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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回忆我立志于精神病学的起源,那么应该追溯到我的幼年时代。我在医科大学的同窗好友、留任该校的生理学教授永井博士,在一本书的序言中曾写道:"看到地狱极乐图时,我那六岁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我也有过同样的经历,虽然具体年龄现在很难记忆准确,但回想起来大约是在十岁左右的事。有一次我在本村的真言宗寺和金刚寺的持佛堂曾看到过两幅地狱图。大约是纵横三尺和六尺左右的画面,色彩浓艳的工笔画。画的有血池、刀山和轮回地狱的形象,殿内荡漾着佛香熏染的一种异样的香气,画面和香气影衬、揉和在一起的这种难以形容的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氛,至今仍然记亿犹新,当时的情景似乎还清楚地浮现在眼前。自那次以后,我便时常受到死亡恐怖的袭击。黑洞洞的夜晚一个人睡下之后,老是心烦意乱、经常纠缠在恶梦之中,心神空幻迷妄、恍恍惚惚;梦境接连不断,没完没了。觉得入死之后,父母兄弟呀,心爱的东西呀,都变得不再是个人所想象的那种样子了。就这样,而所谓生死问题便经常缠绕在我的脑海里摆脱不开,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要和它关联起来思虑一番。读初中的时候,陷入了与此有关的求仙问佛呀、追求神秘奇迹之类空幻的憧憬之中、沉缅于各种迷信活动。曾到本村寺庙里去探究宗教问题,还到处寻求祷告、魔术、降妖法术等,为人摇动竹签、算卦问卜,而且曾被朋友们评论说我的封很准。高中时代,仍曾研究过骨相学和观相术等,对佛教、基督教等宗教的研究也还十分感兴趣。虽曾这样热衷于追求信仰,但却一无所得。当时,我对迷信活动接触得虽然比较广泛,但还并非完全沉溺于其中。初中时候,常用易卜术占卜明天的天气,从这番活动中证实:占卦的命中率只不过是一正一反各占50%,也就是"算命的摆八封,灵不灵都是他,不可指望",而抽签的或然率也根本不足为信。以后还曾研究过大岛占卜所逐年日历的天气预报,从中得到的实证命中率也只是50%,而有时连续数次命中,同样,却也有连续未命中的。高中时候研究骨相学,当时是带有一种好奇心来试验的,虽曾感到它相当准确,但是,随着阅历的增长,确信它也和八卦一样完全不可置信。
焉能无法谋生
我在初中时候的志趣也和其他多数少年相同,在各种各样雄心的驱使下陷入了幻想。也曾想到为了日本国家的发展,从个人从事工艺活动到立志于电气工程,还曾想当个发明家。然而,终于还是对所谓有关生死的问题、对哲学问题产生了难以摆脱的探求意向。但是因为我生活境遇和人生道路面临的实际问题与此相反,因而造成了我在这些方面的精神冲突。初中毕业后,因我身体虚弱和家庭经济困难,父亲不让我报考高中。我下定决心即使背离家庭自学也要拼命攻读。为了让我学习医学,终于有人帮我解决学费,让我考入了高中。当医生是我从未想到的事业,可是,在穷困潦倒的时候,决意先抓住这条引路的绳索,便进了第五高中第三分校。通过一、二年级的学习,对抽象的思想领域感到不能满足,对实践性经验科学却发生了很大兴趣。为了了解人生问题,我认为首先必须知道身体结构情况,然后再从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着手研究,这才是解开人生问题的最正确的道路。因此,高中三年级便确立了将来攻读精神病学的志愿。
面临大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每个人都为未来的志向搅尽了脑汁,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每当听到大声谈论所谓什么专业将来有出路、什么专业将来有发迹的机遇等问题,我就感到十分不愉快,总以鄙视的眼光相待。现在回想起来,也都是社会上实际存在的道路,我们的想法也许是很离奇的。我私下在想,既然已经确定要当医生,焉能无法谋生,只要生活上没多大困难,能够实现个人期求的志愿,也就是完善个人一生的寄托所在了。金钱并不是人生的目的,它只不过是对付人生的一种手段罢了。大学毕业后,随即向父亲找了个借口,便在医科大学精神病专业当了助教,并在巢鸭医院上班。经过一段社会生活的实践,虽然深知缺少钱就不能照个人所想随心如意地做事,但是,无论如何总算可以为寻求生活上不受困扰的道路、为实现这一理想而奋进了。
