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种作家:蹩脚作家,好作家,大作家,他们的现实命运和未来命运各各不同。
蹩脚作家媚俗,媚雅,媚大众,媚权贵,不忠于自己的时代,更不忠于自己的良知,但现实命运最好,名利双收,满面春风,优裕奢华,但他没有未来。
好作家不媚俗,不媚雅,不媚大众,不媚权贵,忠于自己的时代,更忠于自己的良知,现实命运较好,名大于利,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的未来亦然。
大作家没有媚不媚的问题,也没有忠于不忠于的问题,仅仅听命于灵魂的呼唤,现实命运最差,无名无利,艰难困窘,潦倒不堪,但他有辉煌的未来。
蹩脚作家的结局是被三五年后的读者抛弃,但他的现实命运依然很好,因为蹩脚读者会追捧蹩脚作家。所以只要火过一把,大火的余光足够照亮他的余生,大火的余温足够他终生取暖——尽管过气之后,晚景颇为凄凉,不得不以阿Q之念自慰:老子(或老娘)先前阔过。
好作家的结局不是被三五年后的读者抛弃,而是被三五十年后的读者遗忘,遗忘并非抛弃,因为三五十午后会有。下一个时代的好作家出现,下一个时代的好作家代替了上一个时代的好作家。生命是有限的,读者能够用于阅读的时间也很有限,读者首先阅读伪一定是同时代的好作家。好作家尽管会被读者逐渐遗忘,但不会被历史遗忘。三五百年后,好作家依然在历史中占有一席之地,尽管不如大作家那样显赫,常常被历史简编本忽略。
大作家不仅会被历史记住,而且会被三五十年甚至三五百年后的读者记住,任何时代的读者尤其是好读者都会阅读大作家。大作家不仅是属于自己时代的好作家,而且是永远的好作家。大作家是超越时代的,由于超越时代而不专属于自己所在的特定时代,大作家常常得不到同时代读者认可。但这不能怪读者,读者迫切需要同时代的好作家,而不太需要超时代的大作家。
好作家与时代风云息息相关,与同时代读者同呼吸,共命运,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好作家值得同时代读者给予最高评价,致以最高敬礼。读者漠视同时代的超时代大作家,并非对大作家的不公平,因为读者并不漠视前一时代的大作家。大作家往往不能及身而见自己的荣耀。当大作家登上声誉的顶峰时,整脚作家早巳被读者彻底抛弃,好作家也已被读者逐渐遗忘。由于大作家不能亲自领奖,未来的读者只能到大作家的墓地去献花。大作家的在天之灵一定知道,所罗门王的全部宝藏,也抵不上这束鲜花的荣耀。
蹩脚作家说,历史对他不公平,因为他曾经有过无数读者,而且曾经无数次上台领奖。好作家说,现实对他不公平,因为蹩脚信家的现实命运比他好;未来也对他不公平,因为大作家的未来命运比他好。大作家说,现实对他不公平,因为他将拥有无数的未来读者,他将收到无数的鲜花。
其实一切都很公平,感到不公平的作家,心态不够好。蹩脚作家的心态永远不会好,好作家的心态时好时坏,大作家的心态通常是好的,因为他对未来充满自信。大作家偶尔也会心态不好,这不是因为突然失去了自信,而是因为他并非神仙,他和他的家人必须吃饭穿衣,他不能预支未来的荣誉买到今天的米,正如未来的鲜花不能插在他今天的花瓶里,尽管他早已闻到了穿越时空的芳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