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2:45
随后的几天,我们就开始找安全的房子。我们挨村地找,可是符合条件的房子不多,准备地说基本上没有。我第一次来访时去的那个村子,有四间好房。屋顶完好不漏雨,墙体完整没裂缝,甚至墙体上的白灰也很少脱落。房子是一个光棍的,他年纪大进了县养老院。房子由他兄弟照看,里面放了一些杂物,没咋用。当我和他兄弟提起借房住时,那位大伯憨笑着说∶“房子倒是闲着,不过你一住就有人要钱的。”有人要钱?谁要钱呢?我心里思量。该是大伯想收些租金吧。想到这儿,我也就没往下说,也没说住也没说不住。拿些租金倒没啥,估计他也不会多要。主要原因是那个村子还有两户,而且和他家相邻,离得太近反而感觉行动不方便,距离产生美嘛。还有一个原因,他们那个山沟比较隐蔽,手机信号不好,要是以后弄个网络,恐怕是个问题。
后来听一个来我这儿找驴子的大娘说,有一个叫西凹的村子,有好房,那个村子的人都移民走了。于是我两个就去看了看。实际情况是,也没有多好的房,最好的一所是个两层的,说是两层也就是房子盖的高一点儿,上下两层之间架的几根横木,上面棚的厚木板。现在木板也被人取下烤火取暖了,而且横木也朽了。不过那儿要比我住的地方僻静,不临大路,那道沟草木旺盛,
水源充足,环境美的很。而且拉电也不远,有水井有荒地∶手机信号也不错。湖南兄弟看了,很是满意,想在那里养鸡,搞点儿富业。不过我没看好他的想法,这里养鸡销路是问题。还有山坡比较陡,石多土少,适合鸡吃的草不多。更重要的是,当我们向村长回报时,村长说那也是危房,住不得。这下可真是没招了。 看来还是租那个大伯的房吧。我对他说,我们先签订一个租房协议,我们拿了这个协议就可以办暂住证,只要暂住证办下来我们就给你交租金,而且一次交一年的。大伯同意我的说法。于是我手写了一份租房协议,由房东证明房子是安全房,符合居住标准。双方都签了字,还留有一个公证人,当然也是房子安全标准的担保人,那就是村长。只要村长签字,我们就满足了排出所开出的条件,只要所长说话算话,暂住证应该是囊中之物了。 想到豁然开朗的未来,我不由得哼起了小曲∶“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 …”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3:47
没过几天,那位湖南兄弟走了。他一直想搞点儿富业。养鸡的想法被我否定之后,又想养羊。养羊当然可行,山上就有养羊的。那个放羊的大爷,一辈子就是放羊,很少下山,因为放羊这活儿太绑人,无论刮风下雨,羊总要吃草,那就要喂它。放羊这工作一年到头没有节假日,而且一个人根本就做不了,你总会有个事儿生个病呀,没人替换你,你就走不开。山上石多土少,草木并不怎么繁茂,养的多了草料不足,羊就会瘦。大爷家放养一百多只,每年年末卖掉百十只,这项收入有六七万吧,也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了。其他的收入,山货呀药材呀粮食呀,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他家有三个小孩,都在上学,正是花钱的时候。 如果我们也养羊,肯定会和当地大爷争夺资源,势必遭到他们的反对。至少现在不成,我们和当地人还没有建立起一种绝对的信任情感,那种对外来人的戒备心理障碍还没有消除。我平时看个小树,都不随便拿山上人工种植的松树开刀。先不说那些树在政策上是不能砍伐的,更主要的是你没有动手去栽,那是当地人栽的,你凭什么受益呢。不能和当地人争夺资源争抢利益,他们愿意送给你的东西你可以要,但属于他们的东西你不能随手拿。我很注重这个细节,因为这会关系到我和当地人的关系,更长远地说,将关系到你能否在这里待下去。一颗成年的树,要移植到一个全新的地方,很难存活。为什么?重要之因就是它不能适应新环境,也可以说是周围的环境因素排斥它,土质水源空气温度等等。排斥它,它要么走要么死,这样当地环境里的其它植物才能更好地生存。一个环境区的资源是有限的,环境的排斥也是生物自我保护自我存活的自然法则的体现。人也是如此,也逃脱不了生物进化论的理论框架。
不能养羊不能搞富业没有太多的经济收入,这只是湖南兄弟离开的原由之一。第二个因素是他对能否办下暂住证没有信心,也就是说这山上有可能待不下去。第三个因素是我们年龄相差较大,有代沟,共同话题少,行事方式差别大,一句话不够默契。我更象他老爸,对他说教的较多。这样的关系不是平等的,他有寄人篱下的感受。第四个因素是他耐不了寂寞。他带了一个二手本本,无聊时打开,看看电影电子书,打打小游戏。要么戴上耳机,听听音乐;要么出去走走,看看山上的石头〔冬天的山只有石头〕。山上多是老人,他和他们也没有什么说的,无论时间长短,他都很难建立感情。 大概原因就这些吧。当然我是这么分析的,具体他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也没问过他。
他走之后,又去了几个地方,还到过他老家附近的山上,转了一大圈儿,花了不少钱,被所去的当地人骗过,两个月后他又回来了。他回来时并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他又回来了。他在山下的镇上租了房。那天我下山,而他刚好爬山锻炼身体,我们就这样在半路上相遇了。我很惊喜,也很意外。一是他怎么又回来了,二是他为啥不告诉我,为啥没来找我。他说住在山下方便,转了一圈儿还是感觉这里好,主要是人好。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面,都是不期而遇。他最后的消息是,在十月份走了,因为天冷了,好时光已经过完了。这位小兄弟的故事就讲到这儿,我们的缘份也就到这儿为止。以后不会再说到他了。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5:35
下面该说那位山东兄弟了,因为我俩的缘份还没有结束。前面曾提到,他和湖南兄弟一起来到山上,后来在去排出所办暂住证时,他被“胖子警管”的圣言感化,浪子回头,回家养爹。其实,他没有回老家,也没去找他老爹,而是又回到了他打工的根据地天津。他走后还和我联系,有时是电话,有时是网上。他给我说,他想死他想跳楼。为啥呢,我的苦命的兄弟呀! 他老妈早就走了,是走出家了还是走到地下了,不清楚。就剩他和老爸了。他爸的弟兄们都和他家不和,以前闹得厉害,就差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他每每和我说起,都是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可想仇恨之深。那些亲人对他来说,就是仇人。而他和唯一的亲人老爸也不和,父子两个已多年不见,甚至电话都不曾打。具体原因他不曾对我说过。他就是我见到的第二个“孤儿兄弟”。大专毕业,四处打工,到处流浪,工作累工资低,结婚成家要有房。一个人,没人帮,生活无望,前途渺茫。生活的酸甜苦辣,社会的世态炎凉,人生的无奈感慨,摧毁了他的生存底线。生有何乐,死又何苦! 