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村：恍惚《活着》

风吹尘

??我总是在想，在都市，很多人早上醒来想着上班，下午在单位又想着回家，来来去去之中，我们到底是走在了生活的前面，还是落在了它的后面？虽然明白，思考活着的意义注定是一个笑话，可还是想尽量让这个笑话完满一些。
　　 黄昏，我在萧阳家手持遥控器胡乱看着电视，有点儿百无聊赖的意思，萧阳在画画。这种场景，一连几个周末都是如此，我总是看书看碟看累了就去他家坐一会儿，而他似乎永远都是坐在画案前，不是画画就是临帖。这样，过了一会儿，他说，“出去玩吧。”我说，“好”。他说，“去淄博吧。”我说，“好。”
　　 在喧闹的北京，在繁华的城市，行色匆匆的路人，忙忙碌碌的身影，总不能给我生命存在的印象，不能让我感到身处一个有活力的地方，只是偶尔，偶尔能从那些幽深的胡同里，捕捉一些活着的记忆。我们都生活在时间之中，我们都会消失，花草、动物、城市、风景都会消逝，甚至记忆也会很快消亡，那么既然日复一日的生活不能留下什么记忆的证据，不如适时改变一下吧，跳出来回头观望或许是另一番景致。
　　 于是，一个周日凌晨，我们就来到周村，前来接我们的，是萧阳在淄博部队的表弟。此后三天，我三次穿行老街，一次是炎热的上午，一次是清凉的夜晚，最后一次是在端午节小雨的早上。
　　 我们三人行走在周村旱码头，走在丝市大街，青砖、高墙、瘦巷、古庙……，没有汽车，没有喧嚣，虽是浮云夏日，并不觉得有多闷热；茶楼、织染、布匹、古玩、票号……，想象历史上的繁华和沧桑，老旧的东西其实总能给人带来一股快意的清爽，仿佛记忆中无人的乡村厨房，风箱的清静，草灰的清新，水缸的清凉。老街不同于琉璃厂的富贵而热闹，不同于大栅栏的繁华而嘈杂，周村是平民的，是平和的，是平静的，尽管巷中老人似乎带着微睨的眼光，对着异乡人，对着走马观花的过客，透着点儿霸气和精明的遗存，多多少少仍能感觉到齐人的敦厚与爽气。
　　 走着，走着，耳畔隐约传来《活着》的声响，二胡拉起的渺渺空间里，我仿佛和福贵、家珍共同走在这样的街巷上。有庆，凤霞，二喜，馒头（小说里叫苦根），都渐次来到老街，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以前，我喜欢余华的小说，也曾如他的《十八岁出门远行》开始寻找世界，不过我是在十六岁的一个暑假开始行程的。我见过无数的福贵，牵一头老牛，在村头慢慢抽着旱烟，在夕阳中回忆行将结束的一生。后来，我看到了张艺谋的在周村演绎的《活着》，看到了葛优的唱皮影的福贵，从此，我便认为福贵无处不在，他是个农民，他是个手艺人，他是个小店主，他甚至是个教书匠、小职员，只要你用心观察，身边一定有很多福贵，有一天，也许忽然就发现自己原来也是福贵。
　　面对渺渺人生的种种无奈，也许只能做一个福贵，认命而卑微地苟活，然后才会做到安详又散漫——除非你早已无需为生存而恐惧，并且也对于他人的生存也业已麻木，这样，即便每天都与福贵擦肩而过，你却浑然不识。
　　 在周村民俗博物馆，我看到已经渐渐消逝的农具，生活用品，有锄头、犁把，升、斗，有老油灯、剃头挑子，有油葫芦、绣花鞋……有马车——谁来套马驾辕？有烛台——谁来把黑夜点亮？有大红盖头——谁来迎娶温柔的新娘？天地间永远缺少的就是永恒，所以人们便聚集这千百件的老旧物品。它们还在接受岁月的考验，而我们的眼光也会渐渐老去。
　　 还看到了皮影，看到了新世纪的皮影艺人。一位来自河南的皮影艺人，孤独地坐在院子里抽烟，没有人欣赏他的戏，我们也只是从他面前走过。在电影《活着》中，张艺谋从头至尾都在把玩“人如玩偶”的意象，福贵的一生也许就是一出皮影戏，我们其实也只是命运的玩偶，一举一动都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扯。
