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向往 于 11-6-29 17:33 编辑
一个是激昂的声音,铿锵有力; 一个是柔弱细腻,欲罢不能,欲说还羞。
一个是坚定的步伐勇往直前, 无人能阻;一个是涓涓的溪流,苦难而犹豫彷徨。
一个是红色耀眼的诗篇,火的激情, 一个兰色的忧郁,幽紫的往忆。
一个是胜利的步伐,光的辉煌圣堂;一个是彻悟后走向明光的终极……
在阳光的午后里轮流聆听二张钢琴协奏曲的CD,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和拉赫玛尼诺夫
的第二。听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的最后一章,感觉是暴雨后的清新,重创后的苏醒......而柴的第一钢琴第一乐章,其强劲与辉煌无人能比,完全看不到柴氏其他作品中的抑郁气质。
相同的国家与民族,一脉的文化传承,不同的时期和命运。迥异的感受。
柴可夫斯基除了他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在形式技巧和抒情上都过于夸张,带有一种让你避都避不开的倾诉性。可以说听老柴的一些音乐,你要么被一种哀伤完全压倒,要么和他一起去“啜泣”--但往往并不是为了那高于一切的“美”,而是为了命运的打击或不幸。但拉赫玛尼诺夫已不是这样。他同样有着一个痛苦的灵魂,但却很少铺陈,而是“克制陈述”。一种柴可夫斯基式的抒情在他那里一再被深化或抑制,因而不仅更纯粹,也具有了某种出乎意外的“迸发性”;有时在一种不断增强的钢琴敲击中,或在弦乐的协奏中,某种精神的闪耀或迸发,使我们几乎到了不可承受的程度。应该说,这种被抑制或深化的悲剧性,更具一种致命的力量。
拉赫玛尼诺夫生活在这个世纪却又似乎呼吸着另外时代的气息,始终坚持着音乐的个人性质,一生下来,即是音乐中的流亡诗人。
这就使我想起了肖邦。他们都是纯粹的钢琴诗人,尤其是作品中都有一种“流亡”性质,一种关于“家园”的无尽追忆,或者说在他们的这类作品中,个人灵魂的出现,是带着某种失去家园的伤痛的。肖邦的忧伤更为透明,那无可慰藉的乐思,往往令人心碎。而拉赫玛尼诺夫,同样抒写着家园的挽歌,但有着自己的抒情语言赫形式。在他的音乐总画面感更为开阔和丰富,在一种精神的流放中,更多地带有一种人世的沧桑感和变幻感,深沉中有着宏大的一面。正如斯特拉文斯基评价的:拉赫玛尼诺夫的早期作品是“水彩”的,后来转向“油画”。它带有一种在俄罗斯这样一个广大的国家才具有的文化底蕴和精神重负。
拉赫玛尼诺夫在后来的创造中一直在排除那种表面化的俄罗斯情调,而使自己的音乐叙事愈来愈与一种个人的受难与心路历程深刻相关,愈来愈与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深刻相关。
正是这一点,把拉赫玛尼诺夫与柴可夫斯基深刻区别开来。柴的音乐也许太过于“俄罗斯化”了,他的某些作品给人的画面感往往使暴风雪肆虐的俄罗斯大地,带有一种情调和色彩上的规定性;而在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中,却出现了更难以辨认的个人精神的风景。这也许和他自1917年后流亡他乡,不断迁徙的生活阅历有关。在他的作品中,总是给人以告别与上路,这里与那里,空间不断变换的画面感;这使我感悟到,在艺术中对自我的抑制,往往使一种空间感的出现。拉氏没有像老柴那样用他的情感去淹没一切,却在把我们不断地置于人类生活的广阔与无穷之中。
与此相关,和其他音乐家完整的音乐程式相比,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可以说是“片断”的。音乐,往往被视为一种“时间的艺术”,但在拉氏那里,却出现了一种如法国诗人奈瓦尔所说的“片刻的空间”。这种“片刻的空间”虽然转瞬即逝,并且互不相连,但却使我们从中瞥见了一个世界:当人们被老柴的悲怆或华彩乐章所淹没时,在拉氏的音乐中却透出了某种空间,或“迸发”出了某种更为本质、纯粹、震动灵魂的音质。我不想说这是一般音乐中的那种“抒情高潮”,但想说这是一种精神的闪耀,一种经过深刻的个人受难才出现的东西。我甚至想说,这是一种从肉体的伤痛中产生的光芒。正是这种迸发,这种突然的明亮感,在提升着作为倾听者的我们--它把我们从峰回路转中导向了一个神恩笼罩的境界,虽然它转瞬又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