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惠子
发表于 05-1-31 07:51:51
第二章
找一张心灵的书桌
好几次,我跟一位好友开玩笑,说他永远不会得到忧郁症,就算全天下人几乎都感染上了,他大概也会是例外中的一个吧。?
他只是笑而不语,有时他会正色回答:“其实不然,只要条件成熟,谁都会得到忧郁症,我也不可能例外。”?
不过,我的玩笑话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那是因为我观察到好友的人生观和处世态度,正是距离忧郁症患者的性格最远的那一面。?
他的人生观是把握眼前,规划近程,尽力去做,至于结果的好坏他会接受或看开。?
我则不同,总是“先天下之忧而忧”,普遍上人家都还没有烦恼到的事,我已经一心一意担忧起来了。而那些忧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抱负,多半只是芝麻绿豆的日常事件。?
我一向深信“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所以常常保持远虑,对还没成气侯的问题预先操心,还自信是美德,其实伤自己最深。?
譬如,我一直没有用记事本的习惯,全部的约会、计划要做的项目,我都是靠一颗脑袋瓜子死命记住。因此我的脑神经变得很管用,相对地,也日渐“神经兮兮”,老觉得遗漏了什么。?
为了尽责任心,以及怕遗漏重要的事,我的记忆力被训练得十分顽强,什么有的没的都一把抓,久而久之,就变成这个也操心,那个也忧虑,所有大大小小的水桶,都被我悬吊在半空中。?
因此在我的经验模式里,没有“轻轻放下”这个东西,只有“高高提起”这个举动。我的外表看似慢条斯理,骨子里却是道地的急惊风,凡事都很急,急得获得结论、急得找到答案、急着解决问题,如果事情不是照我的意思演变,情绪便会开始焦躁。?
有人则刚好相反,他的雷达网只罩在一定的范围内,不会像我漫天撒网似的“全都录”。所以基本上,他从容、稳扎稳打、按部就班。?
后来我还注意到一个现象,有些人的书桌有个特点:起先书桌上还摆得挺整齐,不消多久,就会被他下班回来口袋掏出的零钱、发票,以及每天拆封的信件堆得凌乱不堪。?
后来我发现,那张书桌对他而言不只是一张桌子,也是心灵一个休憩的角落。因为他把每天的琐事全部搁置在桌面上,表示他暂时有个收藏的空间,不用随时挂心、事事烦恼。?
我呢,现实世界里,属于我的书桌一定是摆饰整齐,就算乱一阵子,一旦看了心烦,便赶快动手整理。另外,抽象地说,我也没有这么一张“心灵的书桌”,所以什么物事都抓取在手中、背负在身上,终于逐渐被沉重的负荷压垮了。在忧郁症复原的过程中,我才了解到一个人“拥有一个零乱的角落”多么重要,它可以帮助我暂且放下,心境舒缓,这些都是康复的必要条件。?
扩大来说,这张书桌也可能是象征物,只要能助益我们放轻松、随便搁东西的方法,都算是那张“心灵的书桌”。找呀找的,我有了新发觉,那就是——涂鸦,在白纸上随兴乱画,有时有造型,有时乱七八糟一团,视情绪而定,果然消耗了我许多焦虑的能量。?
所谓涂鸦,就是没有一定的画法,也不必画得像什么,反正就是藉着笔端发泄内心的诸多情绪。因为完美主义的倾向、事事担忧的特质、责任感的驱使,忧郁症患者的心理结构,是一环扣着一环,十分严密,因此他若烦恼起来,那真是一发牵动全身,也就是全体总动员!?
这样紧密连结的气质,最适宜靠着涂鸦的“不按牌理”法则,释放自己的紧张、密度,亦即中医“泄”法。?
尤其我是一个写作的人,早已习惯了文字架构的训练,字与字之间、段落与段落之间、因与果之间,都要有强烈的逻辑关系,不能打迷糊。这时,我的放轻松方式,就应该是“反其道而行”,以涂鸦的凌乱与随意,破除文字的密密结合之特性,来将自己解绑。?
我猜测多数的忧郁症患者都像我一样,非常相信逻辑观,我们以为“我没做坏事,为何这样的下场会轮到我身上”、我们以为“我对他那么好,他为何这样对待我”、我们以为“这样不合理的事,怎么会存在”等等,深为其苦。当事情按照逻辑发展时,我们会很有安全感,假如离谱了,变得不合逻辑,我们的那个深信的架构就会反抗,不准它变。不过一个人的单薄力量,往往改变不了事实,当它终究变了,我们的血肉之躯也就跟着崩溃了。?
所以,就这么说定,现在便去买一本空白的笔记本,随身准备一枝铅笔,情绪纷乱时,就给它鬼画符一下,让心中监禁的那些折磨人的大鬼小鬼通通现出原形,滚出来吧!
美惠子
发表于 05-1-31 07:52:39
第二章
其实,我们不孤单(1)
《晚安,忧郁》出版上市后,我的文字书写告一段落了,很神奇地,我的另一场生活书写竟因此才刚要展开,亦即有机会走到人群里,去印证我在书里所描述的种种心情和病情。?
通过出版社的擘画安排,我和胡因梦连袂在各地作了五场巡回演讲,每一次我都在听众席里发现一张张眼熟的脸孔,倍感惊心。?
倒不是说我先前认识他们,而是许多听众冲着忧郁症的主题而来,若非身边有亲友为此所苦,就是自己深陷其中,所以不必他们开口,很多张脸庞均无声地流露着一股郁结。那神色无比熟悉,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在他们的脸上,我醒目地看到了发病以来已经跟笑意隔离、跟生命疏远的自己,心里起了一阵阵绞痛。?
《晚安,忧郁》新书发表的全省演讲行程中,有年轻人、女性、知识分子,最明显的是一群中年男女,特别是携带子女来现场的爸爸妈妈型听众,可见忧郁症这场蓝色心灵风暴真的是“雨露同沾”,不放过任何一种人。?
虽然自己也经历过几次生不如死的发作痛苦,但是记得在一次会场上,当我瞧见了一位面容苦到几乎可以拧出苦瓜汁的中年男子,牵着像是儿子的小男孩赶过来听演讲,我的心就在滴血。?
这是一张何等扣紧人心的脸啊!那种流布在五官的苦涩,简直是用利刃一刀刀刻凿出来。近几年,我在报社工作,因采访的需要,以及周游列国去增广见闻,总算也是阅人无数了,但我没有看过另外一张像这么苦的脸,以致当我的眼神飘过时,竟然有股剧烈的冲动,想陪他大哭一顿。?
不用他告诉我,光凭那张不言可喻的脸,我就猜得出他遭遇到了什么。大概是熬过了无数个失眠夜,精力透支,食欲每况愈下,看什么都没胃口,对人生懒洋洋,觉得不会再有有任何吸引或安慰了。然而,他身为人夫人父,一家子的重担都扛在肩膀上,即便已被忧郁症纠缠到身心憔悴,形容枯槁,快要撑不下去了,还是必须天天勉强自己又爬又滚地去上班、去赚钱、去活着,连自杀都可能是一份奢侈了。?
我至少不用养家,当狰狞的忧郁症进犯时,就算已经瘫死了一大半,我还可以随时放下写作,躺在床上赖死赖活,几天几夜足不出户,像一只命运凄惨的小动物躲起来舔噬伤口。?
可是这位爸爸可不行,每天早晨都要跟黑天暗地的心情作战,逼自己穿戴整齐出门去,万一真的不支病倒了,暂时不能上班,心中也会被失职的内疚紧紧绑得片刻都不安,感到没有疗伤的权利。?
我在数个演讲场合,看见了不少这样的爸爸,脸上的苦全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原来忧郁症的痛苦不只是抽象的、感觉上的一种形容,它真的可以具体变成一张如此写实的脸,把苦的内涵表露得淋漓尽致啊。?
更多时候,我会看见一些女性们,在演讲过程中,从开始就一直安静地掉泪到结束,神情萧瑟,浑身里在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愁绪中。?
这些受苦受难的人哪,我觉得都可以与他们心心相印,因为我实在太了解忧郁症造成的苦了。即使只是跟他们交换一个眼神,刹那间,我便看透了他们的处境,而忍不住浩叹。?
许多忧郁症患者可说是无名英雄,毕竟这种神经官能症不像一般生理疾病,有个照出肿瘤的X光片或验血数据可以证实一切,而在某种程度享受起“当病人”的特权。忧郁症患者多半要承受外界异样的眼光,常常连家人都无法谅解,斥指为装病、偷懒或不负责,除了病本身的折磨,往往还要额外扛下来由它延伸出来的诸多压力,尽管如此不堪,患者还是要在明明很想死的这条烂泥巴路上匍伏而行,苟延残喘。?
所以,我在会场上看见的都是英雄,他们克服了忧郁症惯有的心灰意冷、力不从心,亲自来到现场聆听,做得比我好多了,我心中不禁为这群患难的同胞感到骄傲。?
前后花了半个月左右,五场演讲结束的当晚,一直随行的总编有了发现,下了这样的结语,准确地击中我的心结:“咦,佑生哪,我发现你这五场的演讲内容都不一样。”?
我苦笑道:“是啊,你也注意到了?这样你就知道做一名忧郁症患者有多辛苦了吧,即使我明白五场演讲来的听众都不同,可是我也不能忍受自己重复讲一样的内容,好像有一个高高在上的我,就在那儿跷着二郎腿,心想,哼,我的耳朵可是张大大地在听喔,你这小子可不要讲一模一样的东西,不然丢脸呐!”?
基于完美的自我要求,我在五场演讲上,自动自发分别拟出了五份不太一样的重点抒发,如此才感到比较心安,否则那个象征“超自觉的良心”,虎视耽耽在俯瞰着我,这下可就有笑话可看了。但是,为了“超完美演出”,我也等于多承受了四倍的压力。?
我相信在以上所有这些会场上的听众席里,不管年纪大小,不论男女,许多人背后可能也有一段非常煎熬的压力,甚至是想自杀的磨难,一旦说出来,都是催人热泪的故事。?
可惜,在演讲会场上时间有限,而且人来人往,就算演讲终了,有不少听众私下来跟我多聊几句,看得出一副憔悴的神态,我毕竟没有机会听到他们深入的生命点滴。?
倒是在网上,我一直接获读者的来信,跟我娓娓细诉他们染病的经过,有的到现在还与我保持固定的联络,我才得以进入了一篇篇灰色的心灵纪事,怵目惊心地读到跟我类似的梦魇现形记。?
其中,有两个读者,一位是小梅,另一位是J,他们的来信,都相当深刻地揭露了忧郁症与死亡阴影在他们身上拉扯的剧烈现象,血泪交织,我读来再眼熟不过了。原来为忧郁症所困住的人们或许互相不认识,但隐身在各个角落都承受着相同的蹂躏啊!当每一张受苦的嘴发出微弱的呻吟,竟然都一样悲切,混合成了雄浑、沉郁的灵魂之歌。?
为了让更多难兄难弟难姐难妹分享这支“万人大合唱”(据保守估计,全台湾罹患忧郁症的人口约四十六万)的悲怅交响曲,我征求两人的同意,转载了他们部分的信件内容。?
小梅约莫是在《晚安,忧郁》一上市就来信了,在第一封信上劈头这么写着:?
