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芬(默默) 发表于 15-7-7 17:30:07

心理寓言《为自己出征》

            很少看到这么棒的心理寓言故事,这是有关于心灵成长的过程,找到真正自我的征程的象征故事。为什么仿佛我们一切都看起来很好,但心里的感觉却不对,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冲突,迷惘?在读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们都或有属于自己的体会。
            不论男女,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披戴铠甲的武士,我们常常以为这就是赢得胜利的人生的方式,但事实如何?
            为何会伤害身边的人?为何会伤害自己?或许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看清真的自我,没有聆听自己,也没有聆听身边的人。既不了解真正的自己,也不了解身边的人。
            这是一个有关于自我实现的故事,自我成长的故事。
            可能看似有点长,但我想觉得比一般的长篇小说精辟多了。这么短,这个小小说才能放在这里成为一篇长文章。分享如下。(默默)



为自己出征


罗伯·费雪

武士在他的盔甲里待了太久,他已经忘了,没有盔甲会是什么感觉。铁匠用斧头,很用力的在他戴头盔的头上打,或是茱莉亚用花瓶敲他的头,都只能让他痛苦一阵子而已。既然他很难感受到他自己的痛苦,别人的痛苦,就同样的给忽略了。

第一章 武士的难题

  很久很久以前,在遥远的地方,住着一个武士,他认为自己心地好、善良、而且充满了爱。他要做所有心地好、善良、而且充爱的武士会做的事,向一切心地坏、卑鄙、又可恶的武士挑战。只要一提到任务,他马上会钻进他的盔甲里,跳上马,向任何可能的方向骑过去。有时候,他会弄得同时朝几个不同的方向前进,这可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不过,他最喜欢的事,还是去拯救受难的美丽公主。事实上,当武士这门生意不太好的时候,他有个让人讨厌的习惯,就是主动去搭救美丽公主,不管她们需不需要拯救。因此,虽然有很多公主感激这个武士,也有一样多的公主对他很“感冒”。对于这一点,他很哲学性地接受了——毕竟人不可能讨好每一个人。
  可是,真正让这个武士声名大噪的,还是他的盔甲。这套盔甲是国王赏赐的礼物,是用一种非常稀有、和太阳一样闪亮的金属所制成的。有些村民发誓,他们曾看见太阳从东边升起,或从北边落下。事实上他们看到的,不过是武士朝四面八方前进而已。武士非常喜欢穿上他的盔甲,然后欣赏盔甲闪闪发亮的光芒。
  他的太太茱莉亚,和他的儿子克斯,很少真正的看到他,因为他总是穿着盔甲,准备要去上战场。说真的,武士太爱他的盔甲,爱到不愿意脱掉盔甲。吃晚饭,他穿着盔甲,和朋友在一起,他穿着盔甲,甚至上床,他也穿着盔甲。终于有一天,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忘了他不穿盔甲是什么样子。
  偶而,克斯会问他妈妈:“爸爸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子?”然后,茱莉亚会带她的儿子到壁炉旁边,指着一幅武士的画像,叹着气说:“你爸爸在那里。”“至少,这是他从前的样子。”
  在看画像看了三年以后,克斯对他妈妈说:“我希望能看到爸爸真正的长相。”
“你不能样样都要。”他妈妈大声地骂他。她的心情也不好,因为只有那幅画像能提醒她,她先生原来的长相是什么。而且她又睡不好,因为武士整晚在盔甲里翻来覆去,轧轧作响。
有一天,她直接去找武士:“我想,你爱你的盔甲甚过爱我。”
  “这不是真的。”武士坚持地说:“我不是把你从那只恐龙爪里救出来,又把你安顿在这么高级的城堡里吗?”   
   茱莉亚用力从他的面盔里看进去,好看到他的眼睛,她说:“你喜欢的,只是去拯救我而已,你当初没有真正爱过我,现在也不是真正爱我。”
  “我真的爱你,”武士坚持,并且用力地拥抱她,差点把她的肋骨都弄断了。
  “那么,你把这件铁衣脱掉,好让我看到你真正的长相。”她恳求地说。
  “可是我得随时准备好,跳上我的马,朝四面八方骑过去啊!”
  “如果你不把这件鬼东西脱下来,我就要骑上我的马,马上离开你。”
  对武士来说,这是个严重的打击,他不愿意茱莉亚离开他,他爱他的太太、他的儿子、和他铺满石砖的高级城堡。但是,他也爱他的盔甲,因为,他的盔甲向每一个人展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心地好、善良、充满了爱的武士。他非常意外他太太并不认为他心地好、善良、而且充满了爱。可是,如果继续穿着盔甲意味着他会失去茱莉亚和克斯,那他宁可脱掉盔甲。
  武士于是起身,伸出手,想拿下他的铁头盔。非常意外地,他发现头盔一动也不动。他再用力地拉,可是,还是不能把头盔拉下来。惊慌之下,他试着把头盔上的面盔抬起来,但是面盔也卡住了。他一遍又一遍的用力扯,然而面盔纹风不动。
  心烦意乱的武士不停地走来走去,想着应该怎么办。头盔卡住了不奇怪,因为他好久没有脱下头盔。可是,面盔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一直不断的把面盔打开,吃吃喝喝。
