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裙 发表于 08-10-25 11:40:13

因为痛苦,所以哲学——杨澜访谈录

杨澜访谈录周国平:因为痛苦,所以哲学
2006年10月15日播出

  也许哲学家确实可以比普通人站得更高,但被哲学指引着的周国平的人生又是怎样的呢?

  一个影响他一生的人

  1945年,周国平出生于一个普通的上海家庭。从小,这个性格安静孤僻的少年就特别喜爱读书。1962年,他考上北京大学哲学系,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影响他一生的人——郭世英。
  
  杨澜(以下简称“杨”):我有一个好奇心,哲学家是不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更容易痛苦啊?因为你们成天在考虑一些终极的问题,很难回答的问题,普通人可以说,哎呀,这很难或者是很痛苦,我可以不想,但哲学家一定要把它想清楚。
  周国平(以下简称“周”):这里面我觉得有一个哪个是因哪个是果、哪个在前哪个在后的问题。普通人也会有很多痛苦,不一定因为他不是哲学家就不痛苦了。痛苦在前,想在后。
  杨:那哲学家的痛苦呢?
  周:有了痛苦,不逃避,要把它想明白,就是哲学家了。通过想明白来解脱痛苦,这是哲学的用处。
  杨:在你身上是这样吗?
  周:对,我就是这样。我并不是学了哲学才去想这些问题,然后开始痛苦起来了,我是因为感到痛苦了,然后我去找哲学。
  杨:哲学真能帮那么大的忙吗?
  周:不是绝对的,但是有相对的用处。
  杨:在《岁月与性情》这本书里,你差不多花了一半的篇幅写你大学时期的挚友郭世英——郭沫若先生的儿子。他在你的人生中其实只跟你相处了几年的时间吧?
  周:加起来两年。
  杨:那为什么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周:我觉得他值得我崇拜,值得当时年轻、幼稚的我崇拜。
  杨:你崇拜他什么?
  周:对于我来说,他是一个全新的人。一个,他性格特别可爱,是一个热情奔放、特别率真的人;另外,他特别爱思考。刚认识的时候,他跟我在一个房间,有一天早晨起来,他问:小周,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权威怎么看?这个我当时没想过。他看我说不出什么来,他就说,权威也是人,跟我们一样的人。又比如,对马克思主义,他要自己去检验一遍是不是真理。当时的学生里,谁会这样去做呢?他后来受挫折也和这个有关。但从他身上,我知道了什么叫独立思考。
  杨:这是对你最大的影响?
  周:对,这在当时的学生里、老师里,都是极为罕见的。
  杨:极为罕见,可是他付出的代价是非常大的。
  周:对,生命。(1962年,郭世英因组织自由诗社而被拘留,离开了北大。后来,他转入北京农业大学,几年后,在文革的狂潮中遭到残酷迫害,在被人非法关押殴打数天之后,跳楼自尽,年仅26岁。)
  杨:你觉得他可以不死吗?
  周:可以不死。他跟我说过,他说我不能学哲学,我学哲学肯定还是背叛家庭。
  杨:其实他已经想转了是吗?他已经觉得那条路是走不通的。
  周:对,他知道走不通,他知道像他这样一个爱思想的人,在那样的意识形态下,如果还是搞哲学的话,肯定不行,还会发生冲突。
  杨:他像是导师那样的一个人物,是吗?
  周:对,我的引路人。郭世英的死一直是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我。