那他当初为什么又不辞而别呢? 办暂住证要身份证,而他没有身份证;办身份证,就要回老家开村委证明,就要和老家那一帮子“仇人”见面。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冤家路窄,肯定动手。他老爸也在外面打工。他是单刀赴会,一拳难挡四手。我想,本应是温暖港湾的老家,反倒成了他噩梦的发源地。他宁愿客死他乡,也不想再回那个伤心之地了。天呀,隐个小居还要逼我回老家办身份证!隐都没法隐,天地之大没有我立足之地呀!不过他又想开了∶既然隐不了,我就跳楼吧!他又选择了这个挑战项目。 我的兄弟呀,天无绝人之路。即使全世界抛弃了你,你也不能把自己抛弃呀。来吧我的好兄弟,我们来一起生活吧,甘苦同分,死生同往。你要是觉得跳楼好玩,那我就陪你一起玩,好不好?即使跳楼,也要两个人跳,一个人没意思。我又把他走后,“胖子警管”要给他照相办暂住证的事儿,告诉他。这下,他的心宽了,脑子也活了。 “日落大哥,你等着我,我这就投奔你去!这一次去,说啥我也不下山了,除非你赶我走。” “来吧,我的好兄弟,大哥在梯脑山的最高峰等着你!” 一条人命,七级佛塔呀。
山东兄弟二次进山的日子是个特殊的日子,清明节,2012年的。这一天值得记忆,因为这一天发生几件要事。 这一天一大早,就有零零落落的鞭炮声,袅袅的灰烟,烧纸的焦糊味,弥漫着整个梯脑山。希日人迹罕见的山路上,陆陆续续地人上人下,那都是移民下山的村民来祭祖的,他们虽然移走了,但根儿还在这片贫脊的山地上。我的住处也热闹起来,总有好奇的人歇脚的人来访。狗狗也热闹起来,每每有人路过,它都要致欢迎辞或欢送辞,不过内容都一个样儿,“亡……忘忘……旺旺旺”。
十一点儿左右,山东兄弟发来短信∶大哥,我已到山下,正准备上山;你不用下来接我,我能上去。 我兄弟大老远来投奔我,我能不下去吗。我锁上门,把狗狗也带上了。我想我往下走,他往上走,半路上就接到他了。我一路急走,但也说不上快,我的腿伤还挺厉害,走起来一颠一跛的。可是整条路我都走了三分之二了,还没见到人儿。发短信问他到哪儿了,他也说不清。最后总算看到了他。一个赤裸上身的瘦弱青年,背上背着一个双肩背包。左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右手提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正汗水淋漓地沿着悬崖边道,努力地向上爬。当时看到这种情景,我是又心酸又惊喜又想笑。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6:16
背包和行李箱装的是生活用品、衣服,蛇皮袋里是馒头、老干妈还有两壶散酒。我这个兄弟真是实在呀,那一二十个馒头真够重的。还有那个行李箱,也够分量的。“大哥,我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了,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好兄弟!”我当时眼睛有点儿湿润。就这样,我帮他拿着那个袋子,我们一起往回走,走的比较慢。偶尔回头,隐约看见后面有几个人跟上来。距离愈拉愈近,在离我住处五百米的地方,他们追上了我俩。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穿着迷彩服,其中一个还带有红袖标,印有“护林防火”的字样。他们应该是山下的,因为山上当地那几个护林员我都见过,都是老同志。“你们来山上做甚?”我问他们。带红袖标的那位指着东向的山头说∶“你没看到吗!梯脑山失火了!”我顺着指向一望,我的天呀——只见一朵如同蘑菇云的烟柱腾空而起,又好比一条千年巨莽得道升天。那烟柱正对着放羊大爷那个村子。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大爷家着了火吧?!” 想到这儿,我对山东兄弟说∶赶紧回去看看。我们加快了脚步。那几个人也分道朝大爷那个村子跑去救火。
到了住处才发现那烟柱还在东边,和大爷家还有一山之隔。这下我们松了口气。离的近了看得更清,浓烟滚滚,腾空而上,时不时的还有赤炎的火苗上窜。我们匆匆扒了几口剩饭,便急急地奔大爷家而去,向他们打探一下虚实。大爷大娘都在家。院子里还坐有五个人,都是迷彩着装,在一起说话,其中就有和我们一道上来的那三个。山下乡镇组织了救火队,在我们回来之前就上来了。只顾忙着救火,部分人还没吃午饭,大娘在忙着给他们做饭。大爷大概地给我们说了一下情况。今天是清明节,上山上坟烧纸祭祖的人也多。其中一个女人,把点香的火柴随手丢在了地上,地上有毛草,毛草就着了。女人一下慌了神儿,急忙用手扑打,可是已为时晚了。那山风一吹,火苗借助风势,一下蔓延开来,那漫坡的毛草瞬间化为灰烬。一米多高的野火又冲向高处的松林。松树富含松油,在火焰的助燃下也着了起来。现在山火在东风的助推之下,正朝这边发展。全山的村民都去救火了,大爷的儿子也去了。乡政府的护林队也开上来了。县、市的救火队也正往山上赶。看来形势非常严峻。那么多老者都去救火了,我们两年轻人岂能缩首旁观。这时那三个人也准备奔赴火场,我们俩便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参加灭火大会战。
我们翻过山顶,看见救火的人散散落落地站着观望。山火还在五百米之外,但是我们已经感受到了火势的凶猛。空气中弥散着松油的焦香味,焦热的气浪随风卷来,一米多高的烈焰游走在松林上方,随风而舞,同时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爆响。烧过的地方是一片焦黑,未燃尽的树木黑糊糊光秃秃的,犹如钻出地狱之门的黑鬼。我们走进离得最近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我有点儿印象,是当地的一个护林员,五十多岁,后面村子的。我凑到他跟前,问道∶“不是说上来救火的吗,怎么都站在这里不动。”“火太大,有风,能不好就把人卷进去了。”哦,看来我们是初生的牛犊,没什么经验。这时另一个人也搭话∶“别管它,让它着吧。烧了山也不能烧了人呀。”有道理,树的命和人的命,没法比。随后那个人又调侃道∶“梯脑山五十年都没有失过火,这一次却让咱们碰上了。唉,倒霉,说不定今年看火护林的六百块钱拿不到了。”从话语中听得出来,他也应该是当地的护林员,只是我没见过。这时我认得的那个人叫我,“走,咱们离近一点儿看看。”于是我俩跟上他,穿过焦黑的地面,朝东边的一个山头走去。地上还有未灭的明火,我们用树枝象征性地拍打了几下。站在山头上向下张望,看见低处的山沟里有几个人在拍打火苗。
