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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李贽“童心说” [打印本页]

作者: 龙井似碗钉    时间: 08-11-16 21:40
标题: ?李贽“童心说”
明代思想家李贽,接续王阳明“心学”并加以扩充发扬,对他以后的中国思想和文学的发展,具有很大影响。我这里乱弹一下的,是他著名的“童心说”。
  ??李贽给“童心”的定义:“童子者,人之初也;童心者,心之初也”;“童心者,真心也”、“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
  ??李贽这样给童心下定义,我完全同意。王阳明心学,上承孟子性善论,认为人性具有的本来只有“良知良能”,那种观点我不说他偏颇,也只能说他纯粹是“唯心”的善良愿望。而李贽这里却只肯定人之初生、孩童时候的本心,完全是真实的、不加修饰的,没有掩盖,没有虚假羼杂其中。这样认识,符合实际。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撰文揭示出中国社会尤其是统治者有个“脸厚心黑”的传统,以讽时骂世和警醒世人,那位四川的思想家、教育家,当时号称“厚黑教主”的李宗吾先生,注意到了吸食母乳的幼儿一个现象:口里含着母亲的一个乳头,还要尽力用手去抓着另一个乳头,不让其他孩子来吃;若有其他孩子来吃,他就会哭叫抗议并且手抓脚踢。这种情况我也见过;我自己婴幼儿时是否如此,虽然不复记忆,想来应该也差不多吧。这,就是人“绝假纯真”的生存本能、本性的表现。“说不得善,说不得恶”,只是那孩子要吃喝“图生存”,害怕“资源流失”,希望将那宝贵资源“控制”在自己手中;一旦以为“属于”他的“利益”被侵犯,当然就要既“抗议”又试图“保卫”了。
  ??这种情况还有例证。近代中国著名漫画家丰子恺先生,有一幅漫画“花生米不满足”:画一个小孩子坐在小桌前,面前放着几颗花生米,这孩子没有去拿花生米吃,却扯开嘴要哭泣;是在“抗议”给他的花生米太少了。这种现象在小孩子中间,应该也是比较普遍地存在;湘潭方言管这个叫“吼(hóu)多”,指已经有了某种东西,还渴望占有更多,并且付诸行动。
  ??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吼(hóu)多”的本性或者说是“占有欲”?遥想人类以前至少以千万年计、那漫长的进化发展历程,最经常遇到的困境,就是:每天都要吃喝几顿以补充能量、维持生命,可是食物却非常匮乏,难以到手。于是,尽量占有或试图占有食物,就“内化”为人的本能、本性了。杰克•伦敦短篇小说《热爱生命》,那个长期忍饿艰难跋涉的人,后来得救,每顿都有充足食物了,却私下到处藏匿饼干、面包。一个人的经历都能形成如此“毛病”,何况人类“求食”求生奋斗了上千万年哪。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一个著名典故,“孔融让梨”;说那孔融年幼时,有一盘梨子给他兄弟几人吃,让他先拿,他只拿了一个小的;问他何故,他说是自己年纪小,应该吃小的。现代有人“翻案”,对此提出了几种“别解”,甚至指斥小孔融作伪欺骗以图多吃多占。对于这种只顾“新奇”而作出的“诛心之论”,我不敢苟同。但是我也不认同传统说法,以为这就是孔融“天性善良”的表现;我认为孔融如此行动和认识,是他受到家庭环境及其文化氛围熏陶影响的结果,也就是一般所说“家教优良”。即使承认孔融那行为代表“天性善良”,却也并不说明孩子们就“天性善良”,甚至还恰好相反呢。为什么呢?宣传表彰孔融那行为,不正好说明那在孩子们中间很少见,“物以稀为贵”吗!
