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压　生命可以承受之轻-----《北京青年报》2000年6月29日

减压　生命可以承受之轻

“新世纪·新青年”青年发展论坛（八）

减压　生命可以承受之轻

　　■嘉宾介绍

　　论坛主持：王登峰，北京大学党委副书记、心理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宗春山：北京市青少年法律与心理咨询中心主任

　　苏京平：北京人民广播电台“人生热线”主持人

　　高晶：中国科学院心理学所高级工程师

　　李圣珍：北京市通州二中教师，以教育所谓“问题儿童”而闻名

　　李宁忠：北京大学金融系研究生，倡导普及抑郁症常识的“阳光工程”发起人

　　刘洁：北京大学学生

　　檀坤：医学判定活不过5年、27次战胜死亡、身残志坚的美容师

　　志坚：下岗工人、小红帽公司投递员

　　菀云：作家、心理热线主持人

　　主题词

　　6月23日晚，青年论坛《压力与心理健康》分论坛，伴随着夏夜里的丝丝清雨，

为我们带来了酷热里的一缕凉意、一点警醒、一些冷静。

　　到场的那些曾经下岗、自戕、失意、先天躯体疾患的人们，用其平和而不麻木、

轻缓而非懈怠的经历，为现场里、网络上、现实中的人们描述着一个个既惊心动魄

又朴实无华的心理生活的真实故事及切身感受；那些在广播、电话和教学里用自己

漫长而看上去平淡的行动来进行心理咨询、救助进而去装点周围那些也许苦闷抑或

美丽生活的人们，则在现场的交流中透出了凡俗里的崇高；那些从事心理学教学、

研究、青少年工作的专家和学者们，却是众口一词地谈到心理问题实际上应该是每

个人的问题，没有权威，更多的是知识的普及、态度的重视与行动的参与。

　　新世纪，心理学的突破将会对人类生活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这也是我们在如

今甚嚣尘上的网络时代里应该理智地看到的事实。如何看待自己和如何对待他人，

是每个活着的人都在时时刻刻面临的问题，比起网络，毕竟，心理问题离每个人要

近得多，于是，也就会在更广泛和深入的层面左右我们的生活。《北京青年报》延

续以往有奖答题形式，请读者收集每期专版，最后答题题目将从专版选出。同时，

请广大读者提出自己的建议和意见。来信请寄：100021北京朝阳区东三环南路66号

《北京青年报》青年部青年论坛收。

　　7月8日青年论坛将举办“出国留学与归国创业”分论坛，欢迎感兴趣的读者自

愿报名参加，联系电话：67317711—5631

　　精彩回放

　　■宗春山：

　　我觉得压力是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压力就没有生命。每一个人从子宫里出来的

时候，是因为压力压出来的，所以没有压力，人的心脏就不会搏动。我觉得当你接

受生命和接受生活的时候，你已经接受了压力。很难把压力和其它东西区分开。

　　■苏京平：

　　我有机会去了一趟耶路撒冷，在大卫城里我注意到，大卫手上戴了一个戒指，

这个戒指上有一句话，写着“一切都会过去”。我当时就问，大卫为什么在他的戒

指上写这句话呢？当你高兴的时候看着这句话会难过，当你难过的时候看着它，你

会高兴，因为一切都会过去。其实我觉得大卫也是在对自己进行心理治疗。

　　其实没有不合格的孩子，只有不合格的家长。在某种意义上说，作为家长要孩

子的时候，可能只是一夜激情的结果，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取得真正对这个孩子负

起父母责任的那个执照。然而他们开始了对这个孩子的抚养，他们不断对孩子进行

教育，以为每天告诉你应该这样、不许那样就是对孩子的教育。其实在某种意义，

这只不过是给这个孩子增加了很多的压力。

　　■王登峰：

　　我经常举过一个例子，贝多芬和阿里，贝多芬不会因为打拳打不过阿里而自卑，

阿里也不会因为创作不出交响曲就感到自卑，因为阿里的价值在他的拳头上，贝多

芬的价值在于给人类留下了美好的音乐。我想告诉大家一句话，很多人问美国的喜

剧大师卓别林，你成功的诀窍是什么？他就讲了一句话：你必须相信你自己。这就

是诀窍。

　　■高晶：

　　我们做成年人的应该试图了解孩子，这样关系就容易融洽了，你知道他为什么

这么想，为什么这么说和为什么这么做，然后再和他沟通，去理解他，这就容易多

了。但是如果你还放着架子不放，然后对自己的期望抱着坚持的态度，你必须达到