山下是一个村子,住有一户人家,就是我前面说过的山村老教师。听大爷说,引发这场火灾的就是他外甥女,那个倒霉而又可怜的女人已经被排出所带走。我们所站山头的北坡也有火在燃烧。山沟里的风不定向,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南一会儿北。那个人说的话很有道理,离得太近风向一转,想跑都来不及。火势离我们愈来愈近,热浪卷着浓烟已向我们逼来。“快走!”那个人说话间已沿原路返回,我们想跟上他已为时晚矣。浓烟已蒙蔽了我们的眼睛,看不到脚下的路,鼻子呛的难受。刚走出几步,就被逼了回来。我心里暗叫不妙,真应了那个人的话,风向突变,我们被卷进了山火的包围圈。难道还没来得及救火,就被火吃掉了;即便事后追加为救火英雄,也与心有愧呀。我们所在的山头已经烧过了,而且地势比较高,火是烧不到我们了,在高处能避开烟雾保持正常呼吸,那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于是我对山东兄弟说∶“我们退到山头的最高处,等风向变了我们再回那边。”就这样,我们又退了回去。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烟雾小了,热浪也退了,刚才火势凶险的北坡也烧的差不多了。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刚才的那一群人。我们俩朝他们奔过去。这时来救火的人比刚才多了许多,乡护林队的人也集中过来了。
其中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人是副队长,他在指挥着人们拦截山火。于是我们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大家手里都有家伙,有的是铁锹,有的是树枝。有的人扑打,有的人撒土,在队长的指挥和鼓动下,都在努力地与山火搏斗。小火或大火过后的明火,可以打灭,但火势一大就不行了,人无法靠近也打不灭。看大家挺忙活的,但实际上收效甚微,成效不大。这时候又来了十几个身着桔红装的防火队员,听说是从县政府派来的。这伙人带了两样武器,一样是强力电动吹风机,另一样是爆破弹。我们一开始看到他们拿的巨型吹风机,心里还犯嘀咕∶这家伙是救火呢还是煽风点火呀,还嫌火小怎么着。原来巨型风机是用来改变火向,因利势导。那个爆破弹更是威力巨大,砰的一声巨响,就把几米之内的火焰给炸没了。这下算是长了见识。我俩跟着他们一直忙活,挺积极的。当时也没什么伟大的想法,就是觉得挺新奇挺好玩。这五十年不遇的大火怎么就让我碰上了!两个字∶缘份呀。后来我们看到了村长,他和大家一样,拿着铁锹堵火。大家都在忙,没怎么搭话。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太阳也下山了。此时才感到又饥又渴又累。可是山火似乎不知疲倦,火势丝毫没有衰弱的迹象,还在乘风西进,翻过山脊就是大爷的村子了。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7:02
当然我的住处也在那边,可是还是回去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才好。于是我们就先回去了。由于天已苍黑,山路都是石子,我踩上一个,脚下一滑,来了一个大劈叉。我就觉得右腿的膝盖剧烈地疼痛,犹如钢椎突然插进了骨头里。我当时就坐在了地上,虚汗浸满了额头。我的兄弟也一时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我在地上坐了很久,甚至不想说一句话。剧烈的疼痛之后,是火辣辣的感觉。我知道这一下伤的不轻,我这一个多月的伤算是白养了。我的兄弟把我搀抚起来,我靠着他的扶助,一步步往下挪。一里多地的山路,走了半个时辰。回到住处,简单地做了点儿饭。吃罢饭,已是晚上八点。我还想着山上的火。可是我去不了了。我的兄弟也劝我∶“大哥,你的腿伤的厉害,就别去了。再说,靠我们扑打那两下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我说那就别去了。我们站在屋外,看到山火在夜幕的影衬下,更加肆虐。那山火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游走在大山与天际的交接处,似乎要将黑色的夜幕吞下。为了止疼,我一口气喝下半斤白酒,躺在地铺上昏昏地睡去。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那应该是奋战在山上的勇士。黎明时分,陆陆续续地有人从我住处的山路上经过。天亮了,我的酒劲还没有完全消除,头还是有点儿蒙。
我们起来时,阳光已洒满大地。山头上隐隐约约地有说话声。我放眼一望,不由得大吃一惊∶高处的山脊上,到处都是人影,宛如当年秦朝帝国戍守万里长城的卫兵。一夜间,竟来了这么多人,而且还有人陆陆续续地往上赶。这一次,我是亲眼目睹了中国政府的人海战术。这么多人,看来少了我们两个也影响不了大局。其实即使我想去上面看看热闹,也是有心无力,腿的原因,爬不上去。我们还是去前村大娘家打探些情况,而且昨夜的山火是否烧到了她家那边,还不知道。我们路上看到山坡的高处有山火烧过的痕迹,原来青翠欲滴的松坡,现在是黑糊糊的一片,边缘处泛着焦黄。
大娘的村子完好无损,大火没有烧过来。大娘的儿子大哥告诉我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山火已经扑灭了。准备地说是山火自己灭了,而不是人为扑灭的。实情是这样∶沿着山顶是一条大路,也就是村村通工程修建的,路面宽有三米,能通大车。这里来的大车不多,但这一次却意外地成为防火隔离带。火没能穿越大路,被阻隔在山的那面。万幸!不幸中的万幸。那些人工栽植的松坡着了火着实可惜,长了十几年才长到碗口粗。这山是石头山,草木相对稀少,一到冬季光秃秃的,才指望这些翠松装点门面呢。意外!意料中的意外!这大火终究要灭的,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结束的。“山上还有那么多人,干啥呢?”既然火已经灭了,干吗还在这儿耗着呢。“要等等才行,还有没灭的暗火。估计守到后半晌,要是没啥问题就回了。”“那么多人,从哪儿来的。”“昨天没救灭,县里也不敢隐瞒了,上报到了市里。现在是市政府亲自指挥,要求县里的每个村子都要抽调人,来山上救火。还动用了军队,市里的**都来了,桥上不能往这里通车,他们都驻扎在后山的杏城镇,待命呢。”好家伙,没想到闹的动静还挺大。可惜没有排上用场,火不是自己灭了嘛。也许是被吓灭的。我发现大哥说话老是走神儿,满脸的倦意。
一问才知,他后半夜就没睡觉,又被叫去救火了。大爷大娘也没睡好。后半夜天冷,陆续有人下来取暖,屋里院里都是人。还有人在附近的空房里烤火避寒,更甚者在驴圈的干草上和衣而睡。说话间就晌午了。大娘要留我们吃饭。我们不好意思,就托辞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我们就看见三三两两下山的人。他们基本上都是穿着黄大衣,拿着铁锹,手里提的食品袋有面包、纯净水。听他们说,这都是政府给配发的,来救火的人都有。傍晚前,所有的人都撤了。看来,梯脑山灭火大会战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晚上,我和山东兄弟也象征性地庆祝了一下∶炒了两个小菜,喝了几杯小酒,庆祝我们的再次相逢,也庆祝救火成功的胜利!
