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次:2009年2月8日
之前一周当事人一直比较忙,没有做自我分析,咨询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只是说对自己还是挺不满意的,希望快点看到进展。她感到自己有很多问题,但是不知道怎么去解决它,希望它们快点解决,好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和生活上,觉得自己被心理问题耽误了很多时间,想把被耽误的时间弥补回来,但是好像不太可能,还得一步一步地走,所以挺着急的。
她感到最近恐惧、焦虑没有减少,各种念头经常在她的脑子里闪,轮番侵扰她,但她还是没有把这些念头记录下来,虽然我一再建议她这么做。在分析这些念头的过程中她表达了这样的担心:“这些东西写下来了能解决吗?”我回应说:“你害怕写下来一堆东西没法解决?”她说:“嗯,还不如不写呢。”“只有当我们直面自己的冲突的时候,我们才有希望达到真正的统一。……以我的经验来说,把它们写下来肯定没坏处。你还是害怕它们不能解决,所以有意无意地回避它们。”她又说:“我把它们写下来,你会明白我写的意思吗?”“你害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咨询中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吗?”“我总害怕别人不明白我的意思,经常会问别人‘你明白了吗?’会不会有那种情况,就是大家都不明白某个人在说什么?会不会我说的这些都是没必要的?”“什么是没必要的?没必要去面对它?”“对。……就是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同理说:“你担心我看着你的记录说:‘这写的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你怕我这么说。’”“对。我自己都不能很好地描述它,只能颠三倒四地表达,……而且好多事情我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我回应说:“你不相信有人能比你自己更理解自己。”“也许某些很模糊的念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对呀,我们现在就是要把它们弄清楚。也许某些问题刚开始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慢慢地我们都会越来越清楚的。”“这么神奇吗?”“这不是神奇,这是咨询的一部分。”
她还说如果把那些问题都罗列出来就会想尽快解决,不能容忍自己像没事人一样不去管它们,始终会想到有一个烂摊子在那里搁着。我问她:“你是个急性子吧,什么问题来了都要马上解决掉。……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写出来,然后像没有这些问题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在再次讨论她将自我批评外移的问题时,我总结说:“(感受到)别人的任何批评,你都容易感受为一种疏远。……别人指出你的错误,你就感觉自己失去了这个人的认可,然后(对这个人)你就放不开了,小心翼翼的。”并告诉她这其实还是童年经验的延续,因为童年时达不到期望就会被父亲否定,只有完全达到父母的期望才会被认可。她回应说:“家里人好像没有不认可,但是我自己就会有负罪感。……反过来我也是这样,如果别人没达到我的期望,我也不会原谅别人,会对别人不满。”我说:“在你的观念里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对。小时候父亲跟我说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就应该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小时候我姐高我好几个年级,家里去看电影,她没写完作业就只能在家写作业,我爸就告诉我你高年级了也会这样,没写完作业就不要想去看电影。”她觉得这挺对的,认同没有完成本职(实际上是没有达到期望)就没有权利、资格去做某件事。在生活中她一直是这样,出错、自认为做得不好就会有负罪感、低劣感,把权利条件化,没有认识到别人的标准和期望跟自己可能是不同的,而是把对自己的标准和期望投射到别人身上,认为别人是那样要求她、看待她的。她没有认识到父亲的过于苛刻,没有认识到(权威主义)负罪感对人的成长的阻碍。
咨询末尾我总结说:“我们现在的反应模式都是童年形成的,你延续了童年的反应,包括你看待周围的人。你觉得别人指出你的错误就是在批评你,也是延续了以前的模式,其实别人并没有批评你,只是‘你觉得’别人在批评你,然后信以为真。……或者你觉得别人发现你的错误肯定就会轻视你,你觉得这种轻视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一种投射,其实别人不一定会这样。你为什么觉得被轻视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没有完成期望。比如学生学习不好,工人做不好工作,就好像是一种罪过一样。”她说:“有这种感觉,就好像你没有尽你的全力。我觉得我父亲对我和姐姐挺苛刻的,我们也容易把这种苛刻带给别人,不是很宽容。小时候他对我们生气、发怒的情景,也会让我们生气——虽然没有他严重,就好像这种反应模式是唯一正确的,比如看到家里不整洁。”
咨询最后她再次表达了对能否改变的怀疑,说自己没有看到一点改变的迹象。我回答说:“当然能。改变是认识到问题之后,经过一次一次的努力逐渐达到的。”“那就是说我还没有认识到?”“很多东西一晃就过去了,你认识到什么呀?你都不敢把它们写下来,害怕最后变成一团糟。你都还没有面对它,改变什么呀?……我们需要先认识到某些东西可能是错的,然后再去纠正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