  就在当天早上,他还把面盔抬起,吃炒蛋和乳猪当早餐呢!
  突然,武士有了个主意,没有说他要去哪里,他冲到了城堡院子里的铁匠铺。在那里,大块头铁匠正赤手空拳的,把一块马蹄铁用手拉成适当的形状。
  “铁匠,”武士说:“我有个问题。”
  铁匠回答说:“我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大人,你的问题就是,你之所以为你。”
  他常常用这种方式和武士说话,武士通常也能欣赏他哲学式的妙语。
  武士瞪着铁匠:“我现在没心情听你的俏皮话,我给关在这件盔甲里了。”为了强调语气,他用力地踏着包着铁鞋的脚。一不留神,踩到了铁匠的大脚趾,铁匠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声,忘了武士是他的主人,朝他的头盔重重的打了一拳,头盔动也不动。
  “再来一次!”武士命令他。就像对其他事情一样,他完全没有发现,铁匠是在生气,而不是在帮助他。
  “乐意的很。”铁匠说。他用斧头猛力地朝武士的头盔砍了过去,希望把头盔,和武士的头,一起斩成两半。不料,头盔上连个凹痕也没打出来。武士觉得一阵惊慌,事实上,铁匠是远近最强壮的人,如果连他都不能把他的盔甲剥下来,那么谁能?
  除了大脚趾头被踩到的时候之外,铁匠基本上是个好人,他感觉到武士的惊慌,开始同情起他来。“武士,你的麻烦大了,不过别气馁,等我明天休息好了以后,你再来吧!今天,你正逮到我辛苦了一天,没力气了。”
  当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武士告诉茱莉亚,铁匠想帮他把盔甲弄下来,可是没有成功。
  “我不相信你,你这个乱摇乱响的粗人。”她大叫。如果茱莉亚的反应看来太激烈,那么我们必须了解,这么多年来,她只能和一个躲在盔甲里面的丈夫说话,现在,他的面盔又卡住了,她得把食物磨碎,从面盔的隙缝里塞进去喂他,而且,我们都晓得,把羊排弄碎是很难的。
  武士觉得很沮丧,因为茱莉亚不相信他的确想把盔甲脱掉。他和铁匠试了好几天,但总是不成功,他变得越来越痛苦。
  武士在他的盔甲里待了太久,已经忘记了没有盔甲会是什么样的感觉。铁匠用斧头很用力的在他戴头盔的头上敲打,或是茱莉亚用花瓶敲他的头,都只能让他痛苦一阵子而已。既然他很难感受到他自己的痛苦,别人的痛苦,就同样的给忽略了。
  即使如此,武士的确为自己感到难过,穿着这么重的盔甲到处走动,已经让他感到很疲倦,每天吃从面盔里塞进的烂东西,也够让人烦腻的。更糟的是,他心里难受,因为茱莉亚不再爱他,不像从前,她还会把食物塞进他的面盔,现在她开始用丢的。这种接投吃法,只能让他得到很少的营养,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武士担心,如果他不离开的话,就一定会饿死。当然,他会想念茱莉亚、克斯、和他的高级城堡。但是,他也了解到,四处轧轧作响,沈迷在自怜里,对他们不会有什么好处。他下了决定:离开,对大家都好,茱莉亚可以去爱另一个武士——这个武士的盔甲可以脱得下来,也不会在床上乱响吵人。这样的想法让他很难过,可是,无论如何,他必须要想方法来解救自己。
  要离开王国的时候,武士决定顺道去和国王道别,毕竟国王一向待他不错。国王住在山顶,一个高级住宅区的豪华城堡里。武士通过城堡吊桥,骑马进院子时,遇见了乐包,宫庭小丑。
  “喂,乐包,”武士说:“我来和国王道别。”
  乐包抬头望着他说
  “国王起床就远行,于你他也无话应。”
  “他去哪里?”武士问:“我离开前想和他说声再见。”
  乐包回答:“国王前去打圣战,切莫迟疑快追赶。”
  和国王失之交臂,武士觉得非常失望。
  他悲哀地告诉乐包:“国王回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在盔甲里饿死,可能我们再也见不到面了。”他灰心的在马鞍上颓然倒下。
  然后,乐包说:“你看来受苦已久,虽神勇不能自救。”
  “我才不要在这里,忍受你侮辱人的儿歌。”武士生气地说,在马背上坐好:“你难道不能有一次,把别人的事当一回事吗?”
  用清澈、吟诗般的声音,乐包唱道:“问题不能困扰我,机会来时要掌握。”
  “如果你也卡在这里的话,你就会唱另一种调子了。”武士更生气地说。
  乐包反驳他:“同样盔甲在吾身,尔之牢笼容易寻。”
  “我没时间听你的废话,我得想方法,把自己从这套盔甲里弄出来。”说完,武士用膝盖顶着马,催马前进。
  乐包从后面喊着他:“有人能够帮助你,助你真我出废墟。”
  武士拉着马,向乐包转了回去,他兴奋地问:“你知道有人能把我从盔甲里解救出来?是谁?”
  “梅林法师是其名,(注1)见他你将得新生。”
  “梅林?”武士问:“我听过唯一的梅林,就是亚瑟王(注2)伟大的明师。”
成名之道缘于此,梅林就是亚瑟师。
  “但是,不可能!”武士工:“梅林和亚瑟是古时候的人了。”
  乐包回答:“梅林活着,活得好,远方树林大师找。”
  “可是,那些树林这么大,”武士说:“我怎么找得到他?”
  乐包笑了:“无人知,不论何时,徒弟来,老师就到。”
这是武士一线希望的曙光,他伸出手,感谢地握着乐包的手,他的铁手套差点捏断了乐包的手指头。
乐包痛的大叫起来,武士很快地松了他的手指,“对不起。”武士说。
  乐包揉着他淤青的手指:“来年盔甲离你时,他人痛苦身受日。”
  “乐包,我会尽力的。”武士说,他拉着马头,转了方向,心中充满新希望,寻找梅林大师去了。

