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8:58:58
](戏说红楼)——千古之迷秦可卿
千古之迷秦可卿
秦可卿何许人也?秦业的女儿。这秦业官任工部营缮郎,因久不得子,遂从养生堂抱回一子一女,子死女活,长成时,生的形容袅娜,性格风流。秦业五旬上方得一子,名为秦钟。
这秦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可秦可卿嫁到贾府后为何地位如此尊贵?难不成秦业家财万贯?书中曾这样写道:宦囊羞涩,东拼西凑的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两贽见礼,这才送儿子秦钟进贾府请的私塾念书。可见这秦业事实上是极穷的。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贾母素知秦氏是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贤能?
秦可卿房中的摆设皆是世所罕有,就是富贵如贾府也拥有不起的,这些东西又是从何而来?
关于她的死,也是疑团颇多。丈夫贾蓉不甚悲伤,而公公贾珍却伤心欲绝,为何?既然秦可卿如此贤能,深受长辈器重,又如此有女人味,好色之贾蓉为何对她感情不见热烈,对她的死又反应冷淡?贾珍死了儿媳后连路都走不稳了,拄着根拐杖。仅仅因为死了个儿媳就变成了这样,太离谱了吧!还说办这丧事要竭尽所能,倾其所有?连坏了事的王爷原准备用的什么樯木棺材都敢用?还说:“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我这媳妇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这长房内绝灭无人了。”“如何料理?不过尽我所有罢了!”
秦可卿病后,尤氏曾说过:“他这病得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们顽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日后,一日比一日觉懒,又懒得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
“从来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竟是很大的一个症候。”
王熙凤去看望秦可卿时,秦可卿又说过这样的话:“这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的心一分也没了。”“任凭是神仙也罢,治得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我这病不过是挨的。”
秦可卿死后,“彼时合家皆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那长一辈的想他素日孝顺,平一辈的想他素日和睦亲密,下一辈的想他素日慈爱,以及家中仆从老小想他素日怜贫惜贱﹑慈老爱幼之恩,莫不悲嚎痛哭者。
两个丫鬟,瑞珠触柱,宝珠甘愿为女。
疑团多多。
一种解释:秦可卿和贾珍有私情。(1)一次偷情时被丫鬟撞见,可卿羞愧之下悬梁自尽。第五回中介绍她时有一女子悬梁自尽的画,可能是影射她。这样似乎能解释她的死和两个丫鬟的行为。(2)秦可卿珠胎暗结,可这孩子是贾珍的,无奈之下可卿自尽。这可解释尤氏的疑惑。
而贾珍对秦氏有真感情,故秦氏死后贾珍悲痛欲绝,丧事大加铺张。
另一种解释:秦可卿是一位失势的王爷的女儿,而贾府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这就可以解释她在贾府的尊贵地位,和为何房中有如此希有之物。
秦可卿家族是准备东山再起的,贾府又在暗地里支持她家,谁知事情败露。造反要诛九族,所以秦可卿必死;为了保证贾府不被牵连,秦可卿也必须死。而事情又不是一下子败露的,事情在逐渐败露时,也就是秦可卿得怪病时,这也可解释秦可卿对王熙凤说的那几句话。
如果把两种说法结合起来,则基本可以解释所有疑团。刘心武的小说《秦可卿之死》就是采用这第三种说法。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8:59:21
我也读过刘心武的《秦可卿之死》,秦可卿的确属于贾府中一个身世很特殊的人物特别是秦可卿的出身,也许真是哪位王爷的后代,它的卧室里那些豪华摆设,都是一些当年武则天、赵飞燕、安禄山、杨太真、寿昌公主、同昌公主这些历史上有名的人物用过的东西。可以暗示秦可卿真时出身的无比尊贵。
还有秦可卿为什么能在贾府如同鱼游春水,而且她在秦家怎么获得那么圆满的教养,一进贾府便不仅能处处适应,而且浑身焕发出一种天然的贵夫人气派?在秦可卿死后,丧事办得如此隆重铺张,而且北静王来祭秦可卿而未见出祭贾敬?秦可卿的棺材有泄漏了一丝消息,贾珍为她用了一个被贾政说成的“此物恐非常人所享者”那样高级的棺材。这暗示着秦可卿的出身,她浑身流动过的血液,恰与未坏事的“义忠亲王老千岁”那么尊贵,她躺在那樯木棺材之中,是适得其所!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0:08
红楼中最具神秘色彩的女人。也是万艳同悲中令人难忘的女人!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1:48
](戏说红楼)——秦可卿
秦可卿
秦可卿是书中最具神秘色彩的一个人。她是贾蓉的妻子,长得很美,也非常得长辈的宠爱。照理这样的年轻夫妻间应有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故事,如胶似漆,甜甜蜜蜜才对,可书中却极少关于贾蓉和她两人的描写。她死后贾蓉未见怎样伤心,作为公公的贾珍反倒伤心得不得了,令人不解,据说作者原本有“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回,后来经朋友劝告删改掉,而安排秦可卿病逝的结局。这个结局因不是作者自己本愿故书中留有删改痕迹,留下了蛛丝马迹,如焦大骂过“爬灰的爬灰”,秦可卿死后贾珍的伤心欲绝,对她的丧事大加铺张,还用了非王爷级别的人都不敢用的什么樯木棺,等等。
由于她死得不明不白,加上历来猜测颇多,所以一提起她,会有一种暧昧的感觉。但不容否认,秦可卿是书中唯一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充满了女人味的女人!