　　 不记得当初看余华小说时流泪了没有，我只记得读到有庆突然死去的时候，我想起了因溺水而死的姐姐，当黑暗来临我没有哭，夏日正午的阳光永远在那一刻黯淡。我的姐姐和有庆一样，贫穷而苦难的生活没有让他们失去希望，他们在生活里寻找欢乐：有庆热爱他的两只小羊，为了割草和上学每天来回奔命，面对父亲福贵简单粗暴的教育，倔强的有庆在他面前拿了长跑第一名；我的姐姐挨个儿照顾我们兄妹三人，父母下地干活时还要做饭、喂牛喂羊，而且始终保持学习成绩前几名，一有空闲就会在瓶瓶罐罐里栽种些不知名的小花。我的姐姐和有庆都死于一场意外，似乎是微不足道的意外。面对亲人的猝然离去，我的心却开始变得坚硬，当人们在牛背上为姐姐控水的时候，十岁的我望着对飘然远去的灵魂，开始了对生命的拷问。夏日里，不动声色的冰冷思索，正如牙医余华面无表情的的笔触，把生活中的分不清的好牙坏牙统统拔掉。
　　 周村的深夜，昏黄的街灯下，我走在长长的、寂静的老街上，影子也长长的，寂静的，两旁是沉默的墙，脚下是清凉的石子。影子一会儿在我身前，一会儿在我身后，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当然，我要是跑，他也会跑。最后，我回到原处，仿佛暗示我一生的行走。
　　 身体与影子，算不算一个人的双重角色？一般看来，身体才是真实的，影子则是虚幻的，可很多人一生都在追逐自己的影子。是因为影子总在他之前？影子比实际的肉体更高大？影子在前，是没有前面的灯光指引；影子高大，可是它还在地上。我们也会对别人的影子顶礼膜拜，愿意在他人的阴影下纳凉。伟人死了，我们会说：他的去世，是不可估量的损失！于是，对着伟人的影子鞠躬。很早以前，我就对“追随”一词表示了厌恶。与其追随，不如按自己的步伐走自己的路，慢慢看自己的影子和身体，影子不一定虚幻，身体的表皮也不一定真实，得看清有多大差距：该显露皮的时候，不要看影子；该出示影子的时候，就要把皮隐起来。之所以有影子，是因为有光，因而皮不重要，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发光。
　　 端午。清晨。小雨。一个人在老街上漫步。我看见白底彩边的商旗猎猎吹动，我看见沧桑的牌匾在雨中颜色变深，我看见门框上都插着两棵艾草。想起来我们的住处还没有过节的氛围，于是四下里寻找卖艾草的。端午节，我想此地居民不是为了纪念屈原吧，屈原是楚人，齐楚向来两敌，也许正如吾乡“清明不插柳，死了变个大黄狗；端午不插艾，死了变个老鳖盖”的习俗，生者对死后的寄托，更为合乎活着的本意。屈原在投江的瞬间，难道真的希望人们用艾草和粽子来祭奠他？如果为纪念而死，不如苟活；如果祭奠不合死者的本意，那么还是请节哀顺变吧！或者说，人活着没什么意义，那么死又有什么价值？屈夫子，王国维，陈天华，投江也罢，沉湖也罢，蹈海也罢，有谁知道他们不是对水的迷恋呢？所谓个人的生命，所谓民族的需要，当然之间可以用时光连接，把他们的影子拉长，直至千年万年，人们只在水面上赛龙舟，人们只在水面上谈论生死。听听张小树和张大民、李云芳的一家三口的幸福对话：
　　 “爸，人为什么会死呢？”
　　 “我也不太懂，问你妈。”
　　 “妈，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有时候没意思，刚觉得没意思又觉得特别有意思了。真的，不信问你爸。”
　　 “爸，人活着没意思怎么办？”
　　 “没意思，也得活着。别找死！”
　　 “爸，为什么？”
　　 “我说不大清楚，我跟你打个比方吧：有人枪毙你，没辙了，你再死，死就死了；没人枪毙你，你就活着，好好活着。儿子，你懂了吗？”
　　 （刘恒《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终究没有寻到艾草，只好买了几个粽子。手提粽子在老街里慢行，恍惚中那几只粽子在口袋里叽叽喳喳，把它们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就像福贵把小鸡仔放到皮影箱，对外孙馒头说：“鸡长大了就变成鹅，鹅长大了就变成羊，羊长大了就变成牛……”
　　 离开周村，我还在想，我们到底走在了生活的前面，还是走在了生活的后面？
　　 其实啊，我们只在生活的里面，在一个大大的皮影箱里，从鸡变成鹅，从鹅变成羊，从羊变成牛……



