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尚小米 发表于 10-7-7 16:50:09

墨菊

2006-12-01 09:48

女孩拉门进去的时候,男孩正背对着她。
窗台上的墨菊盛开了,大朵大朵的菊花在雨中妖娆地蜷曲舒展。香气连同着硕大的枝叶,从灰色的平台一直蔓延进来。
女孩躬着背进来,撩一撩额前几缕头发,沉默良久,才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们,还是分手吧。”
“是因为他吗?”男孩头也不回,直截了当地问到。
“不是。”女孩回答得很坚决。
很多人没有见过秋天的墨菊,我也没有见过,因为菊花只在秋季孤零零地盛开,再在冬天来临的时候死去,没有华妆,只有质朴与素净。
女孩跪在地上,从书桌底下翻找什么东西,心中盘算着自己还有哪些衣物要收拾。东西不沉,两道柔弱的肩膀却不停地来回晃动,一根纤细的脊梁仿佛随时都要折断。
“我知道你恨我。”男孩的眼光一直盯着电脑屏幕,没离开过。
“没有。”女孩忙碌的胳膊忽然停住了。
“没有?”男孩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说:“随便你。”
没有一点征兆地,女孩站起身来,她低着头,走到男孩桌前,一伸手,掳掉了所有的东西,眼镜盒摔在地上,发出咚隆隆的响声。她静静站立在他的跟前,喘着粗气。
“随便!……随便?……随便!你把我当成什么?你的宠物狗吗?你想玩就玩,想扔就扔掉,那好啊,你干脆把我从二楼扔到楼下去,反正我们谁也活不了。”
男孩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住了,楞在原地,半天也缓不过神来。
下午四点钟,女孩从这座低矮的出租屋里搬走了。男孩仍旧座在电脑前,连屁股窝都没挪一下,楼下的房东,趴在阳台上,看见女孩穿着来时穿的那件风衣,拎一只结实的藤条皮箱,一招手,拦了一辆出租,麻利地坐了进去。房东摘下鼻子上的老花镜,揉着眼唉叹:“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女孩在郊区找了一个简易的小单间住下,却意外地发现,房东太太的院子里,也开满了大片的墨菊。她每天傍晚,趁房东太太不在的时候,坐在她的院子里喝茶,抬头看满天飘浮的云朵,仿佛曾经被她得到过的,一座金碧辉煌却根本不存在的,关于爱情的海市蜃楼。
一天下午,有人来找她。那天,她正在家里洗衣服,质地粗糙的上衣被她一件件抖开,挂在阳台上,像一面面迎风招展的旗帜。
女孩心满意足地望着风中飘扬的旗帜,又低下头,抚摩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感到身体里的一粒生命,正和她一样,在倔强地生长。
忽然,房东太太在楼下喊她的名字,她应了一声,两手在围裙上擦干净,连忙去开门。
门口站着小E,几年不见,他变多了,从前的那个毛头小伙子不见了,却是一个西装笔挺的成熟男人站在眼前。
她让小E进来,小E看着她,慢慢吐出几个字:“你也变了。”
女孩笑了笑,是啊,岁月不饶人啊。
小E忽然拉住女孩的手,含情脉脉地对她说:“我要娶你,做我的太太,好吗?”
女孩抽出手,摇了摇头,还是那样笑了笑。
小E不屈不挠地追问:“我知道从前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
她站起身,举起一只茶碗放在手掌里玩,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怀孕了。”
小E皱了皱眉,失望地问到:“你……结婚了?”
“不,没有,那个男人和当年的你一样,不肯娶我。”女孩说着,转过头去,望着庭院里的墨菊,感到醉人的香气正扑鼻而来,沉浸在这样的欢愉之中,甚至身体都快被这方向吞噬。
小E走了,女孩的楼上看到他走出院门时,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漫天的鸽子都摇曳着洁白的身体,向远方飞去。
许多年后,当人们再次回想起那一年,警方公布的死亡讣告,没有人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人们竞相传阅着这样的报道,女孩的消息在这个小镇上到处流传。
“外地打工女寻死,现场一尸两命”
男孩从当天的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刹时间,昏昏沉沉地都走不稳路,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家中,没有吃饭,足足喝了两大瓶水。
女孩的母亲从乡下赶来,抱着女儿的尸体哭红了眼睛。她勒着女孩的脖子,怒气冲冲地哭到:“你死了倒好!你死了倒好!留下我可怎么办啊?你死了还让我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原来她走的时候怀了孩子,会不会是我的孩子?”男孩把身子陷进沙发里,捂住脑袋,耳边却依然是嗡嗡一片。
“亲爱的,快过来喝咖啡。”背后走来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妖艳女子,伸出手臂来圈在男孩的脖子上,附在他的耳边问:“想什么呐?后天老板要发奖金,我们一起出去搓一顿。”
在他们的身后,大片大片的墨菊最终枯萎了,只是冬天还没有到,我看到过菊花败落的样子,无精打采的枝叶,没有一点生机,好像许多年前,一个伤痛欲绝的母亲白白哭瞎的眼睛。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墨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