且看她的房中布置:“刚进房门,便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人而来”,名副其实的“香闺”。壁上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令人遐想的一幅图。西边有秦太虚写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环肥燕瘦,都是美人,很有女人味的美人。而这三位又好象都有情人。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还有西施浣过的沙衾,红娘抱过的鸳枕。物是令人浮想联翩的物,人是令人浮想联翩的人。居住在这样一个环境中的秦可卿会是何等的有女人味也就不言而喻了。而贾宝玉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一天之间便完成了由男孩向男人的转变。
贾府美人儿不少,真正算得上女人的只有秦可卿一个。
那些个小丫头是无性人,不提也罢。
黛玉,宝钗,湘云等未嫁的小姐丫鬟虽个个貌美如花,但她们只是女孩,虽说她们中一些人情窦初开,约略知道些男女情事,顶多只能算是少女,不是女人。
贾母,王夫人,邢夫人之流,老矣。用宝玉的话说,女人未嫁是一颗珠子,出嫁后珠子便变成了死珠,出嫁时间久了,就成了死鱼眼珠了。她们只能算是长辈,母亲,连徐娘半老都算不上了,更别说有多少女人味儿了。
秦可卿也是出嫁了的人,是一个少妇,但她不是一颗死珠,是有着无限光彩的宝珠。那么同为少妇的其他人呢,如王熙凤,算不算女人?她可是够美的,“恍若神妃仙子”,也与侄儿贾蓉的关系不一般,可她给人的印象不是一个女人。协理宁国府的杀戮决断,看出她是女强人;弄权铁槛寺,间接害死金哥夫妻,拔下发簪朝丫鬟头上脸上乱刺,往尤二姐碗里下堕胎药,等等,我们又看出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夏金桂之流是跳梁小丑。
多姑娘儿之流是淫娃荡妇。
只有秦可卿是真正的女人。虽有些暧昧,但也正因此而平添几许神秘,几许魅力!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的化身,何其之美,可惜一切具是幻,到头终成空,所以她也是一个悲剧人物。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2:51
论秦可卿之死
——俞平伯
十二钗底结局,八十回中都没有写到,已有上篇这样的揣测。独秦氏死于第十三回,尚在八十回之上半部,所以不能加入上篇中去说明。她底结局既被作者明白地写出,似乎没有再申说底必要。但本书写秦氏之死,最为隐曲,最可疑惑,须得细细解析一下方才明白;若没有这层解析工夫,第十三至第十五这三回书便很不容易读。因为有这个需要,所以我把这题列为专篇,作为《八十回后的红楼梦》一文底附录。
这个题目,我曾和颉刚详细讨论过。现在把几次来往的信札,择有关系的录出,使读者一览之后便可了然。问答本是议论文底一种体裁,我们既有很好的实际问答,便无须改头换面,反增添许多麻烦。平常的论文总是平铺实叙的,问答体是反复追求的,最便于充份表现全部的意想。所以我写这篇文的方法,虽然是躲懒,却并非全无意义的躲懒。这是我懒人底一种辩解。
我对于秦可卿之死本有意见,平空却想不起去作有系统的讨论。恰好颉刚于十年六月二十四日来信,对于此事表示很深的疑惑。他说:
“《晶报》上《红楼佚话》,说有人见书中的焙茗,据他说,秦可卿是与贾珍私通,被婢撞见,羞愤自缢死的。我当时以为是想象的话,日前看册子,始知此说有因。册子上画一座高楼,上有美人悬梁自尽,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历来评者也都不能解说,只说:‘第十一幅是秦氏,鸳鸯其替身也。’(护花主人评)又说:‘词是秦氏,画是鸳鸯,此幅不解其命意之所在。’(眉批)然鸳鸯自缢,是出于高鹗底续作。高鹗所以写鸳鸯寻死时,秦氏作缢鬼状领导上吊的缘故,正是要圆满册子上的一诗一画。后来的人读了高氏续作,便说此幅是二人拼合而成。其实册子以‘又副’属婢,‘副’属妾,‘正’属小姐奶奶,是很明白的,鸳鸯决不会入正册。(平案:又副属婢是确的;至于副属妾却不甚确,虽明文只见一香菱,但我疑心李纹李绮宝琴都应入此册中。)若说可卿果是自缢的罢,原文中写可卿的死状,又最是明白。作者若要点明此事,何必把他的病症这等详写?这真是一桩疑案。……这可卿册子一案可难说了,因为他的结果早在原文内写出,无待补作者底增改迁就了。我们若是学今文学家的办法,凡逢到抵牾不安的地方,都说是刘歆伪托,倒也罢了,偏偏又觉得他过于武断,不肯用一网打尽的法子。如之奈何?”
他这纯怀疑的态度,却大可以启发我讨论这问题的兴趣。我在同月三十日复他一信上面说:
“从册子看,可卿确是自缢,毫无疑义。我最初看《红楼梦》也中了批语底毒,相信是秦鸳二人合册。后来在欧游途中,孟真说,就是秦氏,何关鸳鸯。我才因此恍然大悟,自悔其谬。这段趣事想你尚不知道。高鹗所以写鸳鸯缢死由秦氏引导的缘故,即因为他看原文太晦了,所以更明点一下,提醒读者,知可卿确是吊死而非病死。即因此可以知道兰墅所见之本,亦是与我们所看一样:我们觉得疑暗的地方,高君也正如此。我现在可以断定秦氏确是缢死。至于你底疑惑,我试试去解说:
(1)本书写可卿之死,并不定是病死。她虽有病,但不必死于病。这是最宜注意。秦氏之死不由于病,有数据焉。
(A)死时在夜分,且但从荣府中闻丧写起,未有一笔明写死者如何光景,如何死法?可疑一。
(B)第十三回说:‘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闷,都有些疑心。’下夹注云:‘久病之人,后事已备,其死乃在意中,有何闷可纳?又有何疑?一本作“都有些伤心”,非是。’此段夹注颇为精当。‘纳闷’‘疑心’,皆是线索。现新本(亚东本)却作‘伤心’。我家本有一部《金玉缘》本的书,我记得是作‘疑心’,今天要写这信时,查那本时正作:‘疑心’。要晓得‘有些疑心’正与‘纳闷’成文;若说‘有些伤心’,不但文理不贯,且下文说‘莫不悲号痛哭’,而此曰‘有些伤心’,岂非驴唇不对马嘴?此等文章岂复成为文理?真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C)第十回张先生说:‘今年一冬是不相干的,过了春分便可望痊愈了。’第十一回秦氏说:‘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则秦氏患的是痨症,一时决不致就死。而现在可卿之死却在冬底,则非由病可知。(虽未明写,然看凤姐闻凶讯时底光景,确是冬天。)她底死本不奇,本无可以疑心纳闷之处,所以使人如此者,乃因死得太骤耳。
(D)秦氏死后种种光景,皆可作她自缢而死底旁证。今姑略举数事:
(01)‘宝玉听秦氏死,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不觉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若秦氏久病待死,宝玉应当渐渐伤心,决不致于急火攻心,骤然吐血。宝玉所以如此,正因秦氏暴死,惊哀疑三者兼之:惊因于骤死,哀缘于情重,疑则疑其死之故,或缘与己合而毕其命。故一则曰‘心中似戳了一刀’,二则曰‘哇的一声’,三则曰‘痛哭一番’。此等写法,似隐而亦显。(同回写凤姐听到消息,吓的一身冷汗,出了一回神,亦是一种暗写法。)
(02)写贾珍之哀毁逾恒,如丧考妣,又写贾珍备办丧礼之隆重奢华,皆是冷笔峭笔侧笔,非同他小说喜铺排热闹比也。贾珍如此,宝玉如此,秦氏之为人可知,而其致死之因与其死法亦可知。(有人说,《红楼梦》写那时的贾珍,简直是个杖期夫。此言亦颇有趣。)
(03)秦氏死时,尤氏正犯胃痛旧症睡在床上,是一线索。似可卿未死之前或方死之后,贾珍与尤氏必有口角勃(奚谷)之事。且前数回写尤氏甚爱可卿,而此回可卿死后独无一笔写尤氏之悲伤,专描摹贾珍一人,则其间必有秘事焉,特故意隐而不发,使吾人纳闷耳。
(04)我从你来信引《红楼佚话》底说话,在本书寻着一个大线索,而愈了然于秦氏决不得其死。第十三回(前所引的话都见于此回)有一段最奇怪而又不通的文章,我平常看来看去,不知命意所在,只觉其可怪可笑而已。到今天才恍然有悟。今全引如下:
‘忽又听见秦氏之丫环,名唤瑞珠的,见秦氏死了,也触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都称叹。(夹注云,称叹绝倒。)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殡殓之,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之登仙阁。又有小丫环名宝珠的,因秦氏无出,愿为义女,……贾珍甚喜,……从此皆呼宝珠为小姐。’
这段文字怪便怪到极处,不通也不通到极处;但现在考较去,实是细密深刻到极处。从前人说《春秋》是断烂朝报,因为不知《春秋》笔削之故。《红楼梦》若一眼看去,何尝有些地方不是断而且烂。所以《红楼梦》底叙事法,亦为读是书之锁钥,特凭空悬揣,颇难得其条贯耳。