什么才是我儿子，不然的话不是我儿子，甚至给我丢脸，这就绝对会冲突的。

　　■李宁忠：

　　我们要有理想，但是我们要立足现实，要脚踏实地，不能像原来那种，达不到

一个目的就是不行，如同小孩子一样，想吃到那个糖，家里说没钱他也不管，非要

吃那个糖。如果我现在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觉得我虽然很想吃，但是吃不到我也会

接受。

　　■檀坤：

　　好多健全人都看我，觉得我好奇怪，怎么个子这么矮，他们看我的时候，我就

跟自己说，我怕什么，我一点也不害怕，我有什么，只不过个子比他们矮一点，我

心灵大脑是很健全的，我也不比别人差多少，这样我就感到有信心，给自己打气，

别害怕，仰着头走，从来不低头。

　　■菀云：

　　感激伤害你的人，因为他磨炼了你的心志，感激鞭打你的人，因为他强化了你

的双腿，感激欺骗你的人，因为他给了你智慧，感激遗弃了你的人，因为他教会了

你应该独立。我还要说一声，感激成功，因为它使我的一生铺满了精彩，写满了美

丽，我也感激失败，因为它使我成为了一个有故事的人。我说我当然感激你们的掌

声，因为它给我更大的能量和勇气。同时，我也感激你们的嘘声和批判，因为它使

我自知和自明。我说一个人只要有了这种心态，他将胜也成功，败也成功，我想，

任何时候都要把压力作为一种动力，敢于去化腐朽为神奇。

　　■网上采访

　　冯小刚谈压力

　　问：你在电影界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现在有没有感到压力？

　　答：我是刚开始做导演这个工作，谈不上有很大的成就。就是做了点事，正好

赶上电影处于逆境，我拍的几部电影把不境气的电影市场冲了一下。刚入这行时，

一点压力也没有。开始做《编辑部的故事》只是想可以把它做好。后来拍电影，几

个电影拍下来，现在有一点压力。许多投资人对我寄予比较大的希望，希望我不断

地在票房上创造奇迹，观众对我也有希望呀，希望每年年底有一部更好看的贺岁片。

压力有时是好事，它给你产生很大的动力。但有时会把你弄得特别不放松。我一般

采取这样的心态，不断地要有些新的东西。

　　问：你觉得结识的青年演员有没有心理压力？

　　答：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有的人不敢承受失败，非常谨慎。有的人就不太在

乎。这和一个人的性格有关，和他的名气、职业无关。有的人有了成绩觉得无所谓，

有的人有一点小成绩就会背上一个大包袱。有一句话叫聋子不怕雷。这句话对做事

的人来说是挺重要的。有那么多顾忌、背着这么大的包袱，做事就会缩手缩脚的。

　　问：您是怎么处理压力的？

　　答：比如我说不行就算了吧，这也是在找一种方法，释放自己的压力。这种方

法可以减轻自己的压力，积极的办法是要真正把这件事做好。用这种方法调整你的

心。一方面嘴上采取一种非常藐视的态度，一方面在拼。如果你嘴上不重视心理也

不重视，你就不会成功了。

　　（杨西菱）

　　谁在说

　　■李圣珍：

　　你不要急于跟孩子沟通什么，也不要让孩子急于理解你什么，孩子理解大人不

是很容易的，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我觉得都不是很容易的，那是一件很累的事。

如果你有一种强烈想沟通的愿望，这本身就产生了一个隔离，一般说我不怎么去执

着地想让孩子了解我，了解我内心的痛苦，内心的苦衷，然后把我自己内心的东西

转嫁给孩子，让孩子承担我的一些东西。

　　现在所谓说的沟通也不是那种心与心的沟通。我认为沟通应该是一个生命对另

一个生命的理解，是两个灵魂之间的沟通。而我们的家长往往做不到这点。如果你

做不到，你跟孩子沟通起来就比较困难。

　　■王登峰：

　　随着通讯的发达，交通的发达，地球越来越小了，互联网更使全世界的人都联

在了一起。就使得人们内心永远好像都处于一种不平衡的状态。跟我周围的人相比，

好像我已经不错了。但是再看得远一点，会觉得我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差距。由于

人们在不断地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所以永不满足，这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还

