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钢 发表于 10-12-2 15:02:59

广泛性焦虑的心理治疗

  【摘要】
  求助者因长期困扰于莫名的强烈焦虑寻求帮助。咨询师结合当事人中心疗法和精神分析疗法对求助者提供帮助,与她共同探索她的种种经验,帮助她体验自身,找到了她困扰背后深藏的根源——价值条件化和对他人的普遍不信任。同时,咨询师也帮助她认识这些问题的起因,以及她的很多观念的主观性、破坏性。在认清自身对他人的观念可能脱离实际之后,经过现实检验,她逐渐确信周围的人的确不是自己心目中的样子,并不像她一直焦虑的那样充满威胁,因而焦虑也就逐渐减轻了。在此后的生活中,求助者以新的态度生活,焦虑等身心症状都随之减轻、消失。在接下来的咨询中,当事人“一有目标就紧张、价值条件化、缺乏归属感”的问题也逐渐得到解决,并从权威主义价值观转向人本主义价值观。
  
  【关键词】广泛性焦虑 移情 价值条件化 当事人中心疗法 精神分析
  
   一、资料整理:
  (一)一般资料
  求助者:L小姐,汉族,女,28岁,本科,财会人员。父亲为工人,母亲为事业单位人员,有一个姐姐。
  
  (二)求助者个人陈述
  每天起床都很困难,脑子里很多乱七八糟的不好的想法,感觉很疲惫,家里人拖都拖不起来。这种状态是两、三个月前减药开始的,恢复药量后嗜睡的情况有所缓解。经常有别人认为不真实自己却感觉特别真实的恐惧,比如担心自己看错了单据,检查之后发现并没有看错,就担心之前是不是有过这样的错误,就一直沉浸在里面,回想以前的事情,但又找不到什么具体的例子,没法证实,也没法否认,不得不在焦虑中苦苦搜索,靠家人的劝慰和药物的作用能够较好控制,但停药后很容易反复,压力大时这些恐惧和冲突也会多起来。有时在单位害怕哪里弄错了,就会很焦虑、很恐慌,会把以前做过的大量的凭据快速翻一遍,翻完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三)求助者成长史
  小时候父亲对她和姐姐特别严格,有很多的要求,比如要求家里特别整洁,东西都要放在固定的位置。跟父亲在一起不太会感到放松,比较害怕父亲,父亲下班前会赶紧把家里收拾干净,否则他就会很不高兴。父亲喜欢拿她跟别的孩子比较,对此她比较逆反。她做什么父亲都不会表扬她,即便她真的做得很不错,父亲也很平淡或者只是沉默。对她不满意时父亲总是连讽刺带挖苦,周末父亲在家时她就不能睡懒觉,必须总是做出在学习的样子,困了也不能随便休息,否则就会遭到数落。
  
  大概小学五年级时,视力不太好,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告诉父亲以为他会给自己配副眼镜,父亲却以梅兰芳盯鸽练眼的故事教育她,说自己爱护眼睛就能恢复。没给她配眼镜,她依旧看不清黑板,考试的时候就很着急——题自己会做,却看不清老师在黑板上写的东西,这件事让她苦恼了很长时间。后来她脑海中经常浮现一个场景:大家都在那里写作业,她特想看清黑板,使劲地睁着眼睛看,可就是看不清。
  
  初中的某天晚上,看完电视临睡觉时突然记起自己有一篇课文需要背,她“心惊胆战地起来背课文”,因为估计父亲肯定会来看她为什么没有睡觉。看书时她并不是全神贯注的,而是想着父亲一会肯定会过来,肯定会说她一通,对此心里很着急。结果父亲果然过来了,并训了她一顿,大意是说怎么没完成作业就看电视。她感觉父亲批评自己并不是特别多,但就是心理上挺怕他的,经常战战兢兢。
  
  有段时间同学中流行用碳素墨水写字,她也买了碳素墨水,她父亲看到后特别生气,隔着窗子把她的墨水扔了出去,并说写字必须用蓝黑墨水。感觉父亲生活挺刻板的,自己没犯什么错也可能被批一顿,很多苛刻的要求其实并没有必要——比如牙膏必须从底部挤,上床时鞋尖必须冲外。父亲特别喜欢整洁、整齐,如果自己找不到什么东西就会被嘟嚷:看你又乱放了吧,这个又找不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怎么去解决这个事情,而是去埋怨和责怪别人,所以后来就不再向他求助了。父亲跟母亲关系挺好,但也经常说母亲;家里他谁都说,除了他自己,母亲也烦他这点。
  
  二、评估与诊断
  根据病与非病的三原则,该求助者的知情意协调、一致,个性稳定,有自知力,主动求医,没有表现出幻觉、妄想等精神病的症状,因此可以排除精神病。
  由于我非常认同罗杰斯的观点,所以在排除精神病的可能后,未对求助者做任何诊断。
  
  三、咨询目标
  根据求助者的实际情况和求助愿望,商定咨询目标如下:
  帮助求助者化解焦虑及其他身心症状,获得放松,恢复正常的生活。

1#作者:许世钢回复日期:2010-12-2 15:01:00
  四、咨询方法与原理:
  咨询方法:当事人中心疗法,精神分析疗法
  适用原理:
  1)当事人中心疗法:
  当事人中心疗法认为,个人有充足的能力来建设性地处理生活中各种能被意识清晰察觉的部分,咨询师要创造一种人际环境,使当事人在这种环境中可以意识到各种材料。在咨询过程中,如果咨询师是真诚透明的,无条件接纳当事人,并对当事人的当下感受和表达做到敏感的共情,当事人成长所需的人际环境会形成。在这种温暖、安全的人际关系中,当事人将体验并理解自身中先前被压抑的东西,变得更完整、
  更有效能,带着更多的价值感和自信来面对生活,并成为他“真实的自我”。
  
  2)精神分析法:
  经典精神分析理论认为,神经症中的强迫性内驱力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它不甘挫折、渴求满足,存在于所有的人身上。而新精神分析理论认为(以荷妮、弗洛姆为代表),强迫性内驱力是神经症患者特有的,这一类驱力产生于患者与他人的敌对性紧张,产生于这种敌意关系带来的孤立感、无助感和恐惧感。
  
  “弗洛伊德发现——首先是在病人与医生的关系中——病人并不实事求是地看待医生(他人),而是把医生(他人)作为他自己的种种期待、渴望和焦虑的投射对象,这些期待、渴望和焦虑乃是病人童年时因某个与之有重要关系的人而体验到的。……正是这种投射与偏曲的幕幛,使他产生种种激情与焦虑。……只有当病人真正接触到自己的无意识,他才能够克服这些由他自己制造的歪曲,实事求是地看待医生(他人)。”
  要帮助患者获得解放,就必须考查他从孩提以来的心理发展,帮助他恢复早年的经验(体验),使他认识到自身中的虚假,揭露他对世界的种种错觉,从而消除投射作用和由此产生的焦虑。
  
  五、咨询过程
  总共做了60次咨询,每次1小时左右。
  
  第一次:2008年8月17日。
  咨询最开始的对话总结为来访者个人陈述。接下来我询问当事人这种焦虑、担心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经历了怎样的发展过程,她说高三(98年)是第一次发作,某天晚自习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景象,就是旁边的同学看了她一眼(接着她补充说这件事并没有发生,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 然后她就进入了特别恐慌的状态。这种强烈的紧张大概持续了一年,在此期间她不愿意上学,因为在学校会很紧张而在家里则比较放松。第二年春天她突然就好了,她将此形容为就像顿悟一样,但不知道自己悟到了什么。
  