“你的书中,有好多好多感受是我一样经历过的,我很佩服你可以写得如此淋漓尽致。或许你会对我这样的感受与表白觉得厌烦,但是我不会讶异。因为我也是一个总在追求特别、追求完美的人,每每我感受到我的生命特质有相同的同伴时,我总不禁兴起排斥之感,却又矛盾於自己长久以来所渴求的,不就是能了解与相知相惜的生命个体吗?”〖=B51〗
记得读到这封信的起头时,我嘴角泛出了会心的微笑,因为它挺准确地描述出了忧郁症患者的局部特质:“不甘于落入俗套,汲汲追求独特的自我”(很典型的完美主义之心理反射)。我敢这么武断地说,就是因为我也正是这种好笑的家伙,常常自以为不同凡响,却因此老把自个折磨得莫名奇妙。?
随后,没有赘言,她就直接写到跟死神交手的惨烈战况了:?
“已经治疗三个月的忧郁症,好像真是甩也甩不掉的乌云,细细绵绵地交织在我的生命旅程里。我知道我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我知道我在矛盾,我知道其实大部分的自我是向往着死亡、解脱和心灵自由!我知道内心的自我希望自己的病情越严重越好,希望我能真正死去,不再背负压抑的痛苦。?
“我也有一个残破的过去,甚至残破到已经失去记忆、感觉和印象……只知道,每每一个画面会让我痛苦,那是一个小女孩,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她在哭泣着、颤抖着,可是我记不得为什么她这么痛苦,记不得了……我想,她也和你心中的那个小男孩一样,渴求爱、接纳与关怀……?
“我一次次在生死交界之处撑过,但最令人痛苦的是,我必须在一堆无法了解和明白的人面前撑过去,有时压抑不住,连哭,还得跑到厕所里偷偷地哭……那种压抑,是会撕裂人的心智,是会破坏人的灵性。越来越害怕,这样下去,我将不再是个人,只是空有躯体、痛楚和绝望……不过,也藉着你的书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承受着相同的折磨。谢谢你……”?
听见小梅的呐喊,我马上写了回信,那感觉好像是耳闻了一只同类的狼,在远处受了伤发出熟悉的狂嚎,声声凄绝,于心不忍要赶过去救援。?
不久,又收到了她的来信,依然字字沾着血迹,让我感受她那奄奄一息的元气:?
“救救我,我无法停止下来。我的心好难受,我一直喘息,好似快要窒息。我的身体不停抖动,仿佛悬在半空。救我,我的泪水一直往下落,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好怕,好怕,我怎么了?不要抓我去医院,我不要去医院。救救我,我好想消失,拜托揪紧我心的手放松。?
“因为我也清楚明白,没有人会在乎我这小小的生命。我真希望寄完这封信给你之后,我可以找到消失的方式,不再麻烦你,不再麻烦别人。我自由了,你也自由了。?
“想要狂奔,逃离这个地方,没有温暖,没有尺度,没有界线,谁来带我走?死,并不会得到应有的尊重。死,并不会让人更加体验它的痛。死,却代表着消失。消失,很多很多事情就会跟着消失,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情,美好,没有药物的美好。谢谢你曾经的担心,你该知道,我解脱了。?
美惠子
发表于 05-1-31 07:53:12
第二章
其实,我们不孤单(2)
“内在的我在反抗,但是那种虚荣,已经战胜我心中那个苟延残喘的小女孩,她哑口无言地站在心灵的暗处,我看见她搓揉着裙边,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下。她低低的头因为啜泣而上下摆动,我好心疼,真的好心疼她,但我无力也无能去帮助我心中的那个小女孩,只能任她继续待在心灵的暗处:医生,她应该是属于阳光般的女孩,她的笑容应该是纯真的,她应该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到处受累受苦,不是吗??
“我在逼迫她,要她成长,却发觉她极力反抗,她选择了激烈的方式回应我,给我悲伤,给我痛苦,给我犹豫,给我挣扎。我无法帮助她,我无法开导她,所以我陷入水深火热的痛苦中。我该怎么办?我好喜欢我心中的这个小女孩,这才是我最喜欢的我,可是我的周遭环境不能妥协我拥有她,所以我隐藏起,把她放在角落。可是她还是会不安分地跑来跑去,遇见过她的人都有着不可思议的反应,他们怀疑这个小女孩是我吗?我好惊慌,怎么她又跑出来,在我应该规律的生活里?我好惊恐别人怎么看她?我好难受!请给我帮助!?
“这些都是我发作时写给我医生的信,那些一直紧抓心灵的恶魔,有时不只是单纯地因为脑子里的东西失控了……而是很多的过往所堆积成的,不是吗?”?
读完了小梅的这封长信,我很能体会那份心境——处在无止无尽的恐慌中。几乎每个被忧郁症掐住灵魂的人,心中都有一个小男孩或小女孩吧,没有随着身体长大,幼年的某些惊吓或畏惧,从此定格在脑子里,成为一生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化作成年岁月中缺乏安全感、不时隐隐作痛的病灶。?
我常在想,忧郁症患者所纪录的内在轨迹,假如拿给一般身心健康的人阅览,恐怕都不过是“满纸荒唐言”罢了,可是在另一个忧郁症患者的眼里,却刚好相反,像是“家书抵万金”,通篇充满了亲切的乡音呢。?
几乎在每一封信上,小梅都提及了死亡,像是:?
“在发病时,想死的心是如此强烈,刚毅叛逆的自我,却也救了自己一命。当我越想死,另一个自我就越不让自己死去,所以,我紧抱着自己颤抖不已的身躯,冲进房间,拉开抽屈,找出我的药,抖着手,流着泪,吞下药丸……再安慰自己,等等就好了,等等就会睡着了,不会再有痛苦。?
“那种撕裂心肺的痛,我是如此确信只有当下发作的人才能感受,因为没有发作的我,也很难再度感受起那样的痛……每每在吞下药之后,感觉那样冷冰冰的东西,正在改变自己,是一种很残忍的体验,很难过,很贬低一个心灵的价值。?
“步入了书店,不知不觉我被一本书吸引了,一本忧郁症女作家黄子音写的书,《另一种清醒》。略略翻过,我没有勇气读下去,却又放不下。里头有着我的情欲,有着我的狂想。我又望了望我的手腕,生命跳动的地方。我知道怎么才是正确的死亡方式,我知道我只是想尝尝血液外流的滋味,我知道我只是又被体内的一股黑暗力量给控制了。”
小梅后来又捎来了一封信,主题简洁扼要,仅有两个字:“解脱”,显然这仍是她心心念念所系。?
“有很多时候,家人的关心方式会造成更大的裂口,这也是我说服我的医生要我的父母让我在暑假自己一个人待在学校的原因。好难熬!真的是很难熬!常常我也是凶完妈妈之后,再躲在棉被里哭,恨自己的暴怒无常,恨自己是家人的累赘。死亡的意念更加深,更迫近我滴血的心灵!好似真的只有死亡才能安慰我们的痛苦,好像只有死亡才能解决所有身心撕裂的痛苦!”?
当时,我自己也才跟姐姐发生了严重冲突,看完了她的信,知道那种与家人对立,或是孤立于家人之外的煎熬,我便写了真心相对的回信互相打气:?
“这是一条极端辛苦的路,我昨夜又发作了,被我姐姐激怒,我对她大吼,说如果她不赶快离开我的房子,我不是杀了她,就是杀了自己。然后,我不接所有的电话,我的伤口一再被无知的姐姐捅破,流出大量鲜血。但她似乎也有病吧,只是不自知。唉,看来我们都必须好好撑着,不要被击垮了。加油!”
忧郁症患者与患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奇妙的交情,就字面来说,确实很符合那一句“患难之交”的成语,尤其把那个“患”字做了最鲜活的诠释。因为在这个病症的扭曲下,我们的行为模式出现了很大的变异,常让家人慌张不知所以然,也深感头痛。我们似乎被所有的人误解,或至少当作一团迷雾笼罩的怪物,不晓得到底怎么了?但只有在同样是忧郁症患者的友谊里,我们才感到一丝释怀与松懈,觉得被接纳、被理解、被同情、被安慰,而这对我们而言,正是无比珍贵的疗愈力量之一。?
最后我得知小梅考上了研究所,简直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因为准备甄选考试的期间,也是她与我通信最频繁,正值心情起起落落,所以她能金榜题名,其艰辛程度实在非外人能想像,我真为她大力喝采。?
另一位读者J,跟我结缘比较早,甚至可以荣膺我的“最全职读者”头衔。可能在我的文章中可以找到共鸣,他读熟了我的每一本书,还对每一个出处如数家珍,令我称奇不已。?
但是他一直到我出版了《晚安,忧郁》之后,才跟我提起他也有忧郁症,原来在他以往的遭遇里,因为罹患了这个病,使得一些人对他敬而远之,因此他不敢轻易告诉他人。?
J一向表现出体贴的人格特质,他的来信上挂满了一串固定的好友名单,显示他时时念着朋友们,总会不时寄一些振奋士气、安慰人心的电子卡片或问候信,提醒别人他的存在、他的关心不变。?
譬如有一次,J转寄了一封信,主题是“我喜欢你”,文间的蛛丝马迹,基本上相当地反映了他的心思。?
以下,我摘录了这封信的一小部分:?
“这是一本翻译的书,译者为杨茂秀,是由远流出版公司出版发行的。这是美国作者沃博与齐华丝特合作的一本图文集,以插图为主,少少的文字为辅,大约只需花十分钟就可以翻完,但翻完之后,却令人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
我喜欢你,因为你是一个逗人喜欢的好人。?
我喜欢你,因为你会记得我告诉你特别的事。?
我喜欢你,因为如果我准备好要拍打纸袋,你就会预备好要被吓一跳。?
我喜欢你,因为当我觉得悲伤时,你不会老是要我立刻高兴起来。?
我喜欢你,因为……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你在总是比较好。?
‘我喜欢你’这样的话,总是很少出现在中国人的口语间。因为含蓄,所以给了吝啬合理化的藉口。其实,我觉得‘喜欢’这样的情愫,还带着对对方性格行为的欣赏与肯定,换个角度看,这还是一种鼓励。既然有关正面的意义,为什么不敢让对方知道呢??
美惠子
发表于 05-1-31 07:53:52
第二章
其实,我们不孤单(3)
当网络革命伊始,在网上的我们莫不额手称庆,科技创造了一个无国际、无隔阂的新纪元,在应运而起的虚拟社群中,既交心又交情;但是回归到创造革命的‘人’时,网上的热情又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B51〗?
还有一次J转寄了一纸题名为“送给我的朋友们”的卡片式信笺,一段文句之后,就配上一幅衬底的图,互相搭唱,十分细致。彩绘的是美丽的星空,文字则是这么写着:?
“今晚是有着奇异空间的日子,欢迎您来到这个盛会。在火色的星云中,生活着各色各样的人,想过这个世界是这么大吗?星云、星系,还有星球,但是我却遇到了宇宙中的一个你,而且成为你的朋友,希望一同珍惜这份缘分!”?
我猜想J可能因此活得蛮辛苦吧,动不动就把一份心肠系在别人身上,有如把控制自己心情的开关交给别人。如果有人珍惜还好,但时常是交到了粗心大意,甚或毫不在乎的人手上。?
我总是很珍视着J的付出,因为我曾经也是这样费尽心思地活着,深悉个中滋味。表面上处处考虑他人,其实出发点都是怕别人不再爱我了。?
J有一段时日的来信都很短,好像是被火烧着,情势所逼,而发出急促的求救信号,连我读起来都可以感受到那股十万火急的焦烦,诸如:?
“糟了,躁郁来了!”?
“越来越讨厌自己了,完了!真的完了!”?
“不知何时它又来了,来了,到了我身上,和你一样痛苦!”?
“今天发现我服的抗躁症的药,是一般癫痫患者在服的Tegretol,在打这封信时,我刚服完药,尚有一丝清醒,清醒的时刻也愈来愈短了。”?