  ??因此,我对于李贽“童心说”的某些提法也就有了不同意见。
  ??李贽提出,“童心”为什么会失去呢?“盖方其始也,有闻见从耳目而入,而以为主于内而童心失;其长也,有道理从闻见而入,以为主于内而童心失。其久也,道理闻见日以益多,则所知所觉日以益广,于是焉又知美名之可好也,而务欲以扬之而童心失;知不美之名之可丑也,而务欲以掩之而童心失。”李贽揣测人成长而童心失去的原因是:儿童时候听到看见的,放到心里作为意识的主干,这样就失去了童心;儿童长大的过程中,接受教育阅读书本,把其中包蕴的“道理”放到心里,作为思想的主干,这样就失去了童心。长大成人,听到看到的事例和懂得的“道理”越来越多,思考和追求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这样就知道了美好的名声值得追求,于是就总想着张扬自己的美名,因此就失去了童心;知道了恶名令人羞耻遭殃,就总想着掩饰自己的“丑恶”,因此就失去了童心。
  ??李贽如此说法的基础,是揭露和指斥当时的社会现实:人们日常的言语作为,几乎都是图利求名,只顾自己。有明一代,官方主要看重的是“程朱理学”,这也就是能够摆到场面上来谈论宣扬的“道理”;而这个“道理”,李贽多要反对。
  ??李贽又说:“道理闻见,皆自多读书多识义理而来”;古代圣人,多读书是用来保护童心不丢失的;而当时的“学者”,反而由于“多读书多识义理”,障蔽了自己的童心。因此李贽指斥道:儒家的“六经”和《论语》《孟子》,已经成为了“道学之口实,假人之渊薮”!猛烈地攻击了当时的“道学家”们。
  ??当时“道学”和“道学家”的恶劣,主要在于:一,倡导“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等等,把人们正常生存发展的本性和欲望,统统列为应该消灭的邪恶私欲;若完全信从那一套,则不但破坏民生,还羞辱了人的尊严。这也就是所谓“以理杀人”,你被杀被害了还“不能叫痛”。二,“道学家”们自己的日常生活,实际上处心积虑追逐利益和名声,却还大言炎炎地“讲学”,大力宣扬道学,标榜自己道德高尚;这种“假道学”最为可耻可恶。
  ??李贽处身于那样一种恶劣的社会环境,痛心疾首,欲图改造而仗义执言,因此表现为“狂”,有一些矫枉过正,是可以理解、而我们也应该给予同情的。
  ??但是,也决不能因噎废食,由于流行坏理论、假道学,就否定理性教育,抹煞理论文明。即使是李贽想要否定的“道学”、“程朱理学”吧,从我们今天的立场来看,其中也有值得继承借鉴的“合理内核”呢。
  ??这也就是说,推崇“童心”提倡真实,自然是好;但是也要注意陶冶和修正。希图全占母亲乳头和“花生米不满足”,这样的“童心”,固然有正常、正当的一面;如若不加调教、任其发展,怎么能变成“孔融让梨”那样的理性、礼让呢?社会若没有了“孔融让梨”这样的道德理性行为,也就不能进化出“互惠性利他”原则,不能够建成“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和谐社会了。
  ??插在这里谈一点李贽“童心说”对后世文学的影响:曹雪芹创作《红楼梦》,就是把李贽的“童心”赋予了他的主人公贾宝玉。你看,宝玉尚未出场,就由他母亲王夫人向黛玉提及,引起黛玉回忆,自己母亲对这位“宝哥哥”的评价,是“顽劣异常,极恶读书”;顽劣得跟平常人不同,最讨厌读书。请注意这个“读书”,不是我们今天广义的读书:宝玉那么爱读小说传奇,读《西厢记》入迷;要烧书却还保留《四书》,因为他也推崇《大学》的“明明德”;可见贾宝玉不是一般性地讨厌读书。他最讨厌读的,就是那些“多读书多识义理”的“程朱理学”书,以及做八股文应付科举考试的“墨程”即曾经被考官选中的应试文章。当时一般人以读理学书和“墨程”、准备应考为正经,宝玉却这样,当然是“异常”了。《红楼梦》写宝玉心地善良,却也写出了他发脾气说要把他的奶娘李嬷嬷“撵了出去”;回怡红院叫门,气头上他“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袭人来开门,就踢伤了袭人。这都可见贾宝玉是秉持童心,“率性而行”。