  要伴侣还是要爱情

  1968年,周国平被分配到广西资源县,度过了十年寂寞而孤独的岁月。精神的苦闷和生活的乏味使他需要一个伴侣,于是他结婚了。这位在书中被他称为敏子的女性与他一起度过了那段艰苦的岁月。但是,当1978年周国平考上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后,生活开始发生变化。
  周:我当时感到最欠缺的就是找不到志同道合的朋友,不一定是我爱的女朋友,男的朋友、甚至连能谈话的人,都找不到。那种寂寞的心情难以形容,有要发疯的感觉。所以这个时候我必须找一个伴侣,哪怕不如人意吧,但是有胜于无。
  杨:哪怕你知道你并不是特别爱她?
  周:对。
  杨:你当时做出的决定,跟自己的妻子是怎么说的?
  周:其实,做决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不是说很明确,一下子做了决定了。爱情是一个自然爆发的东西,它不是做了决定以后就爆发了。后来,我觉得她那么可怜,她一个人在广西那个地方,我很难迈出离婚这一步,所以当时其实是很痛苦的。这是一个挺长的过程,从谈恋爱到最后离婚,再结婚,7年。
  杨:你的承诺是什么?你好像说是直到她调到北京你才跟她离婚?
  周:对。我只能做到这一点,这也是我必须做到的。
  杨:但是你不觉得她很冤枉吗?她一开始被你作为了一个理性选择的伴侣,后来在你遇到爱情的时候,又理所应当地被甩到了一边。
  周:是的,我承认。
  杨:对啊,那你怎么一会儿又要伴侣了?一会儿又要爱情了?
  周:那你说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杨:我没有答案。
  周:在婚姻问题上,爱情是最重要的原则,这是我一贯的看法。其实这是对的啊。做决定是很痛苦的,要考虑种种别的因素。最后还是哲学让我想清楚了,我就更加坚定了。
  杨:更加理直气壮?我想起码你可以在那个时候了解到人性的复杂性。
  周:对。这个我是太有体会了,这种复杂性把我弄得太苦了。反正走过了这一段以后,我对她还是挺感谢的。
  杨:但是第二段爱情也并没有善始善终。
  周:对,可以说没有善终吧。
  杨:你说什么是爱情?
  周:爱情,我觉得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强烈而持久的吸引。
  杨:但是当她也有了其他的情感寄托的时候,一向提倡宽松婚姻的你,能够接受吗?
  周:实际上是不能接受。

  妞妞,今生最大的苦难

  在周国平的书中,她被称为雨儿。在结束了长达7年的尴尬三角关系后,他们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之后有了爱情的结晶,妞妞。但是,灾祸却悄悄地降临了。女儿刚刚一个月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恶性眼底肿瘤,治疗的唯一方法就是切除眼球。是冒险等待奇迹出现,还是面对一个失明的孩子。在是否动手术的问题上,夫妻俩必须面对艰难的抉择。
  杨:在对待妞妞治疗的问题上,是不是也有一种强大的矛盾和内疚一直在你的心里?
  周:对。
  杨:我当时看那本书的时候,相当震撼,特别是那极其残酷的选择,让她在很小的时候把两个眼球摘掉,还是让她保持肢体的完整,但是却看着她……
  周:人在那个时候是挺愚蠢的,他慌了神了,他不是那么理智的,那时候就会有各种幻想,就是说能不能两全其美,又保住她的眼睛又能保住她的生命?在这个过程中病情在恶化,到最后已经来不及了。我和雨儿都非常后悔。后来给她做了放疗,当发现放疗做完以后眼球部的病灶都已经消灭了的时候,我们感到非常兴奋。其实她那个眼睛早就瞎了,眼球早就没保住。不久以后,就发现了转移。
  杨: 562天的这么残酷的一种折磨,你是怎么过来的?
  周:就这么过来了。其实就是很简单的,一个苦难没有把你压碎的话,你就能过来。
  杨:到最后那个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是不是还是觉得没有办法面对?
  周:对,这东西是准备不了的,所谓精神准备根本无用。
  杨:你至今想起来还会责怪自己吗?
  周:其实我现在还是矛盾的。
  杨:矛盾什么呢?
  周:其实,人是在雾中行走的。大家都指责他这个不应该,那个不应该,但实际上,当时人是在雾中行走,他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不会过多地去从道德上去谴责一个人,或者谴责自己。我觉得这不是一个道德问题。
  杨:经历了人世间可能有过的最惨烈的痛苦,对人生的苦难我觉得是有了一种彻心彻肺的了解,那对你人生带来的改变是什么?
  周:我觉得可以让我比较超脱了。
  杨:是吗?在这个苦以后,你觉得自己能够超脱了?
  周:对,最大的苦不过如此。