这场五十年一遇的大火,在当地激起了不小的风浪。乡党委书记被撤职;直接肇事人叛刑三年,罚款三万;片区护林防火负责人工资降级二百;村支书工资降级一百;当地片区护林员年薪扣除三分之一;山上祭祖禁止烧纸燃香放炮;护林防火常态化,监查上山路口;上山人员登记,不准带火种,不准用火。 其实,我担心这场火灾对我们的隐居不利。政府进一步强调护林防火的重要性,而我们住在山上势必会增加火灾发生的机率,排出所会不会由此而不准外来人入住山上。要是这样,那暂住证的事儿可真是没戏了。看来,想长久居住在这里,很难!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7:42
清明过后,山里人都开始忙起来。今年冬季延续的时间长,春种比往年迟了近一个月,所以春耕要抓紧才是。山上的气温要比山下低十摄氏度,一年只有六个月适于农作物生长,一年只能种一季庄稼,要是错过了好时节,那一年的收成就没了。大哥家种了十亩多地。要是在平原地带,机械化操作,就是一个人种二十亩地也不算什么。但是在这山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山上的田地都是人工开发的梯田。先用石头垒围墙,再把沙土填到石头围墙内。那些用石头围起来的梯田,依山而建,自上而下,错落有致,层次井然。暂且不说它怎么美观,只那每堵用千万块石头一个个垒起来的围墙,高的有四五米,低的也近两米,而且要用山土把那些围起来的石头大坑填满填实。以前哪里有什么机械机器,都是用双手双肩双腿来完成的∶石头是一个个搬来的,一个个垒起来的,土是一筐筐挑来的。建造一块田地,要吃多少苦要流多少汗要耗多少时要费多少力。先辈们艰辛勤劳的壮举不由得让我们肃然起敬,而那些浑然于山体的梯田那些石头墙,它们的壮观它们的岁月沧桑感,已远远超越了它们妆点山林的美感。可是现在,它们被先人的后代子孙遗弃了,他们要脱离土地逃离山林,去投奔高楼林立的大都市,去追求他们的现代生活。
我不知道,依然静躺在大山怀中的先祖们,是为他们喜,还是为他们忧。 以前人多时,是田不够种,而现在则是有田没人种。大爷的儿子四十岁左右,没有外出务工,一直在家种地。他倒是捡了不是别人丢下的田,但是怎么种得了。以前大娘年轻可以帮他,而如今已近七十高龄,手脚已不灵便,一个人只能当半个人用。而大爷放了一辈子羊,根本不谙农活,更况且已近八十。 大哥的性格比较好,性情随和,狡黠之余不失善良的朴实。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最小,小时候也应该是家里的宝儿。但现在而立之年的他,已是家庭的顶梁支柱。上有二老要善养,下有三个儿女要抚育,正是操心操劳的时候。除了十多亩农田,还有几十株山核桃,还有一大群羊,虽说一直是大爷放,但他年事已高,有时候还要大哥帮忙。
为了上学方便,他们小夫妇和三个孩子都搬到市附近了。在那里又建了房,置了地,安了新家。他和老婆孩子一起过的年,又把那边的几亩地春种完,才赶到山上,再忙这边的事儿。 大哥回山时,我的山东兄弟还没来。大爷来我这儿放羊时,给我说起他儿子回来了,我想我应该去见见他,大爷人不错,我想他的儿子也错不了。果然如我所想,我们见面一聊就觉得很合得来,当然我当时有意奉迎他,我想在这里找一个依靠,就象亲人那样的一户人家。虽然我有这个想法,但这也讲究机缘。自从结识大爷大娘之后,我就有了这个想法,但更重要的是大爷的儿子大哥,他才是这家人的主人。 第一次相见,我们聊了很久。我尽量改变我以前讲课时的那种官方腔调,说话尽可能平民化,通俗化,生活化。我即耐心向他讨教农业山林知识,也会把他问及我的问题,娓娓道来。就这样,没事儿就相互走动,你来我往,谈天说地,天难海北的唠,短短数日,我们就熟了。这下我心里有了底儿,看来我和大哥一家结下这段因缘,是命中注定的。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8:16
时隔数日,我们和大哥一起在地里劳动时,碰见了村长。我们在地垓上一边抽烟一边说起山上起火的事儿。很多事后的情况也都是听村长说的。灭火只后的第二天晚上,村长和西破沟的村委主任一起下山,路过我那里借手电筒,当时我也没问他们什么事儿,差不多都半夜了,还摸黑去镇上,肯定有急事。这会儿,村长才告诉我们,那天晚上是乡政府传讯,密秘宣布县市的处理结果。“说到救火,你们俩的觉悟挺高的。听说小张的腿也伤了,要抓紧时间看看,不行去医院检查检查,年纪轻轻的,落下个残废可就不好了。”村长的态度明显地改变了,对我们充满了好感。我说,山上那么多老人都上去了,我们两年轻人咋好意思躲在屋里,再说闲着也没事,也想去瞧瞧情况。“安全的房子我也找到了,西流水赵伯他兄弟的房,您知道吧。还写了一份租房协议,他也签了字。我说哪一天拿给您,您也看看签个字儿,做个公证人,哪一天麻烦您在陪我们走一趟,把那个暂住证办了。”我顺着提起这个一直让我纠结的事儿。村长笑着说∶“这个不急。最近排出所的人也没问我,你们想住就住吧。他们要是问了再说。”听村长这么一说,我放心了。很明显,村长是默许我们住下了。常言道,县官不如现管。
在梯脑山那是村长说了算,人家做事公道,威望很高。况且我们来这儿对他们有利无害,前村的武大爷,家里电坏了,不是我给整好的,要不他就要步行六七里,去找村长,因为所有的大小事儿都是村长一个人。那天村长来我这儿借手电,事后也说,这小张住这儿也不错,要不我俩下山用一个电筒,就不安全了。还有,那些上山的年老村民,爬到我这儿时,已是筋疲力竭,又喝不得凉水,那来我这儿歇脚能喝上一口热水,喘口气再回去。如此等等,山上的村民对我是绝对没意见,甚至还有人邀请我去挨着他家住呢。那现在村长不说啥,还会有啥事儿。 随后的数日,心情也很舒畅。有山东兄弟陪伴我,他人老实,又勤快。春耕真的是开始了,连受命守看路口的护林员都不安心了。大哥不是护林员,他忙着呢。他的地一部分就在我的住处附近,门前的一大块就是他的,只要我走出庭院半步,就踩着了他家的地。他一大早就下地了,大娘洗刷完后也来地给他打帮手。大爷是专职放羊,那一百多只活蹦乱跳的家伙,也够折腾人的了。我看大哥来地了,就上前搭搭话,一起抽支烟,帮他侍弄两下。一开始就是象征性地帮下忙。有一天下雨闲在,大哥来看看我,还拿来了几斤小米还有几十个土鸡蛋。常言道∶无功不受禄。