“四月中旬就是我的生日,上天的玩笑就是,让我停了一年的药,再度出现在我的生活,生活是快过不下去了。”“真的很讨厌那种恐惧上身的感觉,觉得自己很卑微,讨厌的事很多,只是哪里又是海角天涯,能让我躲一辈子?”?
J的困扰不止于此,还有他家人从不愿接受他生病的事实,甚至阻止他去看医生,或者把他偷偷去就医所领回的药丢弃,反正就是完全否认有关他患了忧郁症的一切。?
糟糕,他遇上了最难缠的那一类“忧郁症患者的家人”,不但不能形成支撑的后盾,还成为病情加剧的触媒。?
记得J曾经说过他不会去死,而会活下去,因为活着比死更痛苦之类的话,他等于选择了一种更残酷的死亡方式,读来让我怵目惊心。?
那是他写在日记上的往事,关于他对爱人的依恋,大概基于患难相扶持吧,他也将之寄给我,一览他如废墟般的心境。
他是这么写着:?
“很难想像你我已经不在同一方向,不再共同拥有同一个梦想,这段日子,不论我如何试图改变,试图扭转都是没有用的,想打电话给你,医生不准,日子在这样的纠结中过了下来。我和你和事之间,正被轧盘在某个小说情节转折处,动弹不得,我无法跳脱你的时间,即使自己没有发现,你也没有发觉。?
你不喜欢这种说法,但是这阵子我是真切的如此度过,现在的我在药的作用下思绪片片断断,这短短的几十个字,我已反复写了无数次,我努力地想选一种清醒的方式来告诉你我的心情,但是药物是无情的,抵抗只是引来更多的反弹,往往更令人害怕,并且往往超过我所能承受的。?
我哀叫得像是一只野兽,绝望地想找回逝去的人,和那些遗留下的曾经气味。我很混乱,但是我必须选这种方式告诉你,告诉自己,我必需要选择这样的凌迟,毕竟它比我选将绳子套在脖子来得容易,因为活着比死更可怕。?
我想呓语这生命的情境,你入微的细听是一种自私,是一种残忍,而且你具有比世界上大部分的更有善意,具有二到三倍的善意,我自恃着你我曾经爱恋,强迫你的接受,这可能是违背了原本再与你结合的本意,它将再度把你推向天涯海角。?
活着、死去,对我来说,都不再是一个积极的行为,因为在病的煎熬下,活着才是一个罪的解脱,活着的凌迟更能释放我极大的狂兽、侵馈我仅剩的意识。”
在跟那么多读者见面、通信的过程中,我常想起一句成语“相濡以沫”。它形容鱼儿被钓上岸了,放置在鱼笼中,缺乏水分,一尾尾鱼儿便吐出口沫,互相滋润,苟延残喘,协助彼此度过生死交关。这句成语引用在忧郁症患者之间的患难与共,实在再贴切不过了。?
当发病时,我们不都像是那一尾尾在生死边缘挣扎的鱼吗?无助透了,有时连精神科医师也无法听懂我们的心声,因为他们没有发作的亲身体验,多半只会从医学原理判断。这时,只有同样在忧郁症王国飘荡的游魂,才能互相用灵魂对话。?
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如同照镜子那般清晰,或许忧郁症患者真的有所谓的共同人格特质,甚至拥有同样的一张苦脸!?
然而,我因此知道自己并不是世上唯一这么煎熬的人,总是好受多了,那感觉比什么药丸都补效哩。?
人的心理很奇妙,知道也有别人在承受同样的苦时,自己的苦就变得比较容易下咽了,好像它会被众人分割成很多小部分似的。?
忧郁症患者刚开始最难过的一关,就是深沉的害怕,恐慌这个恶疾只侵袭了自己。所以,如果你正在忍受忧郁症的折磨,请用力告诉自己:有许多人像我一样,我不孤单,我会撑着。?
网上有许多忧郁症病友组织起来的网站,分享心情、互相打气,建议你不妨从网络的触角下手,呼叫同类,壮大自己。
美惠子
发表于 05-2-2 07:30:31
第三章
但是这一回,我却碰见了一位态度轻忽的三十岁出头男店员,首先,既不问我需不需要用袋子装,直到我开口要求,他才动手;但也没用贴纸固定,直接就一把将汤杯塞进纸袋,而置袋沙拉的塑料盒于不顾。然后,他便转头喊下一位,草草将我打发
美惠子
发表于 05-2-2 07:31:04
第三章
别跟“失败者”生气
在旧金山我的住家(市场街、卡斯楚街)附近,有一家俗称的健康食品店“Harvest Market”,除了沙拉吧、各式甜点颇受欢迎,每天会煮四锅不同口味的汤,例如不腻的甜薯汤、爽口的青豆汤、一直是我的最爱。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样一间理论上应滋养我的店面,有天竟让我吃足了苦头,倒尽胃口,而且元气大伤。?
那天我为了午膳想吃清淡的,照例来到这家店买靓汤。通常结账时,假如我买了汤和沙拉,店员都会问需要放进袋子里吗?如果顾客点头,他们就会先把沙拉盒摆进纸袋底层,再在汤杯边缘贴上两道贴纸,以防溅出汤汤水水,跟着放在沙拉盒上方,服务手法算是允当。?
但是这一回,我却碰见了一位态度轻忽的三十岁出头男店员,首先,既不问我需不需要用袋子装,直到我开口要求,他才动手;但也没用贴纸固定,直接就一把将汤杯塞进纸袋,而置袋沙拉的塑料盒于不顾。然后,他便转头喊下一位,草草将我打发。?
我十分纳闷,这家伙为何如此粗鲁,于是很不以为然地一边大摇其头,一边自行把沙拉盒放进纸袋,低声说了一句:“Lousy service.”(服务真差!)?
他老兄马上问我:“你说什么?”?
我想谁怕惟啊!遂再次把那句话咬字清晰重述了一遍,他立即变脸,说:“那你出去!”?
好啊,恶人这下打算先出手先赢不成??
我越想越不对劲,又不是我理亏,因此折返回去质问他:“你是经理吗?不是!那你只是一名员工,怎么这样对顾客讲话?”?
他仍是一副老大状;“你要是不喜欢在这里购物,那就不要来!”?
旁边有另一位女性结账员,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就抢着替她的同事说话,我想跟这两人讲不清道理,算了。?
回到家想想还是生气得很,理亏的人竟还那么嚣张,这种人最可恶了!因为他替老板得罪顾客,反正他领的是死薪水,老板少一名客人,他也不会少领一毛钱,亏到的还是不知情的老板。?
我照着收据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想找经理抱怨服务品质太差,结果一听声音就是刚才那个女结账员,自称是经理,说她在场目睹了一切,如果顾客不尊重他们,他们也不会照单全收。?
天哪!什么跟什么嘛!她有没有一点待客的基本常识啊?什么都没弄明白就乱下结论,只手包庇属下。假如她真是经理的话(我很怀疑),那还真是一丘之貉呢,也难怪了。?
一整天,我为了这桩遭遇,气得七窍生烟,情绪全搞砸了。?
我在前面文章中,提及了许多类似的处境,自己常在这种进退之间失据,两头无出路,生气也是白搭,但不生气又有违一向的做人原则。?
很多人碰到不合理的事,有的一笑置之,有的咒骂两声就没事了,总之不放在心上折磨自己。但是有忧郁症体质的人,似乎往往办不到,我们一定会很认真地生气,从头到尾当一回事,觉得“事情怎么可以这样!太过分了!”气到后来,仿佛自己是最后一个道德灯塔的守护人。?
我们要的是一个公平合理,偏偏世间霸气、流里流气者居多,照他们的游戏规则玩,我们若坚持己见,自然要沦为受气包了。?
根据我的观察,有忧郁症发作经验的人,对做人处世的原则非常坚持,黑白分明,但是置身在这个灰扑扑、什么原则都变得模糊了的世界,注定了这样性格的人要把自己折腾得憔悴不堪。?
后来我注意看那张收据,居然那家伙还算错钱,把一杯汤重复轮进,连打了两次,多算了我一倍价钱。这家伙不仅无礼傲慢,连做个收账员的基本功夫都不及格,忽然间我释怀了。?
因为在英文日常用语里,像这样的家伙,常被称为“loser”(失败者),大意是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做什么都不会有何成就,不过并非我认为职业有贵贱,他做店员就低下或不好,而是指他显然做事不尽职、做人不厚道,甚至连做简易的算数都不会!?
假如我跟这样的“失败者”生气,一整天的正常情绪被他毁了,那真是不值得,我也等于沦为跟他一样,是道地的“失败者”呢。?
忧郁症病人秉持的正义感,是一个奇异的东西,我们很容易看不惯不尽合理的事,一旦发现了,就会据理力争,有时得罪人,又给自己惹来一堆鸟气。?
但我们不是无缘无故找人碴,都是为了一个道理之争。我们无法让不公正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矇过去,非要争个黑白的界线出来不可。?
所以,常惹忧郁症体质者生气的对象,多半是那些粗心大意践踏别人感受、行事不公、举止粗暴的人,一般端正的人还不太容易惹我们生气呢。?
既然,我们常常被社会上这一批“失败者”给气到了,就应该时时切记以下的两点保身之道:?
第一,生他们的气,并不代表你这个人爱生气,因此别责备自己(因为有忧郁症体质的人,生完了别人的气之后,更常常开始生起自己的气,譬如怪自己脾气不好、没有修养),这只是表示你还有正义心肠、还有所坚持、不肯同流合污,而且心里要明白,这反而应该是一件值得表扬的好事哩。?
第二,但是一直跟不具悔过心、没有反省能力的他们生气下去,等于跟他们一般见识,心情全被他们拖下水,傻傻地付出惨痛代价,自己也就变成同样的“失败者”了,太不值得。?
不过,话虽如此,人生该生气的时候还是得生生气,如果你确定那是基于一份正义感的话,但要懂得如何适时摆脱跟“失败者”生气的那股强烈的拉扯力,这样我们才是赢家!?
从此,我决定不再上那家店消费了,也不因此觉得可惜,因为抵制恶商家、不姑息不肖雇员,让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匹夫有责!
美惠子
发表于 05-2-2 07:31:37
第三章
用绿笔画一个圈圈
当我的忧郁症的脑子不快乐,或浸泡在一场生气的余怒之际,以我最新体会的经验而言,这时当事人很容易就会转化成一座灵敏的电波接收台,而且很糟糕,似乎对负面的信号格外敏感。?
这当儿,坐下来看看电视,让剧烈起伏的心情顺势滑到平坦的坡地,是许多人最常采取的方法。不过可要小心,万一不慎转到正在放射“有毒辐射”的节目频道,那就惨了,等于将排放毒气的那支大烟囱,直直接进了自家的臥房窗口。?
譬如,以我的“切肤之痛”,时下最热门的谈话性节目,是完全碰不得的。因为这一类的节目已经失去了设置的初衷,不再理性探讨问题或议题,而是政治挂帅,充满了浓得公不开的怨怼之气。比方执政党的代表人马,与在野党的代表人马开骂,一律“罪不及己”;也就是说大家怪来怪去,什么都怪,就是不怪自己。而观众蜂拥打电话进来也一样,指东指西,骂天骂地,节目中遂交织成一片臭烘烘的怨与恨。?
绝不夸张,我就有一次亲身的火线经历,身心挨炸,差点到玉石玉俱焚的地步。?
那天,我为了想买电脑,在外头受了一有肚子气(详情请见“正义感成了我的十字架”一文),回到家,打开电视,正好在播谈话性节目,我没警觉,照样收视。结果越看越不对劲,那些来宾一开口竟然也在喷火,而且喷的都是添加燃油的熊熊烈火。?
