中有幸,自己没有像千千万万被掳女子那样被带往荒渺的北方,无论如何此时还在南方。怀念心爱的丈夫,你在哪里啊?“空惆怅,相见无由”是啊,再也见不到了。而此时,自己也要赴难了。从今后,唯有千里梦魂相追,“夜夜岳阳楼”了。
转自:辽沈晚报在线阅读养心谷:http://epaper.lnd.com.cn/lswb/20101114/index.htm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