无缘无故接受了人家的好处,心里老感觉过意不去,可是我又无以回报,我有的东西他都有,我没有的他也有。那就闲着没事,帮他做做活儿吧,只当锻炼身体了。于是就和大哥一家打到一块儿了。从刨玉米根开始。他们秋收时把玉米杆砍了,留下根子在地里。第二年春耕前要先把根儿给刨掉。随后就是往地里运羊粪。先把快干的羊粪装进蛇皮袋,再用车拉到地,倒成堆,梨地之前要把它撒开。一开始是山东兄弟打头阵,我的腿还是一瘸一拐的,他怕我再伤着,总是抢着干。他虽然有点儿瘦弱,但干起活来也不憨乎。虽不能与大哥相比,但比我和大娘强多了。他说,每次看到头发苍白的大娘,就想起了已不在人间的奶奶。他老妈走的早,是奶奶一手把他带大的。我想,他奋勇做活,也有个人情感转移的情结。大家在一起干活,有说有笑的,觉得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就晌午了。大娘要我们去她家吃饭。刚开始我们倒觉得不好意思,帮那点儿小忙,老感觉还不值一顿饭。后来和大哥熟了,去就去吧。第一次吃饭,我吃了一碗半,一碗捞面条,又喝了半碗面汤。我的兄弟吃的更少,一碗面也没吃完。并非大娘做的饭不好吃,而是我们作假了。明明肚子半饱,却说吃饱了,这就叫死要面子饿着受罪。
后来听别人说,帮人家做活就要管饭的。我给我的兄弟说,该吃就吃吧。帮大哥做活吃饭是应该的,再说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呀。那好吧。再一次我们就理直气壮地吃起来。其实也就多了一碗饭而已。大娘做了一辈子饭,那农家饭的水平是一流的,我觉得比我老妈做的都好吃。唯一不足之处就是盐味重了点儿,还有他们山里人是不吃辣子的。他们也不喜欢吃馒头和米饭。经常吃的就是热捞面伴炒菜。你知道冷捞面是要过凉水的,而他们的习惯就是直接把熟面条捞到碗儿里。就这样,每天大家一起做活一起唠嗑一起吃饭,晚上回来倒头便睡,一觉睡到自然醒。我们没有上班的那种感觉,因为早上自己做饭吃,吃早吃晚无所谓。当然大哥也没给我们定时间,几点上工。几点去,全凭自觉。要是起的实在晚了,就不去了,因为还没咋干活,就又吃午饭了。那不成了混饭吃的了。正当一切正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儿发生了∶我的好兄弟竟不辞而别,独自下山了!而且是净身出户!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09:58
事情的起因,是郑州的两位女性朋友来我这儿玩。时间是四月十六日。当时的山上已是春意盎然,满山的花儿黯然了淡淡的绿意,红粉粉的是桃花,黄灿灿的是连乔,一簇簇地点缀在灰白的山坡间,盛开在悬崖上。那一天,山东兄弟刚好和大哥一起下山去镇上,于是我就交待我的兄弟,顺便把她们二人带上山。
他听说来了两位美女姐姐,很是兴奋,话语中不乏喜悦之情。也是,山上都是五十多岁的大爷大娘,能见上一个年轻人都不容易,何况美女呢。平时也比较无聊,没什么乐子可寻,没电视没网络没书读没人看,日升而作,日落而歇。他唯一的就是听一听下载在手机里的那几首曲子。我还记得一首听了无数遍的曲子,盲者阿柄的《二泉映月》,悲伤回肠,如泣如诉,应该影射了他内心深处的情绪。
她俩坐汽车,下午五点多才到镇上,第一次来不知道路,中间转车耽误了时间。当日上不了山,就住在了镇上。晚上开的房间被两位美女占了,他就在网吧玩了个通宵。第二天一早起程上山,中午时分赶了回来。我交待他买两瓶可乐,有朋自远方来,也庆贺一下。可他买了那种最大瓶的,该是五公升的吧,两瓶就是十斤呀。你说这位兄弟有多实在,四个人光喝水不吃饭也够了。我是心疼累了他,就随口说了一句∶“我说你呀,累死都不亏。这两大瓶有多重!还有那两个碗,就不应该买,去大娘家借两个不就成了。”这是出力不讨好好的话。两个美女听不过去了,“人家心心苦苦拿到山上,你还说那么多。”“大哥说的对。”他倒也没说别的。
我炒了两个菜,焖的大米饭。两位美女饿的不行了,吃得香甜,饭菜倒是没说啥,可不停抱怨我说的美景和见到的相差甚远,光秃秃的山没得看,把她们骗来了。这当然是玩笑话。我说你们不懂得欣赏,那山上一片红一片黄的,再配上淡淡绿意,灰白的底色背景,这不是标准的国粹水墨画。她们不再说这个,又开始劝我回归社会,在这深山老林的,浪费青春,时间久了就成野人,恐怕下次来时就认不得我了。我说,你们懂不,这叫隐居,神仙过的生活。天天定时定点的上班,我是烦了。反正暂时不会回去。她们本想劝说我和她们一起回去,最后不成就径直要走。我有意挽留她们,下午带她们转一转看一看,晚上住在大娘家,明天再走。可是那位标准的美女说明天还要上班。我的兄弟也在一边劝说,可还是没能打动她们。最后把她们送走了。她们走之后,我的兄弟有点儿惋惜∶好不容易把她们接上山,还没说两句话就走了。本来还想和她们晚上多聊一会儿,问问她们多大,成家没有。
我说,兄弟你是不是想媳妇了?人家可是美女,眼光很高的,都奔三的人了,还在挑呢。那个少差一点儿的,我们谈过半年。她两个是同学。你要是有意思,我给你牵牵线儿。不过,人家可是要房的,车就暂切不说了。最主要的是,找媳妇就要下山,你想有谁跟我们躲到深山老林里呀。还有,要有钱才行,大城市随便一套房,不都得百儿八十万,就小一点的,五十平方吧,那也得三十万左右。不过你还年轻,肯定要成家。想娶媳妇就要挣钱,娶了媳妇更要拼命挣钱,因为有了媳妇就会有孩子。你要供他吃穿供他读书给他卖房给他娶媳妇。这就好比大哥家的驴子,只要套上套儿,它就得不停地往前拉。为个啥?为的就是下一顿能吃饱肚子。如果驴子能想得开,就好了。不就是吃饱肚子嘛,山上都是草,我饿了就去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啥时候吃就啥时候吃,我干吗为了一顿干草,给你们累死累活的拉套呢。“就是呀,驴子真傻!”你知道驴子为什么这么傻吗?“他没有人聪明,就显得它傻了。其实在动物世界里,驴子还算聪明的。”那你说是家驴聪明还是野驴聪明呢?“野驴要聪明一些。”为什么?“因为野驴不用拉套也能吃饱肚子呀。”那家驴为什么要拉套呢?“因为它被人训化了。”对了,是人类在剥削它们。