  复习一年之后考上大学,大一情况正常,大二出现反复:当时难以确定选修计算机还是选修英语更好,选完英语之后不知到为什么突然就特别紧张,特别焦虑。大学时别人先知道成绩了,她也特别紧张,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也不是怕自己过不了,就是特别焦躁,脑子乱糟糟的。这之后开始到北医六院接受药物治疗,之后大学里状态一直都不错——也有紧张、担心,但要少一些,轻很多。工作后有些反复,时好时不好,经常生活在严重的焦虑、恐慌之中,整个人很痛苦。陷入其中的时候,感觉两头的路都是堵着的,往前看不到光明,往后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对此有一种无力感,完全不知所措,因而很想躺着不起来,回避这种困境。
  
  当事人询问:“你觉得怎么办才好呢?”我回应说:“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更多地理解自己,理解这些事情是怎么产生的,然后才能知道怎么解决它。”之后我开始了解当事人的童年经历,总结为“求助者成长史”第一段。期间求助者怀疑自己的问题并不是童年经历造成的,疑惑同龄人都受这样的教育,为什么别人都生活得挺好的。她举例说一个大学同学小时候还被父亲皮带抽打,那人家不也那么活着么。我问她:“活得挺好的?”她回答说“挺好的呀!”我接着问:“你确实了解她吗?”沉吟之后她回应说:“可能她也有些问题。”随后她回忆了那位同学的很多焦虑担心,以及某些异常的表现,但还是认为她“过得去”,我指出“别人同样认为你过得去”,并在随后交流了我们通常都不把自己负面的东西展示给别人,而已大家都很少发些别人的异常,常常在痛苦时认为自己最惨。但她还是认为童年经历好像和后来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大家都差不多,别人就没有发病。
  
  咨询前当事人也看过《我们内心的冲突》,但不能把书中的东西跟自己联系起来,感觉离自己很远——比如书中说这些人都是自卑的,但自己并没有自卑的感觉,从小到大这个词好像都不适用于她。觉得自己有自信,很不理解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为什么会来。
  咨询末尾当事人询问我的改变是怎样一个过程,怎么判断自己走了正确的路,我如实回答说一开始我完全没有头绪,只是在不断地摸索,一年之后才觉得自己走上了正轨,因为问题越来越少了,并且感觉找到了核心的问题,有明显进步的感觉。
  
  咨询最后当事人认为没什么收获,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我再次指出这必然跟她的童年经历有关系,比如她在父亲身边放松不下来,容易焦虑,所以现在才容易出现焦虑。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3 13:20:59

  第二次:2008年8月20日
  
   交谈中当事人描述这两天脑子里各种恐惧的念头乱窜,害怕哪里弄错了,自己会承担很大的责任,感到很紧张,小腿、膝盖都硬邦邦的。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会哭,哭完就会好一点。知道它们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发生,但头脑中的感觉却像真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头脑自己设计的景象。生活中没有发生过自己所担心的这些错误,这些景象完全是头脑自动产生的。跟自己说“这不会发生的”没有用,“它不相信你”。我反馈说:“就是感觉身上有两个我,一个是很恐惧的‘我’,自己在那里运行,有意识的我对它是不起作用的。”当事人连连称是,并说大学最严重时看书没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就好像两个人在说话、两个人在打架,看英文根本看不了一个句子。一天什么也没干,却非常疲劳,只有睡觉时才能不想,所以喜欢迷迷瞪瞪地躺着。我反馈说:“‘一个我’想平息‘另一个我’的恐惧,但根本无法平息下去,始终在那里战斗。……感觉身上始终有一部分是控制不到的、也认识不到的,你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它就是在影响你。”当事人回答说:“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跑出来了。”随后的讨论中她说感觉是“它”影响自己的状态,而不是状态影响它的来去,它的来去都莫名其妙,就好像整个人时而糊涂时而明白一样。
  
  当事人询问对此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我回答说这种情况用森田疗法不会有效果,而需要借助精神分析的力量,那个来去都不受控制的“我”,其实就是她的潜意识,是自动运行的情结,如果我们认识到它是怎么产生的、根源在哪里,我们就能对它进行一些干预和引导。之后我建议继续从童年寻找问题形成的原因,了解到的内容总结为“求助者成长史”第2、3、4段。
  
  当事人询问如何才能消除这些经验造成的根深蒂固的自动反应,基于荷妮的理论和我自己的亲身经验,我告诉她仅仅只是看到这些并把它们跟当前的问题联系起来是不够的,还需要真实地体验到童年的创伤情感,把它释放掉,那时问题差不多就接近于解决了,体验不到则很难把结打开。
  
  咨询中当事人反思了姐姐的情况,觉得她负面情绪也挺多的,总是担心自己得什么病,虽然她身体其实还可以,对哪里不舒服特别敏感,赶紧去检查。我说这就是心理学上所说的疑病症,是内心压力、冲突的转移,其实也是不安全感的表现,告诉她:“你们姐妹两都生活在缺乏安全感的环境里面,有根深蒂固的不安全感,各有各的表现,只是表现不同而已。”当事人说:“对,而且我觉得都不能享受生活,总是小心翼翼的。”我说:“就好像小时候生活在父亲身边一样,总是提心吊胆的,放松不下来。”当事人作了肯定的回答,并在随后的交流中开始认同父母对孩子的重要影响,说她父亲把他对世界的看法教给了她。同时她又疑惑为什么她母亲从来不这样,却没有把自己的情感教给她。我回答并在交谈中总结说:“那得看谁的影响更大,谁是是更主要的教育者。你父亲那样总是小题大做,把事情看得很严重,所以在你们心中造成了很多焦虑的情绪,感到一件很小的事情就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现在你们也是这么感受世界的,就算是小错误也会把后果想得很严重,所以有这么多的焦虑情绪和恐惧。……如果你真的认识到这个问题(恐惧的主观性)了,下一次就可以有意识地提醒自己,看看问题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严重。……只有当你意识到问题没有那么严重,你的恐惧才会减轻下来,这样一次次地减轻。……其实现在你也知道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对吧?都是你父亲对你造成的根深蒂固的恐惧在里面。……别人都不把那些错误当回事,只是你父亲把它看得很严重,结果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父亲一样会批评你,会骂你,其实这种事根本就没有发生,就是自己在吓自己。……你把你父亲的形象投射都别人身上,你体会过这种情况吗?”当事人回答说:“有一些。比如什么事情做得不好,脑子就想会不会这样、会不会那样,这些想法外部也许根本不会发生,这些都是父亲以前在我耳边说的话,现在它形成习惯,成了自己跟自己说,担心外界会不会这么说。” 我反馈说:“你担心外界会不会怎么说,其实那都是你父亲说过你的。……只要你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恐惧是主观的,看清楚它是怎么产生的,你的恐惧就会减轻很多,下次你可以体会一下是不是这样。”
  