出席者每个人代表不同党派、利益的立场,一连番枪林弹雨抢攻对方阵营,“怪罪”成了这个社会的共识,大家枪口一致,怪尽天下人,但就是独独不怪罪自己!?
这样怒气薰人的谈话性节目不断地在对我的脑子施放有毒的辐射线,我渐渐察觉了病象:忧郁、烦躁、苦涩、焦虑的诸多负面情绪神出鬼没,已经将我团团包围。?
“电视节目会杀人?”我的意识赫然出现这样的自觉,对啊,不良的节目岂不就像身体内不良的癌细胞,终究会侵蚀生命力与灵魂的质地??
怎么每个振振有辞的专家,都变成了喷火的恐龙?难怪台湾整块地都在着火!事实上不仅专家而已,仔细一瞧,这个地方的每个人只要一张开嘴,不都在喷射毒汁?因为我们不再检讨自己,只会忙着检讨别人,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而“我”俨然是唯一幸存的真理!?
电视本来有一个最大的功能是娱乐,但为了创造收视率,有许多节目改走偏锋,大家齐放火,有意无意都做了“焚烧人性”的帮凶。?
那晚,我先是被电脑店的人员气得七窍生烟,然后又被鼓吹恨意的节目煽风点火,前后夹攻,脑子里熄灭了好一段时日的怒火因此漫天烧开。?
犹记得当我忧郁症刚发病时,简直看不得新闻报导,一开电视,我就有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因为,几乎每一则新闻都具有强大负面能量的杀伤力,车祸、凶杀、欺骗、自杀、朋党营私、贪污包庇等种种“实在搞不懂为何我非要知道不可”的这些拉杂新闻,冲着我穷追猛砍而来。?
于是,那阵子我根本不敢,也不想看新闻。只是没想到这时我的精神复原状态已相当稳定了,居然一不谨慎,心情稍有闪失在先,抵抗力骤然减弱,还是会被谈话节目逼到角落,受困在后。?
很讽刺的是,明明应该娱乐观众的电视,有时反过来成为伤害观众的刽子手,让人一点也乐不起来。?
所以,你想到过吗?你不快乐的来源,极可能就是那台每天陪伴你、娱乐你的电视机??
根据我的观察,容易被忧郁症或任何神经官能症侵袭的人,多数都具有接收“外界波”的灵敏体质,而电视不论是指萤光幕具体的“放射波”,或是内容引申也来抽象的“情绪波”,都会轻易“波及”这样一对敏锐的耳目。?
不过,你可不要因此把你家的电视机砸掉喔,固然散播怨恨的节目像癌细胞侵袭,但是仍有一些好节目就像优质细胞,能强壮我们的身心。?
电视机是我们接收能量的工具罢了,它本身并不具备对错、好坏、如果我们透过电视机吸收好能量,那它就是珍贵的娱乐。否则,我们透过电视吸收坏能量,那它不折不扣就是加害身心灵的凶手。?
举个例子吧,放眼这么多的电视节目,喂养我最多愉悦的便是引进日本台播映的“超级变变变”。这个有创意的节目一向颇获好评。对寻常观众就很讨好了,对身心俱累的人尤其有安抚的效果。?
日本民众报名“超级变变变”踊跃,有时更是全家,或班级,或社区总动员,乐意来到这座舞台,发挥想像力,将肢体与道具巧妙结合,达到视觉上的吃惊、意外、赞赏。?
例如,有一位青年侧面屈膝仰卧,膝盖以下罩在一根貌似钢管的纸套里,头颅则戴着一口钟,当他弓起膝,朝自己的头部撞击时,在黑色布景的掩饰下,远看像有人在推悬挂的沉重木槌,咚咚咚敲打晨钟。?
为了营造敲钟的画面,他必须一直以屈起的膝盖骨拍撞天灵盖,嘴中还不时发出匡隆隆的声音,制造音效。一旁的评审们隐〖=SS〗個〖=SE〗着笑,想瞧他多撞自己几下,表示分数的灯号开始一盏一盏亮了,跳跃式地往上激增。灯号跳得激烈,他撞脸就撞得更凶,观众都笑成一团。这招创意十足的苦肉计,终于使他过关了。?
像这样目睹每一组参赛者挖空心思,把想像力天马行空的能耐,化作精彩的表演,真是赏心悦目。?
“超级变变变”在日本大概称得上是全民运动,我曾看过一位八十岁的老阿伯表演木匠干活,起先他刨木、磨皮,看不出什么了不起的巧思,直到他敲歪了一根钉子,将裤管捲起,利用脚板与脚趾的弧度,涂黑化妆成一把板手,两根脚趾头夹住钉子,拱起脚板,象征板手那根弯曲的部位,慢慢将钉子拔出。?
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咦,挺有趣的嘛,评审们纷纷给高分。最惊奇的是,这位老翁精力过人,表明他是一连报名了五次出赛,都功败垂成,这一回总算成功打进准予上台的复赛。被主持人访问时,他鼓起中气讲话,一脸笑盈盈,好像这是他一辈子最开心的片刻。?
主持人要他跟大伙问好,老伯伯精神奕奕抓起麦克风,义正词严即开口道:“全国的民众……”仿佛正准备发表天皇的致全国同胞文,那副认真至极的态度激得我当场笑出来。?
哎,好久没这样畅怀地笑了。老先生全力以赴、乐在其中的精神,实在令我不住动容。?
还有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表演“钓鱼”。她愉快地走出来,喔,袜子穿反了,她一弯腰,从头发上拔下两粒饰物,塞在深蓝色袜头,就变成了有两粒眼珠子的小鲶鱼。真妙,子反面脚趾端的那两条线尾巴,刚好形成鲶鱼的鱼须。
她又向前走几步,将黄色的上衣外套翻下,罩住下半身,黄色的内里是深蓝色,裹住她躺平翘起的屁股,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尾成年的大鲶鱼。?
小女孩过关了,当主持人问她上台前有没有跟菩萨祷告,她说有。主持人又问,那有没有念什么咒语呀,她点点头,说她早晨在自己的手心,以绿笔画了一个圈圈,到了中午都没被人发觉,就表示会有好事发生。所以,过关即代表那桩好事来临了。?
小女孩此话一出,大家都一愣,主持人问她是谁教的?她的答案一出,更让众人惊讶,是她自己想的。?
我不禁做个鬼脸,哇,真了得!?
当小女孩说出绿色圈圈时,神情专注,一脸“我相信”的模样,我还以为这是哪个高人教给她的一招祕诀,谁知道竟然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法子。?
所以,搞半天,所谓的绿圈圈,只是一个小孩子的游戏心情罢了??
可是,从那位小女孩满脸深信不疑的神色,连我都不能相信这仅是她自个儿的想像力。继之一想,为何不能是出自那小女孩的小脑袋呢??
也就是说,她如此执着地相信在手心画一个绿色圈圈,只要藏好了,不让人家知道,那么必然能心想事成,好事便会落在她头上。?
她虽然小小年纪,却向我示范了一个大道理:只要诚挚地深信自己能够成功,成功自然容易降临。因为这是一种素朴的信仰,发出强烈的磁力,将心里想的吸过来。?
我突然想起了《绿光》那部电影,人们只要在看到天空边缘出现难得的绿光时,认真地在心中祝祷,愿望便能实现。?
从绿光到绿圈圈,不都是在显示人心中那股信仰力量的伟大吗?尤其小孩子的心眼单纯,凡是他相信的,就不再变来变去,直直进行下去。然而,反观成人总是思前顾后,信仰里参杂着太多的掂算与考量,结果三折四损,信仰就虚脱了。
我发现容易感染忧郁症的人,大半是心眼单纯,不喜欢太复杂的人事物,偏偏身处的世界弯弯曲曲的,长期被迫扳扭,才导致气息奄奄。?
我怀疑某些忧郁症患者是不是像我一样,心坎里面蹲着一个小孩,始终没有长大,单纯地、坦直地信仰着什么,不肯改变。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看到电视上那个纯真的小女孩,忽然让我如释重负。?
因为我长久以来一直很内疚,觉得心里藏着一个小孩,还活在单纯的年代,拒绝成人那套奇巧的处世之道,真不长进,何况以天真的直肠子面对这个世界,搞得自己伤痕累累,我更加认为都是自己的错!?
可是,当我看到那位小女孩单纯地在自己的手心画个绿圈圈,一心相信好事临头,那种美丽而坚定的信仰表情,多使我感动。对啊,就算我心底有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呀!?
心眼单纯的人仅管不懂得转弯,难免被撞得鼻青脸肿,但也并非罪过啊。?
我细腻地追根究底,我的一部份忧郁症来源很可能是因为内心的那个小孩,被强迫架在冷硬的现实之前手足无措,以致不得不用“崩溃”来作为自我保护的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透过那名小女孩画绿圈圈信仰好运降临一事,我明白形体长大了,内心没有跟着长大,还是一个单纯相信童话的小孩,懒得学习大人擅长的机巧,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美惠子
发表于 05-2-2 07:32:06
第三章
去听天使唱歌
当我第一次看见这种生物时,不禁低呼,直觉造物者太妙了,它就是貌似天使的“冰海精灵”(ClionePapiLionaceaPallac)。?
产地在日本北海道的“冰海精灵”,被台北海洋馆引进,一公开露相之后,就因外表具有特质之美而惊艳四方。?
它全身透明,有两支薄翼般的翅膀,心脏地带可透视底下红通通的、彷若拥抱一颗热情的红心。怎么看,它在水中冉冉飘动,都像浮在半空中的天使,难怪又被称作“海天使”?
仅管在想像中,以及书籍或电影中,都找得到天使的踪跡,但是亲眼看见“冰海精灵”这种活生生的动物,那么神似云端的天使,心口还是涌上了赞叹。?
尤其“冰海精灵”存活在零下二度的流冰中,天寒地冻的,那一颗火热的红心显得格外炽烈,甚至还感觉得到正在扑通扑通地跳。如果没有那红得如同一盏灯的心,它似乎只是一尾透明的浮生物罢了。?
多么奇妙啊!它的独特长相提醒了我天使庇护世人的那份赤裸裸的爱。?
海天使的外形让我想起了一段故事,有一晚我应“晶晶书店”老板阿哲的邀请,在那儿办了一场《晚安,忧郁》发布会。那一场,出席者几乎清一色年轻人,很多都还是在校学生,穿着制服赶来。?
看着他们犹带着几丝稚嫩神色的脸庞,我的胸口登时一缩,无比心疼,很明显地阴恻恻的忧郁症果然连这些正要绽开蕾的青春生命也没有放过。?
作为一名注定要承揽社会、家庭压力的青年人,又有忧郁症纠缠,宛如枷锁上身,我对这些年轻小朋友不免多了一份疼惜。?
演讲结束后,一位穿制服的男学生拿着一份剪贴簿走过来,说:“学长,我知道你是中正高中毕业,所以我特地跑去图书馆里,把以前的校刊都翻出来,找到你所有发表过的文章,全收放在这本剪贴簿里,要送给你作纪念。”?
我惊喜万分,随手一翻,天哪,在那个教忠教孝的年代里,我居然还写过像“如何发扬中华文化”这种喊口号的八股文章里,心头涌起了那个青涩岁月的若干记忆。?
看着这位学弟卡其色制服上绣着熟悉的校名,感到窝心与亲切,也很感动他这么用心,我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我,也是如此体贴人,乐于带给别人意外的惊喜。?
忽然心血来潮,我于是一半祝福,也是一半提醒他,永远保有一颗体恤的心,因为这是人间最可贵的资产,但是千万不要忘了保护自己,不然常常会让自己受伤。?