我年幼时曾患夜尿症
当初,我投身于神经质研究的第一个条件就因为我自身也是神经质。而且在这一研究中,最切合需要的素养就是内科和精神病科的知识,能够从身心两个方面来观察一切疾病的症状,这是非常重要的关键。倘若对所谓神经衰弱症专门考虑脑神经如何,或血行及新陈代谢如何,或交感神经如何,单单一味儿偏向物质医学的话,那就陷入了莫大的歧途,连正确的观察也决不能做到。我虽然偶然地参加了医学研究,并从事精神病学:但是,能够从身心两个方面来观察人,这对于我树立一定的人生观并对神经质治疗带来一线光明的希望,这实在是一种意外的幸运。
我具有先天的神经性薄弱素质,年幼时曾患夜尿症。记得似乎直到十二岁左右还时常遗尿。坂本龙马(译者注:1835-1867,江户末期的尊攘派志士。曾说服山内丰信完成大政奉还。后在京都被刺客暗杀)也曾患过夜尿症。长大后得知此事时,发现自己是和这样
的伟大人物患同症,自己也曾在内心里暗下决心要加强意志锻炼。看了地狱图后,受到较强的刺激便是我先天性素质薄弱的表现。这也就是佛教的所谓"业"(译者注:佛语。依据人的意志发生的身心活动或行动。一般分为身、口、心三业;又可分为善心的善业,恶心的恶业和善恶皆无的无记业三种),具有其他素质的人,即使遇到同样的情况其反应却会有不同的表现。例如,同样的精神薄弱者又有兴奋型和懦弱型的气质差异。当他们遇到:他人的恶口相伤这类同一事件时,便会有截然相反的答复性行动。兴奋型的人很可能或放
火或伤害对方,以挟嫌报怨;而另一方面懦弱型的人却可能缄口相待,以求息事宁人。这也是弗洛伊德学派和我的学说的不同之处。也就是说,弗洛伊德主张歇斯底里或神经质的症状是幼年时接受的某一性欲感受构成其原因,在长成后的年月里呈现出来的。与此相反,我认为即使同样原因也不会成为一般人的发病诱因,只有某种特定的素质才是罹病的根源。因此,我特别重视每个人的素质情况。其机遇性原因虽属缘由之一,但几乎不能看做是必要条件。
我十四岁进初中学习,从十六、七岁开始得了头痛病,时常发生疲劳性的心悸,也可能是由于对病的疑虑而出现了所谓神经衰弱的症状。经过某医生的诊断,说我心脏不好,几乎连续两年左右的时间一直服药。我母亲至今还认为这位医生是为我治好心脏病的恩人而感谢不已。现在回忆起来,竟这样长期地服用毛地黄制剂,焉知这就是由于我的神经质引起的心悸。由于这位医生,使我这脆弱的心灵深深地种植了对心脏病恐怖的种子。母亲之所以把他看做恩人,实际上是为我操心着了迷,才不得不做这种尝试。
我的头痛病一直持续到大学二年级前后。以后,不知不觉地似乎忘掉了,也便好了。另外,我上中学的第五年得过一次严重的伤寒,在病情好转期的一天,我曾因练习骑脚踏车,当夜突然发生了心悸,全身震颤,乃至死亡恐怖性发作也接连袭来,请医生打过针后才好容易平静下来。以后,这种发作或轻或重,每年数次,多时一个月要发生两三次,一直持续到大学毕业前夕。这就是我所说的所谓精神性心悸症。
再如我从高中二年级开始患了腰痛,经医生诊断为坐骨神经痛。药物疗法自不待言,什么温泉疗法、针灸、注射等等各种尝试都毫无效果。在此期间疼痛情况虽有所减轻,但它竟然也持续到大学毕业前后。现在来看,这决不是坐骨神经痛,而是一种神经质性腰痛,是一种肌肉痛。
面对讽刺局面干脆拼上命给你看
当特别是我在高中和大学初期,几乎经常受所谓神经衰弱症的苦脑。在这之前,我十八岁时曾因来东京一次得过麻痹性脚气症,考入东京帝国大学之后,便经常担心患脚气。入学不久在大学内科接受诊断,说我是神经衰弱,随后又进一步并发了脚气,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未离药。然而在我面临一年级结束时,由于某种机遇却使我的身心状况遇到一个发生巨大转机的契机,这件事使我获得了一次体验或死或生的机会。因为在这一年之内受所谓病的影响使我几乎很难完成学业。当考试到来的时候,似乎有些难于应付。