  咨询结束前我再次概述了她父亲对她的影响与她现在的问题之间的关系,表示我们只能在认清这些原因后在面对同样的问题时一点一点地纠正它,不再继续以前的模式。当事人提问说:“但是你陷入里面了没法控制啊?”我回答说:“所以只能一点一点,能做多少是多少,这肯定是需要一个过程。”“你的意思是说难受了就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是经验的习得,就来这一套?”“不需要刻意去劝自己说它不是真的,意识到了能做到就做,做不到就做不到,不做。有时候你的情绪肯定控制不了,它太严重的时候。打个比方说你能放不就放下,放不下就先拿着。”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6 14:26:42

  第三次:2008年8月24日
  
  当事人的状况基本没有改变,总是担心各种事情,比如担心工作的事情想找同事查一下,又担心同事会怎么看,两方面都放不下,没法选择。为了寻找冲突的根源,我再次让当事人回顾童年经验。
  
  首先提到她初中化学成绩比较好,但有一次只考了60多分,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她:“还以为你平时挺好的呢,其实不是!”这让她感到很难受。高中时数学老师让她到黑板上去做题,题她本来应该会做,因为紧张没有做出来,被老师说:“总感觉这块应该有人学得不好,找来找去找不到,闹了半天原来是你。”让她有一种像次品一样“被人揪出来的感觉”,让她感到无地自容。之后老师经常让她回答特别简单的问题——“只有差学生才回答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有时她也因为太紧张回答不好。以前她觉得这种紧张心理挺正常的,觉得每个人上班做题应该都挺紧张的,现在她开始觉得这种紧张不正常。
  
  高中时她是卫生小组长,但每次做清洁同学都不按时来,只好她自己做,没做好还会挨批评,然后她就特别犹豫,想向同学发脾气,让他们以后早点来,但她又做不出来,觉得自己“不应该”发脾气。在我的询问之下,她说这是因为害怕别人更不跟她合作;与此同时,她又不愿意所有的活都自己干,这样的冲突让她不知道怎么处理。
  
  上实验课时只有她没有同伴,她担心别人会对她有异样的看法,认为她不合群;想跟另外两个人一起做,又担心会遭到拒绝,这会让她很受打击。我反馈说:“在向别人提出什么请求前,你总是忐忑不安的,顾虑别人会怎么反应,会不会拒绝,担心很多……”她说:“是这样的。我主要想表达的就是这种状态。……可是以前我没认识到这些问题,现在认识到了。……很多事情不停地冲突,这种冲突是怎么造成的呢?”我向她解释说这是双避冲突,每种选择都(可能)有自己不能接受的结果,所以总是没法选择,左右为难。她说:“是的。始终不能做决定,只能拖着。”我反馈说:“或者你想怎么做,但总有恐惧阻止你,让你不敢那么去做。”她说:“对。除非迫不得已,事情逼到头了才往前挪一步,不是自己自由、主动地推动事情,而是事情推动自己,被迫一步步往前挪。”
  
  事实上,很多她“想做”的事,其实也不是她“真正”想做,只是因为恐惧心理的驱使,比如说想去查账的冲动。咨询中她自己认识到,那些顾虑让自己不去想是不可能的,因为那就是自己的性格,它们会自动出现并威胁她。我总结说:“其实那些冲突往深层次看就是一些恐惧对吧?因为那些恐惧才有那些冲突,广泛的恐惧导致广泛的冲突,所以不知道怎么选择。”
  
  我告诉她,我们很多恐惧都是主观的,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会怎么反应,只是我们的担忧,其实别人是怎样的人,我们并没有清楚的认识。认识到它们是主观的之后,就尝试着不理它们,不受它们的控制和驱使。当事人表示做不到,就觉得恐惧的事很真实。我反馈说:“虽然每次都是虚惊一场,但每次恐惧出现时都感觉它无比真实。”她说:“强烈的恐慌感让她难以忍受,总想采取点行动,保证它不是真的。”
  
  这次想查账是因为恐惧是不是给错了钱,并且她还没估计过最多可能错给了多少,“也不想估计”。每次她都不由自主地把后果想得很严重,自己吓自己;每次都被恐慌感攫取,以至于理性完全失去作用;每次恐慌感都很强烈,就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整个人特别焦躁。去查账吧,又很担心别人会怎么反应,会不会拒绝她,两方面的担忧都很强烈,因而她无法选择,只能在冲突中受煎熬。当事人问怎样才能减轻一些,我回答说:“这些恐惧、担忧是你身体里自动运行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把它们认识清楚,我们就能对它们施加影响,不然它们始终会自动运行。”我告诉她,我们需要看看她的普遍的恐惧心理是怎么形成的,她所面临过的具体的恐惧,只不过是她普遍恐惧心理的一个个实例,比如她高中时因担心老师批评而紧张,担心同学会怎么看她、会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我提示她:“小时候看电视忘了背课文,睡觉前发现这点之后,恐惧心理就来了,我想这就是你恐惧心理的根源(之一)。”并问关于她父亲,她还能想起哪些事情,可以想到什么说什么。她说小时候周末不喜欢父亲在家,因为他会命令自己谁午觉,自己睡不着只好装睡,想出去玩也不行。因为父母上班都挺忙的,所以经常是姐姐管教她,比如限制她跟别的小朋友玩多长时间。很多事情她也喜欢征求姐姐的意见,有些事情虽然自己不愿意那么做,但姐姐那么说了她就会那么去做,“因为觉得她说得还挺对的”。不光父亲,姐姐也不会鼓励自己,只会说她这不好那不好。要是她有什么不会,姐姐就会说“哎呀,这么简单你都不会”,然后一顿数落,所以她不愿意和他们两个在一起。
  
  之后又聊了一些她童年的事,但没有获得什么线索,转而讨论现在的问题时她说:“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想起过去不开心的事,就好像回到了那种状态。……知道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可是我还是会感受到那种情绪。……反正就是我一不好那些负面的事件全都来了,比如这次我主要是担心账目的事,但是也担心这方面、那方面,很多的方面。”我反馈说:“始终不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冒出来了。”她说:“对。突然冒出来了,我就真的担心它,其实平时我也没有想这件事。有时候咱们脑子里也有不好的东西,但是它们都一闪而过了,就忘了,但(现在)它好像就停滞在那里了。……(整个人)一会清楚一会明白我觉得:一会如果不太紧张了就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发生吧’,但是过一会紧张了,又觉得这件事会发生的。一会是在现实中,一会又不是,……觉得恐惧的事情真的会发生,感觉它就要发生了。”当恐惧发生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恐惧的事情很真实,那种恐惧感会强烈地控制她,比如她想起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她师傅送给她一个小电视机,后来不知道怎么坏了,她就特别着急,那几天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她说生活中经常有这种恐惧出现,有时候没什么具体事情担心了,就觉得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总是生活在恐惧当中。
  
  她说这种总是生活在恐惧当中的心理状态,可能就是从高中开始的,当时担心数学不好,担心卫生小组的人不听指挥,还有就是上实验课没有人跟她一起。我问她:“总的来说你跟同学关系不是很好,是吧。”她说:“对。高一时同学关系挺好的,高一结束时分班了,我被分到了其他班,等于他们已经形成一个结构了,我们几个小分子需要加进去。”我继续问:“融入得不是很好是吧?不知道怎么融进去。……其他几个人呢融进去了吗?”她说其他几个人还可以,但是她这方面做得不是很好,并说“我也不想跟他们(融入)——我有排斥心理吧?”我问她排斥什么,她说:“不太想跟他们融进去。”我继续追问:“不想跟大家融到一起?”这次她回答说:“也想,但是也是那种冲突的心理吧。他们……不太融入………就不融入呗。”说到最后她变成了低声嗫嚅,我反馈说:“他们好像不是很接纳你。……所以你就不想凑上去。”“对对对,我不愿意去。”“那就是害怕被拒绝呗。”“对对对对。比如人家在一起说话我不想主动过去,我希望人家来找我说话。……我看有些人加进去,人家不理他他还很自然,我肯定不会那么做。人家没理他也挺高兴的,还在那里说。”我说:“你好像觉得这不可思议。 (如果是你,)你肯定会很难受,是吧?”她承认这一点,说自己可能会觉得很无趣,灰溜溜的,很难跟不熟的人接近。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7 16:07:26