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来自社会环境给人们的压力。在商品经济中，从某种意义上

人也变成了一种商品。商品总希望是名牌，人也希望使自己成为名牌。我们在每天

的生活里，在体现自己价值的同时，还在跟周围的人做比较。而周围的人就形成了

一种社会的压力。慢慢的，我们可能越来越远离了最终所期望达到的目标。造成这

种现状的原因就是你自己要不断地超越自己。

　　一个人如果没有压力的话，就不可能不断地发展，不断地进步。关键就在你怎

么看待这种压力，采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应对这样的压力。人的生活中会遇到很多很

多问题，也会遇到很多很多压力，人可以有各种各样的选择，去应对自己所面临的

问题。但是，当你选择自杀的时候，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自杀是不可更改的。现

在社会上有一种印象，好像找了心理医生的人就是不正常的。心理上的问题和躯体

上的问题都是很相似的，谁都不会因为感冒去找医生而觉得丢脸。其实不是丢脸的

事，因为谁在自己的生活中都有类似的问题，有问题我们不找医生，自己解决掉了，

我们可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要拖很长的时间。还有些问题，如果不找医生就不可

能解决，甚至会酿成大祸。所以，有问题要及时找医生帮助。

　　■宗春山：

　　压力的“压”字在我们汉语里有两个含义，一是来自直接压迫的压力，还有一

个意思是应该输出的东西没有输出去，是“积压”。当人们遇到压力的时候，如果

你没有很好得到宣泄，没有很好得到转移，就容易出现一些病态或者是一些极端的

反应。所以，我觉得沟通和不断赢得社会的支持，是一种能力。但是，在我们中国

的家庭里，一个人在很小的时候，他的感情是不容易让你得到充分表达的。我们中

国人生活在很压抑的一种环境里，这种压抑一个很突出的表现，就是我们父母对孩

子教育是否定教育，总是说孩子不好，造成孩子从小没有一个很好的对自我的认知、

自我评价的体系，随着年龄增大，他要靠别人的评价来认识自己，其实压力问题是

一个怎么来看待的问题。

　　人最深层次的需求就是被接纳。我们之所以接受大量的负面信息，就是因为不

接纳自己，父母可能拿他的孩子和邻居的孩子比，可能拿他的孩子跟他过去比，这

样比，老师说的一个缺点，家长那儿变成十个缺点，这个量的变化，就是对孩子接

纳不接纳的一个关键问题。

　　■高晶：

　　中小学生，自己都承认有各种各样的压力，比如来自家长的，来自学校的，有

成就的压力，有爱的压力，最近发现的新名词，叫做爱的压力，它指的是一个学生

承受着父母对他的关照、对他的期望，他觉得自己努力学习才能回报。如果达不到

自己预想的目标，就认为没法面对江东父老，或者没法面对父母。

　　好学校学生的焦虑来自学习压力。但是，差一点的学校，学生也有焦虑，那是

一种人际交往的压力。

　　作为我们大人有那么多丰富的经验和经历，还有对社会准则的理解和认识，帮

助孩子我觉得是需要的。我们在这里强调要给孩子一定的自由和民主，但是家长的

这种管理也不能少。比如吸毒问题，每个孩子都有一种探求反射，都想尝尝新的东

西，别人说了，摇头丸吃了很刺激、很舒服，结果每个孩子都想去尝，这时候大人

应该告诉他们严重的后果。

　　■苏京平：

　　人们在社会压力面前，往往会寻求出路。而今天的社会又是一个多元化下的多

样性选择的状态。所以，人在寻求出路的时候，就可能有处在十字路口的感觉。

　　■李宁忠：

　　我在3月份的时候发起“阳光工程”，先是普及抑郁症的知识，提高大家的心理

健康水平。我做这件事是自己价值观的体现。有些人可能很有钱，很有权力，但是

他就是觉得活得没有意思。其实一个人活着，不是要有钱还是要有权力，而是要找

到自己的东西。

　　心灵告白

　　■檀坤：

　　我父亲是一个医生，在我出生的第13天，他发现我得的病不能存活，我妈抱着

我在床上哭了一天，爸爸带着我到各大医院，最主要的原因在我出生的时候，两条

腿呈90度的弯度，并且总是骨折，在医学界这个病外号叫玻璃人，两条腿的骨头跟

玻璃一样脆。

　　生与死这个词汇我不太忌讳，每次完动手术的时候，都觉得从鬼门关爬出来了，