  注1:在英国中古时期的传说中,梅林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师,亚瑟王的老师,帮助亚瑟王登上英国国王的宝座。
  注2:相传为英国中古时期伟大的明君,出身低微,因拔出“石中剑”而成英国国王,创“圆桌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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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你现在变得够敏锐,可以感受到别人的振动了,”武士显然还是不懂,所以梅林继续解释:
“你其实并没有真正和松鼠说话,你只感受到她的振动,然后把振动翻释成话,我正等着你开始和花朵说话的那一天。”
“那就是你在我坟上种花的那一天。”武士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第二章 梅林树林

  想要找到这位智能的大法师,不是件简单的事,树林有很多,梅林只有一名。所以武士不停的向前骑,日以继夜,同时越来越虚弱 。
  一旦离开了自己的城堡,吃喝,对武士来说,就成了个大问题。即使以前茱莉亚喂他用丢的,她丢中的比例还是相当高。至于喝水,他的手下一向很乐意朝他脸上泼一桶水。可是,在外面的树林里,他差一点就活不下去。他所能找到可吃的东西,只有偶而出现的野莓子,自己捏碎,塞进面盔里。唯一喝水的方法,就是把头放进小河里,让他的头盔里充满水,有两次,他差一点没给淹死。
  过了一个月这种日子,武士沮丧了起来,即使他已经走了好多哩的路,他还是没有找到梅林。更令人沮丧的是,他甚至不晓得一哩有多远。
  独自一个人,骑着马,穿过无数的树林以后,武士得到一个结论——他其实不是什么事都懂。以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非常聪明的武士。现在,却得千方百计地想在树林里活下去,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聪明。他承认,他甚至不晓得,那种莓子有毒,那种可以吃。每次吃莓子,都像在玩俄罗斯轮盘赌。而且,自从进了树林以后,他就迷路了,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幸好他的马比他清楚方向。
  有天早上,他醒了过来,觉得虚弱之外,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就在那天,他找到了梅林,睿智的大法师,武士马上就认出他来。梅林坐在一棵树下,穿着一件长长的白袍子,林子里的动物围在他的身旁,鸟儿栖息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武士悉悉不乐地摇摇头,他的盔甲发出一阵声响,为什么动物这么容易就可以找到梅林,而他却要找这么辛苦?
  疲倦的他从马上爬下来。“我在到处找你,”武士说:“我迷路了好几个月。”
  “其实是一辈子。”梅林纠正他,又从根红萝卜上咬下一块,把萝卜递给身旁的兔子。
  武士马上变得很僵硬:“我不是来这里受你侮辱的。”
  “也许你一直觉得,事情的真相是个侮辱。”梅林说着,同时把红萝卜从兔子那里拿回来,再分给其它的动物吃。
  武士也不喜欢这句话,可是,他又饿又渴,非常虚弱,没办法上马离开,相反的,带着一阵轧轧作响,他坐在草地上。
  梅林亲切地看了他一眼:“你真幸运,你太虚弱了,不能逃走。”
  “这是什么意思?”武士厉声叫道。
  梅林微笑着:“人不能边跑边学,一定要待在一个地方。”
  武士软化了下来:“我只要待到,学会怎么从这套盔甲里出来为止。”
  “等到你学会了,”梅林建议:“你再也不用上马,朝四面八方前进了。”
  武士太疲累,不能再问什么。可是一生中,他第一次真正感到安心,所以马上就睡着了。
  醒了以后,动物和梅林围在他身边,他想坐起来,却因为太虚弱而坐不起来。梅林递给他一只银杯,里面装着古里古怪、彩色的液体。“喝下去。”梅林命令他。
  “这是什么?”武士问,怀疑地看着杯子里的东西。
  “你这么害怕,”梅林说:“不过,当然,这就是当初为什么你会穿上这身盔甲的理由。”
  武士不想否认,因为他实在太渴了。
  “好吧,我喝,朝我的脸上丢过来。”
  “没过回事,”梅林说:“这杯东西太珍贵了,不能浪费。”他掰断了一根芦草,把一头放进杯里,另一头塞进武士面盔的洞里。
  “这个主意真不错。”武士说。
  “我叫它吸管。”梅林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不?”
  武士点着头,吸着液体,第一口好象有点苦,接下来却越来越好喝,最后一口相当可口。
  小心地,武士把杯子递还给梅林:“你应该把这个东西拿出去卖,一定可以大发利市。”
  梅林只是微笑着。
  “你怎么叫它?”武士问。
  “生命。”梅林回答。
  “生命?”
  “对,”大师说:“刚开始是不是好象是苦的,然后,等你越喝越多以后,是不是就变好喝了?”
  武士响声大作地点着头:“对,而且最后几口相当可口。”
  “那是因为你开始要接受你应该要喝的东西。”
  “你是说,当你接受生命的时候,生命其实是美好的?”武士问。
  “不是吗?”梅林回答,好玩的扬起一边的眉毛。
  “你是要我接受两百磅重的盔甲吗?”
“哦,”梅林说:“你不是生下来就穿着盔甲的,这是你自己穿上的。好,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武士说,有一点生气,他的头开始痛,他不习惯这样思考。
“等你恢复到有力气的时候,你就可以想得更清楚。”梅林说,然后他拍拍手,松鼠就把核果含在嘴里,为武士添加营养。每只松鼠输流爬到武士的肩膀上,把核果敲碎,咬烂,再从他的面盔里推进去。兔子喂他吃咬烂的红萝卜,鹿喂草根和野莓子。(这种喂东西的方法一定不会被卫生部批准。可是,如果你在树林里,给困在一套盔甲里面,你还能怎么办呢?)
每天,动物用这种方法喂武士吃东西,梅林则用吸管给他大杯的“生命” 喝。慢慢的,武士开始有了力气,并且充满了新希望。每天,他都会问梅林同样的问题: “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套盔甲丢掉?”每天,梅林都会回答:“你要忍耐,穿了这么久,不可能很快就脱得下来。”
  有一天晚上,动物和武士围着梅林,听他用笛子吹奏抒情的歌谣,武士决定问梅林一件他一直在想的事,等梅林吹完了那首“武士怀旧”,他问梅林:“你真的是亚瑟王的老师吗?”
  法师的脸亮了起来:“对,我教过亚瑟。”他说。
  “可是,你怎么可能现在还活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武士大叫。
  “当你和原力相连接的时候,过去,现在,和未来,是一体的。”
  “可是我不懂。”武士说。