  第二次婚姻触礁

  在妞妞离开人世以后,周国平和雨儿的婚姻也陷入了低谷。巨大的悲伤使双方都不敢面对现实,两人的感情也慢慢隔膜起来。也许是对痛苦变相的逃避,雨儿有了另外的感情生活,这使周国平的婚姻再次面临危机。
  杨:在《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的后记里,你写过,你看过一些统计,那些孩子夭折的父母,关系很多都会破裂掉。
  周:50%的离婚率。我自己是从其中走过来的,我知道这个东西是起作用的,因为实际上大家都有一种想逃避的倾向。
  杨:对于爱情,你曾经说过,要有一个宽松的……你原话怎么说的?
  周:一个宽松的婚姻,互相都给对方自由。婚姻中应该互相间都要建立一个意识,有这样一个觉悟,就是要留出一个距离来。
  杨:所以在妞妞去世以后,你也曾经写到,希望妻子多出去走动走动,摆脱这样的一种沉痛和压抑的心情,但是当她真的有了其他的情感寄托的时候,一向提倡宽松婚姻的你,觉得能够接受吗?
  周:实际上是没接受。理论和实际上的心理感受是不一样的。从理论上来说,我真的是想得挺明白的,我觉得真不算什么,我觉得修养高的人应该这样。
  杨:但最后发现无论修养高和低,都是没法接受的。
  周:对,实际上是这样。当你感觉到这个,就是说你被人严重地忽略了,那时候你就会感觉自尊心受不了。我主要觉得自尊心受不了。
  杨:不是为爱情结束而感到悲伤?
  周:不,不是,当时我不认为爱情结束了,她也不这么认为。但我说,如果不是的话,那就回来,收住,不要再继续宽松了,但是后来发现做不到。我觉得我们处理得挺好,我们分手分得非常友好。

  爱情和孩子再次眷顾

  在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以后,爱情再一次眷顾了哲学家。这就是他现在的妻子红。很快,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啾啾。她的出生和成长给周国平的生活带来无限乐趣。
  杨:你现在的女儿啾啾已经8岁了。看到她的成长,作为一个哲学家的父亲会有一种与其他父亲的不同的体验吗?
  周:做父亲的都一样,哲学家在这一点上并非与众不同。只是作为一个写作的人,我觉得我比较能捕捉她那些有意思的东西,然后把它们记下来。
  杨:她提过的最有哲学性的问题是什么?
  周:挺多的。
  杨:你能回答她所有的问题吗?
  周:不能,没有一个问题我能回答。
  杨:比如说?
  周:时间是什么?
  杨:她问过你这个问题?
  周: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我就说啾啾,爸爸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你这个问题问得特别好,我们一起来想这个问题吧。
  杨:这真是一个万全的答案。
  周:她那几天老想这个问题,有一天她说,我知道了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是一阵一阵过去的。她说:比如说,我刚才说的那句话,刚才还在,现在没有了,想找也找不回来了,这就是时间。
  杨:天哪,是“人不会跨进同一条河流”的感觉吧。
  周:对啊,就是这个意思嘛,她知道了时间一去不复返的特性。
  杨:这说明哲学家根本没什么可骄傲的。
  周:没什么可骄傲的。
  杨:5岁的孩子就知道。
  周:对。
  杨:他们关心的真是终极问题。
  周:对。我就发现,四岁、五岁、六岁,上小学之前,这种问题特别多,上小学后就少了。
  杨:你把自己的私人生活这样拿出来做一番解剖,是要有后果的。比如说人家可能说,周国平自己的生活好像也比较乱嘛,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他说的那些话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杨:你觉得自己做出的最重要的贡献是什么?是贡献自己作为一个被解剖的例子吗?
  周:这是其中一部分。我觉得这挺好的,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并不认为我对这个社会有多大的贡献,我写那些东西多半是在解决我自己的问题,我想把它解释清楚,我要开导自己,所以我就去读书,去想,然后写出来。恰恰,这也是这个时代很多人有共同的问题,所以才会有一点影响。
  杨:但人家说一旦有了小孩,哲学家就没有了,一个父亲就诞生了。
  周:其实,当不当哲学家有什么关系啊?无所谓的,但是当父亲,滋味多好啊。

绿罗裙 发表于 08-10-25 11:43:09

杨澜后来称对周国平的访谈最使她感动,因为周的坦诚。
是的,我也很喜欢周老师的这种坦诚。
敢于直面自己人性方面的弱点,不扮演圣人的人才是最真实,最可亲的,虽然我们眼里的他已不再完美。