《红楼佚话》上说:‘秦可卿与贾珍私通,被婢撞见,羞愤自缢死的。’此话甚确。何以确?由本书证之。所谓婢者,即是宝珠和瑞珠两个人。瑞珠之死想因是闻了大祸,恐不得了,故触柱而死。且原文云‘也触柱而亡’,似上文若有人曾触柱而亡者然,此真怪事。其实悬梁触柱皆不得其死,故曰‘也’也。宝珠似亦是闯祸之人,特她没死,故愿为可卿义女,以明其心迹,以取媚求容于贾珍;珍本怀鬼胎,惧其泄言而露丑,故因而奖许之,使人呼之曰小姐云尔。且下文凡写宝珠之事莫不与此相通。第十四回说,‘宝珠自行未嫁女之礼,引丧驾灵,十分哀苦。’第十五回说,‘宝珠执意不肯回家,贾珍只得另派妇女相伴。’按上文绝无宝珠与秦氏,主仆如何相得,何以可卿死而宝珠十分哀苦?一可怪也。贾氏名门大族,即秦氏无出,何可以婢为义女?宝珠何得而请之,贾珍又何爱于此,何乐于此,而遽行许之?勉强许之已不通,乃曰‘甚喜’,何喜之有?二可怪也。秦氏停灵于寺,即令宝珠为其亲女,亦卒哭而返为已足,何以执意不肯回家?观贾珍许其留寺,则知宝珠不肯回家,乃自明其不泄,希贾珍之优容也。秦氏二婢,一死一去,而中媾(无女旁)之羞于是得掩。我以前颇怪宝珠留寺之后杳无结果,似为费笔。不知其事在上文,不在下文。宝珠留寺不返,而秦氏致死之因已定,再行写去,直词费耳。
(2)依弟愚见,从各方面推较,可卿是自缢无疑。现尚有一问题待决,即何以用笔如是隐微幽曲?此颇难说,姑综观前后以说明之。
可卿之在十二钗,占重要之位置;故首以钗黛,而终之以可卿。第五回太虚幻境中之可卿,‘鲜艳妩媚有似乎宝钗,风流袅娜则又如黛玉’,则可卿直兼二人之长矣,故乳名‘兼美’。宝玉之意中人是黛,而其配为钗,至可卿则兼之,故曰‘许配与汝’,‘即可成姻’,‘未免有儿女之事’,‘柔情缱绻,软语温存,与可卿难解难分’。此等写法,明为钗黛作一合影。
但虽如此,秦氏实贾蓉之妻而宝玉之侄媳妇,若依事全写,不太芜秽笔墨乎?且此书所写既系作者,尤不能无所讳隐。故既托之以梦,使若虚设然;又在第六回题曰‘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以掩其迹。其实当日已是再试。初者何?讳词也。故护花主人评曰:‘秦氏房中是宝玉初试云雨,与袭人偷试却是重演,读者勿被瞒过。’
宝玉与秦氏之事须如此暗写,推之贾珍可卿事亦然。若明写缢死,自不得不写其因;写其因,不得不暴其丑。而此则非作者所愿。但完全改易事迹致失,亦非作者之意。故处处旁敲侧击以明之,使作者不明言而读者于言外得求其言外微音。全书最明白之处则在册子中画出可卿自缢,以后影影绰绰之处,得此关键无不毕解。吾兄致疑于其病,不知秦氏系暴卒,而痨病无骤死之法。细写病情,正以明秦氏之非由病死。况以下线索尚历历可寻乎?
从这里我因此推想高鹗所见之本和现在我们所见的是差不多。他从册子上晓得秦氏自缢,但他亦以为书中写秦氏之死太晦了,所以在鸳鸯死时重提可卿使作引导。可卿并不得与鸳鸯合传,而可卿缢死则以鸳鸯之死而更显。我们现在很信可卿是缢死,亦未始不是以前不分别读《红楼梦》时,由鸳鸯之死推今的。兰墅于此点显明雪芹之意,亦颇有功。特苟细细读去,不藉续书亦正可了了。为我辈中人以下说法,则高作颇有用处。
第十三、十四、十五三回书,最多怪笔,我以前很读不通,现在却豁然了。我所致谢的有三个人:第一个是高鹗,第二个是孟真,第三是你了。因为你若不把《红楼佚话》告诉我,宝珠和瑞珠底事一时决想不起,而这个问题总没有完全解决。”
从这信底一节里,我总算约略把颉刚底策问对上了。秦氏是怎样死的?大体上已无问题了。但颉刚于七月二十日来信中,说他检商务本的《石头记》第十三回,也作“都有些伤心”。这又把我底依据稍摇动了一点,虽然结论还没有推翻。他在那信中另有一节复我的话,现在也引在下边。
“我上次告你《晶报》的话,只是括个大略。你就因我的‘被婢撞见’一言,推测这婢是瑞珠宝珠。原来《红楼佚话》上正是说这两个。他的全文是:
‘又有人谓秦可卿之死,实以与贾珍私通,为二婢窥破,故羞愤自缢。书中言可卿死后,
一婢殉之,一婢披麻作孝女,即此二婢也。又言鸳鸯死时,见可卿作缢鬼状,亦其一证。’
这明明是你一篇文章的缩影。但他们所以没有好成绩的缘故:(1)虽有见到,不肯研究下去,更不能详细发表出来。(2)他们的说话总带些神秘的性质,不肯实说他是由书上研究得来的,必得说那时事实是如此。此节上数语更说,‘濮君某言,其祖少时居京师,曾亲见书中所谓焙茗者,时年已八十许,白发满颊,与人谈旧日兴废事,犹泣下如雨。’其实他们倘使真遇到了焙茗,岂有不深知曹家事实之理,而百余年来竟没有人痛痛快快说这书是曹雪芹底自传,可见一班读《红楼梦》的与做批评的人竟全不知曹家底情状。”
他把前人这类装腔扭势的习气,指斥得痛快淋漓,我自然极表同意。但“疑心”“伤心”这个问题,还是悬着。我在七月二十三日复书上,曾表示我底态度:
“你说我论证可卿之死确极,最初我也颇自信。现在有一点证据并且还是极重要的既有摇动,则非再加一番考查方成铁案:就是究竟是‘疑心’或是‘伤心’的问题。我依文理文情推测当然是‘疑心’,但仅仅凭借这一点主观的意想,根据是很薄弱的。我们必须在版本上有凭据方可。我这部《金玉缘》本确是作‘疑心’的,并且下边还有夹评说,‘一本作伤心非’,则似乎决非印错。但我所以怀疑不决,因为我这部书并非《金玉缘》底原本,是用石印翻刻的,印得却很精致,至于我们依赖着他有危险没有,我却不敢担保。我查有正抄本也是作‘伤心’。这虽也不足证明谁是谁非,因为钞本错而刻本是的最为常事,抄写是最容易有误的;但这至少已使我们怀疑了。我这部石印书如竟成了孤本,这个证据便很薄弱可疑了。虽不足推翻可卿缢死的断案,但却少了一个有力底证据。我们最要紧的,是不杂偏见,细细估量那些立论底证据。……总之,主观上的我见是深信原本应作‘疑心’两字,但在没有找着一部旧本《红楼梦》做我那书底旁证以前,那我就愿意把这证据取消,或暂时阙疑。我们在上下前后,已可断定可卿是缢死,何必拉上一个可疑的证据呢?我想如能觅着一部原刻《金玉缘》本看一下,这问题就可以算解决了。”
可惜得很,我所表示的期望竟没有达到,石印《金玉缘》底原本颇不易觅;所以这点疑问,以现在论,还终于疑问。以我揣想,或者刻本流传,都是作“伤心”的;而“疑心”为后人校书时所改,也说不定。但这一处底校改,却颇有些道理,不是胡闹,或者竟反而有当于作者底原意。我近日觅得一有夹评的旧刻本也是作“伤心”,想胡先生所藏的程刻本也是一样的。惟有正书局印行的戚本,作“无不纳叹,都有些伤心”,却实在不见高明。纳闷是我们常说的话,纳叹却颇生硬。我不能凭依戚本,正和不能凭依石印本《金玉缘》是一样的。
虽细微之处还有研究底余地,但秦可卿底结局是自缢而死,却断断乎无可怀疑了!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3:21
秦 可 卿
秦可卿这个物,创作过程中由于脂砚斋的干预,曹雪芹做了大的修改,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改为“秦可卿死封龙标尉”。即由“淫丧”改为“病死”,便显得扑朔迷离,成为《红楼梦》中最大的一个谜。秦可卿出身寒微,为何又成为贾母.“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作者为什么对秦可卿的卧室作那样古怪的描写?为什么让贾宝玉睡在侄媳的房中,并且梦中与警幻仙姑之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的初试云雨之情?秦可卿为什么给凤姐托那样的梦?北静王为什么屈尊祭奠秦可卿?焦大约“骂”全部意思是什么?等等。要回答这些问题,即使写一部书也未必能说清楚,说得真切。不过还是有人在探讨这些问题,如小说家刘心武就曾做过潜心的研究,并将其研究成果写进《秦可卿出身未必寒微》的文章中。刘心武的结论是:她出身不仅不寒微,而晚剧目当的高贵,甚至有着类似北静王那样的血缘;她的家族在皇室权利之争中失败;将她和其弟送入养生堂隐匿起来.;—贾府未敢直接将其姊弟从养生堂接出,而是让官小职卑的秦业代养;可卿长到笄笈之年,也许由贾母作主聘为贾蓉之妻;秦可卿是个“性解放”的先驱,她引诱过尚处浑沌状态的贾宝玉,她似乎并不讨厌她的丈夫贾蓉,但她也确实还爱着她的公公贾珍。
这些看法确也新颖别致,自可成一家之言;但多为“臆测”,并无确凿的证据。我们认为,对秦可卿这个人物,只能依据小说所提供的情节和形像进行分析,同时也应注意对其神秘色彩的探微。
秦可卿的出身,小说第八回末尾,交待秦钟出身时,顺便提及了她:
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人早亡。 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 儿。谁知儿子又死了,只剩女儿,小名唤可儿,长 大时,生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因与贾家有些瓜 葛,故结了亲,许与贾蓉为妻。那秦业至五旬之上 方得了秦钟......