“这么说我们就是驴子?”是的,只看你想当家驴还是野驴了。“我当然想做野驴了,野驴生活的自在。可是我们和驴子还是不一样,第一我们是人,不会被训化;第二驴子不用考虑结婚的问题。”错了兄弟,那是一样一样地。你敢说你没被训化吗!那你为什么想娶媳妇成家呢。问到这个问题,我的兄弟一时就接不上来了。想了一会儿才说∶“人家都结婚了,我不成家,会被别人说,看不起。”那这种想法从何而来。“来自社会,来自大脑。”那就是社会向你传达了这些意识,这难道说你不是被训化了,你是被社会训化了。如果一个新出生的婴儿,被送到大自然中任其成长,他会怎么样?“哈哈 他会长成野人,就象‘人猿泰山’那样。”为什么不能长成象我们这样?“因为没有人教他。”那是否可以说,他没有被同类所训化?“恩,可以这么说吧。”反过来说,你也承认自己被同类训化过?“哈哈 我承认!不过我还是觉得人和驴子不一样∶人有高级思维意识,有情感需要,会感到孤独和痛苦,而一头独居的野驴不会有这些烦恼。”野驴不会有吗?“不会有!”野驴也有的,野驴痛苦时还要喝酒的。“不会吧?野驴还会喝酒?那它不是疯了吗?”是的,野驴一喝酒就发疯,就变成疯驴了。“哈哈大哥你真会开玩笑”
这是我和山东兄弟聊得最开心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晚上唠的时间长,睡的晚,第二天起得也迟。我做好饭,叫他来吃。他说昨天接她们上山,招风感冒了。那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反正也没事做。中午过后,见大哥来这边做活儿,我对他说∶“大哥他们来干活了,我去帮忙。锅里有烙的饼儿。”听他回应一声,我就出去了。不一会儿,他也跟过来了。我们一起把羊粪运到地里。四个人,不大工夫就忙完了。然后一起来我那儿歇息。我和大哥坐在门口一边聊天一边抽烟,大娘回去了,他在忙着刮胡子。随后就见他拿了一叠卫生纸,出去了。大哥和我闲聊了半个时辰,天不早了,就起身回了。我又开始做晚饭。做好后去寻他吃饭。四处寻视,没见到人儿,呜叫他也没回音。去茅厕里看看,也没人。我寻思,是不是被大娘叫去吃饭了?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他脸皮儿薄,我不去他肯定不会去的。但也想不出他再会去什么地方了。还是抱一丝希望,去大哥家寻他。果然,他不在。大哥一家也着急了∶他会去哪儿呢?当时天已黑了。“不会是在外面拉屎掉沟里了吧?”我由此想到了以前听村长说的,一个上海女人来此寻访,一早赶路栽到山沟里的事儿。大哥也怕了,拿上手电和我一起挨沟地找。附近几处都找遍了,没见人影
“会不会下山了?”大哥猜测。“不会吧。他的东西都还在,再说他下山也应该给我说一声呀。”我不相信他会不打招呼就走了,我们前后在一起也差不多半个多月了。可是再也找不出其它的任何可能了。我和大哥在一起又待了一会儿,都近十二点了,他回去了。我是一夜没睡好觉,把这些天的每个细节又回想了一遍,看能否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折腾到后半夜,还是没能理出个头绪。第二天又给郑州的那两个美女打电话,问她们路上说过什么或他给她们说过什么。她们接到电话也很吃惊,太突然了。她们曾在路上劝过他,大概和劝我说的差不多。我的前女友本想先劝服他,只要他下山我也就和她们回去了。本意是好的,可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儿。如果山东兄弟听了她们的劝导想下山,又为什么不和我说明呢。我当初只是怕他想不开,真的寻了短见,我岂能见死不救。他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离开我,只要他能勇敢地回归社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阻拦他呢。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来时说过与我生死共赴,永不弃离。虽不是什么誓言,但他妨于面子,不好意思面对我,就这样不辞而别了。我的傻兄弟呀,你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多为你担心。你摸黑下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那两天我也没心情去帮大哥做活了,没有那个兄弟的音信,我这心里是忐忐不安,就象一个谜,解不开,理还乱,割不断。猜测毕竟不等于真相,只有真相能让我的心踏实。两天后的晚上,当我打开手机登录扣扣后,听到悦耳的讯息声。我打开一看,是那位兄弟的留言∶大哥我对不住你!我不是人!我走了。 嗨,这下好了。兄弟,大哥知道你还活着。我当时一下就解脱了,我没有丝责怨他的意思。他的行为我也能理解。他是一时受了伤,来我这里养好了,飞走了。毕竟每只小鸟都渴望那片翱翔的蓝天。兄弟,你慢慢地飞吧,飞得愈高愈好。虽然大哥我在地上,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但我会默默地为你祝福的。大哥希望你的翅膀愈来愈硬,能承受着风雨的淋漓,更希望你能突破眼前的乌云与迷雾,飞向人人向往的天堂。 这位兄弟辞别我之后,我们还联系过几次。他又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他要做一头勇敢的驴子,拉着涩灰主义的车轮,向前飞奔。其实他的理想没有变,公禅主义社会就是我们所有人类的未来的世外桃源。只不过我们隐者要的是今生,而他们求的是来世。他们选择了奋斗,而我们选择了逃离。至此,我和山东兄弟的故事也该完了。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10:27
山东兄弟走后,我又成了孤家寡人。好在和当地人的关系,愈来愈熟,特别是和大哥一家人,几乎是朝夕相处,患难与共。从他们刨玉米根儿开始,到往地里运粪,撒肥,耕地,刨地,刨坑,丢种,播种,种玉米,种土豆,种谷子,种大豆,种瑛子〔音∶油料作物〕,种麻子,收核桃,,一起采连乔,一块儿栽金银花,一起锄草,一起护庄稼,一起收获,还有未来得及实践的未来计划——种牧草养羊,这都是我们一起劳作一起筹划一起奋斗过的事情。我是出生在农家的孩子,小时候也没少做农活,放过羊放过牛,割过草,种过地,收割过庄稼,但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自从十三岁读中学,就开始住校了,也就是星期时回去帮帮忙。到了高中,学习紧迫,几乎不再参加农业劳动。以后上大学参加工作,更没有机会。偶尔回老家一次,家人也不让再动手了。在城市待的这么多年,我已经褪去了农家孩子的特征∶皮肤黝黑,脏话不断,不修边服,野性十足,不懂礼节等等。我已经被学校训化为文明人,被城市圈养成彬彬有礼的宠物。每天准时准点地上班,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脚蹬皮鞋,正妆微行,细声蜜语。这么一包装,就如农家粗粮,玉米红薯,经过改良,倒成了城市人喜欢的爆米花、过街薯。