绿罗裙 发表于 08-10-25 11:47:01

其实我自己也在找寻什么是善良丰富高贵——北晚专访周国平老师

周国平 研究什么也得吃饭
哲人周国平?学者周国平?作家周国平?我们从一个做父亲的周国平谈起
记者 孙红

  以受害者的身份说话
  网乐:现在找你,比以前有难度,家里电话总没人接。是怕不清净吧?
  周国平:可以给我发邮件啊。
  网乐:几年不见,你过了本命年,办了退休,有没有心理上不适应?
  周国平:知识分子与退休无关。因为你可以始终做自己的事,读书、写作,这永远也不会退休,不可能停下来,除非你完全把这些跟职业、职称、地位连在一起。
  网乐:是不是说以前还需要花精力去争取或者应付的很多事,现在完全不用管了?退休在家成了千金难买的“地位”?
  周国平:喜欢、兴趣,与“千金”无关。倒是各种会议更不需要参加了,单位的会不参加,社会上的会也不参加,理直气壮地不参加。
  网乐:学术会也不参加?
  周国平:不参加。学术会通常与学术无关,就是一帮人为了热闹。
  网乐:你在博客里提到“节省语言”,说“少言是思想者的道德”。但你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可不少,对教育界、学术界、网络、医疗改革等各种现实中的弊端都做了批判和评论。现在还可以说你是批评家吧?
  周国平:批评家?我是作为直接或者间接的受害者才去说话的。比如学术腐败,比如学校教育。我自己是教员,同时我又是孩子爸爸,在很多时候,心里觉得很困难,要挣扎。
  网乐:你是指关于孩子补习、择校、升学之类的事?
  周国平:现在的家长恐慌一片,“小升初”的原则是“免费就近入学”,但真实的情形是教育资源分配不平衡,那些重点学校、名牌学校人心所向,家长趋之若鹜,择校费再高昂,名额也仍然供不应求。
  网乐:你写文章批评过这种现象。
  周国平:我曾经还想写本“教育批判”的专著。中国现在的教育简直荒唐,有关部门越是强调政策,恐慌的家长反倒越多;一到所谓特长生测试的日子,相关学校门口“送子赶考”的景象就十分壮观;你再看看这暑假,有多少孩子在上补习班!家长们恐慌的延续时间还很长,至少要到孩子考上大学,高考就像鬼门关。音乐、绘画、体育等等这些美好的东西,被这种教育体制由人的天性自由发展的形式,蜕变成了应试的工具。真是悲哀!网乐:你觉得学者说那么多不满的话,对改变现状有用吗?
  周国平:学术界、教育界都对教育的现状不满,这是应该的。学者们的批评一定是有用的,只是效果没那么快。
  网乐:你的女儿应该也快“小升初”了。你是不是因为也要陪她去上各种班,才这么感慨?
  周国平:我从来没有让她上过任何补习班、提高班,不参加。她从来就不知道有那些班需要上,但是学习状态非常好。大环境一时改不了,我只能给孩子一个好一点的小环境。我自己辅导她,我数学非常棒,而且我们一起学得高高兴兴。
  网乐:你是有门路还是“赌”得起?大多数让孩子去补习的家长,其实都是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敢拿孩子的前景去跟大环境对拼,输不起。
  周国平:我是算总账。你拼一条考学的路,未必一定成功;就算成功,我觉得也宁可要孩子人性方面更成功。学习是一个主动行为,许多东西不是教出来的,是自己学会的,教育不是把知识灌输进一个空容器,而是既有禀赋的生长。可是,我们的教育往往把最不重要的事,就是知识的灌输,看得无比重要,而对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好奇心和求知欲,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你可能一时分数不错,但是学习在潜意识当中完全成了苦差事,兴趣没了,后劲也就没了。学习的唯一目标和动力是考试,把丰富的事物搞得低级而枯燥了。
  网乐:你这能算“受害”吗?
  周国平:谁说!中国文化教人趋同,我要和周围人反着来,对抗的心理压力不是没有。人都是社会化动物。
  
