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 发表于 03-10-26 13:20:44

重新认识神经症(14)

  想象这种“治疗”是一回事,要把这种治疗作为“处方”开给现代人,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对于现代人来说,这种“处方”必然是多么空洞无物!这首先是因为,现代人无法投身于神话仪式情结,尽管这种具有深刻延续性的社会传统一直以江湖膏药的形式提供人们的需要。现代人甚至无法从精神病院或治疗团体找到这种情结。现代神经症患者不可能魔法般地发现他所需要的那种世界,这就是他之所以要创造自身世界的一个原因。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意义上,神经症是人的现代悲剧。从历史角度看,人是一个孤儿。接下来是上述“处方”之所以空洞的第二个原因。如果没有现成的传统世界观让人在其中建立依赖和信任的适应,宗教就变成了非常个人性的事情,其程度甚至使信仰本身也似乎是神经症性质,就像一种私人的幻想和
一种软弱的决定。现代人所不能做到的一件事情是克尔恺郭尔所指出的,即孤独地跃入信仰,跃入对于某种超验支持的幼稚的个人信任。这是对他本人生活的超验的支持,如今与现存的外部仪式和习俗已没有什么联系,因为有关的教会和社团或不复存在,或不太有说服力。正是这一情境帮助形成了幻想的信仰。为了让某物对人来说似乎是真实的,就必须通过某种亲身经历的、外部的、不得不服从的方式,让它得到明确的支持。人需要盛装游行、摩肩接踵、锦衣丽服,需要黄道吉日--需要一个执迷的对象,一个为内在幻想提供形体的某物,一个可以投身其下的某物。 否则,神经症患者就会跌回自己的出发点,那么他又怎么可能相信自己孤独的、内在的特殊感呢?我认为这一点有助于解释那么多人改宗极端福音主义的原因。最初
我们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些人总要在大街上拦住我们,告诉我们他们如何如何幸福。如果他们果真那么幸福--我们在想--他们又何必缠住我们不放呢?根据我们的讨论,可以发现其原因必然在于:他们需要一些人的诚信,以便强化和外化某种本来是非常稳秘和个人性的东西--因而就要冒似乎虚幻不真的险,把他人看得和自己一样,也就是相信自己。   
  第三个问题是,现代人是他自身幻想破灭的牺牲品,他自己的分析力量割断了他与历史的联系。现代精神的特征是神秘的消失,是幼稚的信仰和希望的消失。现代人强调可见的、明白的东西,强调因果关系,强调逻辑--我们总是强调逻辑。 现代人知道梦和现实、事实和想象、符号和实体之间的差异。然而我们立即看出,现代精神的这些特征,正是神经症的特征。神经症的特征正是,患者“知道”自己在现实中的处境,对此毫不怀疑。你说的事情既不可能影响他,也不能给他希望或信任。他是一只悲惨的动物,躯体会衰败,会死,会埋在尘土和忘却之中,不仅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且也从宇宙之所有可能的维度消失。他的生命不可能有任何可想象的目的,他虽生犹死,如此等等。他知道真理和现实,了解整个宇宙的动机。
  正是切斯特顿(G.K.Chesterton),在现代思想中保持了克尔恺郭尔以及朴素基督教精神的生命力。他以那样一种方式表明,现代精神引以自豪的特征正是疯狂的特征,因而,没有谁比狂人更有逻辑,更关心因果细节。疯子是我们所知的最伟大的逻辑学家,而这一特征是他们之失败的产物之一。他们所有的生死攸关的过程都龟缩到大脑中去了。与常人相比较,什么东西为他们所不具备呢?那就是粗心大意的能力、无视眼前现象的能力、玩世不恭和嘲笑世界的能力。疯子不能松弛自己,不能象帕斯卡那样,把自己的整个存在押在一笔幻想的赌注上。他们不能作到宗教始终要求于人的事情:相信自己生活的正当理由--无论这理由看起来多么荒谬。神经症患者知道得比我们清楚:他就是荒谬,此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是荒谬的了。别的“东西”只是太“真实”。然而,信仰要求人以信任的态度把他自己扩张进非逻辑的存在,扩张进真正幻想的存在。这种精神的扩张被现代人发现是最为困难的一件事情,这完全是因为他被限制在自身之内,无可依傍,没有了群体的戏剧,而这戏剧本可以通过每个人无一例外的参与而使幻想显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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