但她的出场却是在第五回。贾母等到宁府欣赏梅花,“一时宝玉倦怠,欲睡中觉。”“贾母素知秦氏是极妥当的人——因她生得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见她去安置宝玉,自然是放心的了.......接着作者颇有微意地描写了她那华贵浓艳的卧室,并特意把《红楼梦》中的第一大梦——“贾宝玉神游太虚境”安置在这里发生;而在梦中警幻仙姑将其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宝玉;而这仙姬可卿,“其鲜艳抚媚,大似宝钗,袅娜风流,又如黛玉。”(名曰“兼美”亦宜矣)。这岂非奇中又奇?我们若联系宝玉见秦氏病重而啼哭,闻秦氏死讯而吐血,则可窥其“消息”一二。不过作者塑造秦可卿这一人物的意图,则是出于对全书的艺术构思。秦可卿在《红楼梦》中的“戏”并不多,其形像也并不丰满;她的重要性在于体现全书的主旨。秦可卿者, “情可轻”也,她是“淫”的表征。“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这便是对她的性格的本质概括。作者意在通过她与贾珍的私通乱伦,以表现贾府在精神道德上的腐败,亦即“败家的根本”;通过她那豪奢至极的丧事,写贾府豪华中的衰败。她托梦凤姐的那些话,是贾府较为清醒的统治者的共同预感和隐忧。秦可卿在《红楼梦》中的主要价值就在这里。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4:03
](戏说红楼)——女儿悲
女儿悲
“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鲜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红一窟’。”
“此酒乃以百花之蕊,万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凤乳之面酿成,因名曰‘万艳同杯’。”
“千红一窟”“万艳同杯”,曹雪芹正是以绝大手笔构建了“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大悲剧形态。《红楼梦》之前,文学作品中女性一向是毫无地位可言的,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对象。在那恶浊的社会里,曹雪芹是一个清醒者,“世人皆醉我独醒”,他看到了女性作为人的美,他热情讴歌女性的美,“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峨冠博带”“须眉男子”是可鄙的,女性是圣洁高贵的。可在那样一个社会里,清醒者是极为痛苦的——看着那么多美丽的女性,在这黑暗不合理的社会里一个个被吞噬,被毁灭。曹雪芹在心灵忍受极大刺痛的情形下,谱写出了一曲女性的颂歌,一曲女性的悲歌。
鲁迅先生说过:“悲剧是将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这么多美好的灵魂被毁灭,是悲剧,是“原应叹息”的。元迎探惜,“原应叹息”,无疑,贾府四姐妹的悲剧是这曲女性悲歌的一个极有代表性的乐章。
四姐妹是美的。元春之能入选凤藻宫,尊为贵妃,其才貌可见一斑。迎春、探春的美丽,在林黛玉初入贾府时,也已借她的眼睛一一展现: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才精华,见之忘俗。(第三个身未长足,形容尚小。)彼时惜春因尚年幼,故一笔带过,但三位姐姐都如此风采,惜春想也差不到哪儿去。
如此美丽的小姐,又生长在贾府这样的大家庭里,她们是否能逃脱悲剧的命运呢?
先看元春。身为贵妃,那是何等荣耀,何等幸福!但是元春是这么认为的吗?侃侃她省亲时对父亲说的那番话:“偏要把我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皇宫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元春具有何等的见识!皇宫是肮脏的、龌鹾的,先不看帝王淫糜的生活,那勾心斗角的权力之争,单单那毫无自由的机械的甚或,那冷冰冰的空气就足以让人窒息。元春在省亲后不久,终于结束了自己所厌恶的生活,灵魂得到了解脱。她的悲,在于她觉悟太高,头脑过于清醒。
且看迎春。她被戏称为“糯小姐”,性格极为软弱,奉父命嫁给了孙绍祖,一年多就被折磨致死。“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孙绍祖是忘恩负义的中山狼,一位骄奢淫逸,作践的公府千金似下流。可嘴上还说:“你是你父亲用来抵债的。”美丽的迎春出嫁一年就香销玉陨了,她的悲,在于她有一个不配做父亲的父亲,在于她的温柔和顺,在于她的“糯”。
再看探春。探春一向被称为贾府的改革家,颇有抱负,想在大观园里“兴利除宿弊”,可惜是“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她的一番作为,不过就是省下了几两银子,又焉能阻止“树倒猢狲散”的定局?最后迫于王命,远嫁外藩,可真是“清明涕泣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她就如那断线的风筝,再也难以回到故土与亲人团聚。她的悲,在于无法选择性别,“但凡是个男人,我早出去了”;在于出生在一个不该出生的年代。
再看惜春。“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清灯古佛旁。”“将那三春看破”,是否真的已看破?“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长着长生果”,对于一个心已死,对一切都看成虚无的人来说,长生又有什么意思?她的悲,在于心已死,正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
一个个都毁灭了。
曹雪芹眼看着身边的女子一个个毁灭,自己却无力挽救;眼看着笔下的女子一个个毁灭,自己却不能挽救,于是,也毁灭了。
是时,天地同悲。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5:01
冰消雪融莫奈何(美文转贴)
风!吹著,呼呼的过。雨!下著,滴答的点。但是,雪!飘著,却是无声无息……。这……该是我麽?该是我们女孩儿家的模样麽?是的,爹是这麽说的,娘是这麽教的;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那麽疼我;特别是爹,要我读书识字,说我们是书香继世之家,我可不能做个不明事理的人。可祖父藏书极多,怎不都给我们看呢?幸而家中姐妹们多,相互壮个胆,偷出个几本来看,什麽西厢、琵琶、元人百种……。大人们多奇怪,这麽好看的书怎不让看?可大人们知道了,却打的打、骂的骂,一把火把书给烧了。那是我几岁的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大人都这麽说了,应是对的吧?他们见多识广、明白事理呀。这是过去多久的事?火却仍像烧在我心头。可禁得了这禁不了那呀!纵不能看书不也有戏吗?多爱看才子佳人们,递个手绢呀或使个眼神什麽的……。可这是不被喜欢的,所以我不该说;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不想?不过,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这些戏上演的和书上写的,是不会发生的……。