  用信仰者的姿态生活
  网乐:现在很多人的生活里,房子、车子都有了,钱也不少,但是内心却没有多少愉悦感。
  周国平:精神的快乐远远高于肉体的快乐。每个人天性中都蕴涵着精神需求,在生存需要基本得到满足之后,这种需求理应觉醒,它的满足理应越来越成为主要的目标。但是很多人似乎没有这样的向往,不懂得这样去向往,永远折腾在功利世界里,不谙思考、阅读、独处、艺术欣赏、精神创造。没有心灵快乐的人,不管多有钱,一生注定是贫穷的。
  网乐:作为一个“思想者”,你自己是愉悦的?
  周国平:其实内心有很多不安。没有人可以游离于同类而独有愉悦。《杨澜访谈录》一期特别节目,替一百年后的人问:一百年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我写了篇短文:看看四周,人人都在忙碌,脸上挂着疲惫、贪婪或无奈,眼中没有兴趣的光芒。我看见老人们一脸天真,聚集在公园里做儿童操和跳集体舞,孩子们却满脸沧桑,从早到黑被关在校内外的教室里做无穷的功课。我看见学者们繁忙地出席各种名目的论坛和会议,在会上互选为大师,使这个没有大师的时代有了空前热闹的学术气氛。我看见出版商和媒体亲密联盟,适时制造出一批又一批畅销书,成功地把阅读由个人的爱好转变为大众的狂欢。我看见开发商和官员紧密合作,果断地将历史悠久的古建筑和老街区夷为平地,随后建造起千篇一律的大广场和高楼群……
  网乐:你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写的吧?
  周国平:到我今天这样的年龄和阅历,自己是更精神化的,而不是情感化的。我相信,100年后,凡此种种已变得不可想象,孩子们会有快乐的童年,大人们会有健全的常识,兴趣而非功利,会成为生活的动力……
  网乐:你因为常常这样思想,所以内心还是快乐的?
  周国平:这样展望,使我感到了些微的乐趣。
  网乐:展望未见得就能实现,这是活在一个虚幻里,这就是所谓精神了、哲学了、高贵了?
  周国平:历史上关心精神是生活的人,其实都相信灵魂是有根据的,有人叫它“上帝”,有人叫它“存在”,有人叫它“理念”……爱因斯坦也相信这样的事物和情感,所以不断探索。一个人可以不信教,但是要有点宗教精神,它可以成为一种终极关怀,对象是生命、灵魂、根源。我按有一个这样的事物存在去生活,否则生活不下去。
  
  把不平庸当成目标
  网乐:你迄今的生活里,最让你感觉快乐和充实的,是哪些事情?
  周国平:有两段时光是幸福感最强烈的。一段是青春期,就是身体刚开始发育的时候,你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异性世界,男孩子突然发现女孩子那么漂亮、那么可爱,女孩子突然发现男孩子那么帅气、那么深沉,你的前面有极其美好的事情在等待着你。另一段是初为人父人母的日子。我刚做父亲时觉得这个事情真是太神奇了,那小家伙跟你血脉关联,眼前简直就是一个新大陆。
  网乐:这些都属于物质层面的快乐吧?
  周国平:都是一种生命本身的快乐,爱情、亲情,人最古老的但可能是永恒的快乐。还有一种快乐是灵魂上的,比较高的、精神性的快乐,比如读一本好书、看一部好的电影、欣赏一个好的艺术品;另外,自己做精神的创作、写作等等,也都是幸福的事情。
  网乐:那你已经是沉浸在幸福中了,还顾得上“怀念”起善良、丰富、高贵?而且现在物质丰厚多了,你相信现在的人这些品质反比以前更少了?
  周国平:你没有看到那么多的报道吗?医院拒收付不起昂贵医疗费的穷人、商人造假、矿难频繁、凶杀不断,往往为了很少的一点钱或一个很小的缘由夺走一条命。你不为人心的冷漠感到震惊吗?善良,生命对生命的同情,多么普通的品质,今天仿佛成了稀有之物,需要再去启蒙。我怀念善良。
  网乐:那你觉得人们怎么才能把善良捡回来?
  周国平: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善良的,爱和善意本来是最自然的情感,但是很多时候我们不表达,顾不上表达,羞于表达,没有及时表达。这对自己、对别人、对世界,有什么好处呢?
  网乐:这跟你说的“节省语言”是不是又有点相悖?
  周国平:那是指少说废话,精神深处的东西有时很难用语言表达出来,但是该争的话、真诚的爱与善意的话,该说的不能不说。
  网乐:你在自己的博客文章里说,不要说平庸的话。你认为的平庸是什么?
  周国平:就是浑浑噩噩。大街上有的是!你注意一下,其实很多人的愿望都是人与人比出来的,是社会刺激的结果:人家有了豪华汽车买了豪宅,我也要有、也要去买。这些成为自己的奋斗目标,迷路了!你要的东西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然后你可能还搭上了一辈子。这种悲哀也是平庸。网乐:你自己能保证不说平庸的话,不做平庸的事?
  周国平: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不进水米?
  网乐:你是研究哲学的。
  周国平:研究什么也得吃饭。我把实现灵魂的享受、生命的享受,看成最重要的东西。这是个绝对前提,在此之下得到名和利,该要的我会要,我不超凡也没那么清高,但是我把它看成是副产品。在追求主要目标的过程中能够得到些副产品是好事,得不到无所谓。
  网乐:为什么有人说“女生不可不读周国平”?
  周国平:这是伪命题,不可以认真的。
  
