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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一名工程师。2008年3月的一天,我正坐在办公室里,突然耳朵一阵阵轰鸣,浑身大汗淋漓,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感觉濒临死亡。我一动不动,任由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个小时才缓过来,然后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开始分析我的症状。我想到我2007年底曾出现过耳鸣,再回想到我从大学毕业到现在的四年里,我一直忙于工作,抽烟喝酒,加班熬夜,应该是身体透支了,处于比较严重的亚健康状态。第二天,我让司机送我去中医院看中医,做了常规体检,没有什么异常指标。医生给了我开了几瓶六味地黄丸就让我回来了。回来后耳鸣仍然持续不断,经常头晕,我开始非常注意休息。
5月份,我接到公司调令,由太仓市调往宜昌市。我妻子公司没有调她走,我无比失落,下了火车来到宜昌时已经是晚上十点,我感觉连拆行李的力气都没有,于是被子都顾不上铺,和衣而睡,但失眠直至天明。项目刚开工,事情不多,经过一个星期的休息,我恢复了一些体力,于是我开始每天上午走两个小时山路,下午走两个小时山路, 20天后我的失眠好了,耳鸣仍然持续,头时不时还有点晕。这期间的耳鸣让我烦躁,我于是去宜昌市中心医院看耳鼻喉科,吃了两周的药,耳鸣仍然持续不断,我开始焦虑了起来,开始上网查资料,找耳鸣的原因,尽管医生已经明确诊断为神经性耳鸣。
一个月后,我的焦虑情绪与日俱增。有一天我望着那一粒粒的小药丸和治疗耳鸣的药,突然心生恐惧。我才27岁,是否要一直吃下去,是否耳鸣不会好了,万一聋了怎么办。从那以后,我一遍一遍的看着药品说明书,明明是治疗头晕耳鸣啊,怎么就是不见好了,我想要自己不去想,但越发要去想。这种与日俱增的焦虑使得我无心上班,耳鸣似乎让我变得更加烦躁,这种焦虑大概持续了10天后,更严重的情况发生了,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突然头就像爆炸了似的轰鸣起来,我又出现了濒临死亡的感觉,大概半个小时后症状消失。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胆小起来,甚至电视里的打打杀杀的镜头都让我感觉害怕,感觉电视里那打仗时的子弹有一颗将会射向我。
焦虑、恐惧、无时不刻的耳鸣开始向我铺面而来,我有点受不了了,于是我向领导请假回家休养。回家后的第三天,我开始睡不着了,我的精神状态愈来愈差,似乎我就要快扛不住了。由于失眠严重,我去医院开了安眠药,想想当初我失眠的那20天里,我曾也渴望有医生能给我安眠药,第二天我忍住没去,结果20天后我睡着了。如今安眠药放在我手上,我是怀着无比惊恐的心情把安眠药吃下去的。第二天起来头晕脑胀,这一晕又使得我头部似乎得了什么严重的问题,于是我在回家的第7天后准备去省城医院住院了。来到医院,人山人海,一位70来岁的老教授听不明白我啰啰嗦嗦的说了什么,给我开了一张心理测试的单子,结果是轻度抑郁和惊恐障碍。教授看了结果,对我说无需住院,开了点安定和西普肽兰(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兼有治疗惊恐障碍的效果),末了问我住在哪里,我说我一个月后要去宜昌上班。他说那边应该有西普肽兰买,那就不多开了。回到家中,安定我吃了,西普肽兰我不敢吃,说明书上的一大堆副作用让我不寒而栗。在这个阶段,耳鸣对于我来说是第二位了,我只想不要焦虑、不要恐惧就好。我努力的想着我不要焦虑,不要恐惧,暗示自己不要怕,这种积极的心理暗示仿佛是一张画饼,根本充不了饥。这时候一个月的假期到了,不得已我又回到项目部。
回到项目部,我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不停的去卫生间的那面镜子前洗手,而后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去洗一下手,好像试图通过洗手来缓解我的紧张情绪。办公室里的那个女孩放着那首《北京欢迎你》让我异常烦乱,这首歌日后的大半年里都在我耳朵边萦绕。我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吃了西普肽兰,似乎说明书里面的不良反应在我身上开始印证,我开始嗜睡,后来明白这不过是我自己的心理暗示罢了。那些可能产生的抑郁倾向似乎让我更抑郁了,药物可能产生自杀的行为又让我想到了自杀。四周后药物吃完了,我跑去中心医院,宜昌没有这种药,我慌了,说明书上写着要持续治疗三个月。我赶紧从单位上跑回来,我害怕一个人回来,于是拉着妻子一起回来。