我会如此说,也许是有点敏感,但从经验上得知,细心而体恤的人常常以别人的感觉为思量,等于把自己的心放在一个众多脚跟踩来踩去的公共通道,难保随时有哪个冒失鬼一不小心,就会踩上去,造成好久都难以消肿的瘀伤。?
而且,这样的人在真诚付出之后,多半也抱有比较高的期待值,希望事情会如己所愿,别人会有回响,不过往往只有失望的份,期盼得越高,摔得越惨。?
当一再被人家有意无意踩伤了,或是再三承受失望的打击,这当儿往往便是忧郁症最容易趁虚而入的时刻了。?
忧郁症的病友常常会有自己一片好心,竟被辜负了的失落感,其实这时不妨想像自己是那只拥有一颗红心的海天使,不管外界的寒流多冷,它的心房永远都是红通通,那才是道地的一颗赤子心哪。?
想像自己是那样的海天使,在严冰的海里兀自悠游自在,仿佛在唱歌玩耍,我那有时梗塞的心情便舒畅了许多。
美惠子
发表于 05-2-2 07:32:41
第三章
七道保平安的护身符(1)
久病成良医,这句话用在时时都要在跟忧郁症对抗,进而深谙相处之道的患者身上而言,实在是最贴切的描述了。?
每一个病友大概各凭本事,都在其复原过程里,养成了一些“应付狡猾忧郁症”的独家秘诀。?
以下便是我这两年来,真的算得上是用血泪代价换取来的宝贵经验,不敢说是熬成婆了,但也因多次实验,“三折肱”之后,证明有敷骨长肉的疗效,希望以因此对新近加入忧郁家族、经常摔得青一块,红一块的菜鸟伙伴们有所裨益。?
第一,小心提防焦虑
依据我的经验,忧郁症发作时,情绪跌到深邃的谷底,全身虚脱,还不是最危险时刻。如果加上有焦虑在一旁搧风点火,就容易出事了。?
因为忧郁症与焦虑双双调和,患者会有片刻都熬不住的感觉,亟想做点什么疯狂的举动,来平息内在的剧烈起伏。这时,自杀的念头最常趁虚而入。所以说,焦虑往往是忧郁症患者的杀手。?
长期服用抗郁剂,用意除了提高脑中的血清素,也在克制焦虑,使其不能作怪,可见固定服药的重要。?
通常那种又急又猛的焦虑感受一来,服用镇静剂会有不错的功效,大约三十分钟以内,会帮助患者进入放松的安宁状态,不会毛毛躁躁,一直想做点什么那样地坐立不安了。?
一旦焦虑被妥善控制住,想死的那种固执想法,就去掉一大半了,剩下来的一小股叛乱势力就好对付了。?
而看医师,是领取克制焦虑药物的正常管道。但是药物务必交由家人或亲近的朋友保管,不能放在伸手可取的地方,否则在一念不清明的情状下,很可能把全部药物都吞下。?
如果晢时手头上找不到镇静剂,我的替代方法是让人有节奏地拍拍后背,最少达十分钟之久。这么一来,积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就会慢慢被拍打的劲道先是转移注意力,再来化解掉,感觉好像武侠小说中描写的“废去全武功”。?
万一你的身边没人可扮演这个拍背心的角色,也可以用站姿,背对墙壁,距离十公分,然后身子微微向前倾,再放掉力气,让身子往后倒,自然拍打壁面,连续动作下来也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最后万不得已的一招,就是俗称“男抖穷,女抖贱”地抖腿。我发现有规律性地抖动双腿,是纾解内在焦虑很好的招数,只是看起来不雅观,适宜独处时使用之。?
第二,不要看电视,多听轻柔的音乐!
电视的干搅十分强,尤其是立场鲜明的谈话节目,或者是通常没什么好消息的新闻节目,看了只会让坏心情雪上加霜,毫无娱乐放松的好处。?
因此,现在就去开掉电视机,不必迟疑。?
我在养病期间,只听两种音乐,一种是“新时代音乐”(NewAge),另一种是“古典音乐”。因为前者是以让自然界与人的心灵世界和谐相融为创作宗旨的乐风,后者则多抒发悠扬的情意。?
新时代音乐还有许多跟冥想、身心灵松绑有关的助益,有时只是单纯地收录了海潮的拍打冲刷、林间的鸟鸣婉转、夏日的雨声潺潺,会使焦烦的内心产生减压效果。?
古典音乐中有许多弦乐,例如小提琴、大提琴,正是古人所说的“丝”的声音,那种特有的平顺、滑溜音质能够潜移默化,帮助听众拉直内心的九弯十八拐。?
至于有歌词的音乐容易分心则不推荐,而且它十之八九的辞意充满了哀伤与嗟叹,不是失恋就是人生无常,说不定会使病友触“歌”生情,反而不好。?
偶尔,当独自听音乐听到接近忘我时,不妨鼓励自己随着律动翩翩起舞,不必按照什么舞步,只要是顺着情绪与音符的流动而扭腰摆臀、手舞足蹈,想像自己是一篷风中的草絮,有助于舒展身心。?
第三,多看色彩鲜美的图片书或杂志!
在忧郁症搅人心神时,文字书很难看得下去,每一串字密密麻麻,真像一堆热锅上的蚂蚁,助长了心中的烦躁。这时,轻松地翻阅图片最实惠。?
人的眼睛跟大脑有连线,观看愉悦的色泽、影像,自然会在悦目的同时,达到赏心。?
我很幸运,刚好有一位大学时代的死党皮皮,在猫头鹰出版社担任副总编,他们除了与英国著名的DorlingKindersley出版社合作,引进了许多印刷精美的图鉴,也制作了不少精采的图片书。我因此有缘收集了一堆,刚好在忧郁症肆时派上用场。?
我第一次注意到DK的系列产品,是一九九三年到伦敦旅行时的惊喜发现。他们出版的城市志图文并茂,尤其把图片镶进地图的架构中,显得丰富缤纷。我当时一口气买下了《纽约》、《伦敦》、《巴黎》三本书,使我在欧洲的旅程锦上添花,回到当时居住的纽约后,更是按图索骥,逐一寻宝,收获丰盛矣。?
后来忧郁症发作,什么书都不太读得下去,我便想到用赏心悦目的图鉴,来取悦自己日渐灰黯的眼界。?
这一招果然有效,像是收录了全世界五百种以上的《树木》图鉴,以及《观赏鱼》、《猫咪》、《鸟类》、等图鉴 ,印刷的各种动植物纤毛毕露,大自然艳彩的色泽跃然纸上,几乎就要溢出来似的,每翻一页,眼睛就亮一下。?
听说他们最近又出版了《玫瑰》图鉴,我急着要去找来看看,因为有古诗“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为证,自古以来毕竟很少有愁眉苦脸的赏花人啊。?
我的这个独家点子,后来被我一位朋友的姪女发扬光大。她才念初中,却因为脑里长了肿瘤而必须住院开刀治疗,年纪虽轻,已懂得体恤一路陪同的妈妈辛劳,从不喊苦,在医院里只是静静翻着精美的食谱,看那一道道可口的菜色解馋,以压制病中的烦闷。?
所以生病期间,心头苦涩,靠视觉的取悦来平衡,就显得十分重要,这时翻风景、服装杂志,也都是不错的眼睛吃冰淇淋。?
谈到色彩,注意床单宜选择清爽的颜色,如淡绿、天蓝、鹅黄、粉紫等,每天要躺那么久的地方,实在不适宜铺得很沉很重的感觉,如深蓝、黑色、墨绿,都会使人有躺在阴湿地,一直往下陷的错觉。?
第四,准备一盒巧克力!
这可是专家者言喔,加上经过我的实验,才敢拍胸脯说有效!?
伦敦中性大学的神经心理学家马丁在“英国心理学会”年会中报告指出,就科学作用而言,巧克力的味道能让人的脑波变得“狂乱”,达到安慰的效用。所有接受测验的志愿者都觉得巧克力味道让他们心平气和,情绪自然放松。?
所有志愿者闻过了其他的实验品如薄荷、杏仁、草莓、大蒜等人工香味后,接着再闻巧克力、烘培过的豆子、咖啡、猪肉等物,结果发现巧克力脱颖而出,安定人体的功效一枝独秀。?
实验小组证实,巧克力的味道会使脑中的α与β脑波增加,而α脑波最常见于清醒且心情愉快的成人,β脑波则常见于正在作心算的人。
美惠子
发表于 05-2-2 07:33:22
第三章
七道保平安的护身符(2)
他们猜测可能是巧克力的味道使人联想到蛋糕、甜点,可以转移当事人的注意力,进而松弛身心。?
以我个人的猜想,巧克力其实是一种文化产物,被人类的历史赋予了许多浪漫与爱情的典故,所以一闻到巧克力,让人有一种被爱的幸福感,或是以往吃巧克力的甜美回忆便涌上来。?
我在生病那段时日,有朋友送了巧克力,我固定每天吃一粒,让浓浓的甜味溶化在嘴里,心中总是会渗出一丝丝说不出的安慰,好像是在犒赏自己。?
后来我也发现,神奇的冰淇淋也具有跟巧克力同样的安慰效果。只要舔一球香草或樱桃巧克力的冰淇淋,我的心就会轻飘飘起来,好像回到童年那段比较快乐的时光里去。?
第五,找寻激发你能量的好气味!
你是不是有过这样的经验,在每次经过西点面包店前,如果刚好是糕点出炉的时间(通常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你的鼻子飘满了香喷喷的面包气息,情不自禁就深吸一口气,然后舒服地拱起双肩,好像吸进了一口人间最纯洁的氧气,而有心旷神怡之感??
这种体验可一点也不希奇,根据纽约一所研究机构“润瑟勒科技中心”的实地观测,好闻的气味确实有神气效果,会使人变得乐于助人。?
研究人员在一座大型购物中心内,选择飘出不同气味的店家前,向来往的顾客请求换零钱,或是故意笨拙地弄掉一枝笔,看看过往的人会不会有日行一善的行为??
结果,在同样的时间、相同的来往流量、距离商场进出口远近都一样,以及同等光度的情况下,测试了一百一十六位顾客后发现,在烘烤咖啡豆或是烤饼店的店面前,愿意替人换零钱或帮忙捡起笔的人数,比在没有任何气味的店前超出了一倍多。?
主持这项调查计画的贝伦教授作结论说:“好的气味让人愉悦,愉快的人对别人就比较好。”?
密苏里大学的安德森教授则指出,难闻的气味会使人变得具有攻击性。?
所以,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记忆中甜美的气味,例如祖母煎鱼的味道、母亲擦万金油的气息、初恋情人身上佩带玉兰花的香味等,都会在我们的脑意识里储存,变成愉快的连结档案,一旦重新嗅到,心里的正向能量就会释出。?
从这套理论出发,假如我们能够将激发自己能量的气味找出来,想办法在心情郁结时多嗅几口,将如大旱之望云霓。?
万一你没有这种记忆里的味道,一般来说,时下流行的香精油倒不失为不错的取代品,像是薰衣草、佛手柑的味道,或燃烧或涂抹在脉搏跳动的腕际,都有舒畅身心的妙处。?
第六,多听笑话,多看笑话!
我在旧金山养病期间,多亏了一位从台湾来就业的朋友杰森,常常为我带来免费的一丝欢笑。?
他住在硅谷附近,每周日都会开一小时的车程,来旧金山与我们会合,下午一起去健身房运动(即使我想偷懒,也会被他或哄或强制去动动筋骨)。途中,我们最大的娱乐就是听笑话,他时常有备而来,我也颇捧场,每一回我都笑得乐不可支。?