爹走了,不能再和我说话了;可我还有娘、有哥哥。我知道娘最疼的不是我是哥哥,宠的哥哥五岁上就性情奢侈、言语傲慢,爹是多不欢喜呀;所以我该知礼守份、不尚奢华。可这一切都没能留下爹,他仍是走了。爹一走,像割去娘的臂膀,哥哥更是无法无天;可我要为娘分忧解愁,好让爹走的放心。除了女红家计等事,我什麽都得学著点,什麽都得留心些。听娘说都因爹过世,所有的总管、伙计人等,欺负娘是妇道人家不便出头,哥哥又年轻不晓世事;便偷拐抢骗了起来。这些人都读书识字的,怎麽反为祸更烈?都是书教坏了他们麽?他们一个个逾越本分,无法无天;可见各司其职、各守其份,既各自安然,也不会乱了规矩。这……我得学著点,学著怎麽自保,不能让人伤了,学著怎麽理事,不能让人唬了;更重要的……得学著怎麽看人,得时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能让人骗了。我得学会做人,既要宽娘的心也得劝的住哥哥;这……多累呀!可我得学著、学著……,我会习惯的。不看那些歪书不也习惯了麽。那烧在我心上的火……。已去了,去远了。
娘说今上徵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所以要送我进京待选。这聘选之事……,我不想呀!离开了娘,谁让娘开心?谁帮她分忧?谁劝住哥哥?宫中有多少白头宫人,凄苦一生?那会是我麽?可女儿家的命就像放风筝似的,不过是换个捏线头的人罢了,由得了谁呢?嫁人不也得离家麽?到了那一天,这个家我不也管不了吗?能不嫁麽?就盼能嫁个可心可意的人,像风中柳絮,一阵好风高送入云,瞧著都开心。放下针线,再多瞧这院落一眼吧,这一走,许是再不会回来;明儿就要入京了……。
入了京,暂住在姨妈家,像回到儿时;有这许多姐妹、还有兄弟……。这儿也有客,和我一样;多灵秀的女孩呀!整个人像拧得出水似的;一双眼总说著话儿。还有那位表弟宝玉,一双眼总是笑著。他是弟弟,不是吗?该和哥哥一般,可总觉得儿时那堆火,又在眼前烧著似的。我就这麽住了下来,住在梨香院;和宝兄弟、林妹妹离的远。待选之事没见娘再提起,许是忘了,忘了也好……。梨香院的日子,一样的晨昏定省,一样的日日针线日日闲,这样的日子和过去一般;却觉得有点寂寞,盼个人来说句话,该是谁?会是谁?在心底浮起个影子,我却不敢想。
这两日病又犯了,不时喘嗽著,整个人虚虚浮浮;像烟烧火缭,眼前物似真似幻,瞧不真切。这病说是胎内带来的热毒,和尚开的药方,皆是阴冷寒凉之物;说要压著热毒,可压下去就瞧的真吗?两日来也没见个人来瞧瞧,只有周妈妈来过;我既是大户人家姑娘,就该知礼,即使那是顺路的人情。宝玉可来了,仍是满眼的笑;瞧见他的时候,有好一会儿我真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麽?还是什麽也没想?来了这些日子,那块玉今儿才好好的瞧见了。成日听娘说,宝玉口衔美玉而生,这玉……上头的字和和尚所说的,竟是一对儿!莺儿一旁撘腔,听的我说不是笑不能。一对儿……就像书上、戏上说的麽?说我和他……?可吃饭时瞧著他和林妹妹,像在我心上撞了一下;多羡慕!多羡慕她言来语去、眼角眉梢轻俏淘气。现在,哥哥浪荡不堪,我不能再让娘担惊、害怕;我得像个大人般的应对进退。林妹妹双亲不在身边,她就比我自由多了;在宝玉面前一向是想笑就笑、说哭就哭,看的我又酸又涩;我八、九岁的时候也是如此……。不知怎地?心里恍惚莫名了起来,像看到儿时的自己。
当娘见著了元春姐姐时,她的梦有没有醒?见著了她整夜流泪,也浇醒了我的娘娘梦。我原就不很愿意入宫,听她说:『终无意趣……。』之语,更是让我意兴阑珊。宝玉说我是姐姐时,我笑了,只因我不应生气,那不是淑女所应为;可我不想做他的姐姐呀!他姐姐不是进宫去了麽?和他离的远远的。回想林妹妹回杨州後,宝玉总闷闷不乐,整个人懒懒的;既不和人玩、也不和人说笑,连我也不能。只因我是姐姐不是妹妹吗?还是她就那麽特别?
大伙儿搬进大观园,我则住进蘅芜院;听说姨丈见著这房子,第一句话是:『此处这所房子,无味得很。』这院中一株花木也无,只有累累香草,苍苍翠翠。眼前的山石,生生把视野给遮住了,连院门也瞧不见;就像被关在山石间,除了院中香草、漫天白云,我什麽也望不见。
娘娘赐的红麝串,暗示著我和宝玉是她心中的一对,娘和姨妈心中也是这麽想。儿女亲事向来是家长作主,可这门亲我也愿意;和宝玉日日相见,人品、性情、脾气都摸的清。总好过不知其好歹,只凭媒人一张嘴的婚姻。未来的婆婆和娘是姐妹,也好过凤姐姐和大太太俩表面合来里面枪。只是,搬进园中後,宝玉更常和姐妹们一道厮混;往常袭人还埋怨呢,可总劝不住。我心中想的和袭人一样,宝兄弟是个男人,老太太虽疼他,总不能一辈子护著他。总得好好读书,学些为官做宰的学问。总有一天他得去见见世面,不能胡混一生。虽说家大业大,若不善理事和哥哥一样,一出门就碰个一身伤,那可不是闹著玩的;何况他没有哥哥的蛮横不讲理,少了那份狠劲,更是禁不起外人的明枪暗箭。外面的人有多坏多计较,我再清楚不过,我得劝劝他。可是,虽说宝玉平日满脸带笑,若说起这些事,他就面露不耐,有时连个脸面也不给我……,想著就让人伤心。可我得再试试,不算为他,也算为我……。
纵然不为宝玉,我也应善待下人、孝敬尊长;这才是明事理、知进退的大家闺秀。我知道这一大家子的媳妇不好当;这些人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各有算计。就是做主子的,也各有各的心眼,生怕自己吃了亏;一干下人又是专管点火煽风、见缝就钻的;一件小事经了他们的手,活像天崩地裂似的,总是吵嚷不堪。贾家表面看来是条理分明、规矩严谨的大户人家;可规矩两个字,他们只挂在嘴里,却不放在心上。若不是上、下潜越,贵、贱不分、没规没矩;这个家怎会乱了套?还是老太太聪明,不瞎不聋不做家翁;表面看来不管事,实则碍著她,大家还有些顾忌,不会撕破脸,把事给吵开来。不像凤姐姐凡事站在火线上,惹得千人怨、万人骂,上下都嫌她;说得活像她有天大的罪孽似的,细想想真是为她叫冤哪!这两个例子就放在眼前,该学哪个还不明白麽?我又是客,人家家里大小事情听著就好;可知一句无心话,万只鹦鹉学。可不能逞强好事、多口多言、让人怨我。可我心里多欣赏林妹妹的率真;有著她一张嘴,这世上的事就无法藏污纳垢,只是这麽著却为她带来一身伤,还被那起小人说她难伺候,看著都让人心疼。
宝玉当众说我像杨妃,真伤著了我,我岂是无德无行、子媳嫁翁之辈?我一个端正清白的女儿家怎能忍受这评比?何况林妹妹正坐在一边呢。我忍不住抢白了他几句,见他满脸臊的飞红,我也不好再说什麽。可他不会这麽悉落林妹妹吧?想著心里就不是滋味。听宝玉挨打,真令我欲哭无泪。若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今日让人看了心痛;我一时性急话说的快了些,幸而即时打住,宝玉像是没注意。若他真知道我心心念念的是什麽,可不羞死我了。回家忍不住埋怨哥哥两句,却被他一语说穿,女儿心事哪禁得住人说,直让我哭了一夜。可最重的一击却是听见宝玉梦中骂人。唉!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的,只是不想醒,就算多梦一会儿也好。也许,在省亲那晚,宝玉叫我姐姐时,就注定我永远都是他的姐姐吧!他一直对我毕恭毕敬,和林妹妹却是成日家吵吵嚷嚷,三日吵了两日好了,瞧在眼里我怎不知他们的心事?这家中又有谁不知道?可他们不想让人知道;也以为大家不知道似的。这也难怪,说出去多臊呀!何况这一家人,哪个是省事的,林妹妹脸皮薄,禁不住人言三语四的。
