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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遇 周 瑜
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我意外地遇见了周瑜。这位三国时期的东吴统帅,壮志未酬,英年早逝的英雄。
我是在一个荒村的、芦苇摆荡的河畔,偶遇周瑜的。
放眼环顾四周。偌大的一片旷野,鼓角之声相闻,帐蓬像蘑菇一样四处丛生。帐蓬前有篝火点点。数不清的军马正垂头啮啃草儿。人的鼾声在耳边隐约起伏。我猜想,一场空前绝后的战事即将来临。
正是在此刻,我意外地遇见了独自伫立于旷野的周瑜。尽管我们相距较远,但我仍一眼就认出了他。我曾多次梦见的周瑜就是这样子的。只见他静默地在河边游走,身边没带一个随从。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系着他心爱的战马。
我徐徐向他走近。周瑜背对着我,并未发现我的存在。藉着皎皎月华,我分明地看清了此刻的周瑜。我看见此刻的他并非身披铠甲,而是身着一袭宽松的青衫,头发则由一条轻盈、质实的丝巾高高束起。他独自在河畔伫立,似乎是在凝神静思。我想,大概是因为即将而来战事才使周瑜这么出神地深夜未眠。他时或不经意地吹着号角,如泣如诉的声音透出无限苍凉和凄清。见状,我禁不住浑身颤抖,并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
“你是何人?战事未起缘何发抖?”周瑜转过身来,发现了我的存在。只见他一脸的英气逼人,剑眉如飞,炯炯明目在月光的朗照下,闪烁熠熠灼人的光芒。
“我是一个来自城里的姑娘,今夜行至此陌生的荒郊,不想却有幸得见将军。”我本是想告诉他,你的英气使我发抖。我每每遇见自己所尊崇的人都会这样子的。可是紧张和激动令我止住了。
四下里静极了。耳边只传来河水汩汩的流动声。周瑜没再理会我。他继续凝望长河,复又陷入遐思。
良久,我还是忍不住上前小心试探:“将军为何久久凝望长河?”
“近来战事接连不顺,”周瑜像是没听到我刚才的探询,更像是在跟自己对语。“诸葛孔明有经天纬地之才。自赤壁破曹以来,我屡屡吃他大亏,料定此人日后必成我东吴之大患!而鼎力效佐吴主振兴东吴,终成霸业,乃瑜平生苦苦追求的志向。而今,我却深感棋逢对手,举步唯艰啊!”周瑜激动了。他的话音久久回荡在空寂的旷野,显得苍凉旷远。
耳边隐约传来长河的波涛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苍茫无尽。
“你看,眼前这滚滚长河。”他指着河水继续说下去,“涓涓细流,一点一滴汇积成河已属不易,更何况,长河有着奔流至海的志向,却无奈何风浪劲猛、行程缓慢;然,长河终有东流至海的一天,可是,人生的的志向却未必都能实现。”
我怔了怔,没料到印象中叱咤风云、气吞万里如虎的儒将周瑜,此时竟会发出如此深长的喟叹。良久,我才慢慢回过神来:“将军对长河的一番感喟,蓄满了人生的无奈。但是我想,您恐怕也没有必要如此忧心伤神的。孔明先生自是有其才华,可是将军您自己也丝毫不逊色呀。”
“噢?”他又叹了一口气,“姑娘你莫不是嘲笑在下?”
“岂敢。姑娘确实是非常佩服将军您的英气。”
周瑜这才别转身来,打量了我一番。“姑娘太客气了,愿闻其详好么?”他的微笑温和恬悦。
我感激地笑笑,然后继续往下说:“我钦佩的是,将军你少御三军,雄姿英发,叱咤风云;钦佩将军你羽扇纶巾,笑迎强虏,儒将风流;钦佩将军精通雅乐,酒醉之间能辨音误;更钦佩将军,家有小乔,佳妻为伴……这一切,也都是孔明先生远不及你的地方呀!设若以长河作喻,周郎与孔明不都同样是这历史长河中的两颗珍贝吗?将军又何必期冀这两颗不同的珍贝一定要产生碰撞呢?将军你平生执著追索的精神,正是如同眼前这奔腾不息的浩然长河,那又何必刻意挂怀于它是否能‘终至于海’呢?”
