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存在与社会性别的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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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存在与社会性别的解析

——“性文化研究与性存在理念”专题讲座（一）

潘绥铭


人类的“性”从一开始就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性交”(sex)，而是社会学意义上的“性存在”（sexuality）；并且，人类的“性”一开始就与“社会性别”(gender)相互建构：什么性别就有什么样的性，什么样的性就造成了什么样的性别。从这样的理念出发，潘绥名教授展开了对人类的性进化和社会性别演变的探讨。





从“性交”到“性存在”



伴随着人类的起源，出现了人类的性进化。如果说，达尔文进化论、神话论、基因突变论等都不能圆满地解释人类起源的问题，那么同样，人类的性的起源的问题也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是，通过人与动物的“性”的差异我们仍然可以看到人类的性进化的特征。首先，人类不再有发情期。动物的性交是由自然的发情期引起的，在发情期以外不存在性行为，所以动物界不存在强奸现象。而人的性行为虽然受生理周期的轻度影响，但一般来说是在任何时间都可以随人的主观意愿而发生的。其次，人类出现了性高潮现象。性高潮是人类特有的不可替代的一种带有神秘性的生理和精神活动。人在性高潮中会出现短暂的意识丧失的现象，使人在刹那间同时获得生与死的极质体验。这不仅是巨大的生理快感，同时在精神上，人可以从性高潮中体会到物种全部的生命意义。动物中不存在性高潮现象，性交是以生殖为目的的。而生殖仅仅是人类之性的非必然结果，人类其实主要是从事非生殖的性行为，通常以追求性高潮为的首要目标。最后，人类生理上的“性系统”与“生殖系统”相对分离。通常我们总是模糊的认为生殖系统即为性系统。实际并非如此，研究表明人类具有相对独立的性系统，这一系统的构成是以皮肤为感受系统、以下丘脑为调节系统、以外生殖器为载体。

人类在生理方面的进化，使人类的性活动包含了丰富的社会内涵。（一）由于人类可以直立行走，人可以进行面对面的性交，加强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使人类性伙伴之间的关系比动物之间复杂密切得多。同时，直立行走可以使人的双手解放出来，进行性爱抚，自慰（包括性伴之间）更加普遍。由此人类在性活动中有条件发展出更加丰富的性爱艺术和技巧。但另一方面，人类社会也由此出现了对于性交姿势的社会规范。（二）由于相对独立的“性系统”的存在，在人类社会中抚摸、接吻（皮肤的接触）成为重要的性行为。同时口交、肛交成为更大的可能。这样从性系统的生理构成中，我们看到，人类男女同性恋可以拥有他们\她们自己的性行为。（三）由于人具有精神活动，在人类性活动中触觉、视觉、和听觉的性刺激作用开始超过了气味的作用，性梦、性幻想开始出现。人在性交之前、之中、之后都伴有丰富的思维活动。因此，人类的“性”从一开始就不同于动物的“性交”，它既是一种生理活动，又是一种精神活动，同时它还包含了丰富的社会内涵，它是一个复杂的统一体，是一种“性存在”。



女性的“性”



女性的性进化表明女性不是生儿育女的工具。首先，从女性乳房进化来看，女性的乳房从青春期开始发育，而不是象动物一样在怀孕后才开始发育，而且女性乳房发育后再也不缩回。女性的乳头是女性体表第二位重要的性敏感区。由此，女性的乳房不仅是哺乳器官，也是重要的性器官；母亲和婴儿之间不仅是喂养关系，也是互相满足的关系，具有性的成分。其次，女性阴蒂的发达。阴蒂是人类女性最发达的性器官，是女性体表第一位重要的性敏感区。它与受孕、怀孕、生殖、哺育毫无关系。它唯一的目的、唯一的价值就是使女性获得性高潮和性快乐。因此，女性是“有性人”，女性拥有与男性一样的性权力，女性的性与生殖更加应该分开。



从女神崇拜到男性主宰



在原始的狩猎社会中，曾出现过女神崇拜的时代。当时女性在人口再生产中领域中占有优势。一方面，从直观上来看女性具有神奇的生殖繁衍能力，女性孕育、生养新的生命，保证人类作为物种得以生存和延续。生殖是一种无法解释的魔力，它为女性所拥有。另一方面，女性的经血也成为一种魔力。在原始的狩猎社会，由于生产力的极端低下不可能有任何的医疗措施，人的生命是极其脆弱的。人见到血，通常意味着死亡。而女性的经血不仅没有给她们的生命带来危胁，反而与她们的神奇的生殖能力相关。这使得当时的人们认为女性的经血同样具有他们所不具备的某种魔力。女性的生殖魔力和经血魔力不仅形成了她们在人口再生产过程中的优势的位，同时也在社会精神再生产中占有优势。因此，女性足以抗衡男性在物质再生产中的优势，这样就产生和维系了男性和女性之间基本的平等关系，甚至女性的地位高于男性。



    随着农业社会的发展，男性主宰逐渐确立。人们在农业生产中发现，只有将种子种在土地里才能长出庄稼来。这使得人们开始意识到男性在生殖中的重要作用。在很长的历史时期内人们认为，男性的精子就像种子，只有把它种植到女性的子宫中，女性才可以生产出新的生命。女性的生殖魔力完全被颠倒过来，女性不再具有神奇的力量，而只不过是一个生殖的器皿或土壤。这样的偏见甚至影响到现代科学的发展，大于精子八百倍的卵子居然是在发现精子140多年后才被发现。经血魔力也被颠倒，人们逐渐发现女人只有在没有怀孕的情况下才会来经血，从传宗接代、生殖繁衍的角度出发，人们开始认为经血失败的象征，把它肮脏化，继而把女人肮脏化。女性生殖魔力、经血魔力被颠倒、家务劳动私人化和财产婚姻的出现，共同使女神的历史完全失败。男根崇拜、男性主宰的社会文化形成，并且影响至今。



由此，我们看到社会性别的形成完全是一种建构的过程。它不是本质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西方，20世纪女权主义运动的兴起不断挑战男性中心的社会文化；在中国，我们通过“解放妇女”真的实现了“妇女解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