  第四次:2008年10月19日
  
  因为家里的一些事和对咨询效果不满意——感到从过去的情况入手太不着边际,当事人中断了咨询。经过网上的沟通之后,当事人恢复了咨询,并共同决定从目前的恐惧和冲突着手进行分析。
  
  咨询开始后,当事人说最近情况不太好,脑子里乱哄哄的,回忆基本都是灰色的,想不起来有什么高兴的事;早上依然不想起床,感觉每天就是在混日子,不会主动去做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完全理不出头绪来。当事人急于摆脱这种困境,但又找不到突破点。很多人建议了很多的方法,自己也看了很多理论,但感到这些方法都难以实施。我肯定了她的这种感受,说有些方法看起来很好,实际上对当事人来说不可能做到,比如一个人焦虑太强时,他不可能顺其自然,必须要有一个过程才能走到那一步。
  广泛而强烈的恐惧和焦虑让当事人深感痛苦、难以承受,觉得自己的痛苦比一般人多很多,常常想还不如智商低点,不会想这么多事情,不会有这么多痛苦——觉得捡破烂的每天都乐呵呵的,没有痛苦。我以自己的经验让当事人认识到她的这种看法有失偏颇,其实她认为的那些没有痛苦的人,实际上可能也有很多痛苦。这样的认识让当事人的心态平和了一些。
  
  之后我询问当事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生活得很健康、很快乐,跟大家一样,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而应该是其他某个样子,当事人连连称是。我接着说:“好像这个事情就是莫名其妙就发生在你身上了,你很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就好像命运的一种不公平的惩罚,不知怎么就砸在你头上了。”当事人回答说:“对,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如何解决。”我回答说:“至少还有人能够理解你的痛苦,不像其他人那样批判你无病呻吟。”当事人说“现在是”,并说当自己清醒一点时就会想到网上还有那么人跟自己一
  样,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别人都很好,但是陷入痛苦后就会只关注自己的痛苦。
  
  当事人询问我推荐的心理著作对其他的当事人和病友是否有帮助,我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她反馈说我推荐的书她都看不懂,但又觉得“你们都能在那些书上找到答案,我也一定能找到。”我反问道:“你觉得别人能做到的事,你就应该能做到?” “嗯。”“确实做不到呢?”当事人说“那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并对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会去找原因所在的提问作了肯定回答,说自己对做不到主观估计能做到的事会很吃惊、迷惑,然后就会去找原因。根据理论和经验,我补充说:“找不到原因就会很难受,使劲去找,直到把原因找到了就会好一点。”略微思考之后当事人说:“基本上是这样。”随后我给当事人解释了“合理化作用”:出了什么问题必须想通了原因才舒服,看起来是解决问题,实际上是为了缓和内心的焦虑。对此当事人表示认同,并举了具体的例子。在我的帮助下认识她认识到这是自己处理日常不快的一种模式,想起她姐姐也有这种模式,一有身体不舒服就会去找是什么原因。随即当事人领悟说:“有一种对自己的生活的控制感吧,一些东西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我现在想是这样。……我希望对自己的生活有掌控感,希望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不希望有意外的情况。”“意外都是威胁,好像。”当事人回答说“对”,并说事情没有按照预料的方式发展以及出现不能掌控的事情会让她感到措手不及、很惶恐,心里很难受,然后就会找原因,找到之后感到那些因素可以控制了,就没有那么慌乱了。
  
  之后当事人想到有些人并没有这么多焦虑,而是“过了今天没明天,活得很轻松”,并说那些人“真的过得挺快乐的,……但对社会的贡献要小一些。”在谈论身边的两个例子的过程,她非常不能理解人与人的行为模式之间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不理解他们的行为方式,觉得他们不可思议。以前她觉得他们是没有受过良好的训练,是比较劣等的,现在则觉得他们能达到这种境界也挺不容易,至少对自己来说挺好的,不太在意外界,更在意自己的感受,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然后她再次强调:“他们肯定活得不痛苦……但是他们可能也不会给社会特别特别多的贡献。”我反馈说:“你觉得人的价值就在于给社会做出多少贡献,是吧?或者说生命的意义。”她回答:“应该是吧。”思考之后她又说:“想想也不是,大多数人也就这么活着,普普通通就过了一辈子。……但是自己还是有点……还是没做出什么贡献,我还是跟普通人一样,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反正现在的感觉就是你想象的跟实际的是差很远的。”并说自己曾在心理书看到这样的观点:心理健康就是理想跟现实相差不是很远——也就是说这种差距是在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内。她形象地比喻说,“就好像你希望考90分,结果考了85分,而我是期望95分,结果只考了45分”;同时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既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95分的愿望,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实是45分,很迷茫。交流中她隐约感到可能需要调整某些东西,才会让自己感到满足,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努力,对此她感到无所适从、无能为力。对于克服困难和追求目标,下意识中她一直期望能有一种什么方法来确保成功:先把方法找到了,按部就班,其他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而不是去摸索尝试。
  
  之后当事人再次表达了对选择前进方向的迷惑,因为接触了很多相互对立的观点,不知道该选那条路。我向她解释,很多看起来相互对立的观点,并不是相互排斥的,而是相互补充、对立统一的,就像精神分析跟森田疗法也是这样,不同的时候我们需要选择不同的观点。
  
  咨询末尾,当事人认识到自己看到事情发展的必然结果才能有信心,而有些人则一开始就很有信心,他们有必胜的信念支持他们一直向前走,即使遇到挫折也不会改变这种信念,而自己即使接近终点了也还会嘀咕:怎么还不到啊,怎么还不到啊!我反馈说:“他们面对什么情况时更有信心,更安定;而你更焦虑,会消耗更多的精力。”当事人回答说“是这样的”,并感到那些有信念的人更可能取得成功,因为他们有信念的支撑、支持,内心很安定,而自己面对目标时会顾虑重重,担心各种情况,这会限制自己的发挥;认识到只有当一切都处于掌控之下自己才会比较安心,稍微有一点意外就内心就会很波动,也认识到生活中肯定会有很多自己不能掌控的事情。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8 16:27:10

  第五次:2008年10月26日
  
  上次咨询后,当事人重新阅读了《我们内心冲突》的部分内容,她认为荷妮的描述挺对的,跟自己比较贴近,让她意识到很多她之前没意识到的问题,比如自己虚构了一个理想状态(理想化意象),以前不认为它是不正常的,现在则知道它是神经症的一种表现。随后她询问真正的理想与理想化意象之间有什么区别,怎么能知道自己想象的那个是假的——是荷妮所说的理想化意象,同时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荷妮描述的情况,疑惑自己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去改变,我回答说:“那你先能描述一下你的理想化形象是什么吗?”
  