我印象最深的是第一次的笑话“叫爸爸”。有一天美玲家里有人按电铃,她一打开门,发现站着一位相貌不错的男人,身后的妈妈立即开口说“叫爸爸!”?
美玲一下愣住了,怎么妈妈莫名其妙忽然要她对眼前这个人叫爸爸呢?她迟疑着,妈妈又催促了:“叫爸爸啊!”?
美玲仍无法置信,站着发呆,妈妈更急了,连续催她:“你这个孩子怎么搞的,叫你叫爸爸啊!”?
美玲心想天啊,时隔那么多年,突然一个陌生男子现身,妈妈要她叫爸爸,居然是来认亲的,原来她另有身世,一时无限委屈,不禁哽咽着,小声叫出口:“爸爸!”?
妈妈马上提高音量抱怨:“叫那么小声,爸爸在楼上怎么听得见,好带这个人上楼去修电视呢?真是的!”?
我记得当时还笑得弯下腰去呢!往后只要我这个朋友一提起“叫爸爸”三个字,我就会噗哧笑出声,变成我们之间的好默契。后来为了报答友人解闷的好意,有一趟我回台湾度假,特地上书店去买了好几本笑话集送他,“吃人一斗,回人一升”。为了让书的实效提高,送他之前,我一口气看完了那几本笑话集,有些笑话还真绝,让我笑得前心贴后背。?
笑话的神奇,就是它抓住人们的理解漏洞,能常在最后关键点击破,造成“喔,原来如此”的效果,使人产生意想不到的爆笑。?
当忧郁症发作时,自己不要因情绪惨跌而闹笑话就很好了,哪有心思去听笑话、看笑话?话虽不错,但平常养成看笑话的习惯,确实会让自己的肚子有强烈蠕动的下意识经验,那会提醒笑的感觉。?
尤其,现在的网络提供许多免费笑话,有些还真逗趣,即使在我懒洋洋、万事皆无力之际,仍能扎我一针,就射些许苦笑的能源。因为即便是苦笑,也是一种笑喔!?
第七,一天只烦一天的事!
电影《乱世佳人》最后一幕,郝思嘉在经历了人生的巨变后,荘园百废待举,说出了一句旷古名言:“明天的事明天再烦吧!”?
这个处世哲学,正是忧郁症患者最该学习的榜样。因为忧郁症有一个典型症状,就是容易失去耐心,很急躁,“一口气”便烦起了全天下的事情,然后才觉得压在肩头的担子越来越沉重,强撑的结果终于拦腰折断。?
我因此很注意到意大利正在推行的一项运动,主旨在放慢生活步调、保护本土传统的“慢拍城市”。它开始于格利弗市,现在已有七十座城镇加入。例如格利弗一家餐厅坚持故乡菜的风味,所有的菜肴、调味料和高汤均以细火慢炖,拒绝席捲全球的速食文化。?
这家餐厅的主厨说,现代网际网络世界使得人们对所有事情囫囵吞枣,该餐厅不仅秉持古老的烹调传统,还坚持找回失落的悠闲自在。?
意大利另有一项呼应的运动,就是每个月有一天规定禁止开车上路,如今已有将近两百个城市享受到了无车干扰、悠哉宁静的礼拜天。?
这两项崇尚悠闲的运动,给予我不少启示,当我在忧郁症侵扰时,完全去耐心,看什么事情很急,担心作不完,一烦就烦个没完没了。?
那是因为忧郁症患者最容易拿着放大镜,“故意吓自己”,心想天哪!怎么这么多烦恼,如何消化得了??
这时,纷纷扰扰之际,就要强迫自己接受一项制约行为:一天只准烦一天的事,明天的事明天再烦吧!?
譬如说,如果你看到这里,发现“哎呀,这本书怎么还没看完?”没关系,先搁下,明天再继续吧!?
美惠子
发表于 05-2-8 14:54:12
第四章
那种被恶灵紧紧抓住而透不过气的感觉,十分惨烈,逼得我做什么都不对劲。在偌大的屋子里,我显得无依无助,透明又单薄,胸口的气总嫌呼不足够,而脑中也老是回响着同样的一道绝望之声:“怎么办?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
美惠子
发表于 05-2-8 14:56:25
第四章
我是一名自杀未遂者代表!(1)
尽管时隔一年半了,但回想起来,我仍然相当清晰地记得那一夜,仿佛就发生在眼前。?
因为那段期间,我刚被医师诊断出来罹患了“中度忧郁症”,每到了寂寂长夜,虽然身心俱疲,但还是没有睡意。那一晚,我又开始了已经重复好些天的苦行僧旅程,在关得只剩下几粒昏暗灯泡的独居顶楼中,像游魂一般,没有目的地来回飘移。?
那种被恶灵紧紧抓住而透不过气的感觉,十分惨烈,逼得我做什么都不对劲。在偌大的屋子里,我显得无依无助,透明又单薄,胸口的气总嫌呼不足够,而脑中也老是回响着同样的一道绝望之声:“怎么办?日子再也过不下去了”。我忽然很想扯破嗓子,放声嘶喊,或者最起码的底线是拿起话筒跟谁讲讲话都好,否则身旁堆满了百无聊赖的虚空,使我的忧郁之结打得更加死紧,缠在脖子,简直要窒息了。?
然而,都深更半夜了,我还能去吵谁呢?这种时刻,连那种所谓的夜光鸟大概都已就寝了啊。?
瘫坐在电话旁,我觉得非拨一通电话出去不可,不然就像坐在流沙里,逐渐下陷,即将要灭顶了。?
就在走投无路之余,我蓦然想到了怀恩。?
怀恩是我以前在报社的同事,做人热心,被大伙封作康乐股长,因为每次的同事聚会,她都是负责张罗的不二人选,任劳任怨。?
后来我们先后离开了报社,我又一度旅居纽约,几经世事更迭,并不常联系。直到二○○○年夏天,我的忧郁症爆发,她辗转得知,我们那一条中断多年的线才又搭上了。?
老友重逢,我也因此才愕然知晓,怀恩一向给人活泼开朗的印象,其实私下也被忧郁证纠缠,受苦了许久。在我新近加入“忧郁一族”,还是一只菜鸟的当儿,她便以老大姐的过来人资格给我打气。?
怀恩那时说过的一句话,在这令人无边着慌的深夜里,化身为一道救命符,她说无论我在什么时间,只要有需要,都可以打电话给她,记得她还强调“不管多晚”。?
我想也对,因为在这种人人都睡得香熟的时刻,就算至亲好友接到我的催魂电话,也会闷在心里口难开。但是怀恩本身尝过忧郁症肆虐的恐怖,她绝对有体恤的同情心,一定清楚患者被折磨到求助无门的滋味,应该不会怪罪才对。?
果然,电话一接通,她的声音听起来虽是被吵醒的,听出是我,心里登时有数了,口气很有助人的豪迈意味,马上平抚了我打搅人好梦的罪恶感。?
即使如此,我一开头依然先道了歉,随即怯怯地问她:“你以前会有我这种恐慌的感觉吗?我现在觉得做什么都不是。”?
不料,怀恩异常平静地答道:“岂止是以前,我连到现在都偶尔还会有这种感觉呢。”?
我听了惊异不已,哑然无法应答。原本我以为她已经从忧郁症的怒海中脱身上了岸,没想到她竟那么轻松地表示自己还在其中浮沉哩。?
所以,她是第一个向我启发“必须学会跟忧郁症作朋友”的最佳范本,惠我良多。?
那晚跟她谈了一阵,有如在最焦烦的关头,凿到了宣泄的出口,的确阻缓了些许心头火烫的岩浆流势,也使我们正式成为互相关怀、鼓励的良朋病友。?
怀恩姓蓝,英文直译成blue,虽有些蓝色忧郁的味道,但她的名字取得真好,那晚她雪中送炭的义举,确如其名,让我心“怀”感“恩”,因此后来当我获知她以“二十一男性成长协会”执行长的身份,出面主办一场预防时下男性自杀风潮的座谈会,二话不多说,自愿前去助阵。?
一到了会场,都是生面孔,亦即没有我熟识的艺文界人士,这也难怪,因为在这个特殊话题的设计下,怀恩邀请的全是医界专家,以及一位生命线总干事。?
怀恩拿起麦克风,在开场白中指出,现在女性企图自杀的比例虽然高过男性,但是男性自杀成功的比例,却反过来是女性的两倍。也就是说,男性不想自杀就罢了,一旦有此念头,那多半是非成仁不可!所以,整场座谈会的宗旨,在于协助面子至上的男性们充分了解“自杀是一种心理疾病,对症下药,其实是可以医治与预防的”。
怀恩逐一介绍在座人士,固然我对身旁医师们的长相不熟,但是有些人算是大名鼎鼎,甚至有精神医疗界的大佬在内,连我这个门外汉都久闻。?
置身于这批专业出席者当中,我的角色不仅突出,也有点尴尬。在怀恩的介绍辞里,我是一位作家,因为最近出版了一本《晚安,忧郁》,对于自身感染忧郁症的历程有写实的描述,她当然也透露了我前一阵子曾经验过自杀的低潮。本来我还挺自在地坐在那儿,心想大不了,我就是一位作家嘛,刚巧把亲身经历过的心灵风暴陈述出来,我还幽了自己一默,认为相对于这些抢救自杀者的专业人士,我的在场,不正是人家所说的“平衡报导”??
然而,聆听这些医师们轮流的发言,我慢慢坐立不安了。?
有人一劈头,就直指想自杀的人都是心理病态的折射,也有人陈述自杀者都是处于情感障碍,一时之间,什么“失败者”、“边缘人”、“人格异常”等的字眼纷纷都出笼了,听得我如坐针毡。?
有一位医师还针对男性自杀成功的比例高于女性,提出了反证,他说女性自杀大多使用安眠药,不过现在这种药是死不了人的。
美惠子
发表于 05-2-8 14:57:08
第四章
我是一名自杀未遂者代表!(2)
我听了毛骨悚然,在这批医师的嘴中,我和许许多多想自杀的人似乎都不过是一则则个案罢了,只是一堆报表上面无关痛养的数据,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当那位医师很权威地道破“吞服现在改良制造的这种安眠药死不了啦”,听入我的耳朵里,仿佛是变相在建议“不如去效法中国大陆的农妇喝农药比较快吧”。?
回想我前一阵子才刚服用了过量的安眠药,两次给送入急诊室,被这些医师如此一说,我倒像是瞎胡闹的幼稚病人,吞些明知不会致死的药丸,只会在那里装死装活??
天哪,这些号称“专家者流”到底是怎么搞的啊?他们既然在精神医学科夙有口碑,照理说,应该最懂得人类的心理才对啊,为什么言谈中听不太出来一丝给予病人生机的悲悯?那些专业术语冷冰冰,毫无人情味,让原本已很脆弱的寻死者听了更加心碎!?
我越听越气愤,心想如果连站在防堵自杀第一线上的医师们,都这么不够敏感与体恤,难怪自杀者无处可逃,非与社会庞大的偏见碰撞,弄得浑身是伤。?
我忽然想起了日本文坛大家菊池宽写过一篇文章“自杀抢救业”,叙述京都自古以来即自杀者众,皆以投河为主,文中还对明治时代,自杀人士情有独钟的鸭川,做了细致的地理介绍,譬如哪个地段最适宜投身自尽,以及河渠映着美丽的灯火夜景,浪漫氛围如何让自杀者在生前最后的时刻,忘却了死亡的凄凉。?
有一位老婆婆住在江边,因此夜夜听闻落水声和自杀者的非鸣,便撑竹篙赶来救人,久而久之也练就了一副好身手。?
那篇文章看似平淡,其实内藏作者身为文人的那一份悲天悯人,有着丝丝缕缕的伤怀。?