就在这时家中却接连两个月没有寄钱来。我怨天尤人,抱怨自己,在郁郁不乐的愤懑之时,产生了自暴自弃的思想。好哇:既然父母也开这样的玩笑,那我就下决心拼个死命给你看。事后回想确实是十分幼稚。从外表上看来,也认为是非常愚蠢,然而当时自己却是十分的认真。放弃了服药、治疗等一切保护措施,彻夜不眠地学习起来。不久,考试结束了,当取得出乎意料的成绩之后,脚气和神经衰弱却都无踪无影了。这时家中也寄钱来了,原来是因为忙于突击蚕桑忘记了寄钱。但这一番事实却证明过去我的所谓神经衰弱乃是假想的结果。不用说脚气病也是不存在的。这种所谓脚气和神经衰弱的并发,是很久以来很多医生容易误诊的病。直至今天在接触许多神经质患者时,仍然经常遇见这样的误诊。从那以后不久,连那头痛病也似乎忘却,而不再受干扰了。
以前在高中一、二年级患头痛时,本村的一位医生曾耻笑我说"象这样的头痛是一般人常有的事"。母亲也曾时常申斥我说:"你老是觉得头痛、头痛的没个完了,这都是自己创造出来的病"。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倘若不能养生保命,又逼成个无法挽救的病弱者,这就是当母亲的罪过。"曾抱定决心想勉勉强强地凑合着坚持下来。但这只不过是一时发生的一种反抗心理,事实上也没有那么当真的坚持下去。
上面列举的我自暴自弃、决心拼死的事,这可以看做是由于我的素质所造成的对于某种境遇或事件的一种特殊反应。这就是神经质的特征。倘若是另外其他的一种素质就只会出现其他不同的反应。在我熟悉的人们的生活实践中,就曾看到过这些不同的事例。当看出现这种自暴自弃的心情时,有的人可能对人不尽情义,放荡逸乐,甚至败坏堕落,对此,或可称之为享乐主义。有的人则甚至可能自杀,对此,或可称之为虚无主义。实际上我的一位同学,一年级考试时还曾对我给予很大安慰和鼓励的一位朋友,大学毕业后就自杀了。以上两种反应方式,是因为具有神经质的素质才产生的。它们是难能模仿的一种行动。自己即使想有意地效法一番,但是,当面临到此时此地的场合,也会突然改变主意。神经质者面对这种拼命的场合,将会听天由命,慷慨相待,决意奋斗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或许可以叫努力主义。
以上所说也可能是些不太必要的事例。然而,这却是我致力于神经质研究的根本原因,即内因、或外因。前面所说我决定攻读精神病学一事是其机遇性原因,是近因。这种内因可称为"业",而机遇则可称之为命运。
特意搜集的各种新药
大学毕业后,刚开始我对所谓神经衰弱症所采取的疗法,自然难免要象今天一般采取的处方那样,给过溴剂、吉草丁几种药。还搜集了用于头痛、耳鸣、不眠等的各种药物和新药。为了改善患者的体质,曾用过磷酸钙、砒素剂等。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所采用的方法,不用说学者们主张的、即使通俗疗法的处方,只要有效,一般也要拿来试用一下。例如为了对新陈代谢施加影响,留用过核酸钠或林格氏注射液。核酸钠虽可引起低烧,但是在欧洲很早以来对于各类精神病患者却都留采用各种促成低烧的手段试行治疗。当然,因为这些措施有时也是可以奏效的。现今对麻痹性痴呆仍然采用疟疾接种发热疗法,学者们认为多数情况还是有效的。核酸钠看来也算是一种发热疗法。另外,很早以前在京都大学对癫痫痛患者曾施用过穿颅术,将头盖骨切开一点,给大脑打开窗户,多数患者据说得以治愈。与此相仿,今天我们还在采用的一种疗法、就是在肘关节处进行静脉放血。这对于连日频繁发作的癫痫患者,在抑制发作上具有显著效果。由此可知,为患者放血既然有效,开脑和针刺静脉取血会具有相同的作用。对于这种癫痫病人,我们曾经在各种场合偶然地遇到过些实例。如有的患者因患流感发烧、或因跌倒头外伤出血、或妊娠分娩、或地震时陷于饥饿等等各种场合,都可见到有的患者突然意外地中止了发作。如今的青年人见到这一事实会感到惊奇。但是,如果思想上拘泥于它、而对这种斩的疗法增长偏见时,就会演化成为一种迷信的疗法。这种现象无论是在学者之间或是在民间庸医之中,都是很容易发生的事。它对于癫痫患者来说,实际上是由于体内新陈代谢出现激剧变化,或精神上突然激动等,因而带来了暂时性停止发作的有效结果。但它决不是什么永久性癫痫根治措施。或者说癫痫的发作早晚免不掉还要复发。