  虽然她想改变自己的错误,不再追求理想化形象,但她并不清楚自己的理想化形象是什么,只是隐约感觉到它的存在。在我的提示下,她认识到这种形象在宏观方面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样,对社会的贡献更大”;微观方面是“能看到别人不知道的捷径,找到确保成功的道路,一切都能尽在掌握”。
  
  以前她一直不理解别人说“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认为他们可能是有某些东西没有努力到,所以不能预知,而自己比别人具有更远的洞察力,能够做到这一点,并因此觉得自己非同凡人;现在她认识到生活中还是有很多未知的因素没有办法控制,开始觉得自己也不具有这种能力。
  
  这种“一切可以尽在掌握”的感觉是来源于她高中和大学时的两次经验。高中时她数学成绩不好,后来有一个暑假发现了一个方法:做比较多的题并把这些题归类,之后数学成绩突飞猛进,那种感觉特别好,从那之后特别追求那种感觉,处理问题时特别急于找到那种方法。大学里她在学习英语时也找到了类似的方法,于是觉得每件事情应该都有这样一个方法,如果每件事都能掌握到这种方法,那么每件事都会做得比较好。
  
  参加工作之后她特别地惶恐,因为她发现周围的人跟她的思维模式完全不一样,每天都是变化的,让她很不适应。每天都见不一样的人,处理不一样的事,涉及生活的各个方面,感到很难应付,很难将它们分门别类;以前只涉及学习一个方面,一个模式就可以应对。她疑惑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困境,怎样才能在理想化形象的泡沫破灭之后,过一种比较充实的、脚踏实地的生活,疑惑生活的动力从哪里来——想象中的美好生活的幻灭让她感到生活没有了动力。在此之前,每当想到那个未来就觉得生活特别美好,特别有意义,急切地向它奔去,就好像它在向自己招手,打碎这个泡沫则让她特别地失望。我回答说:“一种动力来自于对自己的责任,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要好好活着,即便最后不能成功,至少我努力尝试过.。”
  
  之后讨论了她经历过的一些冲突,这是她重新阅读《我们内心的冲突》后开始认识到的。比如高中分班后没有新的朋友,感到跟其他人是脱离的,有一个问题特别困扰她:想跟同学一起玩,又觉得不应该自己主动去找他们,应该他们来找自己,对于如何选择她一直左右摇摆,有很多顾虑。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她感觉就像是脑子里有两个人在吵架,想停也停不下来。她感觉并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很害怕,并不是因为选择之后可能会有什么严重后果,而是这些冲突让自己很难受(很焦虑)。她说她担心的那些事都是她脑子里产生的,并不是现实的,现实中大的打击她还能承受,却被自己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东西吓到了。这些冲突盘旋在她脑子里,愈演愈烈,让她完全不能着手现实中的事情,最后她只能吃药,然后情况慢慢会好一点。她问如何才能解决这些冲突,我回答说:“需要去理解冲突,看看其中是什么因素在起作用,为什么你两边都不能选。”
  
  因为存储空间不足,本次咨询只录了40分钟。

和和 发表于 10-12-8 17:52:11

{QQ0}

和和 发表于 10-12-8 18:09:16

焦虑的人渴望他人的对自己的认同,为此付出了很多无谓的代价。
真正能得到认同的更多是因为自己的能力和存在的价值。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9 16:09:52

  第六次:2008年11月2日
  
  当事人依然觉得脑子里依然乱糟糟的,觉得生活挺没意思,疑惑是不是因为理想化形象达不到了,所以会这样。我肯定了她的理解,并说刚开始打破理想化形象的时候,我们都会很失落。交谈中我总结性地指出,“以前你可能会遇到一时的挫败,但你始终相信前景是美好的,因而始终不会太沮丧、太失落。现在最大的希望没有,当然会有最大的失望。”她表示赞同,并回顾说:“以前觉得上大学之后就会很美好,所以就坚信一定要上大学。上大学之后发现情况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就觉得应该给自己设定另外一个形象,这样生活才会有动力,否则就觉得干什么都挺无聊的,也挺没有动力的。”她问这种情况这种情况是不是神经症患者特有的,我回答说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只是我们更加严重,我们完全靠这个希望支撑着,一步步向前走。
  
  以前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地那么恐惧、焦虑,吃药慢慢就好了,她设想自己可以逐渐停药,然后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但减药之后情况就特别不好,于是她特别的迷茫,感到这件事上现实总是跟自己想象的差很远,让她看不到一点希望,包括现在她也是这样。
  
  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些冲突,她百思不得其解,担心自己永远不能找到答案。我对她的担忧表示理解,指出她的这种担忧来自于她对自己内部的心理规律完全不了解,所以对这些突然的恐惧感到很无助,感到没有办法处理它们,在它面前处于完全的被动。
  
  她觉得自己对神经症理论知道得挺多了,比如理想化形象、冲突、应该等,也能感到它们在自己身上存在,却觉得这些了解很零散,不能把它们很好地联系起来,它们跟自己关系也不是很明显;感到它们就是在陈述一些事实,并没有说明事情为什么如此,是怎么形成的,也没有说明应该怎么解决,所以还是没有让她看到走出困境的希望。我做了一些解释,帮助她把这些零散的了解串联起来。我首先指出理想化形象“是出于你内心的无意义感和失落感被创造出来。如果没有那个理想化形象,你会觉得生活很没有意义,很没有动力,你需要这个理想化形象,所以你就创造了它,它会给你一种满足,一种动力”,并以她大学时的经历和感受作为例子。她同意我的看法并就此表达了她自己的理解,说理想化形象——想象未来的美好生活——是人们摆脱当时困境的一种手段,很多人不是生活在现实中。至于如何消除这种理想化形象,首先我们要认识到它是自己编造的,而不是现实的情况——只能是在经历过反复的失败后,我们才对它产生怀疑,然后通过参考前人的经验我们才能逐渐确定它的虚幻并放弃它。
  
  她说自己以前也隐约感觉到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当时自己没法解释(理解)它,并再次回忆了之前的一些经历——比如高中当卫生小组长,高中做实验时总是一个人,用坏了师傅的小电视——并分析了她当时的顾虑、焦虑和冲突。高中每次做清洁时,她都特别的冲突,但当时冲突并不明显,只是感到自己很不高兴,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现在她开始清楚当时她内心的顾虑和冲突。刚工作时她用坏了师傅的小电视,特别特别着急,难以决定是直接把它还给师傅,还是等修好之后再还:去修理她觉得人生地不熟,不太可能;直接还她怕师傅想“LY怎么搞的,给她个什么都弄坏了”,也担心师傅让自己赔偿,整个人处于特别焦虑的状态,家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焦虑,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
  
  再比如,她师傅会把凭证随意放在桌子上,她看到了也特别着急,会赶快把它们整理好,收起来,感到自己特别怕什么东西丢了。她跟师傅说一些自己担心的事,师傅都说“怎么可能;不会的;你不用想了”,让她感到这些事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说师傅都是关注现实的问题,不像自己一直在假想(各种可能),但这些假想都特别逼真,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看到书上说这些恐惧都是主观的,也觉得它说的有一定道理,但内心还是觉得它们不是虚幻的,别人也是这么生活的。
  