想一想,在场的这些精神科主治医师们难道不也是操着“自杀抢救业”吗?可是在他们的嘴中,我没听到同体大悲的心肠,也没有起码的一点怜惜,有的只是医学上宛如结了一层冰的形容词。?
我是最后一个发言者,这时也不知道是否忧郁症病毒被激怒而窜升起来,已顾不得失礼了,尽管大佬与名医当前,我还是率自点起了一把火,出声放炮。?
起先,我环顾一下坐在台上的几位出席者,然后徐徐地开了口:“我们在座每个人的桌前都放有一个名牌,我刚才没有注意看我的牌子上写些什么,但是我想在今天这种场合,我的名牌最适宜写上‘自杀未遂者代表’。刚刚听了几位专家的发言,心里很庆幸除了我,没有其他的忧郁症病患,或是想自杀的人在场,不然一听到那些不是失败者,就是边缘人,或是异常、障碍的汙名化标签,大概一个个都真的要气得去自杀了!”?
现场的气氛变得十分凝重,甚至有些肃杀,在场的记者们从埋首振笔疾书,都改变姿势,一个个抬起了头,睁大眼睛,仔细倾听我的耸动言论。?
会场上还架有几支电视台的摄影机,我不晓得自己的这些话会不会播出去,但是不管啦,失礼也好,失态也罢,我既然是个自杀未遂代表,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丢脸吗??
何况,在座的医师代表之所以会被怀恩邀请,应该都算是医界的开明派了,但如果连他们讲话都还如此不自觉地充满“专业暴力”,少了将心比心的温柔,病人还能期望什么??
平常医师们高高在上,对病人惯例性训话,更不见得听得进病人的心声,老是以医生自己的观点评断病人,罕能体贴到病人的立场。眼前正是难得的机会,总得强迫他们听一听自杀者的说法,因此我决定放炮如仪。?
“刚才的几位医师所用的那些术语,固然可能是医学上的专有名词,使用得一点也没错,但是想想看,如果整个社会到现在还是只会以这样极端负面的字眼,一厢情愿地标示自杀者,将我们异类化,难怪我们不想跟社会对话,也不愿求救!”?
接着,我痛心地提出了一则例子,有一回在电台受访有关忧郁症主题时,主持人提及他有位朋友因为也被诊断有忧郁症,医师建议他去申办重大伤病卡,结果他这位朋友不能接受自己是“重大伤残者”的事实,以为一辈子都毁了,竟尔选择跳楼自杀。?
会有自杀冲动,以及想以自杀寻求解决的人,当然都可能有精神上的疾病困扰,以致其思考生死的观点大异于常人。而医师在看待自杀者时,难道不能多用病患已经处在泥沼的角度来思索、体谅吗?用我们的语言,才有可能产生良性对话,一味地用刺激性的字眼,难不成自杀者就会“闻之而奋起”??
精神病患在身心最脆弱的时候,把自己交到了医师的手上,假如这时医师还天真地把病患当作一根韧性强的铁丝,在手中大力扳来扭去,不折断才怪!?
我发言完毕,会场上鸦雀无声,连番放炮之后,似乎仍有浓浓的烧焦味。?
沉默半晌后,开始有零星的反驳了,一位医师强调他们使用的辞汇已经很中性,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激烈。?
我没有再回应,其实是懒得回复了,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失望。倘若一位理应了解充分人类思维的精神科医师都“没想到”一个忧郁症患者,也是曾自杀过的人的反应会这么强烈,那我还能说些什么??
我的反应激烈,或者精确地说,我所代表的那一群自杀者对这些标签的反应强度,居然不在专业医师的预料之中?我会对“失败”、“异常”、“障碍”的说词如此反感、抗拒,这样的行为模式不是应该在专业医师的理解中吗??
哎,这也就难怪了。?
既然他们事先“没相到”,当然到了面对病患时,难免就会鸡同鸭讲,少了同理心,甚至说些在伤口上撒盐的话,于事无补。?
自杀,就是放弃自身宝贵的生命,这样的一桩大事,决不是区区一个“人格异常”或“情感障碍”的标签就能一笔解释带过。许多自杀者的背后,往往都有复杂的生命体质、纷乱的情感纠葛,那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体,随便用一则“负面性格在作崇”的理由,实在太简化了自杀者的痛苦。?
幸亏我自杀没死成,才有机会说出这段积压在胸臆的话。假如我当初吞了药一命呜呼,那就半个字也迸不出口,只有继续任由世人冤枉、曲解下去了。?
后来,我发现隔天的几家平面媒体都辟出不小的篇幅,报道了这场十分符合时事的座谈会,但是有关我的发言却只字也没提。反而是在“另类媒介”,譬如电子报和有线新闻中,详细看到了我这段抢白,这反映了什么现象呢??
可见象征社会主流的大报纸仍有顾忌,不敢照登我的“自杀未遂宣言”,以及我对医界的大胆藐视!反之,向来嗜腥逐羶的分众媒体,当然就大事报导了我的激愤言论,医师的话则沦为聊备一格。?
对于自杀者,不管成功与否,一般人总是这样,若非故做忽视,就是当作渲染八卦的素材。?
总之,从那天起,我正式多了一项头衔,在原有的“作家”、“忧郁症病患”之外,我还是一个“自杀未遂代表”呢,真是始料未及。
美惠子
发表于 05-2-8 14:57:48
第四章
安眠药是我的快乐丸(1)
二○○一年六月,我因为大量服药,神志不清地被送入急诊室,接连两天进出两次,如果你问我当时是不是想死,我也答不上来,那是一种很纠葛牵绊的心态,说“想”或“不想”都不是我真正的答案。关于忧郁症患者想自杀的念头,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容易解释。?
我常回想起那次的经验,也试着找出解答。在忧郁症病毒的强力渗透下,自杀变成一股神秘的冲动,挥之不去,萦绕在心头,伺机发作,一不留神就会爆发出来。?
举凡为失眠严重所苦的忧郁症患者,大概对于安眠药、镇定剂都会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好像是一位周遭的人都说它有害,唯有你深知它优点的朋友。甚至以我的感觉,它是一位善于安慰人的老友,总在心力交瘁的时候,轻轻抚着我的背,温柔地唱起定魂的摇篮曲。?
我的失眠其实早在被诊断出有忧郁症之前就缠身了,甚至可说小时便遗传了爸爸精神衰弱、不好睡的体质。?
大约十岁那年,记得有一次为了一桩不顶重要的事,将鲜少早睡的爸爸摇醒,然后他便无法再入睡了,辗转难眠后,干脆起床,苦着脸唉声叹息:“这是我好不容易能够睡熟的一晚,通通被你毁了,哎,真是不懂事的小孩。”?
那个遗憾,深深留在我的心坎,仿佛我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
爸爸一生清瘦,属于书生型,写得一手好文章,是上司的好幕僚,白天运筹帷幄,思路发达,夜里脑子显然没下班,仍转个不停。?
在我出世那段期间,他将一笔以当时标准算得上优渥的资金,全部挪去跟人做生意,但凭他老实以及不提防人的个性,最后遭到友人上下其手,血本无归。?
从此他的时运不济,失业了好一段时日,后来才在公家机关谋到一个文职的差事,干了几年,即便能力强,最多也只升到组长,混得不算太好。?
为了抚养我和姐姐,他的微薄薪水入不敷出,挖东墙补西墙是常有的窘境。有一天,不通人情的房东太太居然跑到他的办公室,赖着不走,拉高嗓子,当面向爸爸的同事们告状,奚落他付不出房租。?
爸爸回家转述给我们听时,我忘不了他当时的悲苦神情,大男人被逼到这种不只是颜面扫地,简直是“斩首示众”的田地,心中激动可以想见。?
他常常挂在嘴里一句话,说自己是老牛拖车,疲累不堪,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两个姐弟还小,他大概早就跑去自杀了。?
小小年纪,常看到爸爸眉头深锁,我的罪恶感因此很重,自觉不仅爸爸的失眠这笔账要算在我头上,连他死不成偏偏又活不好,也是我的罪条之一。?
沉重的家计,加上体质为害,让爸爸一辈子失眠,生前始终没睡过好觉。“子承父业”,我从小也是睡不好,几乎每天做梦,而且醒来的时候,梦境都还记得一清二楚(往往一晚不只一个梦),约莫是身子睡了,脑子却彻夜未眠。?
这种情形在我二十几岁时最惨,从午夜上了床,眼睛睁到天亮还没闭乃家常便饭,对于那种一碰到枕头就呼呼大睡的人,羡慕得要死。?
这么说吧,我差不多一直都在跟很糟糕的睡眠品质为伍,似乎也应该被捉弄惯了才对。但是当忧郁症引爆了另一场恐怖的失眠,我照样给炸得四分五裂。因为普通的失眠与忧郁症引起的失眠一比起来,有如小巫见大巫!?
忧郁症引发的失眠,伴随着体内一股滚烫的焦虑,决不是静静躺在床上睡不着数羊而已。在尚不知道自己罹患了忧郁症之前,我已经挣扎于几周的重度失眠,即使吃了安眠药,仍然全身紧崩,陷入假寐状态,而无法放松进入梦乡。?
那时,觉得自己是躺在一锅煮得正沸腾的热水里,水分逐渐蒸发,直到锅底干了,全身的细胞都快焦掉,被折磨得五内俱焚。?
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条活生生的鱼,被夹起鱼尾巴,卟通丢进爆得火热的油锅中,当场成了干煎鲳鱼。那阵子,我的床就像一只被烤得红通通的平底锅,一躺上去,我便哀号翻滚。?
没有亲历其境的人,绝对很难想像这种酷刑的滋味。?
后来,上精神门诊求医,在原先的安眠药之外,我加服了有助身体放松的镇定剂,双丸齐下,总算勉强称得上“睡着了”。?
刚就医的那几个月,每天上床前,我都要吞下两种药丸,预约一场暂时性的解脱。安眠药的剂量也从开始时的一颗,增到一颗半,再加到两颗。?
六月初,《晚安,忧郁》上市,出版社力邀胡因梦跨刀,安排她与我联袂做六场演讲,以及一连串的媒体访问、记者会押阵,日子变得奔波、操烦起来,关于新书的评价、市场反应,这种得失心也逐渐映射在我的情绪上,慢慢出现了溜滑梯的飙高窜低险状。?
在新书未出版前,我才从旧金山养了半年的病返回台湾,生活平静规律,五月的整整一个月里,我还可以三天两头去健身房,自以为病都好了。?
讽刺的是,直到《晚安,忧郁》一出版,仿佛为了应验这个书名,我真的又跟忧郁冤家路窄,面面相觑之际,不得不尴尬地道声晚安。?
就在这当儿,我完全不知道服用了几个月安眠药的习惯,宛如一条阴险的毒蛇,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即将要对我展开致命功击了。?
六月上旬,在台北做完第一场的演讲,我立即被推向一波波疯狗浪似的媒体专访行程。到了预定去台中演讲当天,因为来了一场台风,出版社临时通知我取消计划。?
那天是周末,早晨挂断了取消的电话后,我突然跌入一种抓不着边际的空虚里。这天以前,我的每一天都被排得满满的,好像一个虚脱的人给两个大汉架起来走,还能走得有模有样,现在忽然两旁拉撑的力道消失了,我便双脚一软,瘫掉了。?
也许还跟天气有关系,前一天仍风和日丽,这天天色阴沉,也有了些许凉意。?
我的忧郁症体质,对于遽变的气候总是很灵敏,只要不是渐次变化,大起大落的外在环境,向来会神准地干扰我的内在小宇宙。?