不过,俺从小就喜欢山和水,不过不是城市公园广场的假山,也不是人工构建的水渠或人工湖,那些人造的哄人的东东,俺不喜欢。俺只喜欢真的,喜欢大自然的地力迁移,鬼工神斧,推山填海,不喜欢愚公也不喜欢精卫。喜欢山的巍峨坚毅、奇峰陡崖、昂首苍穹,喜欢水的甜美阴柔、朦胧迷离、千里奔流。农村孩子那种骨子里的野性,一直隐寂在内心的原始森林,在繁华的都市,在沉闷的写字楼,在钢筋水泥的牢笼里,冲撞,沉浮,咆哮,低吼… … 现在,俺终于回来了,每天脚踏大地,,穿身绿林,渴饮清泉,饿食农果,昼伴红日,夜守白月。敬畏的大自然,大地之母,我在您的避护下长大,也在您的恩赐下繁息,化为尘土的我,还将溶回您的母体!我生于您,也归于您。
说到底,我很快地回归自然回归大地,来自于儿时的记忆,还有那种内心深处的眷恋,那种本性爱丘山的放游不羁。我褪去了一层层的皮,把裱糊在身上的商品包装纸揭去,把带在脸上的变脸面具扔掉,我又变会了原来的我,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那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我又重新找到了心灵的自由,我又听到了大自然的声音,我又感受到了大地的泥土气息。我的手,小时候握的是羊鞭,求学时握的是笔杆,上班时握的是鼠标,现在又拿起了锄头,与生活在最底层的劳动人民,一起耕作,一起分享大地的收获。一开始是带着新奇,又找回了儿时的记忆,再后来是可怜与同情,我那年近七十的大娘,还有银发斑斑的大爷,看到他们就想起了我的父辈们,一样的勤劳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正直一样的辛苦。再后来,是情感的回应,是一颗感恩的心。我手上的水泡化为血脓,脱皮,茧化,硬如石,坚似铁。炽热的夏日烤黑了我保养多年的皮肉,健康的黝黑远胜于温室里的青绿。养人可口的农家饭,滋润了我的垃圾胃,我的精血又恢复了平衡。体力劳动锻炼了我的体魄,一口气爬到山顶,面不改色,气不急喘。再也不会失眠了,不用想那些应酬的麻烦事。不用担心睡过了点,清晨的小鸟会叫你起床。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6 12:10:36
未完待续。。。。
yzplq
发表于 12-12-7 09:02:45
风版也想过这种原始隐居的生活吗?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黄油和咖啡......也没有养眼的美女哦。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7 11:12:42
烟云,即使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没有黄油和咖啡,可是有清新的空气,绿色安全的食品,还有鸟儿的鸣叫和蝴蝶的舞蹈,而这些,是大都市里所没有的。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7 11:14:15
以上几段是综述抒情,下面还是说点儿细节吧。 刚开始做农活,主力当然是大哥,人有气力,活儿做的是又快又好。大娘虽然年纪大,力气不如我,但经验丰富,做活老道。我算是半学徒,虽然小时候也干过,但因地域差异,有些活儿的做法还是有出入的。我主要是帮工。前面说了,他们那里都是人造梯田,所以地块儿较小,而且也不规整,宽窄不一,多为扇形地面。无法用机器耕种,还是比较原始的那种种植方式。播种,用镂,有一条腿的也有三条腿的,当然也可以是两条腿,把三条腿的一个下种空儿堵上就是了。大地块用驴子拉梨翻地,那小地块就用铲刨了。种玉米,一个人刨坑,一个人丢种,一天也就种不了一亩地。要是用点种机,可以省下一个点种的人力,那两个人一天能种二亩地。他们在地边上用单腿镂播上一行麻籽。麻籽油可是上等油,除了芝麻油就属它了。由于它产量低,出油率也低,一斤麻籽才出三量油,所以现在没人大面积种。我从小只听说过棉籽油,麻籽油还是第一次。樱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很可能是当地人的叫法,它的学名是什么,无法考究。它的种子近于油菜籽,但植株和叶子却近于芝麻。产油量接近油菜籽。还有一样少见的作物稷子,在古代五谷之中就有它,但现在几乎绝迹。
听大娘说是用来吃面的。用它磨成的面粉,熟之后粘性很大,和小麦面搀和蒸粘馍非常好吃。不过在那儿待了将近一年,我还没有机会品尝。现代的人保护动物的意识已经很强了,但谈到物种的灭绝时,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植物的品种也在日益减少,它也应该属于物种的范畴吧。我小时候吃过的香瓜有十几个品种,可现在只能见到白圆腻甜的那种了。大哥一直种有土玉米,那种原始的种子是圆形的金红色,吃起来口感很好,可是为了追求产量,它被淘汰。其它的作物就很常见了,玉米、小米、大豆、土豆、红薯等。因高山的气候原因,昼夜温差大,冬长夏短,日照时间短,有些山下能种的农作物,在山上就不行。要么是产量地,质地次,要么就是熟不了。听说花生也有人种过,但是产量不高,而且颗粒也小。红薯我亲自种过,买了二百株芽子,挖坑填肥浇水插穰埋土除草,花了不少工夫,可刚结出个疙瘩蛋就被山猪一夜拱没了,只剩下几棵。最后长成的也不大,而且也不怎么好吃。山上好吃的是小米。大哥家自己吃的小米都不用肥料的,他们说这样好吃。而且他们是用石磨碾的。我在林州县城看到有商铺打着“石磨小米”的招牌,应该说不错。看来要吃到正宗的农家饭,不单单粮食是地道的,而且加工工艺也很重要。