各种新奇的疗法
连癫痫之类至今尚未探明其实质的复杂疾病尚且如此,何况象神经衰弱之类疾病,更应该会因各种轻度影响而引起种种的变化。核酸钠疗法对于神经衰弱症有时也屡屡奏效。与以上所说治疗癫痫的道理相同,对于神经衰弱症来讲,因为它容易得到精神上的所谓伪装暗示,所以常会取得显著的效果,这也是当然的。因此,说它是暂时性收效也是不得已罢了。据竹村博土讲,他曾用林格氏注射液作静脉注射,对于头痛、不眠或其他神经衰弱症等都有显著疗效。无论情况怎样,我都想试试。不过,它也和前面所说的结论是一样的。再如强迫观念在苦闷十分严重、或疑病十分痛苦的时候,很多医生今天依然经常使用鸦片疗法。我们也已有较长的时间在使用这种办法。这是一种逐渐加重鸦片分量的办法。此祛的目的在于镇静患者的痛苦。然而,因为它具有便秘、食欲不振或发生疲劳感等种种副作用,它将会给患者带来很大痛苦。它并不是一种治疗神经质实质的疗法,所以,往往结果是徒劳无益的。这种鸦片疗法,在欧美的历史著作中作为一种非常果断的治疗措施被记载着,它对于某一精神病患者逐渐增加鸦片分量在达到极限时突然中途停止,因此患者也将突然陷入虚脱状态,或者呈现意识混浊状态,约须经过一天之后,原有的精神状况便会减轻。应该说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疗法。但在欧美各国,自古以来就往往果断地大胆试用各种治疗方法。这大概也是国情所致吧:由此而常有所感:莫非在日本近来也移来了这种风俗习惯吗?
药防虚、灸生热,相对而言、适可而止疗法
近来,随着内分泌研究的长足进步,脏器疗法也流行起来。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自古以来就有吞食动物或人的内脏、或服用其黑灰的作法。对于性功能衰退的各类症状或神经衰弱等,有不少学者报告实施某种脏器制剂注射是有效的,我也曾在许多场合做过这种试验,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往往不太令人满意。据说对于耐力特强的神经质患者,某位医生曾给用过上百支这种制剂。俗谚有道:"药防虚、灸生热,不触恼神灵不挨罚。"但是,请你想想看,不用说注射或内服为我们身体摄取的外物、就连构成肌体组织的营养素,不也是经常进行新陈代谢和循环排泄吗?这就是说药物也只不过是可以对人体产生暂时性调节作用、即"防虚"作用。倘或要需用它改善身体素质,那就得必须终生服用此药。所谓"不触恼神灵不挨罚"的意思,就象"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那样,如果凡事不加介意、不闻不问、人世间也就无怪事可言了。神经质的各种症状也是这样,如果患者本人对它毫不在意,也就没有什么症状了。
勿因迷信书本而丢掉常识
要对各种疾病疗法的成效作出正确评判是相当困难的。要进行正确无误的判定,必须要有科学的依据。外行的通俗疗法,即使也算精神疗法,但这些不懂医学、不懂得何谓疾病的人,根本没有参予评判的资格。即使是学者,也因各有自己的专业,平日只顾埋头子自己的动物实验、物质医学等,在仅仅局限于某一事实的情况下,有的也常常失去一般性医学常识,几乎完全和外行一样陷入误信之中,成为所谓迷信者。倘若今天的医生依然只是一个相信"病就是药"的人,那么他就是医学上的迷信家。有的人总好超脱地说什么"人世间历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怪事和怪物",虽然他根本没有把人间社会放在眼里,反倒借以嘲笑他人,但是,当他偶然遇到某件琐屑小事,却又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成为一名深度的迷信家。这是因为他不懂得社会上的酸与甜,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纵然是位学者,如果放松或忽视了对日常常识性判断能力的培养,有时也会出乎意料地陷入医学的迷信之中。在过分相信书本知识失去一般常识的时候,切莫忘记文明利器也有能够杀人的危险。