周瑜看了看长河,复又转身,他对着我正色道:“姑娘,我想你是对的。从容潇洒,自在无碍,永无止息地奔涌向前,并在逆风中追逐太阳。这才是长河应有的本色。长河的本色,不正是人生的本色么?”
我静静地听着,领会着其中的意思。
“姑娘,能否向瑜说一点儿关于你的故事呢?”
这回轮到我自己远眺长河了。
奔腾不息的长河,又一次展现在我的眼前。苍茫的月光赋予了它深邃的底色。汹涌的波滔席卷着我悉心呵护的珍念,洞穿了往昔岁月尘封的门。
“我是一个寻常的城里女子。念书时一直比较乖,听话老师和大人的话,刻苦学习。不想在中考时,却因半分之差而与大学校门擦肩而过。中专毕业后又几经辗转奔波,总算是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份能够使自己独立谋生的差使。于是,我一面珍惜着工作,一面感激上苍能让我将曾经失落的大学梦想再度拾起。三年自考。三年的辗转艰辛。三年里收获的甜酸。然而,差不多是在自考毕业的同时,我却因为劳碌过度,加上自身难以抵御外界的诸多种压力,以及早年父母离异埋下的心灵创伤,得了抑郁症。至今,我抱痒已十二载有余,且病情迁延反复,其间有过加重,其主要症状是严重的睡眠障碍……空对着眼前这一纸沉重而飘忽的文凭。青春踟蹰不前,我却无能为力。”
我略微顿宕,也好藉此平复情绪,振作一下曾经颓寂的心灵。
“我是单亲家庭的女儿。长年以来,与父亲相依为命生活。长年以来,家庭经济状况一直是拮据的。亲戚们也渐渐地不走动了。我曾倍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个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长年以来,与我相依为命生活的父亲非常地疼爱我。长久以来,他本身患有严重的喘哮,却以病体残躯,承担起生活的重担,还要悉心照顾患有抑郁症和严重失眠的女儿的生活与看病。父亲对我的工作、生活与健康,付出了很多很多!只叹2015年3月19日凌晨三时许,深爱我的父亲因严重哮喘突发,愕然地、悄无声息地溘然长逝,虚岁66岁,生命嘎然而止。父母离异十五载,妈妈从未管过我。父亲过世后,在我的苦苦央求下,妈妈曾短暂地从她的住处过来小住一段时间,待料理完父亲的后事后,最终还是于今年的5月5日走了,回到她原来的住处,再不管我了。徒留下一个患病的、孤零零的弱女子我……我的工作单位属于非正规就业,同事们与我一样,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或曰:边缘人。至今,我在现单位工作已七载有余,与同事们相识相知、互助互勉、相互尊重与理解,关系非常融洽。只是工资实在太低,仅为上海市最低工资的一半,目前每月的工资收入是1010元。父亲去世后,孤零零的我,若仅凭这一千元的工资,在现如今上海的物价,根本不能维持起码的最低生活所需。于是,在发小和闺蜜的建议下,我自己去找房产中介,表示要将父亲留给我的一套一室半的、建筑面积43平米的产权房中的一间采光度好、朝南的大房间出租,自己则待在幽暗的、朝北的、仅为6.8平米的小房间,也就是与房客合租。最终,房客是一对母女(其女儿即是房产中介的业务经理,从事房产行业已五、六载,在沪上闯荡近十年,社会交际复杂、社会阅历丰富,可谓是标准的老江湖;而我却是头一次租房,一点儿经验也没有,社会交际与阅历也不如她),她开出的每月房租极为低廉,仅为1100元每月,付二押一,并签订租房合同。今年的6月1日,房客入住并履行合约。从此,我就过起了与人合租的生活、过起了完全一个人的独立生活。在短时间里,我学会了买菜、做饭、做简单的家常菜、洗衣、独自一个背十公斤的大米、有病独自去医院看诊、配药,以及学会与人交流与相处、独自应对生活的方方面面……点点滴滴,我会与岁月的磨砺与人生的苦难同行,坚强、从容地行走在人生的大路上,一路上且歌且行,不断进步,不断成长。
