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问题的中式求解

florazhangwy

文/朝西

　　90.5%或100%的可能，我们有病。

　　这不是骂人。根据WHO(世界卫生组织)统计，2001年全球完全没有心理疾病的人口比率仅为9.5%；按照心理学理论，每个人都必然会在某些阶段存在某种程度上的心理不健康。


　　越文明，病越深

　　流传在网络和纸媒体上的各种心理测试题，是时下人们半认真半玩笑地“认识自我”的方式之一。

　　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愿意为心理测试支付费用，在专家的指导下去更理智更科学地去探求“一个真实的自我”。据《北京青年报》报道，在北京大学一次大规模心理咨询会上，居然排起了长队。这个现象无疑说明了两件事：一是中国人对心理咨询的态度正在逐步端正起来；二是文明进步带给现代人的心理压力大到他们无法独自消化的地步，走出来是不得已的。

　　中山大学心理系副系主任、心理咨询研究中心负责人郭丽副教授很同意弗洛伊德早在几十年前的断言。这个被反对者评价为太悲观的论调认为，文明发展程度越高，人类的心理压力就越大。社会文明在不断进步，整个社会的分工越来越明确，这就要求人们的协作性和专业化程度越高，然而，一个努力参与社会的人的观念思维却是膨胀性地扩大，其需求欲望也就越大，当内心与外在社会的要求差距被不断拉大的时候，心理压力无疑会越来越大，各种心理疾病也就滋生起来。

　　对照心理学家阿尔波特归纳出的、学界最为认可的“心理机能成熟者”(即心理健康者)的6种特征，现代人谁能不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需要获得心理咨询的帮助？阿尔波特归纳出的这6种特征为：一、自我扩展的能力，即可以积极地参加各种活动。一个人对其实际活动和精神活动的参与性越高，其心理健康水平就越高。二、与他人关系融洽，具备对别人表示同情、亲密或爱的能力，对任何人都能表现出温暖、理解和亲近，容忍别人的不足与缺陷。三、有安全感，自信，不受消极情绪支配，能耐受挫折、恐惧和不安全的情绪冲击。四、具有现实的知觉，能够准确、客观地知觉现实，接受现实。五、自我意识良好，能准确把握自己的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并能调整其相互关系，也知道自己心目中的自己与别人眼中的自己之间的差异。六、有一致的人生哲学，有奋斗目标和人生哲学。

　　统计数字确实也让人乐观不起来。根据WHO2001年的统计资料，抑郁症目前已成为世界第四大疾患，以目前的增长速度推算，到2020年，它可能成为仅次于心脏病的人类第二大疾病。更严峻的是，患强迫症、焦虑症、疑病症和恐惧症等心理疾病的人数几乎每年都在和抑郁症争第一。这些心理疾病得不到有效疏导的话，最终会导致严重的精神病，甚至自杀。

　　处于经济高速发展的中国，人们的心理压力比起几年前也在骤然加大。根据中国卫生部发布的信息，1993年重症精神障碍患病率为1.337%，比1982年上升了近0.1%，自杀死亡率也达到了约为10万分之22.2。

　　好在现代文明在制造出心理疾病的同时，也造就了心理科学的诞生，自1879年心理学正式独立，人类的心理治疗方式逐步形成体系，并越来越有效。人们期望现代心理治疗手段能够改善越来越严峻的社会心理现状。

　　中国人缺乏心理“扶持者”

　　有人形容说：“美国成功人士的臂膀是由两个人扶持的，一个是法律顾问，一个是心理顾问。”法律顾问帮助美国人获得各种现实资源的保障，而心理顾问帮助美国人达到内心与外在的和谐。美国人就连拔牙怕疼，都要先找自己的心理医生咨询咨询。

　　西方人更怕自己的领导人心理出异常，总统的心理状况甚至不能成为隐私。从1972年开始，美国政府就特别设立了“总统心理健康委员会”作为白宫办事机构，专门为总统提供心理咨询，以便他能更好地为美国服务。所以，在“拉练门”新闻最张扬的日子里，美国人连克林顿服用“百优解”来缓解压力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老布什因竞选总统失败，接受了足足2个月的心理治疗更不是对手党派编出来的笑料。

　　据统计，美国现有临床心理医生、社会工作者和精神护理人员28万人，每百万人口就有550个心理学家，157个精神科医生，难怪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杜·舒尔兹称美国人是世界上“最自信、最讲究实际的人”。