  咨询末尾,在讨论要不要让保安写收条的冲突时,我帮助她意识到自己担心别人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指出她既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害怕别人对自己印象不好,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即别人可能因此对自己印象不好——与此同时她自己也认识到,可能别人根本就不会因此对自己有不好的看法,自己的顾虑是可能是主观的。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10 13:44:38

to 和和:完全同意!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10 13:45:11

  第七次:2008年11月9日
  
  咨询开始,当事人说周中有两天特别焦虑,因为觉得问题太多忍受不了,想快点解决它们;另外家里东西太多和筒子楼杂乱的环境也让她难以承受,觉得这里的生活“怎么这么一团糟啊,离想象的差太远了”;也觉得分析没什么进展。
  
  我问她:“现在你看到这么多问题,你希望一下把它们全解决掉,是吧?” 她反问:“不可能?但是也看不到光明的地方!”我反馈说:“现在还在黑暗之中吧!你还是希望有一条道路每一步能看清楚,这样你才比较安心,悬而未决的东西对你来说非常难以承受。只有一步一步都看清楚了你才会有信心,否则就会害怕有最坏的结果出现。”
  
  咨询中当事人提出了一系列问题,她说:我现在知道冲突让我焦虑,但为什么会产生冲突呢?是为了解决冲突才产生理想化形象的吗?根本的原因还是冲突?怎么样才能解决那些冲突呢?我回答说:“首先还是要认识和理解冲突是怎么产生的。”随后她想到别人考试不及格并不怎么难受,而自己却很难受、很恐惧,我解释说:“首先可能是因为他们不那么需要通过成绩来肯定自己。你觉得自己别他们都聪明,他们不这么觉得,就觉得自己是普通人,所以考不及格也无所谓,而如果你考试失败,你的这种信念就会受到很大的冲击,让你跌入自卑的深渊,本来你因为觉得自己比别人聪明活得挺自尊的——这对你来说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感受,实际上你是在害怕这种痛苦。”
  
  随后再次谈到当事人特别不能容忍混乱,会急于把混乱的东西确定形式。在她的观念里,总觉得自己应该对它做点什么,如果自己不去处理,它肯定还会继续那么乱。她说:“我希望生活是那样的,但是现在生活是这样的。”我反馈说:“你希望生活井然有序,但现在它很混乱,你控制不了啦,所以你很恐惧。……恐惧的是什么呢?……整个生活失去控制,你就会被外面的事情左右着,特别不由自主。”当事人说:“对呀,那你不就是被动的了吗,人家发什么球你就得接什么球;如果你是主动的,你想发什么球就发什么球。”
  
  我指出生活中我们不能一直处于主动地位,有些时候我们必须“接发球”,当事人说“可是如果你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你不做一些什么的话好像也不太符合常理吧,你总得做点什么吧?”我反馈说:“你觉得如果不去防止,坏的结果就会发生?……你头脑里出现一种威胁了,所以你必须要去应对它。你觉得你不去做点什么,恐惧的事肯定就会发生。……就是说你做了很多事情,看上去都是主动的,实际上都是受恐惧驱使的,要去防止不好的结果。……比如说,你觉得如果不去把生活全部控制起来,就会有很多可怕的事冲击你。”当事人说对:“对,如果你不控制起来不就是不劳而获(安全感)吗?”我反馈:“换句话说,你觉得生活充满了危险,你必须把它控制起来,防止潜在的危险发生。”
  
  当事人回答说:“嗯。生活中到底有危险吗?别人会怎么认为呢?”我回答说:“可能也会认为有危险,但不会有你这么多,还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没什么危险,比如你老公,还有你提到的那个博士。”在讨论这些差异时,我让她认识到一个关键的差别可能在于,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她觉得自己不能随机应变,所以必须事先做好准备,而有些人相信自己的能力,认为即便事情发生了再去处理也来得及,那些事情对他们就没什么威胁,所以他们就没那么多恐惧,没那么多顾虑,不用时刻去防范。当事人表示赞同。短暂的沉默之后我提问说:“你觉得自己恐惧的事情都是实实在在的是吧?不去做点什么它们就会发生,对此你坚信不疑。”当事人说:“当然啦!”我再问她:“那天电视机坏了,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吗?你担心考试不过,你恐惧的事情发生了吗?”这让当事人意识到自己的恐惧的主观性,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不去防止就会有不好的结果,并说:“对啊,所以我迷惑啊,那我急什么呢?可当时我是不可能说服我自己的,并且等下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会担心,最后担心的事情又没有发生。……担心的感觉特别难受,所以才要去解决它嘛!”我总结说:“那种威胁感是实实在在的,所以你急于去摆脱它,但你担心的事情不一定会发生。总是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似乎有很严重的后果在等着你。”当事人说:“对,所以你感觉被生活愚弄了。”
  
  “我感觉我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撞到哪算哪。……有几次效果特别好的时候我就特别高兴,好像能看见希望了,现在又发现事情停滞不前了。就好像我跨出去了一步,但是不知道第二步该怎么跨了,急于知道第二步在哪里落脚;可能到了第二步又着急第三步在哪里落脚,第三步之后又会想着第四步。”我反馈说:“可能你生活中也是这样吧,设定一个又一个目标,只是盯着这些目标,其它的什么都没看。到了一个目标本来想休息一下,结果发现不能休息,还有别的目标在等着呢。”当事人说:“对,有一种强迫驱力在推着你走。”
  
  短暂停顿之后我打破沉默说:“就是说你还是对顺其自然的方式缺少信心,觉得这种方式不太可行,不太能理解这种方式。”接着我给她举了一个例子:“就好像你把种子埋在土里,经过一些时间,某一它突然就发芽了,你不能说在此之前它没有发生变化。你不能要求每天都能能看到变化,如果你天天扒开土去看,可能它真发不了芽了。”当事人认同了这个比喻,并说这就是一种“量变和质变”的关系。
  
  在谈论另一位当事人通过咨询认识到自己的理想化形象并最终抛弃了它时,她认为他的这种抛弃可能是暂时的,因为她有过这样的经验。高考失利第二年的三、四月份,有一天他突然就想开了(之前她一直担心第二年还考不上怎么办,一直很焦虑),考不上就考不上吧,总比现在这么紧张不去准备强,然后她突然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彻底轻松了,学习效率也比较好——这时她想到这就是她之前说到的“顿悟”。等到她上大学之后,她又开始追求那些东西,忘了之前的经历。我告诉她说,这种现象很像柳宗元在《蝜蝂传》中提到的蝜蝂,并大致给她讲了这个寓言,说柳宗元借虫喻人,我们很多人就跟蝜蝂一样,喜欢背东西,累得不行了才歇一下,等到有了一点力气又“持取如故”。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13 11:12:42

第八次:2008年11月12日
   
   上次咨询之后,她记起上一个咨询师说她的病是家庭教育造成的,每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总是担心“万一发生……,怎么办?”,还有各种负面的想法,都是她父亲教育的结果,这时候她开始怨恨她的父亲,感到是他的谨小慎微造成了她现在的样子。正好有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她认为没有什么可着急的,可父母说出了一大堆负面理由,她不知道该相信谁自己还是相信父母,于是陷入了冲突中,心想:都是他们把我搅乱了,要不是他们,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倒霉,感到特别愤怒。类似的情形之后又发生了很多次,咨询中她意识到家里人的反应跟外面人的反应经常不太一样,家里人经常把芝麻小事都看成大事,自己好像夹在中间,不知道该选哪边。
   