回来后我直接去了医院买了西普肽兰,吃了后似乎好了些,但没有回到我认为正常的生活状态。什么是正常的生活状态?我觉得是充满精力的工作、生活和学习。可我精力依然不够充沛,我的耳鸣还是在持续,我还适不适合在路桥单位工作,我开始拼命的去看中医希望中医能调理好我的亚健康状态,我给自己限定了三个月。结果一个月后,我又向西普肽兰妥协了,精神交互作用又开始了一个新的轮回。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在项目部的时候我的一位同事说他的弟弟和我有类似的症状,他告诉了我他弟弟的电话号码。我打过去问他开的什么药,他说是舍曲林片(一种治疗抑郁症的药兼有治疗强迫症的效果),并说医生建议他看看森田正马写的《神经症的实症与治疗》一书。我在网上下载了该书,说实话第一遍并没有认真看,甚至有点恐惧,里面的“赤面恐怖”让我感觉很不好,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森田博士提到的精神交互作用,还有一些案例,这时候我明白了我的症状均由精神交互作用而起。
我还是惊恐不安,还是吃着西普肽兰,似乎西普肽兰又稳定了我的一些情绪。闲下来我又看了两遍遍《神经症的实症与治疗》,我看到了神经症因欲望过高这几个字恍然大悟,我顿时明白了我疾病的起因,不就是老是担心耳鸣,担心身体状况嘛。我尝试着降低欲望,虽然欲望仍然在与我对抗。我又理解了一遍“精神交互作用”和“顺其自然”,我那时候的理解是管它那么多干什么,不和自己的症状对抗,耳边萦绕的那首《北京欢迎你》就让它去欢迎你去吧,恐惧就让它恐惧去吧。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我耳边的歌曲消失了,也不感到恐惧了。
但焦虑依然存在,我还是想自己尽快好起来能够回路桥公司上班,路桥公司上班很辛苦必须要有好身体。我又一次去省城看病是因为我的咽炎,我想要不要顺便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了,于是我去看了心理医生。在等待的过程中两个人让我印象特别深刻:一个女孩子说她一坐公共汽车心里就不舒服,人就发抖;还有一个很健壮的男孩子,在医院里做了两天的检查仍然还要去做检查,他说他今天只是到这里来看看。我见了医生,医生听我说了半个小时,听我说到看过森田博士的书,他说你明白了什么,我说我明白了顺其自然,他说那很好,至于其他的话我也记不清了,但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事实上我读到第二遍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明白什么是顺其自然。
期间我还有非常非常多的看病经历,我不知道多少次往返于医院甚至住院,我的姐姐还曾让我去北京看病,我想这里就不浪费笔墨再进行赘述了。反正神经症患者所有过的看病经历我几乎都有过。不过我总结了一条,神经症患者很多时候求医不如求己,森田博士的著作让我体会到了这一点,让我结束了漫长而痛苦的折腾。
我记不清我是什么时候没有吃西普肽兰的,应该是2010年年中吧,期间也是段断断续续的吃,大概是我第四遍读到森田博士的著作的时候,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吃了。我在家里呆了一年,这个时候我已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神经症了,只是偶尔失眠,有时候还会时不时的恐怖一下,我都淡然笑之。2010年10月底我去项目部上班了,那种工地生活使得我受不了,经常应酬胃出了点问题,晚上熬夜使得我感觉很疲劳,2012年年中我回到了家里,确实身体很差了,待在家中没有什么事情做,我为此焦虑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开始看起书来。
这时候我经常想我能干什么呢?我想如果我没有经历过神经症或者我在亚健康初期就认真的去调理身体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人生呢?我买来中医的书籍,同时又认真的继续阅读起森田博士的著作来,我有初步的想法想悬壶济世了,我有时候想起我那天看心理医生遇见的那位女孩子和那位男孩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2013年8月,我到了一所大专院校教书,时间很充裕,起初收入的差距让我很不适应,也很焦虑。我都想不起失眠这个事情应该是在2011年年底吧。所以这种焦虑的情绪不会影响到我的睡眠,更别提什么惊恐、抑郁了,我已经把森田博士的书看了二十遍了,也彻底理解和信服了。在这两年里,我天天听着喜马拉雅的书入睡,在股票方面也有所了解。悬壶济世看来是不可能了,也许我能写一本书,帮助到神经症患者倒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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