原文作者所属博客:一边纵酒,一边叹花

[ 本帖最后由 风吹尘 于 09-4-24 13:01 编辑 ]

风吹尘

有一次去看节目，出演的是位口技艺人，听说得过奖，还上过《曲艺大观》节目，说起来也是个有点名气的人物了。

只见他一出来就是点头哈腰的朝台下的我们鞠躬，嘴里念道：“各位朋友好，没有各位朋友的捧场就没有我的成就，没有各位朋友的伸手，就没有我的衣食住行！所以你们是上帝，是我的衣食父母！”

他说的没错，是真的如此。但面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对一位也算是有点知名的人物，对着你说这样的话，我只感觉心很酸，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有什么开心，我只感觉人活着真的不容易。

家里曾经养过一条狗，我以为狗是幸福的，它除了吃就是睡，还有就是遛达。但是狗毕竟是狗，当我羡慕它的这种活法时，它却硬生生的丢了生命，也许它的生命是因为了我，它在暴怒时咬了我一口，盛怒之下的父亲毫不犹豫的把它扔下了窗口。等我从医院回来后，早就没了它的影子，虽然也气恼它的不知好歹，但毕竟养了有好长的一段时间，对它还是有难舍的情感。于是下楼去寻找它的足迹，那怕是断腿了也应该把它领回家来，可惜楼下没有它的影子，就连血迹都没看到一滴。

上楼问妈妈，妈妈也说不清楚，可明明她是看着爸爸把它扔出去的，明明是看着它坠楼的。爸爸说，也许它太肥了，所以没伤着它。也许它落地时正好落在了花坛。反正它的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死亡，一种是活着。但即便是活着，猜想它的日子亦不会好过，吃惯了上好的佳食，睡惯了柔软的狗床。但是活着本来就是不易的，它是狗，它管不了自己的脾气，也管不了由自己引发的灾难，它的一切全由它的主人作主，所以狗活着也并不是无忧的，因为它无法安排自己的一生。

后来发现能够活着安宁的就是婴儿，因为婴儿是无知无觉的，除了吃就是睡，生命对她来言，是很懵懂的，因为懵懂，她活着开心。但这样的开心并不是年年都如此，等她再大一点，她就知道不开心了，上了幼儿园，她开始有了压力，老师喜欢可爱的孩子，有老师叫她小美女，她很开心的。但同时也有点犯愁，因为小美女不喜欢坐，喜欢走动，于是有时老师也会不喜欢她，训她。再后来她上了学，在学校里，她天天面临着一大堆的功课，再后来……，也许等她越大，她的压力越强，也许有一天，她会抱怨，为什么把我带来了这个世界，我活着好累呀。估计有一天，长大后的小美女会有抱怨，即便我听不到，我也能够感应她的内心，她会由衷的发现，人活着不是那么容易，也许在那时，她会理解所有的变故，也许她还是无法理解。

     曾经有段时间，在稍有规模的公司上班，整天紧绷着神经，最怕的是人际关系，可是偏偏公司里整天有人搞复杂的人际关系。想躲开都不行，不爱说话，不爱理人，有人会说你清高，又因为不爱讨好别人，让人更觉得你牛，你越牛，有人就越不服。最终上班成了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因为工资还行，而且可以学很多的知识，就有点不舍得辞。但压力很大，每天的事情总是很多，记事本上满满都是。有时面对着电脑，却写不出一个字来，原来心情也会导致大脑麻木，才思干枯。

