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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说起来,我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能遇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人,这些重要的人又恰恰在我非常时期给了我非常的帮助。
第一个给予我重要帮助的是我姨娘陈志娟。那时候,我刚读小学,父亲在单位里根本没时间管我,母亲也常常白天昼夜地工作,偶尔挤点时间出来背我上学或放学时背我回家,那段时间,背得我最多的是我姨娘。
我姨娘当时还是个姑娘,又没有工作,于是我母亲让她到我家里来拼麻布花,顺便也可以照看一下家里。于是,每天放学的时候,教室门口就会出现我姨娘的身影,每天放学背我回家也就成了她的一个工作任务。
小学毕业后,我来到绍兴一中,同学们对我很好,常常帮助我。有几个同学的名字我至今还记得,他们是:宣国梁、张宏梁、王国伟等,在他们的背上,我体会到了人间关爱的温暖。
八一年,我离开了学校。由于找不到工作,我在父亲单位门口摆了个小摊,买些香烟、啤酒和小杂货。由于自己行动不便,再加上从来没有走出过外面,我很担心被人欺侮。可能是父亲那时有点权,帮我的人也比较多,使我在外面摆摊的七年中充满了快乐和温暖。
有两位退休师傅,却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影响,直至今天,我还一直怀念着他们(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相继去世)。
第一个叫周瑞卿,他是个孤寡老人,他对待我非常好,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小辈一样看待。
每天早晨,父亲摆好小摊就去上班,很多细节和事情都来不及做。我坐在小摊前,俨如一位售货员,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这时,周师傅走出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和我去食堂冲杯茶。我记得有个夏天的早晨,他给我冲好茶后,滚热的水烫得他无法拿杯子,于是他一只手拿了个纸垫托在杯底下,另一只手用两只指尖扶住杯口,就这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把茶水送到了我面前。
他一直没有成家,性格也比较乖僻,眼神和嘴角时常会流露出看破红尘的傲样,也很少有笑容。许多人都说他很难相处,但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能看到他的笑脸,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漾溢着。这个时候,因孤僻而傲桀的眼神会变得充满柔意和爱怜。
他喜欢越剧,手里常常捧着一只收音机,因此他的身边经常会传来优扬的戏曲。
他有个老表在柯桥,一到春天,老表就会给他送来一大包茶叶,他就会取一半送到我手里,一再强调自己吃不完,我那时候的茶叶几乎都是他送的。
一个人,一旦在心里接纳了另一个人,他就会把对方当成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牵肠挂肚。我想,周师傅已经把我当作了他生命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他孤寂的心里,同样也需要这份情感寄托。
另一个叫柯国芳,也是个没有家室的退休师傅。据说他参加工作的时间是1947年,在宁波警察局。
他脾气较固执,爱打抱不平,而且因为解放前曾在国民党当局工作过,文革时期,遭受了严重迫害。母亲故世时据说口眼都没有闭,这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深刻而永久的愧疚烙印,也使他的性格变得更加乖僻桀傲。
由于没有家庭,每天中午或傍晚时候,他就到公司食堂里来买饭(文革结束后他被安置在父亲单位里直至退休)。这个时候,他如果看到我摊上少了啤酒香烟,就会从传达室的柜子里帮我把货补上,再把我的瓶子一只只擦干净。
同时,他经常会说些诙谐幽默话以增加活泼气氛(他在别人面前始终绷着脸,薄薄的嘴唇经常闭得严严,给人一副冷漠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一直交往着,直到他去世,而他也把我当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组成。每年年底,他自己买新日历的时候,总忘不了给我带一本过来。
他虽然性格乖僻,但如果有人亲切地叫他一声“柯师傅”,他就会高兴得唠叨几天。在我看来,在他看似桀傲冷漠的内心深处,其实很寂寞,很需要一份关爱和问候,。