  “那是因为你想用脑子来了解,脑子是有限的。”
  “可是我的脑筋很好。”武士说。
  “而且还很聪明,”梅林加上一句:“就是脑子把你困在这套盔甲里面。”
  武士没办法反驳这点。然后,他想到刚来的时候,梅林跟他说的话:“有一次你说,我是因为害怕,才穿上这身盔甲的。”
  “难道不是吗?”梅林响应着他。
  “不对,我穿盔甲是因为,我要出去打仗。”
  “那难道不是为了你害怕给杀死吗?”
  梅林问。
  “人人不都怕死吗?”
  梅林摇摇头:“谁说你一定要去打仗的呢?”
  “我要证明,我是个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的武士。”
  “如果你真的是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为什么你还需要去证明呢?”
  这个问题让武士的头又痛了起来,他用老法子来逃避——去睡觉。
  第二天早上,他醒过来,有了个奇怪的想法——可不可能他心地不好、不善良;、又没有充满了爱?他决定去问梅林。
  “你说呢?”梅林反过来问他。
  “你为什么老用问题来回答问题?”武士盘问他。
  “为什么不?”梅林回答。
  武士气的咯吱乱响的走开,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以为聪明的法师。“那个梅林,” 他抱怨:“有时候他真让我受不了。”
  于是,带着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他坐在一棵树下,思考着法师说的话,不过他的面盔挡住了视线,没有注意到他坐在一只松鼠旁边。
  “可不可能,”他大声地说:“我心地不好、不善良、也没有充满了爱?”
  “很可能,”松鼠说:“要不然,为什么你会坐在我的尾巴上?”
  “啊!”武士用力向一边低下头,看到小松鼠。
  “哦,对不起,”武士说,很快地把腿拿开,让松鼠可以移动她的尾巴。“我希望没有弄痛你,我不能看得很清楚。”
  “想必如此,”松鼠回答,显然毫无怨恨:“这就是你一直弄痛别人,不停向人道歉的原因。”
  “比自以为聪明的法师更让我受不了的,就是自以为聪明的松鼠。”武士发着牢骚: “我不必待在这里和你说话。”一阵子乱响,他站了起来。起身一半时,突然,他惊讶地停住:“嘿,我在和你说话。”
  “这要归功于我的性情好,如果我们考虑到你刚刚坐在我尾巴上的话。”松鼠回答道。
  “可是动物不会说话。”
  “哦,我们当然会说话,”松鼠说:“只是人类不听罢了。”
  武士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以前和我说过话吗?”
  “当然有,每一次我咬碎核果,推进你面盔里的时候,我都有说话。”
  “为什么那时候我听不到,可是现在可以听见了?”
  “为什么你总需要答案,来满足你的脑子,而不就接受事情的真相?”
  “你用问题回答问题,你跟梅林在一起太久了。”
  “而你和他在一起还不够久。”松鼠用尾巴扫了武士一下,爬上树去。
  武士在后面叫她:“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
  “松鼠。”你回答,在树顶端的树枝中消失。
  武士摇着头,叽叽轧轧地站起身来,这是不是他的幻想?在那时,他看到梅林走过来。“梅林,”他说:“我得离开这里,我开始跟松鼠说话了。”
  “太好了。”法师回答。
  武士看来很困惑:“你是什么意思?太好了?”
  “真的,你现在变得够敏锐,可以感受到别人的振动,”武士显然还是不懂,所以梅林继续解释:“你其实并没有真正和松鼠说话,你只感受到她的振动,然后把振动翻译成话,我正等着你开始和花朵说话的那一天。”
  “那就是你在我坟上种花的那一天。”
  武士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里?”
  “回到茱莉亚和克斯的身边,我想念他们。不论情况多坏,我想和他们重聚。”
  “如果你还穿着盔甲,那你和他们的重聚一定会很悲惨。”梅林警告他。
  “可是我真的爱他们,”武士说:“我和茱莉亚过去常常吵架,但是,我现在了解到,她给了我她最好的那一部分,”他悲伤地看着梅林:“而我只用一点点来回报她,我想回去补偿她,同时,也回去做我儿子的好爸爸。”
  梅林了解地点点头,告诉武士,回去付出自己是件很美的礼物。“可是,”他说:“礼物之所以成为礼物,得看被不被接受,不然,就会变成两个人之间的负担。”
  “你是说,他们不想要我回家?”武士说,看起来很惊讶:“为什么?我是全国最优秀的武士。”
  “也许你的盔甲比看起来的还厚一点。”梅林温和地说。
  武士想了一想,下了个结论——虽然茱莉亚或许不想要他回去,但,克斯一定会要的。
  “为什么不捎个信给克斯,问问他?”
  梅林提议,武士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是,他要怎么才能把信送到克斯手上?梅林指着站在他肩膀上的鸽子:“瑞蓓卡可以送信。”
  武士很困惑:“可是她不晓得我住在那里,她只是一只笨鸟罢了。”
  “我晓得怎么出树林,”瑞蓓卡反击:“光这点就比你知道的多。”
  武士很快地道了歉,他相当惊吓,毕竟这是头一遭——在同一天,惹一只鸽子,和一只松鼠生气。不过瑞蓓卡天生宽宏大量,接受了武士的道歉,嘴里含着武士仓促写就,给克斯的纸条,飞了出去。
  “不要和别的鸽子打情骂俏,不然你会把纸条弄掉!”武士在后面叫着。瑞蓓卡把这种欠考虑的话置之不理,她知道武士还有很多需要学习。
  一个星期过去了,瑞蓓卡仍然没有回来。武士越来越焦虑,害怕她可能变成其它武士训练出来猎鹰的猎物。他摇摇头,奇怪自己以前怎么能参加这么“鸟”的打鸟游戏,这个双关语又让他苦笑了一声。等梅林边吹边唱完那首“汝有窄冷心,必有长寒冬”,武士告诉梅林他正在害怕的事。
  梅林说,他不怕鸽子会变成别人的盘中飧,说着说着,他即席创作了两句快乐短诗,他唱着:任邀翔之聪明鸽,会自保不受宰割。
突然,一阵鸟鸣惊动了所有的动物,大家往天空望去,没错,在那里盘旋着、要降落的,就是瑞蓓卡。
她落在梅林的肩上,梅林把纸条从她的嘴里取下来,看了一眼,严肃地告诉武士,是克斯的回信。“让我看。”武士说,着急地抓住那张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下巴惊讶地掉了下来,“是张白纸!”他大叫:“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梅林温和地说:“你儿子对你的了解不够,不能回答你的问题。”
  武士愣在当场,说不出话来。他呻吟地、慢慢地、又带点叽嘎声地倒在地上,他终于做了一件多年来没有做过的事——他哭了。他试着想忍住眼泪,因为穿着闪亮盔甲的武士是不哭的,可是,很快的,他的悲伤淹没了一切,泪如急流般地涌出。哭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哭累了,也差点给留在头盔里的泪水淹死,他睡着了。