不想这事,心反倒放宽了,为了金玉良缘之说,一直以来我在他俩面前难做人;可今天,我觉得我真能做他们的好姐姐。和宝玉毕竟男女有别,有些话说不到心崁里;妹妹则否。都说妹妹孤怪,其实她和湘云一样;最是好相处的,有什麽是什麽,绝不表面一套内里另一套的。只是妹妹性子向来直率、藏不住一点半点,容易得罪人;行酒令时竟脱口把西厢、牡丹说了两句;众人不注意,我却不能不提醒。大家都大了,不比儿时可以不知忌讳;何况有一夥人正等著看笑话,妹妹怎能不留点神?妹妹好在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还有谁能毫无芥蒂的自承己错?可她能,这该要有多大的勇气呀?真希望她真是我妹妹,我既和宝玉无缘,若她和宝玉真能成一对儿也是好的。
紫鹃一句玩话,宝玉闹了个天翻地覆。一直以来就没人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会儿虽被娘一句淡话压了下去,想来老太太、太太心中应是有数的。只一句话就让宝玉发了个疯,和林妹妹之事应可定了下来。只是……,娘心中还有那想头,何苦呢?这几年还看不够麽?何苦去唬妹妹?说那一大串话,最最实在也最刺人的,不是:『前儿老太太要把宝琴说给宝玉……。』那句话麽?其实老太太何尝要把琴妹妹定给宝玉?真要定又岂会让姨妈认她做乾女儿?和宝玉兄妹名份既定,又怎能论亲事?怎把凤姐姐一句凑趣的玩话当真?表面说漂亮话里面不是那回事,何必呢!娘的话我不好拦,只能岔开;可我知道妹妹又要伤心的。
凤姐姐病後要我代为理家,我是不愿意的,怕是让那起小人误会,只是不好推。妹妹的心思那麽重,会不会也想错了?误以为这是要我当贾家的媳妇?原就知道这个家是外面光鲜罢了,可一料理才知大事不妙;出得多进的少,爷们是只会花钱不会挣,凤姐姐就算三头六臂,也管不到外面的帐;这贾家怕是再撑不久了。而妹妹的身子也是每况愈下,近日她越发的瘦,可她不宽心,我也只能空著急。一阙桃花行就知道她寻常日子怎麽过,可她心中还有个底;而我的姻缘又在哪里?任风吹?凭水飘?我不想呀,可我做得了主麽?
这个家是怎麽了?竟抄起亲戚来了。虽说林妹妹用的大多是贾家的人,就算是贾家的家务事,她倒底是客居。这分明是让人难堪,撵起亲戚来了;搜了她却没有搜我,凤姐姐是怎麽想的?是有什麽顾忌、碍了什麽人、非搜她屋里不可?说什麽都迟了,一样的亲戚,两样的对待;还能说妹妹多心?没事就自己沤自己,憋一肚子气吗?我生气就走人,妹妹生气能去哪?所以可以不给她脸面?这个家还能待吗?看贾家如此,待下去也无意趣,不如藉机离去。还是三妹妹明白,没有拦我;可她说的够多让人难受:『咱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一个个不像乌眼鸡,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我走了妹妹呢?虽有宝玉,可他除了在怡红院造造反外,其它事是做不得主的;我这一走,有谁知道妹妹的苦呢?
妹妹!不知是该说你聪颖灵秀?还是苍天无情?你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你早夭,而我嫁给了宝玉。别问我是怎麽嫁给他的?这重要吗?我只知道是命运摆布、造化弄人。虽说我对宝玉有心,可我不想呀!既知宝玉无意,我又何苦进这千疮百孔、困顿委糜的家?可娘不懂,她真的不懂呀!她一心以为她想的才周全。可如今……,在人前我要佯装笑脸,深夜里只有一盏孤灯伴我。别问我宝玉怎麽了?从他叫我一声姐姐起;我真的就只是他的姐姐,从未改变。他和你向来就是深闺梦里人,梦醒了,还能不走麽?妹妹,我只想问,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可是你知道姐姐心里和你一样的苦吗?
风!吹著,咆啸而过。雨!下著,滴答地响。无需张望,就能清楚的听见声响。然而,雪!飘著,却是无声无息……。待你发觉它已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唯有冰消雪融时,方才听的见雪水流动的声音。涓涓细流、一点一滴,像极了眼泪,流在我心头没人瞧见的泪。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5:41
](戏说红楼)——好一棵绛朱仙草
林黛玉是美的。两弯眉毛似蹙非蹙,如烟一样自然舒卷,一双情目荡漾着内心的波澜,笑靥又漾出淡淡的哀愁,病态反显出无限的娇美。“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处似娇花照水,行动处如弱柳扶风,……”她的眉,她的目,她的愁,她的病,她的泪……她的美丽深深映在了读者的心中,而融合了传统文化中诗与画的笔意创造出来的她的美丽却又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美丽的林黛玉住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潇湘馆。潇湘馆是一个清幽的所在,这里有大观园中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竹子。用林黛玉的话,“我爱那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写潇湘馆必写到竹,而黛玉又那么爱竹,无疑竹是黛玉形象的一个象征。古往今来,文人墨客吟诵竹子的诗文名句不少,而我们从这些篇章中大略可以概括出竹的特点:劲节孤高,凌云不俗。竹的特点就是林黛玉的特点。
“黛玉葬花”早已成了一个经典,而落花又是黛玉一生不幸遭遇的一个美的概括,她的身上也正体现了某些花的神韵。《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行酒令,林黛玉几乎是最后才轮到挈花签的,那留给她的是什么呢?一枝“风露清愁”的芙蓉。芙蓉即莲花。周敦颐《爱莲说》中写的好,“莲,花之君子者也。余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正是处在贾府这个在柳湘莲眼中只有门前两个石狮子干净的污浊之地而洁身自爱的林黛玉的生动写照。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直。”多可爱的形象,使人忍不住想去触摸一下,那可就错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她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书中又有《林潇湘魁夺菊花诗》,可以认为作者如此写是不无用意的,“菊,花之隐逸者也。”菊花又是一种高尚节操的象征,隐逸诗人陶渊明有过不少咏菊的诗作,他往往借菊花的高标出世来抒发自己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感情。我们可以认为菊花是林黛玉性格的又一写照。
作者用竹、莲、菊喻黛玉,完成了林黛玉的性格刻画,从而凸现了她非同一般的高洁形象。
林黛玉是美的。美在她的强烈的自尊心。自尊的一个最突出的表现是她的爱哭,书中充满了她的哭声,但她也不是无缘无故随便哭的,不要因为她经常哭就认为她的眼泪不值钱。她的眼泪是用她的生命凝结而成的,绛朱,血色泪珠,比之珍珠毫不逊色!珍珠有价,泪珠无价,焉能不珍贵?
