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是由良心发出的责任

精神分裂20年

一个经济学教授在微博称，社会福利应多给孩子，少给老人，理由是老人不创造价值了，而孩子长大后可以创造价值。我对这则微博评论道：“你这是典型的功利主义。如果你有50万元存款，你父亲有病住院需要这笔钱，你孩子出国留学也需要这笔钱，你该如何选择？”

功利主义者认为，追求快乐是人行为的唯一动机；让人快乐的事情就是善，让人痛苦的事情就是恶；为追求快乐最大化，可牺牲少数人的快乐换取多数人的快乐。

1884年5月19日，英国一艘小型游船从南安普敦港启航驶向澳大利亚悉尼，船上有船长达德利、大副斯蒂芬斯和船员布鲁克斯，还有一名17岁的船童帕克。7月5日，游船在好望角西南2600公里处遭遇暴风沉没，四个人上了救生艇，当时的位置距最近的岛屿也有1100公里。四个人靠带到救生艇上的一点食物和后来抓到的一只海龟维持到7月17日。没有淡水，他们不得不喝自己的小便。船童帕克因饥渴难忍喝了海水，在7月20日病倒了。7月24日，四个人已经几天没进食了，船长达德利建议四个人抓阄，决定谁让其他三个人吃掉自己，因为不这么做，四个人都要饿死。这一建议遭到船员布鲁克斯的拒绝。

第二天，达德利与斯蒂芬斯便把昏迷中的帕克杀死了。三个人喝掉帕克的血，并在此后的几天里吃他的尸体，直到7月29日被路过的一艘德国船只救起。回到英国后，几经周折，达德利和斯蒂芬斯被以谋杀罪判处死刑，但后来得到维多利亚女王的赦免。

如果这个案子让功利主义者审判，一定会判达德利和斯蒂芬斯无罪，因为杀帕克是为了紧急避险，吃掉一个人可挽救三个人的生命，况且被吃掉的是孤儿，没有家庭负担，而活下来的三个人是有家室的人，这三个人活下来会照顾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快乐，这是当时情境下的功利最大化。功利主义者的价值判断是纯经济上的算计，把与人有关的一切事物都计算出数字来，通过比较数字的大小决定取舍，完全忽视道德价值的存在，而道德价值是无法计算的。

康德对功利主义进行了无情的批判，他认为，功利主义就把人当做工具而不是目的，为获得更大的幸福可以剥夺他人享有幸福的权利甚至生命。而人是自由和平等的，任何个人追求幸福的权利不受他人剥夺。杀人就是杀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成为杀人合法的借口。

市场经济下追求经济价值无可指责，因为有经济价值的事情才有人去投资、去经营。但我们也不要忘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市场经济绝非是“丛林法则”，它必须建立在道德基础上。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实行市场经济的国家里社会上有很多慈善组织，有很多人投身于对自己来说毫无经济价值的慈善事业，而政府也大搞社会福利帮助那些处于困境中的国民。

一些人总拿斯密的《国富论》论证市场经济就是“自由放任”，为不道德的市场行为提供理论依据。其实，《国富论》是斯密道德哲学体系的一部分，他写《国富论》也是站在道德的高度，试图改革被权贵阶层垄断的经济制度，把广大人民群众从政治专制和经济压迫下解放出来获得从事经济活动的自由，实现共同富裕。《国富论》开篇写道：“社会大多数人境况的改善，对社会只有利，没有弊。社会大多数人陷于贫困，绝不是一个繁荣幸福的社会。”实际上，斯密对他的另一部著作《道德情操论》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国富论》，不读《道德情操论》就看不懂《国富论》。

那么，何为道德？简言之，道德就是由自己的良心发出的责任。在危难时刻，让儿童、妇女、老人优先逃生，这是被人类普遍认知的道德价值；如果用经济价值来衡量，则应该让身强力壮的男人优先逃生，因为青壮年活下来可以创造更多的价值。

看过电影《泰坦尼克号》的读者一定会对这个镜头记忆犹新：“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决定弃船后，船员们高喊“让妇女和儿童先上救生艇”，而不是“让青壮男人先上救生艇”，更不是“让富人先走”，或“让领导先走”。这就是道德的呼唤。沉船事件的事后调查显示：船上425名妇女316名得救，占74.4%；船上109名儿童56名得救，占51.4%；船上1690名男人338名得救，占20%。遇难的妇女儿童大都是在救生艇上冻死或在逃生过程中受伤死亡，死在“泰坦尼克号”上的妇女儿童极少。而男人大多死在“泰坦尼克号”上。

不少癌症是不可医治的，但几乎所有家庭有人患癌时，宁可倾家荡产也设法为之治疗，这也体现了道德价值；如果从经济价值来考虑，这完全是一种傻瓜行为，何必要人财两空做这种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呢？

以人为本首先要尊重人的存在，人人平等首先是人的存在的平等，自由也是在人的存在前提下的自由。

所以说，我们追求经济价值，但绝不是要排斥道德价值。正因为如此，一些老牌市场经济国家已建成福利国家，实现了全民免费医疗和免费基本养老。

我们再回到本文开篇提到的那个经济学教授的观点上来。如果家里有50万元，只能在让孩子留学和为父亲治病之间二选一，道德的选项一定是把这50万元给父亲治病，因为孩子尚小仍有其他机会，而不给父亲治病父亲很快就会死亡。一个道德的家庭是这样，一个道德的社会也是这样。社会福利是给最需要的人，而不是给最能创造价值的人，更不是给有权势的人。

总之，追求经济价值不为过，但我们不要忘记道德价值，我们要经常扪心自问：我还有良心吗？我有哪些责任？我的道德价值在哪里？​（本文发《羊城晚报》2015年1月8日B4版）

龙珠

好文章，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