“第一座城堡叫沈默之堡,第二座叫知识之堡,第三座,志勇之堡。一旦进入城堡,要等到学会该学习的东西之后,你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听起来,这个一点也不像拯救公主那么好玩……

第三章 真理之道

  武士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梅林静静地坐在他身边。
  “对不起,我表现的一点也不像个武士,”他厌恶地说:“我的胡子都湿透了。”
  “别说抱歉,”梅林说“你刚刚做了脱离盔甲的第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的,”法师回答,他站了起来,“你应该上路了。”
  武士有点不安,他开始喜欢和梅林、其它的动物一起待在树林里,而且现在他相信,既然他儿子也不要他回家,看起来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没错,他是可以回去再干武士这一行,他作战的纪录很好,不少国王会很乐意收留他。可是为什么要打仗呢?
  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了。
  他告诉梅林他的看法,梅林提醒他,新目标是把盔甲丢掉,即使他不再觉得是为了茱莉亚,和克斯做这件事,现在他知道,他是为了自己这么做。很明显的,关在盔甲里会缩短他的寿命——他可能会因为胡子湿了感冒这种最普通的小事,而送掉一条命。
  梅林说:“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的生活和思考,因为,那就是你给卡在这一堆废铁里的原因。”
  武士很好奇,不知道他要怎么样,才能改变生活和思考的方法。
  梅林跟他说爱简单,领着武士走到一条小路前:“这条路就是当初你进树林的路,你可以从这条路回家,这条路通向虚伪、贪婪、仇恨、妒忌、恐惧、和无知。”
  “你是说,这些缺点我都有吗?”武士生气地问。
  “有时候,你每一样都有一点。”
法师然后指着另一条路,那一条路比第一条路窄,而且非常陡峭。“那条路看来有得爬了。”武士观察着。
梅林同意地点着头:“那就是真理之道,越到山顶越陡。”
  武士毫不起劲地望着那条陡路:“我不确定值不值得?到山顶我能得到什么?”
  “你能丢掉你不要的东西——盔甲。”梅林说。
  武士想了一想,如果他由原路回去,脱掉盔甲绝对没希望,那他一定会死掉。如果他走真理之道,梅林保证他可以从现在的铁牢中解脱。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也可能在往上爬的时候,给盔甲的重量压死,不过走这条路至少还有希望。他默默地下了决心,武士说:“我要试试真理之道。”
  梅林点点头:“带着这么重的盔甲,走一条未知之路,这个决定需要很大的勇气。”
  武士知道,他最好在改变主意前,马上上路。“我去牵马。”他说。
  “哦!不行。”梅林说,摇着头:“路太窄,马过不去,你得步行。”武士吓坏了,他把包着铁的臀部放下,坐在石头上。“我想,我宁可胡子湿了感冒而死。”
  “你不必一个人走,”梅林告诉他:“松鼠可以陪你去。”
  “你希望我怎么办?骑松鼠吗?”武士说。他害怕和一只能言善道的松鼠,一起走这么难走的路。
“也许你不能骑我,”松鼠说:“可是你需要我喂你,谁还能把核果咬烂,推进你的面盔里面去?”
瑞蓓卡飞过来,停在武士的肩上。她本来是停在附近的树上,听他们说话。“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我到过山顶,我知道路怎么走。”
  这两只动物的志愿帮忙,给了武士所需要的额外勇气。他叽轧地站了起来——表示他准备启程。
  法师从脖子的链子上,取下一把精致的金钥匙,在他们朝路的起点走过去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武士。“这可以打开挡在路中间,三座城堡的大门。”
“我知道,”武士大声地说:“每一座城堡里有一个公主,我会杀死监视她的恐龙,然后拯救……”   
“别说这些童话了,行不行?”梅林打断他:“城堡里没有公主,更何况,你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去救援公主,一直要到你学会怎么拯救自己才行。”
  给这么骂了一顿,武士闭上嘴,听梅林往下说:“第一座城堡叫沈默之堡,第二座叫知识之堡,第三座,志勇之堡。一旦进入城堡,要等到学会该学习的东西之后,你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听起来,这个一点也不像拯救公主那么好玩,更何况,武士目前对城堡之旅毫无兴趣。“为什么我不绕过去就算了?”他闷闷不乐地问。
  “如果绕过去,你就会远离正道,然后迷路。到山顿的唯一一条路,就是穿过这些城堡。”梅林坚定地说。
  武士望着陡峭、狭窄的路叹着气,那条路在伸进白云的大树中消失,他感到这趟旅行,会比平时的圣战要艰难的多。
  梅林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同意:“在真理之道上打的仗是不一样的——这个仗就是学习如何爱自己。”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武士问。
  “从学习认识自己开始。”梅林回答。
  温和的眼光在武士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他加了一句:“如果你碰到不能处理的事,叫我,我就会出现。”
  “你是说,你能随时在我在的地方出现?”
  “任何自重的法师,都可以做到这一点。”梅林回答,边说边消失了。
  武士吓了一跳:“天啊!他不见了。”
  松鼠点着头:“有时候,他实在表演得过火了一点。”
  “一直说话,会浪费掉你所有的精力,”瑞蓓卡骂他:“咱们上路吧!”
  武士轧轧作响地点着头表示同意,他们就这样上了路,松鼠带头,武士居中,瑞蓓卡殿后。瑞蓓卡一下坐在武士的肩上,一下飞去观察地形,再回来报告前面的情况。
  过了几个小时,武士终于崩溃。他又累又痛,不习惯穿盔甲不骑马旅行。既然天色将暗,瑞蓓卡决定,他们不如在武士摆平的地方,留下休息,等到他明早一醒来,他们就可以早早出发。
  瑞蓓卡在树林里,边飞边捡着莓子,回来把莓子塞进武士的面盔里,松鼠到附近的小溪,用半个胡桃壳装了水,带回来给武士,武士再用梅林给的吸管喝水。不过,他累的没办法醒着享受松鼠,和瑞蓓卡给他收集的营养品。很快的,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武士给照进眼睛的阳光给亮醒。不习惯这么刺眼的阳光,他眨着眼睛,他的面盔从来不能让这么强的阳光照进来。在试着想出其中的缘故时,他发现松鼠和瑞蓓卡在看他,还一边吱吱喳喳地聊天。武士把自己堆成坐姿,突然发现,他现在能看到的,比昨天能看到的更多,他的面盔有些地方裂开,掉了下来。“怎么回事?”他问自己。
  松鼠回答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问题:“盔甲锈了,掉了下来。”
  “但是怎么可能?”武士问。
  “你看了你儿子空白信之后哭的眼泪,让盔甲生锈了。”瑞蓓卡说。
  武士想了想,他那时的悲伤太强烈,没有盔甲能保护他,相反的,悲伤的眼泪,开始使包围他的铁皮裂开。灵光一现,他发现,真正的眼泪,可以让他脱离这件盔甲。有了这个新希望,他用好多年没有过的快速度站了起来。“松鼠,瑞蓓卡,”他叫着:“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让咱们上真理之道。”
  瑞蓓卡和松鼠太为发生的事高兴了,没有人跟武士说,他这两句话押韵押得真差。
  于是,他们三个继续前进上山。对武士来说,这是个特别美好的一天,他注意到阳光照过树枝的小亮点,他仔细地观察了几只知更鸟,发现这些鸟长得不完全一样。
  他跟瑞蓓卡提起这件事,瑞蓓卡高兴地跳上跳下。“你开始能够看到生命有很多不同的形式,是因为你开始看到自己内心的不同处。”她咕咕地说。
  武士想了一下,试着去推敲瑞蓓卡真正的意思为何。他还是太骄傲,不好意思发问,他总觉得武士应该比鸽子聪明。
  就在那时候,出去巡逻的松鼠,匆匆忙忙地跑回来。“沈默之堡就在下一个上坡的地方。”她说。
  很高兴能看到城堡,武士叽叽轧轧地走得更快,上气不接下气的到了山顶,他向远方望了过去,一点也没错,沈默之堡在前面隐约可见,挡住了去路。武士向松鼠和瑞蓓卡承认,他有一点点失望——他本来以为会是座壮观的建筑,不料,沈默之堡看来就和其它观光宣传小册上的城堡没什么两样。
  瑞蓓卡笑着说:“当你学会了接受而不期待,失望就会少的多。”
  武士为这句话的智能点点头:“我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失望,我记得躺在婴儿床上,认为自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孩,然后我的保姆低下头来,看着我说:‘你的脸只有你妈妈才会喜欢。’结果我对自己长得丑失望,又对她的不礼貌失望。”
  松鼠说:“如果你真的认为自己漂亮,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你也不会失望。”
  对武士来说,这句话大有学问。“我开始觉得动物比人聪明了。”
  “你能这样说,就表示你和我们一样聪明。”松鼠回答。
  “我不认为这和聪明有关系,”瑞蓓卡说:“动物接受,人类期待。你从来不会听见一只兔子说:‘我希望今早太阳会出来,我好去湖里玩。’如果太阳没出来,也不会破坏兔子的一天。不管晴天,或是下雨,他总是快乐的,光做兔子他就很高兴了。”
  武士仔细地听着,可是他无法想象,有多少人光是做人就会开心的了。
  很快的,他们到了城堡的大门前,武士掏出梅林给他的金钥匙,放进了匙孔里,他转动钥匙开门的时候,瑞蓓卡说:“我们不跟你进去。”
  武士刚学会了怎么去爱和信任这两只动物,因此很失望他们不能陪他进去。他差点把想法说出来,然而还是忍住,他又在期待了。
  这边的两个感受到他的失望,知道他有点怕走进一座毫无所知的城堡里。
  “我们只能告诉你门在哪里,”松鼠说:“可是,你需要自己一圈人穿过那些门。”
瑞蓓卡在飞走的时候叫着:“我们在门的那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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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在了解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一点东西。”国王说:“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