无精打采之余,我第一个想到该通知在东海读书的干弟弟,因为我不去台中了,原本说好要他来演讲场地与我会面。?
我和弟弟结缘于网络,平日我很少上网聊天,但六月初的那几个夜里,独自在家,深感无聊透顶,鬼使神差在一个网站的聊天室跟弟弟搭上线。?
当时他切过来一个讯号,主动与我攀谈。据他后来说,因为我的代号有“作家”两字,他觉得网上充满了臭屁的人,“伪名假号”满天飞,他就想来踢馆,测试我究竟有多少真材实料。?
我一看他的代号有“台中”字样,便心血来潮说“既然你住台中,六月某日的那个周六下午有空吗?你可以到金石堂公益路书店听我的演讲”,对谈中慢慢揭晓了我的身份,两人也越聊越来劲。幸亏有他,帮我度过了那段枯燥日子。我们讲好了,他当天要来书店听演讲,当一名认真做笔记的听众。由于在网上和电话中谈得投缘,我和他虽然从未谋面,当场兴起,就约定了以兄弟相称。?
本来这些对我都只是一时好玩,并未放在心上,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鬼,年岁差我一大截,能有多少重叠的交集?岂料事情有了意外的发展,弟弟甚至成了我的救命恩人。?
我打电话跟弟弟说因为台风之故,不去台中了,原定行程全部空下来,都是多出来的时间,既然原先说好可以借此机会当面一叙,那他何不上台北一趟。他说也好,下午就会启程。?
眼前似乎有事可期了,但我的心依然空荡荡,就像指南针一旦莫名其妙被撞歪了针,只会在盘面上胡乱打转,再也无法正常运作。?
美惠子
发表于 05-2-8 14:58:46
第四章
安眠药是我的快乐丸(2)
我在家里做什么都不对劲,走来走去,躺一下又爬起来,满屋子绕,家里变得好深邃,我怎么都走不到尽头似的。渐渐地,这种形式上没有目标的感觉,内化形为奇异的心情,好像连我的生命都跟着变得没有目标了,心底响起了一道道诘问:“我活着是干什么?一场空而已。”?
我那时方寸已大乱,一心只交战于“没有人爱我”的心灵古战场,童年没被父母肯定足够的恶梦,连带引起自信心的低落,丧失成就感,视快乐为粪土,以及父母双亡之后投下的被遗弃阴影,要命地都在这个节骨眼迷障了我的心神,化身为魔咒。?
我忽然在书架上看到了一大罐药盒,装着我从旧金山带回来的镇定剂,旁边还有我以前留在台湾没吃完的安眠药。一刹那,我仿若见到了一位知心的老朋友,满脑子都起了神奇的化学变化。?
我在旧金山时,曾于某个独处的白天,一口气吞下六、七颗左右的安眠药,大约半小时后,药效发作了,我感到一股飘飘然。?
就在刚靠上枕头时,全身软绵绵,所有的警戒神经都缴械了,睡意于是像幸福的滋味一丝一丝渗出来,仿佛那是一份允诺,保证自己马上就要有一个甜觉了。这对于曾经被困守在失眠深渊的我而言,是深具迷惑的。?
所以,当我蓦然瞥见了那些药物,即刻浮上心头的就是在旧金山那个午后的幸福错觉。?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在脑袋一阵空白下,将书架上所有找得到的药丸通通吞下肚。那时我想到的不是阴森森的死亡,而是不受打搅的休憩与甜美的安息。?
依我的经验,通常药效扩散开来大约需时三十分钟,所以趁着头脑还清醒,我又拨了电话给弟弟,叫他不必来台北了,因为我吃了一些安眠药,到时睡着了,无法去接他。?
他紧张地问我一共吃了多少颗,我说不知道呀,反正你不用来了啦,好了,不说了,我想要去睡觉。?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行哪,坚持还是要上来找我,但在我当时的想法里,弟弟与我只是初识,又不晓得我住在哪里,跟我只能靠通电话、上网联系,如果我没约好地点去接他,大台北人海茫茫,他根本无从找起。?
我以为这样的托词,已经可以打消他北上的念头,断线后,就慢慢踱到卧房,把我钟爱的长条枕头移到窗口旁的那张床沿角落,这样躺下了之后,可以一仰头就望见淡薄的天光。?
才躺一会,浓浓的睡意遂龚上来了,久违的幸福感也跟着满溢出来。药效已经将我的基本判断力都催眠了,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极可能是自杀,或者无意中会导致死亡,就是无力阻绝,情不自禁让困顿的身心滑落梦乡。?
就在将睡未睡,类似弥留之际,我听见门铃声大作……?
这是很奇特的服药后现象,有必要说明一下。因为接下来我所有的动作都从“意识层”转为由“下意识层”发出指令,亦即指挥身体的命令不再如寻常一般,系经由大脑下达了,而变成一种自发性的行为。?
例如,当我昏沉沉快睡着时,只是脑子区域挂出“打烊”的牌子,但耳朵里的听觉神经还在工作,一听见有门铃声响,脑子想都不用想,身体就自动有了反应,起床去开门。?
因为“门铃响”与“去开门”是一个前因紧扣后果的相关性连结,在清醒时,已经强而有力地输进我的下意识层,所以就算不需经由大脑指挥,身体各部门亦自知听到门铃声后,该作何反应。?
同时,这也解释了从听到门铃声起,我的脑子已因药物催眠,处于完全停摆的状态,接下去发生的一切,在我醒来之后,即使搜尽枯肠,翻遍脑海里的记忆库,也都不记得了。?
以下,便是我后来听他人转述,拼贴起来的事情经过。?
原来,当我最后一通电话打给弟弟,叫他取消台北行时,他人已经赶到巴士站,正要搭车。?
当然他没有听从我的话,还是上了车前往台北。在车上,他拨我家里的电话和手机,已经没人接听了,正好他拿着我的《晚安,忧郁》一书同行,急中生智,翻开最末的版权页,找到了出版社的电话,开口找总编辑,言简意赅地说出了重点:“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你不认识我,但是请你们赶快去许佑生的家里看一看,他好像吞下了很多药。”?
所以,我那时听见的门铃声,正是总编与我的好友石姐火速赶来的拦截之作。?
我的意识层里还有一丁点残存的最后记忆,感觉迷迷糊糊起床,开了铁门后,看见两团黑人影,站在纱门后方。再接下来的一切,我全无所悉了。终究我是如何被送到了医院的急诊室,过程完全一片空白。?
另个还有一幅不甚清晰的画面,是我在急诊室的床上被摇醒,喝下了一碗黑不溜丢的奇怪液体。后来我听说,那东西叫作活性炭,是为了中合胃里大量的药酸。喝完后,我又不省人事了。?
我脑子映出的下一个印象,是已经回到家里,不晓得中间相隔了多久,只意识到夜色相当暗了,姐姐煎了一盘萝卜糕,旁边还有一位男生,正在跟我共食。?
他就是我在网上与电话中建立交情、尚未碰面的弟弟。在台北下车后,靠着跟总编的手机联系,他也一路赶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始终守在我的床榻旁。?
万万没想到,我和他竟是这样子见了第一面。?
据他说,当我在昏睡中,他坐在一旁,真的就参照我在《晚安,忧郁》中提及,因为从小很难得笔,至今双边的眼角还没有出现一条鱼尾纹,他反正坐在床畔无所事事,干脆好好检查一下我紧闭的眼窝,确实找不到皱纹,果然没有乱说哩。?
扒了几口萝卜糕,因为睡意仍浓,我就上床去睡了。姊姊和弟弟当晚都留在我家过夜,一个睡客房,一个睡沙发。隔天早晨,我记得在卧房门口跟弟弟道别,他回台中去了,从头到尾,他长得什么模样,我的记忆区都没有挡案。而那一天到底怎么过的,我也不清楚,大概一整天都在昏睡吧。?
对于那天,我仅有的回忆,是入夜后在卧室的另一个抽屉里,找到了最早之前和精神科医师友人私下要到手的镇定剂,当时没有吃完,就去正式就医了,所以一大包红红白白的药丸便搁在抽屉一角。?
乍看到那些药,我竟然满心欢悦,宛如老友相逢,一口气又吞下了。?
第二天的吞药,我可说完全没有主观意见的加入,就像肚子饿了,随手抓到食物,就往嘴巴里吞。因为前一天的药效仍在体内,脑意识依旧迷迷蒙蒙,对于药物,自然缺乏理性上的检视,只剩下感性上的依赖,吞了再说。?
后来我才知道,当晚姐姐本来想留在家里继续陪我,但是我脾气拗,说想一个人静静,坚持要她回去她位于木栅的家。就在我独处时,像游魂东晃西荡,又意外找出了药物,便毫无犹豫吃了。?
在前一夜从急诊室回到家里,我接到好友的越洋电话,跟他讲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唯一记牢的是他一再叮嘱我“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你务必要通知我。”?
他这句话是在我药性发作时一再说的,所以变成了强迫输入的符号,二度吞药后,我一样兴起了幸福的恍惚感,觉得很快就又要进入甜美放松的梦境了,正在陶然期待。这当儿,好友交代的催眠指令,遂在我的脑子亮起了灯号标志。我于是像机器人那般,没有意识地拿起手机,按了自动拨号键。?
以下的事,也是后来我根据他人提供的线索才拼揍起来的全貌。?
好友接到我语焉不详的电话后,知道我再度乱吞药,又急又气得直跳脚,只好赶紧打电话告我姊姊,要正在回家路上的她,马上折返我家中探个究竟。?
就这样,那晚,我又昏迷地被送入同一家医院的急诊室。?
不到四十八小时内,我闹出了两出剧情荒腔走板、演员鸡飞狗跳的荒谬剧。也许在别人的眼中,我好比一名闹笑话的小丑,但天晓得!正如小丑的笑脸上经常画着一颗不搭调的夸张眼泪,我两次近乎寻死的举动背后,也是淌着这种小丑式的泪水——别人尽看到表象的好笑而已,只有当事人自知内在的心酸。?
只不过世事真讽刺,祸福之间很难一刀切下去,分个一清二楚,有时祸反而是福,关于我的自杀,正好就可以做此注解。?
二十五岁以前,我常常郁郁寡欢,甚至严重的时候一度想轻生。但是万万没料到,在最近这一年被忧郁症缠身的日子里,也正是因为性格救了自己一条命。昔日之祸,居然成了今日的救命灵丹。?
因为我凡事注重优雅,身上那条美感的神经异常发达,实在不想“死得很难看”。假如没有这层奇怪的顾虑,或许我在忧郁症病毒苦苦相逼的关头,便会选择跳楼,那大概现在早就沙扬娜啦了。?
依照我自个儿的分类,自杀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刚性自杀”,另一种是“柔性自杀”。前者采取激烈的手段,譬如从高楼纵身跳下、卧轨、撞车、服毒,就算救也救不太回来了;后者具有弹性,并不是死路一条,在真正气绝身亡之前,仍有一大片宽敞的腹地能够紧急煞车回转,譬如服用安眠药、割腕,救回来的机率比较高。?
在我的认知中,跳楼者多半非死不可,而且一摔下去,死状甚惨。说来可笑,我一向优美成癖,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摔成那副死相,或者像卧轨、服毒,都是死得连自己做鬼也不想多看一眼。?
所以,即便在忧郁症病毒发作得最厉害的时候,神智迷乱,我的潜意识仍存在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坚持,才没有选择跳楼之类的刚性自杀。?
那时我的念头中,还想留个全尸,所以当死亡的狰狞阴影逼近之际,我自然而然依照心性,选择了服用药物,这也就是我有机会被救回来的原因。?
因此,在从鬼门关绕了几趟后,我又被原货送回,话说起来,这不是挺嘲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