   其后她谈到自己对环境没有归属感,觉得工作后周围的人层次很低,觉得他们很可怜,但他们却活得很满足,感到非常不能理解他们。早年他父母放弃了留北京的机会,后来很后悔,经常教育她不要跟她奶奶和当地小孩学当地的话,必须说普通话,慢慢地她就感觉自己不属于那里。她觉得社会是分不同层级的,就像金字塔一样,从低层上升到高层必须有能量——就像电子跃升到较高的能级。
   
   她感到自己身上有很多解释不了的现象,比如有时觉得单位的人特别蠢。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后来她发现这是因为感到他们在某些方面不如她,有很多不明白的东西要问她,而她“自己还有好多不明白的问题呢”。在叙述这些感受的时候,她不停地难为情地笑。有时候她又觉得他们很神秘,因为她看不懂他们的很多行为,她说这跟她觉得他们蠢是矛盾的,于是我理解到:对她来说神秘、看不懂意味着高级,能被一眼看透就是蠢,并把这种理解传递给了她。因为这样的感受,生活中她不会透露自己很多的信息给别人,希望给别人造成神秘感,同时她也注意到别人会有意无意地说他们自身的很多情况。
   
   火车上听见一个女人说在北京谋生很容易,一开始她很认同她的观点,转念一想又觉得事实不是这样,对那个女的很恼火;后来出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她的愤怒不由自主地宣泄了出来。之后她一直没再想过这件事,咨询中她认识到对那个女人恼火的原因是她的看法让自己面临矛盾冲突,不知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是她说的对还是自己的想法对。她还察觉到,这跟他父亲引起她的愤怒很像,他们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了一块石头,激起了涟漪,所以她对投石头的人很愤怒,很想教训他们一顿。然后她很迷惑自己怎么这么容易被扰动,为什么别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打破自己内心的平衡。
   咨询中她越来越觉得生活中很多事情她都是举棋不定的,比如家里人是一种生活方式,单位的人是另一种生活方式,她不知道何去何从。她很诧异同一个社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比如有些人活得很轻松,有些人则活得很劳累,没享到什么福也就去世了。也很迷惑对同样的人的看法怎么那么矛盾,有时候觉得某些人很神秘,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很蠢;有时候觉得生活很美好,有时候又觉得生活很苦难;有时候觉得人类很伟大,都飞上太空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渺小,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蚂蚁一样。看到四川地震之后大家都伸出支援之手,她感觉社会还是很美好的,那么多人富有爱心;可是看到报纸上贪官污吏的事情,看到同事为一点利益面红耳赤,她又感觉世界好像很黑暗。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厉害、挺高大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渺小;有时候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什么事都不会。对她来说,这些东西全都是对立的、没法解释的;在对社会、对自己、对某个人、对某件事的看法上,她都感到自己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无法确定哪一方是正确的。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14 14:48:04

第九次:2008年11月16日
   
    上次咨询之后她跟老公讨论自己的问题,她老公指出了她的“非黑即白”的思维模式,所以才有那么多对立的、不可调和的看法——对自己的、对他人的、对社会的;她爱人还指出矛盾和冲突是她自己造成的,那些问题于他而言都不是问题。我基本认可了她爱人的观点,告诉她说我们看起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实际上我们的心理世界是不一样——对世界的看法、对周围人的看法、对自己的看法差别是很大的,这是关键的差别,所以有可能在他的世界里怎么选都行,而在你的世界里怎么选都不行。
   
    阅读《我们内心的冲突》时,她认识到,现在看过去的事情如果能自由地选择了,可能就表明那个冲突已经得到解决了,但如果置身于过去的冲突情景,她现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她还是不知道自己那时为什么会那么想,感到自己一直在胡乱地选,于是我提出就她之前的某个冲突进行具体分析——比如之前提到的她考试之后的焦虑、冲突.——以重新认识她当时的心理过程。
   
    在回顾当时的情景时,我再次告诉她她首先是因为自己的优越感受到威胁而感到焦虑,然后她意识到不能耐心等待老师公布自己的成绩、好好复习下面要考的科目是因为她不能忍受在马上要发生的危险前。什么也不做,束手就擒,这在她看来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她觉得自己应该在即将到来的危险面前做点什么,使损失到达最小,或者不发生。如果她选择等待,她就会一直在陷在“如果我考试不及格怎么办?”的焦虑中。同时她也不能去向老师询问成绩,因为她害怕老师拒绝。如果询问了,结果是她没通过,她也冲突是不是求老师放她一马,让她的高数顺利通过,因为一方面她害怕让别人知道自己不及格,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也是一种无能的表现,自己没有考到60分,通过别的手段达到了目的,也是一种耻辱,她应该承受并且承担这种失败;另外,如果求老师通融,她也担心老师的拒绝和轻蔑,会一直陷在“如果老师拒绝我怎么办?”的冲突中。然后她意识到,对于未发生的、即便是非常细微的事情,她的头脑里也总会自动冒出这样的想法:如果……怎么办?省略号中的内容都是负面的后果,这些念头在她头脑里挥之不去,让她陷入痛苦之中,就好像那件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一样,她对此通常是束手无策,只能在焦虑恐惧之中煎熬。
   
    如果向老师提这些请求,想到要面对老师她就感到惴惴不安,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长时间的停顿之后我问她:“小时候在你父亲身边是不是经常惴惴不安?你在他身边紧张吗?”她回答说:“记不太清了,反正我会做出他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好像知道他想让我干什么。”我提醒她那次发现自己忘了背书后她所感受的紧张,问她如果做错什么事是不是会被父亲严厉批评,她回答说:“好像会,但是具体的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我做了什么事他的反应会是什么,从他的表情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比如他进门脸色不好我就知道是家里特别乱得赶紧收拾屋子。周末他在家我就会小心警觉,中午必须装睡到2点才能出去玩。”
   
    她感到自己从小自己就是按照父亲的要求、按照父亲规定的道路走,初中高中之后这种感觉很明显,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们这样做对不对,也没有想过自己想要怎么做,就好像有一条路已经规划好了,她只要往前走就可以了。姐姐高考报志愿较低,错过了更好的学校,为此父母和姐姐都深感遗憾,希望她好好学习来弥补,这给了她更多的压力。第一次高考失利之后,她脾气变得特别暴躁,她隐约觉得这是因为家人管制、压力太多,自己忍无可忍了,但当时她和家里人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从此之后,家人就不怎么给她要求和压力了,但在她情况比较好时,他父亲还是会小心翼翼地提出各种要求,这时她就不再一味顺从了。
   
    她注意到别人都是十五六岁的时候特别叛逆,而她那个阶段特别听话,基本上是从第一次生病之后才开始跟父母对抗,但她不知道这个和现在有什么联系。生病之后她觉得应该降低对自己的期望,以前总觉得自己能够着某个东西,就使劲地蹦,把自己累得筋疲力尽。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把目标定低一点,她尝试着这么做,现在回过头来才发现很多时候她的期望并没有真正降低,比如后来她不再那么努力,而是跟别人同样地玩,但心里还是想着应该去学习,不应该这么玩,所以玩起来总是不像别人那样痛快。
   