　　对比之下，中国人的两只臂膀都缺乏扶持，且不说法律顾问，单看心理咨询业的数据就叫人揪心——据国家卫生部2001年公布的数字，中国每百万人口只有2.4个心理工作者，10个精神科医生。这还不去论工作者的专业素质是否达到了要求——众所周知，由于特殊的工作性质，心理工作者的专业素质和基本素质的要求都比较高。

　　心理机构和从业人员少，专业水平良莠不齐，固然是国家资金投入和普及程度的问题，但是，“中国病人”的态度也是重要的另一面。历来讳疾忌医的中国人对心理疾病尤为敏感，要么对它不以为意，认为只要那些让自己暂时不痛快的事情过去了，也就万事大吉了；要么就把它畏为精神病，谁要去看心理医生，一定得先能承受亲友同事怪怪的眼光。在1999年以前，中国愿意接受心理治疗的人数一直增长缓慢，在一些大学科研机构，免费的心理咨询所长期门庭冷落，连为实验招募志愿者都要颇费周折。在《新周刊》不久前所做的一次名为“向谁倾诉”的7城市调查中，其结果再次证明了这一点。

　　其实，心理咨询不同于其他疾病治疗，它只是协助人们进行自我探索，“助人自助”。打个比方来讲，一个人一直单腿站立着生活，他会以为这是惟一正确的站立方式，在他支持不住的时候，有人帮助他按摩，他感觉稍微舒适一点；有人告诉他要坚持，他感觉受到鼓舞；还有人会去扶持他，但是这都不能够真正帮助他站立下去，心理科学提供的方法是引导他放下另外一条腿，并让他相信，科学的方式是使用两条腿站立。

　　在一门科学已经出现100多年之后，太多还在金鸡独立的中国人还在死忍，保持着这个并不好看的姿势，顶多找三两知己，喝杯闷酒，找点“按摩”或是“鼓励”。似乎可以这样说，要中国人全方位地接受心理治疗，这本身都需要心理治疗。

　　心理病也要中医疗法？

　　在对心理咨询的接受程度上，中西的文化传统差异是关键。

　　欧美国家普遍信仰基督教和天主教，在遇到压力，或是内心世界无法均衡的时候，可以到教堂向神甫或心中的主倾诉，而早期的心理咨询也是从宗教机构转化而来的。

　　而中国的文化传统恰恰相反，儒道佛都注重内省而不提倡交流，生活传统注重的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精神维系，当人们内心苦闷的时候，他们更愿意寻求亲人朋友的理解和意见，而没有一个社会公共机构的支持。

　　中西方的心理疾病在表现上也存在着显著的差异。一个最明显的区别就是：中国人最容易苦恼的是具体的事情，而非本源问题，即使归纳到最后，也是一个“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这样很实际的问题，而西方人却更容易聚焦到本源上，最大的问题往往是“我怎么在变得和别人越来越一样，真正的我是谁？我在哪里”。中国人已经开始在接受的心理测试也正好反映出这个差异。

　　那么，中国人的心理疾病是否必须“中医”疗法？

　　上海中医药大学研究发现，早在明嘉靖年间，御医顾定芳就看到：在剧烈的官场竞争、尔虞我诈的宫廷环境中所产生的情感意志上的“淫惑盅逆”心理疾患，足以“伐命沉生”，他还在传统经脉病理的基础上，自行研究出一套中医理论为皇帝官员进行医治。现代心理研究中也不乏后继，中国心理卫生协会现任副理事长李心天教授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在从事结合中国传统文化，寻找最适合解决中国人心理疾病的方法的研究。

　　持不同意见的学者认为，从根本上来说，心理学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它首先是针对人类而不仅仅是西方人进行研究得出的结果，所以，中国的心理工作更重要的是要能够认真吸收心理科学的基本知识，更负责更专业地对个案的灵活发挥，而不是钻研出一个只适应中国人群的心理科学来。

　　看来，心理疾病的中医疗法会不会出现也还是个问题。但是，中国人正在开始以理智的态度看待心理问题，并寻找着科学方法却是看得见的进步了。

　　心理学对我们的生活影响与日俱增，2002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之一、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卡尼曼教授(Daniel Kahneman)甚至不认为自己是经济学家而是心理学家。但是，现代文明中的人类远没找到使我们内心与外在世界和谐的方法，所谓的文明是否和生命的本义相一致？

　　韦伯把白领定义为“在失去意义的世界里没有信仰地生活”着的一群人，那么，是什么使这个世界失去了意义？是什么使人们的生活失去了信仰？如果心理学真的能够彻底解决现代人的心理疾病，那么，这些最让我们困惑的问题也就有了答案，否则，它只能是暂时安慰一下都市人孤独寂寞感的另外一支麻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