"现如今,有了每月房租1100元,加上我的工资1010元,我的月收入就有2110元,能够维持最起码的物质生活所需了。我跟自己说好,从今以后,过简朴的生活。在满足最起码的物质生活的前提下,自己必须要有精神寄托,培养多方面的兴趣爱好,如:读书、写作、写书法、在线看电影、去河畔散步,带上小卡片随拍一些花花草草等自然风光,等等。既脚踏实地生活,又始终记着仰望头顶的星空,以及遵守心中的道德律。
“世事沧桑,命途多舛;痛失爱父,椎心彻骨,不可断绝。这种痛,将留在我生命的底子里。好在,我始终没有沉沦。我要感恩亲爱的父亲给予我36年的父爱!我会将父亲对我的深恩厚爱,以及我对父亲的怀念与感恩,深深地,珍藏在心里。这种爱的力量,是死神夺不去的。一个人独立生活,要学习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为不畏挫折与艰难,一步一个脚印地,不断学习、求索、不断成长与进步!
"面对我的抑郁症和严重失眠,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年轻。我知道病魔亦即心魔。解除心灵的桎梏,尚需呵护和培养一颗光明而坚实的本心。一个人的坚强与自信,也只有在充分正视自己的脆弱和局限之后,才能慢慢建立。对此,我做得还远远不够。我依然会去不懈地追寻。生活仍在继续。尽管前面的路只有走下去才会知道。曲曲弯弯也好、遍地荆棘也罢。正因为未来的长远和未知,求索才会成为生命中永恒的旋律,对吗?至今,我依然感激上苍,感激上苍赐予我一位真心疼爱我、呵护我的好爸爸;面对岁月的沟沟坎坎,以及命定的人生磨难,我会调整好心态,一如既往地上下求索、且行且吟。因为我能够感知到上苍赐于了我艰辛地跋涉人生——这一行为、这一过程本身就足够美丽动人!
……”
“姑娘,我想你是对的。我还要谢谢你。”周瑜沉思了片刻,正视着我,“对于一个求索者而言,任何时候都不能忽略过程的魅力。”
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像是在对我说,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即使最终仍壮志未酬,但公瑾此生至死不渝的追索,亦足以能振憾天地日月!谁说一个失败的英雄,就不是真正的英雄呢?英雄,就该本色。”
不经意中,我脚下顿觉一阵轻痒。低头去看,才知是脚边的几簇芦苇正歪斜着舔抚我的脚踝。哦。起风了。很大。
朔风飞舞。
烟波浩淼的长河,浩浩荡荡地奔向无限延伸的远方。你一路汹涌澎湃,奔腾不息;你一路逆流向前,奋力东流;你一路乘风载浪、势如破竹……。
“哈哈哈哈……”周瑜见状,高高地昂起头颅。他大笑、狂笑着。月光照亮了他雪白的牙齿。
之后,我们互别。
少顷,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我蓦然回首——
河边,徒留下那一只曾经叹息的号角;
河边,早已远逝了周瑜的踟蹰。
河边,一个伟岸的身影,正纵马驰骋、渐行渐远地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远方。这伟岸的身影,同时又在我的心里久久萦回。
我别转身去,不再回头。
茫茫大路,正微笑地欣赏着跋涉者的美丽。
就这样,一个在线装古籍里存活了无数世纪的英雄,他的影子静默地铭刻在我的意念底层。
惟有长河逝水,无语东流。 (文/旻旻2015.6.23六稿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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