    咨询末尾我再次提到,我们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心理世界里,要想解决消除这些焦虑、冲突,就需要改变自己的心理世界——包括对自己、对他人的印象和观念。我指出,担心老师会给自己脸色、会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是她主观观念的一部分;她对老师的感受和对父亲的感受是极其类似的,包括不敢向人提请求,因为向父亲提请求不但得不到满足,还总会被他批评。她同意我的观点,并说她现在越来越发现好多情形都跟她父亲那里不一样,但她还是像应对父亲那样对待周围的人。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16 10:14:00

  第十次:2008年11月18日
  
  当事人昨天跟母亲去商场换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对母亲特别生气,疑惑是不是因为自己对母亲的(病态)要求太多了,如果她做的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就会很生气。换衣服的过程中她感到有些不高兴,但当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等母亲让她检查营业员写的收条是否清楚时,愤怒突然就爆发了——同时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母亲愤怒,为此有一点内疚。现在回过头来她看清了整个心理过程,看清了是母亲的哪些行为让她感到生气:首先是母亲对售货员的态度不是她希望的样子,然后是母亲挑选衣服时犹豫的神态,最后在母亲提醒她检查时愤怒上升到最高点——同时意识到这些愤怒是因为母亲违背了自己的“病态要求”。以前她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只是任由这些事情反复发生。
  
  今天中午她特别紧张,就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但这次的恐惧感没有引发她的冲突。她选择了不理会恐惧,不去防御,而是任由恐惧感存在,同时感到自己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事情发生。虽然凭经验知道那种恐惧不是真的,但威胁感还是很真实地抓住了她,过了一会儿她才渐渐摆脱了出来。她将这种感受比喻为生了病却没钱医治、只能听之任之的情形,然后她意识到有些人生病无钱医治也不会很焦虑,而是很平静。
  
  她疑惑自己的恐惧感是从哪里来的,认为应该去解决这些恐惧感。觉得它们就像(潜伏在自己头脑里面的)一个个火药桶,一点小火星就会爆炸,要想没有这些恐惧感,就得把这些炸药(根源)拿走。同时她认识到,她的很多负性的思维都是自动蹦出来的,跟恐惧感一样,别人(头脑里)没有那些炸药,事情发生就发生了,而她们这种人特别敏感,就像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我同理说:“它以前受过伤,被吓坏了,听到类似的动静马上就想到那种伤害,立即被吓到了。……它曾经受过那样的伤害,在头脑和情感中留下记忆了,类似的东西就会引发他对那种伤害的恐惧。”她同意我的理解,并说这类似于人们对创伤的应急反应,比如大地震之后,仿佛有点地震人们就害怕了。
  
  有时想早点下班,就会有很多顾虑,担心别人会不会对她有什么看法,有些人则大摇大摆提前下班,这让她感到别人可能不会考虑这些因素,疑惑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多顾虑。我反馈说:“仿佛别人的看法对你至关重要。”她表示同意,并说有些事别人做过就做过了,而她总顾虑自己这么做对不对,我同理说:“很害怕出错,很害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她再次同意,并询问为什么她会这么顾虑别人的看法,这么担心不好的后果。我暂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昨天讨论是否要换衣服时,她感到自己有权利坚持自己的想法,把那件衣服要下来,但她内心的声音不强烈,又觉得母亲和姐姐的看法有道理,就听从了她们的意见。由此她认识到很多事她都没有明确的想法,首先想到的都是外部的意见——我同理说:“总是首先想到别人会怎么看,别人会怎么想。”她连声称是,并以被换了的那件衣服为例,说在如照镜子时,一方面她在做自己的评价,一方面在想她们会说什么,好像她们就在她周围。回去之后,她们的意见跟她想象的基本是一样的。我再次反馈:“你做事情的时候,总是有另一个声音存在:别人会怎么看,怎么评价。”她说“对”,并说这有点像她做出学习的样子给她爸看,并在那里想她爸认为她在学习,我反馈说:“你要符合你爸的标准,符合你爸的期望,表现成他希望看到的样子。”她说的确是这样,但不知道这跟她的恐惧感有什么联系。我以她忘了背书害怕她父亲的惩罚为例,指出她这么顾虑别人的看法和态度,努力表现成别人希望看到的样子,是为了逃避某些后果。她恍然大悟,说她现在的恐惧就是害怕别人批评,因而也害怕失败。
  
  她说自己在某些情景中经常假想其他人的各种意外,“如果……怎么办”,其实当事人的脑子里可能根本没有这些念头,他们想的只是把事情做好,等事情发生了再去解决它;而她如果不把“如果……怎么办”的问题解决掉,她就不会去做那件事情,或者至少不能很安心地去做,想让自己不去理会这些“如果”却做不到。我反馈说:“看起来你只有一个‘我’,但其实你有两个‘我’。一个‘我’说担心的事是假的,不可能发生;另一个‘我’却坚信那是真的,它就是要去避免那种后果的发生。”她表示同意,并说她最严重的时候就像头脑里有两个人在吵架,根本就看不进书,跟“它们俩”说:“都别吵了,让我看会书吧”,可它们还在吵。我接着说:“可能是另外那个‘我’太害怕了,太恐惧了,一点点危险它都不敢承受,极力去避免所有的后果——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所有的‘危险’对它来说都是很真实的,受伤的痛苦的记忆太深了。”这次她回答说:“我也没有什么痛苦的记忆啊?”

wzj_zsu 发表于 10-12-17 14:34:15

第十一次呢?


13# 许世钢

许世钢 发表于 10-12-17 17:13:28

  第十一次:2008年11月23日
  
  本次咨询主要是在讨论荷妮的理论,探讨“冲突”和“三种解决方法”之间的关系,而没有着重于她自身的问题。
  
  一开始她理解的冲突是三种解决方法——自谦、夸张、放弃——引起的,比如自谦型的人受到不公平对待产生的愤怒,跟他们不应该跟别人发怒\冲突的自我要求产生了冲突,不理解夸张型和自谦型解决方法怎么也会引起内心冲突,迷惑想要做一个完美的母亲和做想要做一名优秀的员工之前的冲突应该归于那种类型——或者说是那种类型的解决方引起的。我首先回答了后两种解决方法是怎么导致冲突的疑问,然后告诉她,并不是所有的冲突都是由某种解决方法引起的,有些是由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形成的价值观导致的,比如“忠孝不能两全”;冲突首先产生于人际关系中,父母对我们的要求和我们自身的愿望之间存在冲突,然后我们不得不做出(下意识的)选择:我到底是要顺从父母呢,还是反抗父母,或者跟他们保持距离,这样逐渐就形成了我们与人交往时的持久倾向,它们就是荷妮说的三种解决方法:自谦型,夸张型,放弃型(逃避型)。
  
  关于她自己的问题,基本只讨论了一个,就是她为什么那么害怕不能通过考试。虽然之前以前揭示过这个问题的原因,即她 “自己比别人聪明”的这种自我概念和优越感受到了威胁,她面临着跌入自卑深渊的危险,所以她会这么焦虑,但这次咨询中她又提了出来,我只好再次引导她分析了这个问题。
  
  咨询的最后我说:“我感觉你现在不是研究自己的问题,而是开始研究荷妮的理论了。”她回答说:“是,我觉得她的理论是能解决我问题的方法。”我接着问:“你想看看工具可靠不可靠是吧?”她说:“嗯!我觉得它好像不可靠,(沉吟一会之后她又说)但是又觉得有可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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