第四章 沈默之堡

剩下自己一个人,武士小心地把头伸进城堡的大门里,他的膝盖有点发抖,发出一阵金属的响声。可是,为了不想在一只鸽子面前显得胆小如鼠,他振作了一下,勇敢地走进了大门,把门关上。
  一旦进了城堡里面,他就后悔当初把剑留在外面。然而,梅林向他保证过,堡里没有恐龙可杀,武士相信他。
他走进堡里宽阔的前厅,四处张望着。
  除了几张大地毯之外,厅里没有其它的家俱。他坐在大壁炉前的一张地毯上,炉里有熊熊的火燃烧着。很快的,他发现两件事:第一,这个房间看来好象没有门通到堡里其它的地方,第二,房间里有股古怪的,全然的寂静。
  他以前认为自己的城堡算安静的了,特别是茱莉亚好几天不跟他说话的时候,可是,那种安静和这里的不一样,他开始发觉,甚至连壁炉里的火,都没有发出劈哩叭啦的声音,只是无声无息的烧着。他想,沈默之堡真是名符其实。这反映出一件事——他这一生中,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孤单过。
  所以,当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声音的时候,我们可以想象,武士是吓了多大的一跳。
  “喂,武士。”
  武士叽轧地转过身,大吃一惊,发现是国王。
  “喂,国王,”他松了一口气:“你在这里做什么?”
  “和你一样,武士,找门出去。”
  武士四处望望,很困惑:“我没看到有什么门。”
  “人要在了解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一点东西,”国王说:“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
“但愿如此,”武士说。然后他重复一次他刚刚的问题:“可是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听说你去参加圣战了。”
  国王点点头:“那是官方的说法,每当我到真理之道来旅行的时候,那样的说法对我的子民威胁比较少。”   
  武士看来一头雾水。
  “人人都知道圣战是什么,”国王解释:“可是很少人了解真理。”
“对,”武士同意地点点头:“如果我不是给困在这身盔甲里的话,我也不会踏上这条路。”
  国王笑了。“大多数的人都穿了一身的盔甲。”他强调。
  “我不懂。”
“我们设下障碍,来保护我们所谓的自我。然后,有一天,自己给关在自造的障碍后面,出不来。”
“我从来没想过,你也会给困住,国王,”武士说:“你那么有智能。”
  国王悲伤地笑着:“对,我是有足够智能,能告诉我,什么时候我被困住,该回到这里来,学习更认识自己。”
  “哦!你以前就来过这里?”
  “对!”国王回答:“很多次。”
武士得到很大的鼓励。也许这毕竟不会太难,他想,国王可以指点他一条明路。
“我说,”武士说着,脸上泛着光:“我们一起通过城堡,好不好?这样我们就不会觉得孤单。”
  国王淡淡地笑:“有一次,我和兰斯劳·普西发一起试过,这样的确不会孤单,因为我们一直说个不停。可是,当你在说话的时候,你就看不到离开房间的门。”
  “也许我们可以一起走,不说话。”武士说。他可不想一个人在沈默之堡里四处游荡。
国王摇摇头:“我也试过那么做,那样会让寂寞感不那么可怕。不过,我还是找不到离开房间的门。”
武士抗议:“可是如果我们能够不去说话……”
  “沈默里所包含的东西,不只是不说话而已,”国王回答:“我发现,只要我和别人在一起,我就只会把我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而不会把障碍放下,让自己看看想要隐藏的是什么。”
“我不太懂。”武士说。
  “你会的,”国王回答:“等你在这里待得够久的时候。人要独处,才能脱掉自己的盔甲。”
  武士看来很惊慌。“我不愿意一个人待在这里!”他大叫,用力跳着脚,强调他的重点,不小心踏到国王的脚趾,国王痛苦地尖叫起来,四处跳着。
  武士吓坏了,首先是铁匠,现在是国王。“对不起,大人。”武士抱歉地说。
  国王轻轻地揉着他的脚趾。“哦,没关系,你的盔甲给你带来的痛苦,比你给我的痛苦多得多。”站直了身体,他了解地看着武士:“我知道,你不想一个人待在这座城堡里,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在这里要做的事,一定得一个人单独地做。
  跛着穿过房间的时候,国王加上一句:“我得走过这扇门,继续上路。”
  武士迷惑地问:“你要去哪里?门在这里。”
  “那是前门,”国王解释:“那只是入口,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在那边的墙上。”
  “我没有看到什么门。”武士回答。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人不能真正看看,除非他能了解?等你了解到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能看到通往下一个房间的门了。”国王挥挥手:“好好照顾自己,我的朋友。”
  “等一下,拜托。”武士叫着。
  国王回头看他,同情地应着:“什么事情?”
  武士犹豫了,如道他没办法动摇国王的决心,然后他说:“走之前你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
  国王想了想,然后点点头:“对!亲爱的武士,这对你而言,是一场崭新的圣战。这次的圣战,需要非常的勇气,比你以前所有打过的仗,加起来的还要多。如果你能鼓起勇气留下来,做你该做的事,这会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胜利。”说完,国王转过身,慢慢地在墙中间消失,留下武士在后面瞪着看他。
  国王走了以后,寂静似乎更深了。武士走动的时候,能听到的声音,只有他的盔甲互想碰撞,在城堡里引起的回声。等到他听回声好条想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比以前更沮丧。所以,为了让自己开心,他开始唱以前学过,能振奋人心的战歌:“甜心,为你上战场”,还有“系马处即为儿家”。
  可是,等到他的声音累了,寂静开始淹没他的歌声,他被寂静重重地包围起来,到那时,武士终于承认一件他从来没有发现过的事——他害怕独处。
  突然,他在墙上看到一扇门。他很快地站起来,向门口走了过去,把门慢慢地打开,走进另一个房间里。他小心地四处张望,这个房间和前一个很像,只是好象小一点,也同样寂静无声。
  武士开始大声说话打发时间,讲任何他能想到的事。他谈到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怎么和其它小孩不同,其它小孩打鹌鹑,唱“把尾巴钉在野猪身上”的时候,他却在读书。可是,因为能读的书不多,很快地他就读完了所有的书。因此,他开始热情的和任何他碰到的人说话,没有人的时候,他就和自己说,就像他现在做的事一样。他得到一个结论:他这么喜欢说话,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面对独处的恐惧。
  说完这些话以后,另一扇门马上在墙上显现出来。武士很快地开了门走进去,他发现自己在一个比第二间房间更小的屋子里。