评判治疗效果,首先如果连该病是怎么回事也不了解,那就只是一种盲目探索。今天,对于神经质症已有数不胜数的种种药物疗法,如果不了解所患神经质的实质和病理,就想实行药物疗法,即便这位医生间或能取得十分显著的效果,实际上象算卦那样也只有碰上和碰不上各占一半的可能,至于卖卜之言则是不可信的。对患者采取注射、电疗、或断食疗法、营养疗法、精神疗法等等,无论是什么新奇的疗法,头三天或十日之内可能是有效的,但那主要是一种暂时的虚假现象。以后随着时间的推进,就会毫无疗效地恢复原来那样的病态。如果靠这些办法能治好一些神经质,那也是一些素质较轻的患者。因为通过这种疗法定状突然消失后,由于精神上的相应转变,也可以从对该症状的固着脱离开来,但是,遇有某种适当机会,患者还要再次重犯以前那种病。即使这样多次复发,患者却仍然会对这种能暂时脱灾的姑息疗法形成迷信。
热衷于各种疗法
我不想遗漏在这方面经历过的事例。在达到发现神经质的实质长达若干年头的过程中,我曾普遍尝试过多种疗法,而且对它们都十分认真地做过试验。如今想来算是些无名业绩。关于疾病治疗的评判,首先,在不了解病的实质的基础上,必须对其治疗的有效时的情况和无效时的情况、效果的性质等与其他疗法加以对照、选择,进行细密的比较。否则,就象氧治疗器的广告或某一精神疗法的奇迹所说的那样,虽能治愈了癌肿瘤、或将十年痼疾一朝排除、或将濒临死亡的患者妙手回春,但那也不过是偶然碰巧的。即使不这样,也许能治好。但作为学术,必须对既定的病症经过一定的治疗,才能百发百中,取得预期的效果。期求偶尔命中的侥幸,是十分危险的。决非有识之士所应有的作为。很早以前,我对当时流行的药物或物理疗法等用于神经衰弱症的各种治疗,也曾认为似乎是有效的。这种看法和我以前在易卜及骨相学命中后所学的是同样心理。当有效又能命中时,自己首先感到非常惊奇和满足;没有命中时,便以为是受其他条件的影响,便将它舍弃不加返顾。总之,自己主观上已断定它大体上是有效的、能命中的,因而感到满足。否则,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拼命研究的结果却完全无效,就内心不安、灰心丧气。任何学者也是人,放弃这种心理是不容易的。况且并非学者的外行就更是如此了。以科学家自负的人必须舍弃这种自信,忠于事实、实事求是地观察记述并付诸于这种实践,这才是科学家的信仰,歪曲事实,好象只顾适合自己的心愿似的,或象是显示自己、装饰门面式地解说或歪曲真理都是不行的。倘若科学家中有人用脱离实际的物质医学原理或纸上谈兵的教条加以推断,来巧妙地迎合某种什么理论,应该说这也只不过是曲解学问、迎逢时势的曲学阿事罢了。易断(占卦)和骨相学以及历史上流行的神经衰弱疗法,在开始的若干年内我都曾使用并命中过,不过,现在客观地图顾统计一下来看,命中的50%,未命中的也是50%。这只是一种或胜或负两面都合适、却毫无实际价值的东西。能占一半也是很多的,象命中彩票那样,能有这么多命中的人就算很占便宜了。有这种想法的人乃是凡夫庸人的一种糊涂思想。这只是那侥幸命中的人的一种想法。如果他无尽无休地总是靠占卜做股票买卖,或是经常买彩票,结果也只能是输赢平局,获得的只不过是利欲薰心的邪念罢了。关于疾病治疗问题,如果什么也不在乎,认为只要能治病,有治疗效果就行的话,即使是位学者也很容易陷入迷妄之中,连世界第一流的学者、佛学大师夏科氏看到神经症患者靠宗教信仰的支持到圣地礼拜后治愈的情况也曾说过:"凡是治病见效的办法,无论什么都应该加以试行"。然而世俗之间却不认为"只要能治病就行",必须对它进行试验,找出其效应的原由所在,经过一番科学研究。"只要治愈就好"这种说法的迷妄,并不在于他万中求一,侥幸命中彩票这一情况,因为一个神经质患者,遍历各种疗法,牺牲三年乃至十年的正常生活,尚仍白白落得个陷入迷妄一无所得的结果,由这一事实来看,这种谴责显然是正确的。
大学毕业后的催眠术