  几年前跑去周国平家采访他,进门时他正怀抱着才只有两三岁的女儿哄她睡觉,一个居家男人的样子,怎么也不能与那些尼采研究专著里的才情与睿智联系起来,竟一时有找错了门的错觉。
  尽管夫人在身边,周国平还是自己把孩子安排妥当,我们才开始说话。那回说的,全是围绕那个逝去的孩子妞妞,全属“现实题材”,虽然生命、关怀是那次谈话的关键词,但拉家常式地叙述,完全不见一丝想象中“哲人”的孤高寂寞或者深不可测。
  前次的印象还在眼前,这次采访也就带着闲聊的心态去了。果然,他的穿着依旧很平常,不见一点“高贵”,而我们还没落座,就开始一起为孩子们“叫屈”——“哲人”其实是这样的入世。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周氏哲理散文”的说法,但是能肯定的一点是,周国平的散文,比他的哲学论著影响面更大,也就是说,他的每一部非学术作品,都能在学术之外形成极大的反响。从《妞妞,一个父亲的札记》、《守望的距离》、《安静》、《岁月与性情——我的心灵自传》再到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善良·丰富·高贵》,是文字简练浅白,不难读懂,还是内容贯穿了对现代人精神生活的密切关注?
  当然,真正的丰富与高贵究竟是什么,周国平说,其实他自己也还在找寻的路上。

  

绿罗裙 发表于 08-10-25 12:03:19

以前也喜欢过余秋雨,但自从喜欢上周国平后,对余秋雨就有点排斥了,今早无意之间看了杨澜访谈录之余秋雨后,又对余秋雨萌发了一些敬意。接下来要再去看点余老师的书了,看书和交友都不能太偏。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zg0ODMzNg==.html

[ 本帖最后由 绿罗裙 于 08-10-25 12:05 编辑 ]

倒带 发表于 08-10-25 22:00:44

呵呵

好的,这里不错

JOOSHINE 发表于 08-10-29 23:27:26

回复 1# 的帖子

痛苦像种巨大的有压迫的力量 促使人思考

永远的橄榄树76 发表于 08-11-1 16:45:24

回复 3# 的帖子

谢谢裙子!:hug:
我也喜欢周。但他的个人成长、情感经历我还是从这个贴中知道。坦率,人性的复杂被他一一道破。了不起的人。不虚伪,不遮掩。
谢谢!:handshake

[ 本帖最后由 永远的橄榄树76 于 08-11-1 16:46 编辑 ]

冰冰 发表于 08-11-1 17:10:21

当人走过了之后,再回头看,就会发现,苦难其实是一个莫大的祝福.让我们从中学会了太多的功课,在痛苦里,我们的长进超乎想象,那是一种鞭策。

长风 发表于 08-11-2 11:56:40

超越世俗

美惠子 发表于 08-11-15 10:19:27

喜欢周国平的作品,让人感觉温暖,有深度。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因为痛苦,所以哲学——杨澜访谈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