林黛玉自尊的最初表现是初入贾府时的“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行一步路”,有礼有节地去参拜贾府诸位长辈。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黛玉常常“无故”垂泪。假使换一个没心没肝,浑浑噩噩,粗枝大叶的人,在贾府这样的钟鸣鼎盛的富贵之家,没准会活得有滋有味儿。本来嘛,贾府中连个小丫头日子也比外间的小家碧玉过得舒坦,更别提贾府老祖宗的嫡亲外孙女了,但黛玉为何仍如此感伤呢?为何会觉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呢?答案就在于她的强烈的自尊。
史湘云说她“小性儿,行动爱恼人”;赵姨娘说“要是那林丫头,她把咱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就连小丫头们也说她“行动爱刻薄人”“嘴像刀子似的”宁愿和宝钗亲近。这么看来林黛玉缺点也不小麻!如果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殊不知这种“小性子”正是她自尊的表象。而我们反倒可以找出不少证明她并非小性的例子来。栊翠庵吃体己茶时,黛玉不辨茶水,妙玉说她“竟也是个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她也只是一笑置之;诗社作诗排序时,不谙此道的李纨常把她排在宝钗之后,她也未多加在意;丫鬟紫鹃曾当面批评她“宝玉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她也不因紫鹃的不明真相而斥责她;香菱学诗,她毛遂自荐,“我虽不大通,但大略也教得起你”既热情又谦逊;当蘅芜院老妈子给她送来一包燕窝时,她考虑到天冷正好开个局子赌几把,因而赏给她们几百钱买酒喝,以度过这漫漫长夜。试问贾府还有哪一位主子会如此关心下人?如果这还算“小性子”“小心眼”,那什么才够称得上“大性子”“大心眼”?
“宫花事件”中我们又看到了林黛玉的自尊。她看重的不是花本身的美丽与否,而在于把别人挑剩下的给了她。相信她奉行的原则是“宁缺勿滥”,虽然不要求把花第一个给她,但也不希望最后一个给她。“戏子事件”同样显露出她的这一性格特点。当史湘云说出台上唱戏的“象林姐姐”时,她马上脸色变了,转身就走。也许有人会说唱戏的不也很好吗?而今歌星影星不要太风光,比比又怎么了,殊不知戏子在那时是非常低贱的,用赵姨娘骂芳官的话说“小娼妇养的,你是我们家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奴才也比你高贵些”,拿这么卑贱的戏子比她,自尊、敏感的黛玉怎能不生气呢?
林黛玉对爱情的要求是很严的,为此她常怪宝玉“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不满于宝玉整日和诸女儿厮混。她曾为“金玉良缘”而暗自伤心垂泪,也曾为宝玉获取麒麟而心生警觉。她把薛宝钗、史湘云都看作情敌,为了赢得宝玉的感情而在不少地方表现的很“小气”。如常对宝钗进行嘲讽,对宝玉不住试探,猜疑,“人家有冷香,你就没有暖香去配?”动不动就怄气抹眼泪。爱是自私的,用爱来解释黛玉平日的“小心眼”,也是恰当不过的。象黛玉这种为了爱而表现出的“小心眼”,我们又怎么忍心不加分析地加以斥责呢?况且黛玉对爱情的追求从未采取任何不光彩的手段。她的小气、刻薄不正显示出她的单纯,直率吗?当宝玉托晴雯转赠给她两条旧帕子时,她明白了宝玉对她的真心,从此她开始关心起宝玉的冷暖来,不再和他斗嘴,在这场爱情斗争取得胜利后对宝钗、湘云也表现得大度起来。这不也很好地说明了一切么?
林黛玉是美的。美在她的才学。她博览群书而博古通今,她晓老庄,明佛理;通四书,熟诸子,并熟读背诵了许多传奇脚本。最能表现她的才学的是她在诗文方面的杰出天赋。“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作者称黛玉为“咏絮才”,用才女谢道韫来形容她,黛玉的才学可见一斑。象传诵已久的《葬花吟》,菊花诗,《五美吟》等等,则都突现了她在诗词方面非同小可的才能。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6:14
林黛玉是个梦,薛宝钗是个人,喜欢梦,但也喜欢现实,现实是必须面对的。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6:51
黛玉的“不放心”
林黛玉几乎天天都对月伤心,见花落泪,既折磨自己,又折磨宝玉。她那些金呀,玉呀,麒麟呀之类不为无因的小性儿话,把宝玉逼得恨也不是,恼也不是,最后逼出了宝玉一句推心置腹的话:“你放心!”
别小看这简简单单三个字。在那个只允许男人通奸,不允许妇女恋爱的大观园里,贾宝玉经历过无穷的折磨才终于找到这三个字来表达自己的肺腑之情。而且,就是这离“我爱你”十万八千里的三个字,黛玉还得懂装不懂。只是为了不致于让宝玉把话说得更直露,才不得不承认“你的话,我早知道了”,默认自己确曾有过“不放心”这个病根。
“浮躁”,“小性儿”,“常耍歪派”,这是贴身丫头紫鹃对黛玉中肯的批评。但是,如果因此认定不放心也属于浮躁、小性儿、耍歪派的表现,那是欠妥的倒果为因。事实证明,确实有着一些让她难以放心的人和事。但是,悲剧在于,黛玉往往把“不放心”摆得不对地方:该放心的不放心。
她头一个不放心宝玉。说他“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不能说宝玉毫无嫌疑。见到宝钗雪白一段酥臂,他曾经动过爱慕之情,甚至“不觉呆了”。但是,这只是偶尔一闪念,而且马上产生了“这个膀子要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的念头。湘云来了,宝玉送给她金麒麟,黛玉也担心因此做出什么风流佳事来。事实(而且黛玉亲耳听见)证明,在湘云面前,宝玉说的仍是林妹妹比宝姐姐、史湘云好,从来不说什么经济学问之类的混帐话。这个不放心至少是搞得不在点子上。另一个让她不放心的是宝钗。宝钗一直被一些红学家攻击为蓄意窃取宝奶奶席位的女曹操。其实,纵观《红楼梦》可以知道,薛宝钗严守封建礼教,根本不是那种竟想自己找爱人的“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的假佳人。她的行为,终于使林黛玉解了疑癖,在宝钗面前坦白自己多心,曾怀疑宝钗有心藏奸。此举足以证明宝钗也不是林黛玉应当不放心的人物。
打从林黛玉在薛宝钗面前交心之后,黛玉宝玉为金玉之类吵嘴大大减少,她似乎是放心了。她把希望寄托在外祖母身上,仅凭听来的片言只语,认定风传贾母作主“亲上加亲”的婚事“非自己而谁”。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这位曾经“心肝肉儿”地搂着她啼哭过的老祖宗的主持下,在那个曾经在众姐妹面前开玩笑说黛玉吃了她的茶就该成她家的人(即宝玉太太)的凤姐的设计下,成了宝二奶奶的却是宝钗;是她终于放心了的宝钗。
这就是悲剧。
悲剧在于,像宝玉那样该放心相信的人,总是老不放心,时不时敲打。这对于宝玉和宝玉式的人们无疑是一种痛苦;一种折磨。相反,不该放心的而又放了心,至少也可以说是一种失误——当然,对于黛玉来说,即使她认识到不该放心,也是无能为力的。
悲剧更在于,黛玉只是对别人不放心,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使得有权对她说“是”说“不”的人放心。那结果,恰好是她使得包括贾母在内的亲人觉得让她当宝二奶奶不要即不让人放心,而宝钗的“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格守封建礼教,因而没有半点不让人放心的表现,反而赢来甚妥即只有她当宝二奶奶才可放心的结论。