对于精神气质活动方面的试探,我从高中到大学曾练习过腹式呼吸,也试验过白隐法师的内观疗法等。大学毕业后还听过气功术、大灵道和其他奇迹性疗法之类的各种讲演、或做过些实验。还做过加持或祈祷及由此引出的加持台或巫婆转换人格形态、连技术者的各种状态也都实验过了。从而感到催眠术是精神疗法中最需要的疗法,曾多年热心地研究过它。催眠术是大学毕业后开始的。并没跟任何人学,只是自己读参考书、自己独竖一帜地动脑研究了一番。关于催眠状态,正象韦根特所写的《催眠是睡眠范畴的一种观念》那样,曾认为催眠是从睡眠中导出的,因此首先观察了自己的睡眠心理,经历了一条非常漫长弯曲的探索道路。作为实施催眠术的目标,还从精神病患者中挑选了对象,但却遇到了严峻的困难,-有时甚至感到自己有一种特别不适合作催眠术的性格而悲观起来。即使如此,最后似乎也做成了点什么。但现在看来实际上全是些十分愚蠢的作法。当时在我们的教研室里研究催眠术的就只我一人,没有任何人对这种事有兴趣。不过,在我经历过一番研究的辛苦后,以后再教给后来者就熟练起来,跟我学的人也能很容易地提高了水平。那时,不用说各种神经症,对精神的、身体的各种症状都尽力想用催眠术加以治疗。以前曾有一名害伯途中小便而不敢外出的强迫观念者,用催眠术经历两、三个月治疗后痊愈了。我还曾将此例在《中外医事新报》上作了报导。赤面恐怖患者是时常遇到的,但多数情况使用催眠术的效果不能令人满意,试用过说服疗法等各种各样的试验,但也十分困难。有一位患者最后竟逃避不来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治好这么个患者,也就死心塌地了。用我现在的疗法最初恰切治愈的第一例,是一九一九年的事(参照《神经衰弱和强迫观念的根治法》)。今天,几乎都认为对神经质一般不须要使用催眠。尤其是神经质患者们不相信催眠术的人很多。关于催眠术的治疗价值下章将有专述。 关于一般暗示性疗法,例如伪装暗示、言语暗示等我也动过一番脑筋。尤其对于神经质的某一症状,每当诊断总要浮现出"一定能治"这种坚强的信念。当时思想上也真正认为这种办法确实有效,实际上也真具有一定效果。但现在看来这种认识是非常浅薄的。今天对待患者决不能只是在嘴上不休地支进行说服劝导。而是要针对症状采取顺应基自然状态的这种精神方面的措施,按逐步引导患者的办法去做。这决不是局限于某种情况一种暂时性手段,而是一种根本性的措施。
神经症和操作疗法
操作疗法对于神经症至为重要。但是就我的治疗方法而言,如果只从表面上看,认为只不过是做做事情而已这是错误的。通过工作解闷散心(叫做精神散发或情感转换疗法),或统一精神、锻炼意志等也都是不同的。想把它如此简单地表述出来这是很困难的。它意味着患者精神上的自发性活动或对自己本身的顿悟,或能服从现有处境、适应自然的发展等。我对操作疗法的研究,最先是在巢鸭医院工作的时候开始的。那时对由我负责的患者,开始是让女的织毛线、男的写字或给予糊纸袋等工作。因为是精神病患者,一律不能交给危险物品的操作,工作上要有所限制。给予这些工作的出发点不是单纯为了治疗,一年到头被监禁在医院的病室里,考虑到患者这种寂寞的痛苦对精神不利,这也是拿我自己的心情加以比较、出于同情而推测患者的心情。至于患者自身也许未必就是这样的心情。社会上有很多人认为一年到头什么也不干、游手好闲才是愉快和幸福。这只是生活困苦劳累的人们的一种想象,实际上再没有象世上毫无欲望、又无所事事的人那么痛苦的了。让患者进行操作活动的结果,可从不同类型患者的身上看到不同的好成效。既没有原来想象的障碍,也没有危险,而且给患者带来活气。这种操作疗法渐渐得到扩大,到1905年左右,又开始让患者从事些户外作业。在巢鸭医院最初由我开始担任这种操作疗法的主任。以后逐步让他们干农活、开垦、养鸡、养猪等,开辟了逐步发展下去的良好开端,并逐步积累这方面的经验,直到发展成为今天我这特殊疗法中的操作疗法。
神经衰弱和生活正规疗法
另一方面,关于宾斯万格氏的生活正规疗法,对神经衰弱者或强迫观念者及其他各种异常人格的患者等都曾长年使用过它。这种方法是将欧美式的做法翻改为日本式的作法。须要编排准确的时间表、早晚安排患者阅读"论语"或其他读物,饭前饭后休息、散步或参加其他如写生、音乐、各种操作等活动。要想尽各种办法搭配并编排组织好。但是对意志薄弱者不可实行。即使是神经质患者,实行起来也有相当困难。而且,受此局限之后虽也有些暂时性的效果,但相距实际生活甚远,又不能持久下去,所以仍难免除疾病的复发。事实上就象纸上谈兵那样很难实行。近来在美国流行一种所谓结核的运动疗法。这种疗法要求医生对患者进行认真的诊断,适应各种不同的情况,确定一定的距离,使之正确的步行。