  他突然醒悟,他花了这么多时间想以前做过,和将来要做的事,却没有享受此刻他正在做的事,然后——你猜对了——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
  第四个房间比前三个都小。受了前面经验的鼓励,进房间以后,武士做了一件他到目前还没做过的事:没有想任何事情,没有和自己说话,他静静地坐下,倾听寂静。他发现,以前,他从来没有认真去听过——不论听任何事,或任何人。风吹过的沙沙声,下雨时的淅沥声,还有溪水流过小溪的声音,这些声音一直在那里,但是他从未真正的聆听过。
  现在他才了解,茱莉亚曾经多么努力的想和他分享她的感觉,他也从未真正的听过她说话——特别是在她伤心的时候,她的悲伤提醒了他,他也同样的不快乐。事情上,武士习惯穿着盔甲不脱下来,好扰乱她悲伤的声音。他只要把面盔拉下来,就可以拒茱莉亚于千里之外。
  和一个包在铁甲里的人说话,茱莉亚一定觉得很孤单——就像他现在坐在城堡里一样孤单。在这个像坟墓般的房间里,他感到自己的痛苦和孤独。很快的,他也能感觉到茱莉亚的痛苦和孤独。这么多年来,他逼她住在另一座沈默之堡里,他开始嚎啕大哭。
  武士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不过眼泪从他的面盔里迫涌而出,直到他坐的熊皮地毯完全湿透,眼泪流进壁炉,把火都浇熄了。说真的,整个房间开始淹水。如果不是在那时候,有另一扇门在墙上出现的话,武士可能会淹死。
  虽然哭的疲累不堪,他还是涉着水,走到门前,进了另一间更小的房间里。他有点担心,这个房间不比他养马的马厩大多少,他大声地说:“奇怪,这些房间为什么变得越来越小?”
  马上,有一个声音回答他:“因为你和自己越来越近。”
  武士四处张望,非常惊讶,这里只有他一个人——至少原本他是这么想的。刚刚是谁在说话?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他身体里面发出来的,这可能吗?
  “对,很可能,”声音说:“我是真正的你。”
  “可是,我才是真正的我。”武士大声抗议。
  “看看你自己,”声音说,带着一股厌恶:“濒临饿死的坐在那里,披着一身废铁,废铁里还有一块生锈的面盔,卖弄着一把湿透了的胡子。如果你就是真正的你,我们俩的麻烦就大了。”
  “嗳,你要弄清楚,”武士坚定地说:“我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到你半句话。等听到了,第一句话你就说,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以前你为什么不早点宣布这么重要的消息呢?”
  “这些年我一直在这里,”声音回答:“可是,这是第一次,你够安静,可以听到真正的自我。”
  武士充满疑虑:“可是,如果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么我是谁?”
  声音很温和地回答:“你不能指望一下子就知道每件事,你为什么不休息休息?”
  “好吧!”武士说:“可是在睡之前,我想知道我要怎么称呼你?”
  “称呼我?”声音困惑地说:“我就是你。”
  “我不能叫你‘我’,这样我会弄混淆的。”
  “好,叫我‘山’。”
  “为什么叫‘山’?”武士问。
  “为什么不?”声音回答。
  “你一定认识梅林。”武士说。他开始瞌睡地点起头来。闭上眼精,通常他都会整晚叽叽轧轧地翻来覆去,可是现在,他第一次进入深沈、安宁的梦乡。
  刚开始,他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意识到身为自己的感觉,全世界好象都消失无踪。
然后,等到他完全醒来,他意识到松鼠和瑞蓓卡坐在他的胸膛上。
“你们怎么来的?”他问。   
松鼠大笑:“我们没有进去,是你出来了。”
  武士完全的睁开眼睛,挣扎着换成坐姿。他惊奇的四处望着,没错,他躺在真理之道上,在沈默之堡的另一瑞。
  “我怎么出来的?”他问。
  瑞蓓卡说:“唯一的可能是,你变得完全的沈默。”
  “我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武士说:“我在正和……”他停住了。本来他想告诉他们有关“山”的事,可是很不好解释,更何况,整件事可能都是他的想象,他还有得想的。
  没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武士想抓抓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他确实在抓自己的皮肤。用两只戴着铁手套的手捧住头,他的头盔已经锈光了,他碰碰自己的脸,和乱七八糟的长胡子。
  “松鼠!瑞蓓卡!”他大叫。
  “我们知道。”她们大笑。
  “你在沈默之堡里一定又哭了。”松鼠说。
  “对,”武士回答:“可是,一整个头盔怎么可能一个晚上就锈完了?”
  两只动物又开始大笑,笑的很激动。事实上,瑞蓓卡笑倒在地上喘不过气来,还不停地拍着翅膀,武士坚持要知道什么事这么好笑。
  松鼠终于喘过气来:“你在堡里不只待一个晚上。”
  “那么多久?”
  “如果我告诉你,你在城堡里的时候,我已经采集了超过五千个核果,你觉得怎么样?”松鼠说。
  “我会说你疯了——不然就是塞了太多的核果。”
  “你在里面真的待了很久,很久。”瑞蓓卡替松鼠作证。
  无法置信地,武士的嘴张的老大。他说:“梅林,我要跟你说话。”
  在那时,就像他允诺过的,梅林立刻出现在面前。很显然,武士逮到他正好在洗澡,因为法师全身光溜溜的,除了那把长胡子外,什么也没穿,而且全身都在滴水。“对不起,打扰你了。”武士说:“可是,这是紧急事件,我……”
  “没关系,”梅林说,打断他:“我们法师必须要把这些小小的不方便,当作理所当然。”他甩掉胡子上的水,“不过——回答你的问题——真的,你真的在沈默之堡里待了段很长的时间。”
  梅林总是能让武士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这个?”
  “因为我了解自己,我就能了解你。我们都是对方的一部分。”
  武士想了想。点点头,他开始能了解。
  “我可以体会茱莉亚的痛苦,因为我是她的一部分?”
“对,”梅林回答:“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为她,和为自己痛哭,这是第一次你不是为了自怜而流泪。”
武士觉得蛮为自己骄傲的,他跟梅林说他的感觉。
  梅林笑了:“人不必为了自己能像个人一样而感到自傲,这就像瑞蓓卡为了会飞而骄傲一样无稽。瑞蓓卡能飞,因为她生来就有翅膀,你有感觉,因为你生来就有心——现在你开始用心,这是你本来就该作的。”
  “你真晓得怎么打击人,梅林。”武士说。
  “我不是故意对你不客气,你做得很好,不然你不会碰到‘山’。”
  武士看来像松了一口气:“那么我是真的听到他的声音?这不是我的幻想?”
  梅林笑了出来:“不是,‘山’是真的。事实上,他可能比你这么年来称作‘我’的那个,还要更真的点。你没有疯,你只是开始听见真正的自我,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飞快,你却没有感觉到。”
  “我不懂。”武士说。
“你通过知识之堡就会懂。”梅林说完,又再度消失不见。