再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而辞了这份工作，换了一份工作，工作轻闲了，上班可以迟到半个小时，通常是人家已经上班了，我才悠逛着到公司，不用拷卡，不用签到，早退迟到很正常，但是工资少了，学的东西也少了，突然又感到害怕了，害怕有一天自己跟不上了，于是总是下决心，重新寻思着再过一阵跳槽。但目前不行，刚好有才思涌上，刚好把所有的构思写完，于是下了班就是写作，其实人活到这一步也是痛苦的，电视基本不看，因为电视的广告太多，真的发现好的电视剧，宁可买张碟来看，因为时间相对自己来言就是金子，生命到了这般地步是很不容易的，于是反思，有爱好与无爱好，一样的不幸，前者在于付出，后者在于不知道为什么付出。所以思来想去最终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是活着，谁都是不容易的！



原文作者：夏晓雪的BLOG
http://blog.sina.com.cn/xiaxiaoxuel

奇迹

风吹尘转帖这篇恍惚活着真有意思。尤其是张大民一家三口对话，反应没有知识农民的一问一答，很有意思，经典。特别是：我说不大清楚，我跟你打个比方吧：有人枪毙你，没辙了，你在死，死就死了；没人枪毙你，你就活着，好好活着。儿子，你懂了吗？

绿罗裙

在都市，很多人早上醒来想着上班，下午在单位又想着回家，来来去去之中，我们到底是走在了生活的前面，还是落在了它的后面？

我却常常是，在论坛泡久了，感觉虚无；于是想着上班，上班久了，又想到论坛看看。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在家里呆久了，感觉生活沉闷、刻板；于是想着远行，远行在外又觉得累了，渴望回家好好休息。

所以我想，也许人生就是这样，总是像钟摆一样地在两极之间寻求平衡。

风吹尘

原帖由 冬之飘雪 于 09-4-26 20:51 发表
周村很近，乘公交车可能半个多小时，但这么近我也没去过那地方。

如果下次我骑车到周村，是不是可以去看看你呢？

风吹尘

哈哈，不要轻易说不可能这三个字。一切皆有可能！

我正在做骑车旅行或骑车流浪的白日梦。

风吹尘

俺不是有钱人

只是前几天看了一部电影叫做《练习曲》，里面有句话：有些事情现在不做，就一辈子都不会去做了。看完了觉得自己不想就这样像温水里的青蛙似的每天混吃等死。只是跳出来又需要太大的勇气了。。。。。唉，人生啊人生。。。。。

风吹尘

说定了，如果我来的话，要求不高，管顿饱饭就行了。

开心果果

好文 一字一句读下来

有些淡淡的悲伤 对生活意义的追寻

Israel

风，来广州吧，有饱饭吃。。。

风吹尘

风，来广州吧，有饱饭吃。。。
Israel 发表于 09-5-21 23:29

好，就是少了一句，还有好酒喝。

渴望宁静

余华的小说《活着》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能得到对生命的感悟，活着的力量。中国平民百姓对不幸命运的搏斗和忍耐，是那么让人感动。可惜改编的同名电影没有看过，不过看了前段改编播放的电视剧《活着》，也非常精彩，让人感慨。。它的中心意思就是，活着不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为了人类的命运，为了中国人这么多年的坎坷不易，所以我们要活着。活着就是接受、忍让，这就是力量。。。（ｐｓ余华的很多小说都很耐读，比如《许三观卖血记》、《兄弟》等，反映平民小百姓如何面对命运、面对生活的经历感受，富有生活哲理，引人深思，值得反复阅读品位。。。）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也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当年在我抑郁严重、无法微笑的时候妹妹特意买来给我看，让我学习书中大民一家的乐观精神。大民家除了爱，生活条件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为没有地方盖小家庭的独立卧室，不得不放一棵树在床中间。此后又面临弟妹家庭纠纷、妹妹癌症去世、母亲严重老年痴呆症、自己下岗不得不背着热水瓶满北京城推销。。等等不断的坎坷不顺，可他面对种种生活磨难的乐观豁达、苦中作乐，让人佩服，给人启发。我也特别欣赏书末大民夫妻回答儿子“人为什么要活着”的那段话，经常背诵来鼓励自己。。。。

开心果果

我最近也在读 活着 确切说 是听 虽是反应低层百姓的生活 却能品出人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