这期间,大娘一家也没少帮我。其中大哥帮我修过三次房。他们这里房子很有特点。山高路险,运输不便,那只能就地取材了。山上石头多,在我见过的山中,太行山的石头算是最多的了。那就用石来垒房墙,墙里层用粘土拌毛草和的稀泥搪一层,免得冬季进山风。外墙要是讲究的话,就用石匠啄打好的平面方石,用洋灰水泥勾缝。里墙面要想讲究,那就摸上一层白灰,再不用纸裱一下。房顶的做法是这样∶架梁,放椽子,铺藤条,铺红土,再铺白土。红土和白土都是石头风化而成,但两者的质地和用途不同。红土粘性大,活成泥巴,铺在荆条上不掉,而白土的粉质密度大,铺在最上面密不透水。当然,为了防雨水,保险其间也有人在白土下先铺上一层塑料薄膜的。
其实山上有毛草,把铺的土换成毛草也是不错的,用土夯打成墙也不错,这两种方法结合起来,是最原始的建房方法,这种土木草结构的房屋住起来是最舒适的,冬暖下凉。可惜这种方法耗时费力,就如同原始的种植一样,都为人类淘汰了。 我捡的这所房,总体还算不错,架的梁粗实,在教育单位的督导下,这个小学教室曾整修过一次。屋顶加铺了一层薄膜,外面前墙的石头也用水泥勾了缝,里墙又用粘泥摸了一层,还用水泥起了个墙裙,用泥沙混凝土铺了地面。唯一的就是部分内墙面脱落,屋顶有个别处漏雨,左窗户没了,上方的屋顶也踏掉了一点儿,三间教室加接的那间老师住室也踏了一个大洞。我和大哥用了整整一天时间,换了被雨水浸湿后朽烂的椽子,又重新铺了藤条、薄膜,加盖了土层。修补了几处漏雨的地方。时经一场雨水的检验,效果不错,不再漏水。
第二次修房,是因为我从房的后山推下个大石头,有一立方那么大。本想让它滚向西南,离在南方的住房还远着呢。没想到它中途变道,以极高的速度冲向我的房子。那真叫惨呀。滚石擦过屋顶的前方,撞了一个洞,把前墙也冲出一个缺口。好在它刚巧撞在前方,而且撞击处在椽子和大梁的交接处,否则回沉进屋里面的,砸是地面和物件,那损失可就大了。大哥又来帮我把屋顶的洞口补上,把前墙的缺口垒好,这又花了半天的工夫。还有一次小的修补就不说了。清明节的火灾过后,曾停过一段电,没法用电做饭,那只好烧柴了。紧临教室东间,有一间偏房,没有门儿,屋顶也塌了大半个,里面堆的土足有十立方之多。原来是供学生烧开水用的水房,那灶台已不见形。我把土翻出来,暂且堆在外面,又把屋顶重新修缮好,还是架椽子、缮荆条、铺土,边缘出放压房石,挡土用的。修好房顶,又在室内用石头仿照老家的火灶样式,垒了一个灶台,里层用泥巴糊死,防止漏烟。前面放一口大号铁锅,后面放一口小的。点火式验,烟火不是太顺畅,但也能把饭煮熟,凑合用吧。又用木棒树枝做了一个格子门儿,这已经是第三个了。其实有废弃的门板,但那个还要配门框,费事儿。柴门轻巧,门洞墙上固定一个竖立的木杆,把它绑上去就成了。我修灶房的壮举,在山上引起了不小的哄动,山里人都夸我是一把好手,是一个巧人儿。由此,我的成就感再次得以满足。
风吹尘
发表于 12-12-7 11:15:08
还有,我住居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原来是睡地铺,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谷草,边缘用一根木头挡住。睡的倒是舒服,不妥的是地上潮,还有虫子,最主要的是要夏天来了,雨水多,遇上连阴天就麻烦了。一次下大雨,墙后面的排水沟被塌方的沙石阻挡,水就渗进了屋里,地面上都是积水。好在大哥家提前为我打造了一张木床,也就是用木头做的架子,用铁钉钉牢,上面钉的木板,还铺了一个厚毛粘,还送我了一套铺底。这下躺在上面舒适多了,也美观多了。放床之前,先把原来铺的谷草揭掉,整个铺底的下部分草已经湿透,看来潮气的确很大。大爷说,那谷草都是死人盖的;旧社会没钱的穷人都是用谷草裹尸,下土入葬。我不知道这个,倒无所谓。再说我怕什么?他们晚上睡觉晚上还要把大门小门插上,我有时候睡觉就敞开门睡。心中无鬼,不怕敲门。山上除了几个坟堆,就剩下野猪了,可野猪也不吃人。你不招它,它还能来咬你。所以我没什么好怕的。再说还有狗狗在外面看着呢,它一狂叫我就惊醒了。 那有来自人的威胁吗?这个我不确定,我只是听大哥一家说,也有手长的山民,会把别人丢在地里的锄头顺手牵走。最厉害的就是偷盗电线的事儿了。
一天半夜,山上的一千多米电线被盗割了,排出所来人蹲点破案。民户调查时,村民相互猜疑啃咬,最后也不了了之。据小道消息报导,是一个退伍军人干的,他也是村子里的一员,看来当兵的胆子就是大。不过现在都年纪大了,那些缺德的事儿已成为年轻时的过眼云烟。我听说山上年纪最大〔84岁〕的大爷,年轻时还坐过牢呢,现在看起来也挺好。不能说别人犯过一次错误,就把他一辈子看扁了,我相信人都在变。不过犯过错误的人,肯定会留下“后疑症”的。直到现在,那个退伍兵一去大爷家,他们还是抵防的很,生怕他顺手牵走了什么,而他已近六十了。其他的大案,杀人抢劫之类的倒没听说过。唯一让我不舒服的就是,听说山上滚下石头砸死过一个女人。她是前任村主任的女人。那个村主任很霸道,欺压村民,民愤已久。这些积怨都落在了这个倒霉的女人身上,说是他丈夫做事不公得的报应。看来每个地方,都有说不完的民间故事,了述几个,不再细表。
我在的大半年,也种了些农作物,面积不大,但品种不少,有玉米、土豆、大豆、红豆、红薯、麻籽。准备地说,是大哥家帮我种的,田地、肥料、种子,都是人家给我的,播种也是人家帮忙给弄的,我只是出了点儿人力。荒弃的田地很多,村长也对我说过,你没事儿种几块地。可大哥说,那些地扔了简单,再想捡起来就难了。原来的耕地一旦荒废几年,再种就不长了,至少要两年才能缓回劲儿。不如我给你几片儿。于是他就让给我了三小片儿,再加上另一户扔掉的两片儿,一共也就一亩地。大哥说,这一亩地你能种好就够你吃一年了。种了那么多样的庄稼,数玉米长的最好。土豆算是没成,山猪来拱过一次。它们都是半夜行动,把土豆疙瘩摸吃了,穰子也拱出了土。后期又生了害虫,喷的农药是假的,没能治着,叶子没了,土豆也不就不长了。二分地大大小小收了两蛇皮袋。收的麻籽我给大哥了。这个要加工的,放到大锅里加水煮,煮到一定时候油就浮上来了,把油撇出来就行了。这也是一种原始的操作方法。现代的加工方法当然是用机器榨的。
Charlie Z. Song
发表于 12-12-8 01:20:16
没有看完但顶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