随后逐步增加其步行的锻炼,或让攀登小坡。看起来这也许是物质医学家们用机械地看待人体的观点构思的结果。但是,他们却忽略了人类的精神生活是极为复杂的这一问题。再如很久以来,对脊髓结核虽然研究设计了各种运动疗法,但却也因过分机械或只是从数学计算的角度考虑,所以也没有多大的实用价值。我现在执行的操作疗法,和过去相比逐步取消了那些严密的规定,改为来到现场自由活动的方式。再如以前还曾交给患者材料,让他干木工活等,但是,患者反倒借此消愁解闷、消磨时间。这样成为一种游戏后反倒会带来害处。例如患者因为没事可干闷得慌,便到工作场地去制作并没有什么用途的箱子,或毫无兴趣的雕刻等。干这些还不如修理用坏了的簸箕或接好木展的布带等倒是有效。因此,作业项目要随机-应变,自由选择,必须适合周围的环境,以便通过这种心身的自发性活动来培养他们适应实际生活的能力。犹如并不是象坐禅的禅,而必须象是王阳明所说的"事上的磨练"那样才行。
精神病和静卧疗法
关于静卧疗法,我们在对精神病患者的处置中,无论是抑郁症、狂躁症或其他兴奋型患者,只要看护人将他强制性地按在那里勉强让他睡下时,有的会想象不到的沉着、安静,这时,无论被动也罢怎样也罢。总之,身体安静下来精神也就同时安静下来。因为精神乃是身体机构本身的一种活动现-象。詹姆斯所说:"我们不是因为悲伤才哭泣,是因为哭泣才悲伤"。这也说明了:身体的某一特定现象和精神上的自我感觉经常是同一的,并不是两回事儿。我们吃惊的时候,横隔膜收缩、下腹下瘪,"丹田"的内力放松。倘若将下腹部鼓起、运足"丹田"的内力,即便遇到突发事件也决不会发生吃惊的感觉。我很早以前追求宗教的时候,无论怎样佩服教义、想求得信仰,但那只是停留在理智上的评判,绝未出现过信仰的感觉。相反,无论真假只要你跪拜念佛,自己就会出现虔敬的心情和信仰的感受。这就说明身体的行动或表现出来的事实却可以如实地反射成为精神上内在的自我感觉。即使你是勉强地嘻嘻微笑起来,精神上也会感觉到轻松愉快。再如很小的儿童,和他闲聊时很难睡着,只要停众说话,用手帕蒙住他的眼睛,很快就会睡着了。这是因为外界刺激被闭塞的缘故。另如因神经衰弱或其他疾病要让学生卧床休息时,我让他把桌子和书箱等都放进壁橱里面,这时只剩有床棉被,在患者眼中再没有其他刺激物了,因此患者在精神上就容易得到安宁。有时有的学生因考试不合格,出现象狂躁病似的状态,我去赴诊时强制性地要他绝对卧床、头上使用冷敷,这个冰囊的目的并不在于冷却,而是一种伪装暗示,是患者在医疗心理上所必需的东西,为的是提醒他注意无论如何必须严格-照此执行。这种措施十分奏效,一会儿功夫患者就全好了。还有一次,也是一个初中学生,因为某一事件引起了不安和苦闷,患者便自己想法子治疗,访友,散步,激烈运动等,试验了许多办法,但却越发陷入了苦闷,进退两难无所措罢。对此,我命他绝对卧床四天,取得了显著的效果。从以上两例的经验看,许多患者应用卧床疗法也都取得预期的效果。对急性热性病、肺结核等,医生也要求患者绝对安静,这也不仅只是为了身体上的安静,必须看到精神上的安静倒具有更大的意义。另一方面,即使通过静卧,在心理上可以进行观察研究,但是对于肺结核及其他慢性病症状,妄目延长时间持续地让他绝对静卧下去是有害无益的。对这一点也必须了解。
神经衰弱和说服疗法
关于劝导说服疗法,不仅是杜布瓦一个人,许多人很自然地都在采用它,而且是不得不采用。外行人也好、业务不太熟的医生也好、老练的医师也好,都在按照自己的医疗能力来采用它。我们无论过去和现在也一直在采用。过去我们也象杜布瓦说的那样,是从哲学的人生观角度进行知识性的说服,结果却惹得患者焦躁不安,甚至要生气的样子。那时,为了证明自己理论上的正确,我也动过一番脑筋,一味追求这样说好、那样说不好等等。现在则是考虑说服疗法在患者身上获得的结果究竟如何。不再局限于理论上的追求,而是注重于事实。但是还不能说什么大话。无意之中因对患者死扣字眼惹得他发火的情况仍然难能避免。象杜布瓦对患者所说的"要鼓足勇气"、"不要害伯这病"等,也不过只是他自己的看法,对患者并不会有什么效果。精神病患者中有一种妄想型,对这类患者也用发表议论进行说服的作法是十分有害的,在治疗上是禁忌的。因为这样会使患者更加肯定了他那妄想的信念,甚或愈陷愈深。在接待精神病患者时,要佯装不知、不加过问,加强自己不庸俗的修养。这对神经质患者的治疗中也要应用。对精神分析法,我也曾作过试验。是在神经质治疗结束后进行的。某些场合对患者的发病诱因及其原因进行一番追究和探讨,常常会饶有兴趣地发现一些实际情况。然而,这只不过是在心理探讨方面的兴趣而已,对于实际治疗它只是一项过于花费时间、甚或可以说是多余的工作,还看不出它有什么直接的必要性来。