  ??完全“率性而行”,行吗?就从文学表现来看,“爱和死是永恒的主题”;男女之爱,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性爱。“真实”地、赤裸裸地描写性爱,并不是不可以;《肉蒲团》和《金瓶梅》中的性爱描写这一类,也自有其认识价值。可是,这样的东西,能够随便地让幼稚的儿童少年们去阅读、学习吗?我们不能像某种宗教那样,妇女出门,要求她们用围巾布片把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可是,世界进化,也还没有能够全部到达西方某些国家那样,开辟出一处几处海滩,作为“天体乐园”,让男女老少都可以“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呀。
  ??还有另一方面的问题。
  ??李贽说:“苟童心常存,则道理不行,闻见不立,无时不文,无人不文,无一样创制体格文字而非文者”;意思说,只要人都常常保持着真纯的童心,那么,伪理论就不能流行,坏言行也没有市场;也就没有什么时候不文明,没有什么人会不文明;所有的创造、语言、文字,都会是文明、文学、文化的。李贽的这种理想,呼唤纯真,呼唤和赞美创造,非常美好,表现出他确实具有“童心”【李贽自己童心“率性而行”,略见文后。】。
  ??不过,追求真实,做到“实事求是”,希望有所创造,常常也并不容易。
  ??完全真实,往往就得罪人。我们知道,“人性的弱点”中,有一种是喜欢受夸奖,不愿挨批评。人,多愿意修饰、美化自己;你揭露出人家真实的有点丑陋的、缺点错误的一面,他自然不高兴,望着你就“讨嫌”了。你自认为是在实事求是,人家却认定你是在恶毒攻击。如果“讨嫌”你的人是掌权者,我的乖乖,你可要作好充分准备;若仅只给你“穿双小鞋”,那你就还要拜菩萨、烧高香,夸自己幸运了。
  ??还有,言语行为,包括写文章,不偏激就不能引人注目,往往没人理睬。你说你观点正确、论述全面、诚心诚意;人家却看你是老生常谈,“温暾水”,没意思,丢过一边。你若“名心”旺盛希图发表,就去用那偏激一招吧;可那偏激你也要掌握好“度”,太过分往往又违背真实,甚至犯下错误。像李贽,他的思想观点“前卫”而近于偏激,就不容于世,后来被捕,最后自杀。
  ??作个小结吧:李贽的“童心说”,推崇真实,反对虚假虚伪,呼唤和赞美创造,具有巨大的进步意义。我们学习借鉴他,认识真实的社会,建立真正的自我,既实事求是地为人处世,率性洒脱地过好自己的一生;为了保护自己,也不妨修饰美化一下,“世俗”一点点。我这几句,可又全是“老生常谈”了;不过,我反正没有去谋求发表,也就可以畅所欲言、敝帚自珍啦。
  ??我这样的“老货”,不衫不履,率性自为,也颇愉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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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谈李贽的洒脱、“率性而行”:
  ??李贽辞官(云南姚安知府)以后,来到湖北,专心“道学”。因与耿定向意见冲突,他迁居湖北麻城龙湖畔的芝佛院;打发自己的妻子家人返回福建家乡,他干脆剃光了头发。他说,“在家”,就有无尽烦恼;“出家”了,俗人俗事,其奈我何?其实,李贽并没有真正出家当和尚;这不过是表现了他不同世俗、洒脱不羁的处世态度。他剃去头发,我以为另外还有个小原因:与他同时的文学家、书画家徐渭有诗句说自己“关门累月不梳头”,也就是不愿意为生活琐事耗费自己的时间精力;中国古代男子头发全留,盘挽在头上,至少十天应该洗沐一次,否则容易馊臭。李贽有“洁癖”,又不愿意过多耗费时间来收拾自己身体;干脆剃个光头,岂不既省事又容易保持自我卫生!不过,这样做,直接违反了儒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要求;在那个时代,也只有李贽这样特立独行,狂放、洒脱,才敢做出如此直截简便解放自己的举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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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欣弃羁    时间: 08-11-16 23:42
顶一下!
作者: 龙井似碗钉    时间: 08-11-30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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