我每次经历这些就想，死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每当遇到不如意的时候，苦恼、烦恼的时候，我就大哭一场，哭啊哭啊，哭完

后我就觉得心情开朗很多很多，什么事都过去了，就没事了。

　　■志坚：

　　我以前在清河毛纺厂，当保全工。1995年就下岗了，下岗以后一直没找工作。

我当时觉得下岗对我个人压力不是特别大，压力大主要来自和孩子的沟通交流上。

孩子原来上小学的时候，跟我还爱交谈，上初一以后，跟我就不爱讲话，跟我上街

都不愿意。我现在对教育孩子上束手无策。也许教育上有代沟的问题。危机有，但

是我还能调整自己。我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压力，就看自己怎么面对现实，正

确对待压力。

　　■刘洁：

　　我每天早晨醒得很早，五点钟就醒过来。躺在床上就想这天怎么度过，以后该

怎么办，越想越没有希望，就想怎么结束生命，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躺到11点多，

然后起来吃饭，下午上课。但是上完课之后又不知道干什么。

　　我以前的性格，太在乎别人的评价，别人说你很好，但是也许我自己觉得并不

好。大夫就告诉我说你一定要满足你自己的需要，你要了解你要的是什么。他说爱

自己才能爱别人，你首先要善待自己，才能善待他人，善待这个世界，我觉得这两

句话对我的启示非常大。

　　我原来选择自杀的行为，是因为我失掉了一切的自尊、自信，我觉得自己一无

是处。我虽然是一个北大的学生，我觉得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农民，我不快乐，活着

实在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现在我找回了自我，我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反思，回到了

生活最本质的状态，很质朴，我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很容易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拥有很多朋友，原来的封闭完全不存在，和任何人都可以沟通，这种感觉非常好。

　　人生热线

　　■苏京平：

　　在我的《人生热线》节目中，有的听众谈他找不到出路。他家财万贯，很富足，

自己的住房就值200万人民币，卫生间不只一个，公司的成就感在外人看来很强，是

公司董事长，家有爱妻、幼子，一切都很舒适，可他就是活不下去。他说找不到自

己，非常苦闷，想尽了办法也无法摆脱，他要出走。现在他已经离开了他所在的公

司，失踪三个多月了，出走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开哪辆车，最后把自己家的一辆跑

车开走了，据说他现在在一个孤岛上。在这样一个繁华的都市生活中，他找不到自

己的位置，他的家原来在一个大杂院，他如今住了单元楼。他原来生活在一个胡同

里，现在每天驾车行驶在立交桥上。现代的文明，都市生活，钢筋水泥把他包围起

来，他认为自己远离了自然，也在某种程度上远离了人群，因此，感到内心的孤独。

他有钱，有亲人，也有事业，但是就找不着他自己。这种找不着自我的感觉，在很

多人的现实生活中都存在。

　　我们做节目的时候还遇到这样一位听众，他给我们打热线电话，等的时间非常

长，特别着急，等把电话接进来的时候，他忘了自己说什么了，于是他愤怒地在电

话里说，太不自由了，感到非常压抑。我说：这位朋友你先别着急，你想你的这个

话我们都给你播出去了，你还觉得自己不自由？他说：啊，那倒也是。现在我们的

世界变得非常开放了，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每个人都有权利发表自己的意见，

都可以和周围的世界进行更多的沟通。那么，大家多开放一些、多沟通一些，我相

信我们的心理就会变得更加健康了。

■王登峰

■高晶

■宗春山

■苏京平

■檀坤

■刘洁

■菀云

■李宁忠

■李圣珍

■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