在这放心与不放心之间,种种学问,种种思考,其意义当然不限于宝、钗、黛之间的关系上。
(牧惠)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7:32
蒋和森论林黛玉(一)
《红楼梦》第九十八回,是不寻常的一回。
两个世纪以来,不知多少读者的感情,都要在这里突然像一道水流跌人万丈深崖似地激荡、回旋起来。
在这一回里,书中主人公林黛玉终于熄灭了她生命的火焰
这时,人们仿佛特别感到这个少女生命的价值,以及她活着是多么符合人们的心愿
然而,死神的手掌,却是这么不可抗拒地、不容怀疑地要扼住这个少女的呼吸。在这一无情的真实面前,人们的心情沉重了,泪水游动在眼眶的边缘……。
林黛玉,这个为曹雪芹用全生命的力量所创造出来的艺术形象,曾经使多少人失去了平静啊
是甚么一种东西,使得我们对于这个好哭的、敏感的、“小性儿”的、孤傲得让人感到有些难于接近的少女,这样的动情和无法忘怀呢
在这个问题的前面,我们不禁变得沉默而深思。虽然,我们曾经用纯净的感情,或者用在读《红楼梦》时那种默然无语的凝视,来感受过这一形象的深度和重量。但是,当我们企图回答上面所提出来的问题时,不禁感到难以找到简捷而完满的话语。
这一艺术形象为甚么能够这样地深人人心,也许,我们最先想到的是爱情,悲剧的爱情。不错,这是林黛玉所以能够打动我们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而尤其不能像林黛玉这样地把我们带人一种很高的美学境界。即以《红楼梦》来说吧,贾芸与小红、贾蔷与龄官、司棋与潘又安等等都是爱情,而且这里面也有悲剧的爱情,但为什么都远远地不像林黛玉的爱情那样地深印在我们的心中呢
也许,我们又想到,林黛玉所以能打动我们,是因为她是一个黑暗世界里的叛逆者,她代表着那一时代妇女们的希望和痛苦。不错,这是林黛玉所以值得我们同情的又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任何时候,真理总是号召着人们的思想和感情。
但是,我们也在其它的作品中,读到过许多要比林黛玉更为坚强、更为猛烈的反抗黑暗势力的主人公,他们为什么并不一定都能留给我们很深的印象呢?有些作品,也许在阉上书页之后不久,我们就把它连同人物一齐遗忘了。那些人物,似乎不及这个只在深闺中哀愁流泪的林黛玉那样地萦回在我们的脑际,只要我们稍一回忆,就仿佛立刻看到了她的身影,听到了她的声音。……
看来,这一人物形象到底为什么这样鲜活地镌刻在我们的心中,这样强烈地摇撼着我们的灵魂,不是仅用几句话几个概念所能说得完全的。必须从这一形象完整的艺术创造,从这一人物典型的全部结构来作多面的、内在的艺术分析。
林黛玉首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具有人的全部复杂性的活生生的个性。一个我们好像在那里碰到过、或者确信曾经那样生活过的活人。
是的,首先必须是一个活人而不是概念的化身,然后才能这样地、或者那样地打动我们。而要写成一个活人,这就主要要求作家必须精通“性格的艺术描写”(别林斯基)。
曹雪芹正是这种善于描写性格的巨大天才。他所创造出来的许多人物典型,不仅对于我们很多都是“熟识的陌生人”,而且使我们永远不会把这一人物与那一人物混淆起来,即使是在最细小,最微末的地方。林黛玉和惜春都有些孤僻,但我们永远不会把林黛玉的孤僻与惜春的孤僻当成同一的东西来感受。同样的,我们也永远不会把林黛玉的爱情和尤三姐的爱情当成同一的东西来感受,虽然她们的爱情都可以用得上“强烈”这个字。
有些作品,也许在阉上书页之后不久,我们就把它连同人物一齐遗忘了。那些人物,似乎不及这个只在深闺中哀愁流泪的林黛玉那样地萦回在我们的脑际,只要我们稍一回忆,就仿佛立刻看到了她的身影,听到了她的声音。……
看来,这一人物形象到底为什么这样鲜活地镌刻在我们的心中,这样强烈地摇撼着我们的灵魂,不是仅用几句话几个概念所能说得完全的。必须从这一形象完整的艺术创造,从这一人物典型的全部结构来作多面的、内在的艺术分析。
林黛玉首先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具有人的全部复杂性的活生生的个性。一个我们好像在那里碰到过、或者确信曾经那样生活过的活人。
是的,首先必须是一个活人而不是概念的化身,然后才能这样地、或者那样地打动我们。而要写成一个活人,这就主要要求作家必须精通“性格的艺术描写”(别林斯基)。
曹雪芹正是这种善于描写性格的巨大天才。他所创造出来的许多人物典型,不仅对于我们很多都是“熟识的陌生人”,而且使我们永远不会把这一人物与那一人物混淆起来,即使是在最细小,最微末的地方。林黛玉和惜春都有些孤僻,但我们永远不会把林黛玉的孤僻与惜春的孤僻当成同一的东西来感受。同样的,我们也永远不会把林黛玉的爱情和尤三姐的爱情当成同一的东西来感受,虽然她们的爱情都可以用得上“强烈”这个字。
我们所以能这样毫不费力地加以区别,乃是因为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是一个非常鲜明、非常深刻的性格。林黛玉所以能生根在我们的记忆里,并且打动了我们,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用爱情、用反抗、也用她的眼泪和痛苦以及她所特有的敏感、多疑等等,所有机化合而成的性格。这是一个由强大艺术天才的手所典型化了的性格;一个你愈是细密地注视,就愈是感到可爱的性格。在这一性格中,即反映着那一时代的历史生活图画,同时又熔铸着我们民族的心理素质、精神面貌,以及为各个时代的人们所共感、所激动的东西。
现在,让我们走到这一人物的性格世界中去吧。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8:10
](戏说红楼)——那一剑的风情
那一剑的风情
剑
一把好剑
人
一个美人
剑在手中,泛出森森寒光
闪电般,划过
咽喉
缓缓倒下
人
还有
剑
一片寂静
惟有殷红的液体
流淌
带刺的玫瑰,就此枯萎;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消失。
年轻的人儿,你为何如此轻率?生命是如此精彩,你却无丝毫留恋?
一个美丽的声音隐约传来,“我还能有选择吗?” 分明带着无奈,带着愤怒。
笼中的鸟儿,总渴望山林的空旷;塘里的鱼儿,总向往大海的广阔;年轻的人儿,就象那樊笼中的鸟儿,池塘里的鱼儿,也渴望自由。可自由在哪儿?在冰冷的社会上?在贾府的高墙里?在贾珍、贾琏、薛蟠这些浪荡子的淫威下?哦,不,这里没有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黑暗的世界里,唯一的寄托,就是那一份情。如果说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那就是爱情。可爱情在哪儿?当柳湘连来要回那把剑时,爱情就已死了。失去了唯一的寄托,生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当利刃划过喉际,分明看到了三姐脸上的,笑意。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8:43
尤三姐
是最让我佩服的一个人
一个有气节
一个有思想
一个忠贞不渝的人
美惠子
发表于 04-1-30 19:09:09
孤独论红文,独特!!
众人看红文,过瘾!!
细细地品位了孤独老师的红文,真是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