张九华,是那段时期里年龄和我相仿的知友,这位癯瘦而精练的朋友给过我很多帮助。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去外面散散心,或去书店买书。解放南路的“古旧书店”是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我的很多字帖和毛笔都是以前在那里买的。由于我无法站立,每次找字帖时他就把我背在背上,当我想找架子下面的字帖时,他俯下身去;当我想找架子顶上的字帖时,他就踮起脚,让我看得高一点。这种特殊的找书方式给那里的营业员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以至于十多年后,我单独去那里买字帖时,他们还经常问起他的情况。
直到现在,我们都是很好的朋友。
这就是我在摆摊几年中给过我帮助,影响最深的几位好朋友。
当然,帮助过我的人太多了,但那段时期,他们那样执着,真诚甚至于无怨无悔的帮助使我直到现在还怀着感恩的心情。
二
我这个人懂事比较早,记得在我八岁时,有一天奶奶抱着我去鲤鱼桥旁的一家剃头店剃头,在奶奶的怀里,我感到一种温暖。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我突然有过这样一种想法:现在我还小,奶奶可以抱着我去剃头,可如果我以后长大了,奶奶老了怎么办?谁来抱我呢?奶奶不可能一直抱着我去剃头。
这个想法让我难过了好几天。
那时不光母亲担心,担心我长大后有没有饭吃,连我自己有时候也常常会怔怔地望着天空,想着自己的将来。
我这个人特别怕冷,冬天的时候,我的脚冷得没有知觉,冻疮烂得不成样子。后来母亲想了个办法,用布做成一个棉袋,里面放个热水袋,然后我把脚伸入棉袋里,这样可以起到保暖作用。摆摊那阵子,经常有一些退休师傅帮我去食堂灌水。
有一年冬天,外面下着沥沥细雨,我坐在店里,手里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热水袋,怔怔地望着那密集的雨点出神:将来如果我找到了工作,在单位里我还能这样用棉袋套着脚吗?下雨天又有谁送我去上班呢?
每天摆摊卖东西,这不是我的理想。但我又能做些什么工作呢?
这样一想,担心的已经不仅仅是热水袋的事了,我也开始由茫然变得痛苦起来。
幸运的是,我一直处在被家人朋友关心帮助的温暖中,也挣脱了摆摊小生计,找到了一份能体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事业。
而冬天给我冲热水袋的人由父母、弟妹、退休工人到现在办公小姐、助手和妻子。
或许,冥冥之中,有一个神灵在关注着我。
九六年夏天,我的电脑培训中心已经有了点小名气,但环境设备还很简单,十二平方米培训场地、五台电脑、五台小霸王学习机,从外面看来,就是一间很简陋的老式排门旧店面。
有一天,我和助手钱宝水从外面办事回来,忽然有个想法,想去外面租房子,把培训中心装修得漂亮宽敞一点。于是我用试探的口吻和母亲商量,谁知母亲一听就瞪起了眼:去外面搞,没有生意怎么办?我可没有钱给你投资。
九六年底,我再一次谈及此事,但由于没有经济实力,也不知道学校能否生存下去,对前途比较担心。如果去外面发展风险会更大,我也没有人照顾。刚好绍报的许文豹也在,一起劝我:还是这样好,生活上也有家人照顾。如果去外面搞,压力大,吃饭什么的很不方便,反正什么都不好。
终于,九八年的城市广场修建给我们带来了机会。
培训中心刚创办时,学生钱宝水给了我很多帮助,九六年三月底他离开时,飞达正在扩大之中,特别需要员工,所以心里很焦灼,这时,李冰出现了,一位忠厚又忠诚的学生朋友。
于是,我的身边又有了得力的助手。
有时候我想,人的一生,能遇到很多朋友,但想遇上一位知心朋友,需要缘分。而如果要遇上一位忠诚的朋友,这不仅仅靠缘分,这需要千年的修功。
从我出生以来,我一直没有离开过家庭,包括以前摆小摊、开打印店、搞电脑培训,我都是工作生活在一起。因为行动不便,随时都需要家人照顾,如果去外面生活,会很不方便,这也是母亲生前一直最担心的。但是,二OO四年出现的问题让我从学校里搬出来住,当时是有点担心,担心上下班的不方便。但问题终究没有如她们以前所担心的那样严重,李冰承担起了我的每天上下班接送(那时他住在缪家桥预备团里面,离我家很近)。一年后,他新房子弄好,搬到了龙洲花园,接送我不怎么方便了。
这里,老丁出现了。
这位下岗员工比较忠厚,会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文笔也不错,昔日曾在单位里做过文员工作。更棒的是可以一边骑车一边推着我的轮椅走,身体也比较强壮。
他成了我的专职帮手,也是我第一次找的专职助手。每天接送我上班下班,也陪我一起去青岛、上海、桂林办事。
我又遇上了一位很需要的员工。
其实员工不在乎学历,也不在乎外表,适合自己需求的往往是最好的。
我经常在想,冥冥之中,一定有一位神在默默注视着我,帮助着我。
我该怎么报答你,我的神。
写于二OO六年九月十二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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