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 发表于 03-10-26 12:35:44

重新认识神经症(5)

在活着,意味着至少要部分地卷入经验本身。不存在令人满意的或有把握的保证,人也不可能不投入行动。结局不可知,人最终绝不可能知道他的行动有多么愚蠢,然而神经症类型的人都希望得到这些保证。他不愿意让他的自我形象遭受风险。这被兰克恰当地称为“一厢情愿的过分的自我评价”,神经症患者试图借此欺骗自然。他试图躲过自然要他支付的代价:衰老、天灾人祸、死亡等等。他以对经验的想象取代对生活经验的实际参与。他不是用行动去整理经验,而是在头脑中玩弄经验。可以看出,神经症对于符号动物是一种最典型的危险--符号动物的躯体正是他自己的难题。他不是在生物的意义上而是在符号的意义上生活。他并非生活于自然所提供的部分化方式之中,而是生活于因符号而成为可能的整体性方式之中。人用巫术般的无所不包的自我世界,替代现实的片断的经验世界。在这种意义上可以再一次指出,每个人都是神经症患者,因为每个人都以某种方式从生活向自身退缩,用自己的符号世界观来整理安排事物:文化伦理的目的正是如此。在这种意义上也可以说,艺术家是最极端的神经病,因为他把世界作为整体,并且从中搞出根本上是符号性的问题。如果神经症在某种程度上是每一个人的特征并且几乎是艺术家的根本特征,那么作为临床问题的神经症,其范围又如何确定呢?我们看到,一种损伤性的症状或一种过分局限的生活方式可以导致神经症。人试图通过对自己经验的限制来欺骗自然,然而他仍以某种程度的敬畏保持着对于生之恐怖的敏感。此外,如果他想要在头脑中或自己狭隘的英雄诗中取得对于生与死的胜利,那么他必须首先付出代价。这一代价就是神经症症状,或者,他会因一种未被展开的生活而陷入罪过感和无用感。由此自然产生了确定临床神经症的范围的第二条路线。艺术家,他们有着生动的想象力,有着对于最好最广阔经验的开放性,并且与令其他人都感到满意的文化世界完全隔离。然而,这些艺术家在最容易使人患神经症的情况中常常也能幸免,这使兰克不禁问道:这是为什么?答案在于:艺术家攫取了世界,然而却并未局限在其中,而是以自己的人格对世界进行了重新处理,并在艺术作品中进行了再创造。神经症患者则正好相反,他们是无力创造的人--兰克非常恰当地把他们称为“不成功的艺术家”。可以说,艺术家和神经症患者都从生活撕走了超过他们能力的一份,但艺术家却把它反刍出来,并以一种对象化的方式重新进行了充分咀嚼,作为一种外部的、积极的、可行的投射。神经症患者不可能具有这种体现在特殊劳动中的创造性反应,因而窒息于自身的内向性。艺术家也有同样程度的内向性,然而他却利用了这些内向性。兰克在他令人鼓舞的抽象概括中,对上述差异作了如下描述:……正是纯精神冲突之观念化这一事实,造成了生产型和非生产型人格,以及艺术家和神经症患者的区别;因为神经症患者的创造力量,跟大多数原始艺术家一样,总是束缚在他自己的自我之上的,并且把自己消耗在其中。相反地,生产型人格类型的人则把这一主观性的创造过程成功地变为一个客观性的过程。这意味着,通过上述主观过程的观念化,他把它从自己的自我转移到自己的作品之中。神经症患者自己折磨自己,这不仅体现在疑病恐惧以及各种各样的狂想等自我偏见这中,也体现在与他人的关系之中--被他作为依赖对象的人都成了他的精神疗法投射,他在这些人身上宣泄自己的主观困难。然而,人们并非会随意为人左右,他们有自己的需要和各种逆反意志。作为不成功艺术家的神经症患者的所遭到的挫折,只有通过他自己客观性的创造性工作才能得到和谐。对此也可以作另一种方式的理解,我们可以说,人越是整个地把世界作为难题引入自身,人在自身内部就越是感到自卑和“糟糕”。如果他为了解决这一“糟糕”而致力于自身的完善,那么神经症症状就会变成他的“创造性”工作,他也可以努力通过情侣使自己完善。但是,对我们来说,努力完善自己的唯一道路,显然只存在于这样一种客观的工作之中:这种工作应完全处于你自己的把握之下,并且可以通过某些现实的方式不断完善。你可以沉湎于自身和他人,努力达到完善;你也可以将某件作品的那种不完善加以对象化,然后在其上释放自己的创造力量。在这种意义上,某种客观的创造性是人对于生之难题的唯一答案。他以此满足自然的要求,自然要求他像一只冲进世界的生气勃勃的动物一样,客观地生活和行动;然而他也满足了自己独特的人之天性,因为他冲进了自己的符号语言之中,并非仅仅获得了生理意义的经验,并非仅仅只能反映世界。他攫取世界,从中得出了完整的难题,然后给这难题一个适当的人之解答。歌德借浮士德之口说,这是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从这种观点看来,艺术家和神经症患者之间的差别在很大程度上应归于才能的问题。这就象一位文盲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和斯特林堡斯特林堡(A.Strindberg,1849-1912)--瑞典最伟大的戏剧家,开创了现代瑞典文学,并对欧美戏剧艺术有深刻影响,死于精神病--之间的区别,前者以退缩了事,后者成为文化英雄--然而,两者都以相似方式经验世界,只是反应的质量和力量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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