二十年间的呕心沥血
我们在患者治疗上最痛苦的回忆就是对性格异常的所谓不良行为少年的治疗。无论怎样想尽各种办法努力为他治疗,但却总是向相反方向发展下去。似乎治愈了却没治好。而且假装老实,看起来象是暂时治愈,但却接受了很大的教训;看起来象是忏悔了、实际上是为了取得人们的谅解而特意做的忏悔。想要看透这一情况,需要有十分纯熟的经验。就连有的地道的宗教家或教育家也常常受骗上当。我在不知不觉的多年实践的这些经验中,对在异常人格的分类上叫做意志薄弱性素质者的心理进行了考察,并与它相互对应的神经质或歇斯底里的心理进行对照观察,终于使我取得了彻底搞清神经质的实质、确立它的病理学说,对神经质的病名提出特定见解的成果。能确定这种诊断界限后,才能对过去在治疗上取得的所有个别经验加以取舍选择,并能提出了今天对于神经质的系统的治疗方法。佛教有一个"破邪显正"的说法。为了发现真理,首先必须懂得谬误,然后才能破邪扬正。欲知白要先知黑,为了理解精神的正常,必须首先了解精神的变态。我开始是从迷信出发的,曾渴望得到奇迹,憧憬着幻想,从而着手研究了精神的异常。终于在变态和正常之间发现了这似病又不是病的神经质。打破了迷信和奇迹,懂得了切实地服从容观真实,从而才掌握了治愈这种病的法则。因为涉足迷妄才尝受了二十年之久的辛劳,终于在今朝进入了"显正"的阶段。"有大疑始有大悟",神经质患者也是尝尽了过去长年里各种疗法的迷惑之苦以后,才得到我这种恰当的疗法。另外,为了准确深刻地了解一件事情,还必须了解与之有关的各个方面。为了弄懂神经质,必须具有对包揽医学所有方面的理解。内科自不待言,精神病、泌尿生殖器疾患等什么都与之有关。毫无疑问,只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来不及的。然而十分幸运的是患者从许多医生那里经受了多种疗法后,带着它的结果又来到我处,在这些患者中,例如为了肥厚性鼻炎进行过六、七次手术的;或为了潜在性远视,进行眼镜矫正的,或者为了实行返老还童法进行精系结扎、注射脏器制剂达一百几十次的,注射606达一、两年之久的等各式各样的人。各科类的专家们虽然各自分别强调自己疗法的成效,但是对于神经质的这些疗法,实际上却多次让我遇上了由我才能作出最后判定的事实。而且弄清了这些疗法的效果是暂时性的还是无效的,这才得以进一步搞清神经质的本质。我还经常从患者那儿汲取各个方面的很多知识。在我过去写的东西里,时时出现关于禅家的词语,其中很多是跟患者学习的。另外,有时遇到信佛的患者,他那自鸣得意的东西,让我看来很多都是野狐禅。因此,很多人认为我似乎也是信佛的,这对我是估价过高了。只是很早以前因为好奇心或出自探讨的心理,曾经坐禅或参禅。但是,连"父母未生我以前,自己的本来面目如何"这一课题还不清楚。也就是说我对于神经质的知识从佛家方面并未得到多少,只是利用禅家-些有意义的词句试加说明而已。
神经质和我的家庭疗法
我对神经质实行的住院疗法是一种家庭式的疗法。以前,是让患者来精神病医院住院,实施现在的疗法,但在作业方面常不能如愿进行。另外也曾对有的患者让他在我家附近借宿进行治疗。有一次,一位是和我关系很近的入,据说每天有37℃、37.5℃左右的低烧,肺浸润可疑,痔疮严重,神经衰弱等,因此连职业也找不到,只是闲呆在家里。因为我家的二楼空着,我建议让他搬来疗养。随后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上述症状全好,并恢复了健康。这是1919年3月的事。从这一结果联想起来,渐渐过渡到家庭式的治疗。它和住院治疗的景象与感受是不同的,可以取得较好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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