在微弱的光线下,她正指着墙上一块发亮的碑文。碑文上闪耀着:“知识即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经营城堡的人是谁,此人对于节省照明费用倒是很在行。

第五章 知识之堡

  于是,武士、松鼠、和瑞蓓卡再一次踏上真理之道,这次是朝着知识之堡前进。那一天,他们只停下来两次,一次吃东西,另一次在条小溪旁,好让武士能把乱七八糟的胡子刮掉,把长得很长的头发剪掉。他用的是铁手套的边,在石头上磨利,用边来割。
  他觉得,也看起来好多了。没有了头盔,他可以自己吃核果,不用松鼠帮忙。虽然他很感激小松鼠的救命法,不过,他实在不觉得那是个优雅的生存之道。
  就在天黑以前,这组三人行翻越了一座山,看到远方的知识之堡。武士凝视着这座壮观的建筑,知识之堡比沈默之堡大,大门是纯金的。这是他看过最大的城堡——甚至比国王为自己建造的宏伟城堡还巨大,武士想,这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山”突然说话了:“知识之堡是宇宙自己设计的,宇宙是所有知识的起源。”
  武士吓了一跳,不过很高兴再听到“山”的声音。“我很高兴你回来了。”他说。
  “我没有离开过,”“山”回答说:“记得吗?我就是你。”
  “拜托,你可不要又来了。我现在刮了胡子,又剪了头发,你觉得我怎么样?”武士问。
  “这是第一次你从理发中得到好处。”
  “山”回答。
  武士大笑,他喜欢“山”的幽默感。如果知识之堡和沈默之堡一样的话,他会很高兴有“山”给他作伴。
  武士,松鼠,和瑞蓓卡穿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停在金光闪闪的大门前。武士从脖子上掏出钥匙,放进匙孔里。把门推开的时候,他问瑞蓓卡和松鼠,他们是不是要和上次在沈默之堡一样先离开?
  “不!”瑞蓓卡回答:“沈默只能一人享有,知识是属于大家的。”
  “我真不懂,‘鸽子’这个名词为什么会有容易受骗的意思。”武士自己想着。
  他们三个穿过门,走进一片沈沈的黑暗,武士伸手不见五指。他在城堡大门旁边,摸索着一般会在那里的火炬,好照亮前路,可是没有火炬。从那扇纯金大门来判断,他还以为城堡里照明会很好,毕竟,连低级的,观光小册上的城堡,在大门旁边都会有火炬。
  当武士极尽目力的四处张望,松鼠叫他过去。他摸索地走着,顺着声音的方向,直到他能隐约看见,在微弱的光线下,她正指着墙上一块发亮的碑文。碑文上闪耀着:“知识即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经营城堡的人是谁,此人对于节省照明费用倒是很在行。
  然后“山”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越多,这里就会变得越亮。”
  “‘山’,我敢打赌你是对的。”武士叫着说。话一出口,房间里就变亮了一点点。就在那时,松鼠又叫武士到她那里去,这次,找到她比较容易了一些。他看到她指着另一块刻在墙上的碑文——这次是个问题——
  ——碑文上凿着:“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
  武士大声地说:“是不是要在我想出答案以后,这座城堡才会变得更亮?”
  “你总算开始懂了。”“山”回答。
  武士嗤之以鼻:“我得找到路出城堡,好登上山顶,我没时间在这里跟你玩问答游戏。”
  “也许,你在这里应该学到的,就是,你的时间是没有止境的。”瑞蓓卡建议。
  武士此该并不想顺从建议,也不想听瑞蓓卡的哲学。有一会儿,他考虑要不要一头闯进城堡的黑暗中,胡乱地撞过去。不过,四周的黑暗蛮让人讨厌的,而且,他也得承认,没有剑他的确害怕。看来,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试图去了解碑文的意义是什么。
  叹了一口气,他坐在碑文前面,再念一遍:“你有没有把需要当作爱?”
  他知道他爱茱莉亚和克斯。
  “山”说:“对,你爱茱莉亚和克斯。
  不过,你不是也需要他们吗?”
  “大概是吧!”武士承认。他需要茱莉亚所有为他生命中添加的美。她很聪明,会写可爱的诗,言谈又机智。当他们请不起佣人的时候,她还会为他和他的朋友下厨。他记得,当武士的生意不好,他买不起新衣服的时候,她会为她自己和克斯,缝制漂亮的衣服。
  茱莉亚也把城堡保持得很干净,武士想起,他给了她不少城堡去清理。常常,他打完仗回家,口袋里一文不名,他们就得搬到一座比较便宜的城堡。他又想到,他多半把搬家的事交给她去做,因为他通常不在家,去参加比武大赛。而当她把他们的家当在城堡之中搬来搬去的时候,她看来是多么的疲倦。
  当他了解到,他是怎么利用过茱莉亚的时候,眼泪从脸上流了下来。对,他需要她更甚于爱她,他希望能多爱她一点,少需要她一点,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开始痛哭。他也需要克斯,更甚于爱他。武士需要儿子,好在老去的时候,能够以他之名出去打仗。但这不表示他不爱克斯,真的,他爱他儿子的机智,和他美丽的金发,也喜欢听他说:“爸爸,我爱你。”可是,他固然爱克斯的这些特点,他也需要这些。一个想法突然灵光大作地闪过他的脑海——他需要茱莉亚和克斯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事实上,他需要所有,被他从恐龙爪里救出的公主的爱,以及所有,他上战场所保卫的人的爱,因为他不爱自己。这真是令人震惊的发现,他了解到,如果他不爱自己,他也不能真正爱别人。
  忽然之间,一圈美丽、耀眼的光线笼罩在武士的四周,照亮了黑暗。他感到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肩膀上,于是泪眼模糊地往上看,他看到梅林正在朝他微笑着。
  “你刚刚发现了伟大的真理,”法师又说:“唯有将对自己的爱推展出去,你才能去爱别人。”
  “我怎么才能开始爱自己?”武士问。
  “你已经开始了,知识就是通往爱之道。”
  “我知道我只是个没用的渣滓。”武士哽咽地说。
  “不需要自怜,”法师用温和的口气说着:“现在,你了解了真理。”
  武士受到慰藉,就停止了哭声。等到他的眼睛干了以后,他看到房间里弥漫的光线,这和他以前所看过的都不同,这股光线似乎没有光源,却又无处不在。
  梅林说出武士的想法:“没有比自知之光更美的东西了。”
  武士看着他四周的光,再看看头顶上的暗影。“这个城堡对你来说一点也不暗,对不对?”他问梅林。
  “对,”梅林回答:“一点也不暗。”
  受到了鼓励,武士站起身,准备继续向前走。他谢谢梅林,在他还没有呼唤之前就现身。
  “没关系,”法师说:“这次算我请客。”这么说着,他消失了。
  武士向前走着,瑞蓓卡从前头的黑暗中飞出来。
  “哇!”她大叫:“我有好东西要给你们看。”
  武士从来没看过瑞蓓卡这么兴奋,她通常都蛮冷静的。可是现在,她在他的肩膀上跳上跳下,简直不能自持,一边领着他和松鼠走进黑暗。突然,他们在墙上看到一面很大的镜子。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她大声地吱喳叫着,眼睛兴奋地发着光。
  不过,武士就很失望了。“只是面破镜子而已,”他不耐烦地说:“来后让我们走吧!”
  “这不是普通的镜子,”瑞蓓卡坚持:“这面镜子不会照出你认为自己是什么样的长相,而会照出你真正的自我。”
  武士的注意力给吸引住,可是他并不兴奋,他向来不爱照镜子,也从不认为自己长得很帅。
  所以,带着点不情愿,他站在镜子前面。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高大的人,有着一双悲伤的眼睛,一个大鼻子,从脖子以下都包在盔甲里。相反的,出人意料之外,他看见一个迷人,活力充沛的人,有着一双闪烁着热情和爱的眼睛。
  “这是谁?”他叫着。
  松鼠说:“这就是你,真正的你。”
  “这面镜子是假的,”武士说:“我长得不是这个样子。”
  “你现在看到的是真正的你——躲在盔甲下面的你。”“山”回答。
  “可是,”武士抗议,再仔细一点的看着镜子:“那个人是个了不起的模范,而且看他脸上的表情——这么美又天真。”
  “那是你的潜力。”“山”说。
  “如果这就是我的潜力,”武士说:“那么在我实现潜力的路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没错,”“山”说:“你在你自己,和你真正的感觉之间,筑了一道围墙。”
  “也许我真的隐藏我的感觉,”武士说:“不过,我不能到处只说我想说的话,和只做我想做的事,这样,没有人会喜欢我。”
  话未说完,武士就停了下来。他了解到,这一生中,他过日子的方式,就是希望让别人喜欢他。
  他想到所有他打过的仗,杀过的恐龙,和拯救过的公主,一切都为了证明他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可是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的确是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
  “天啊!”他叫着:“我浪费了我的一辈子。”
  “没有,”“山”很快地说:“你没有浪费,你需要时间来学习你刚刚才学会的东西。”
  “我还是想哭。”武士说。
  “现在哭就会是浪费了。”“山”说。
  接着他唱:自怜泪止于自责,此种泪不锈铁盔。
  武士受够了“山”的幽默话。“停止唱你的烂诗,不然我就把你踢出来。”
  “你办不到,”“山”咯咯地笑着:“我就是你。”
  在那时,为了要解决“山”,武士会很高兴的举枪自杀。好在那时候枪还没有给发明出来,所以实在没有办法赶他走。他再一次的看着镜子,他看到仁慈、爱、热情、智能和无私回望着他。
  他了解,如果他想把这些特质呈现出来的话,只要承认这些特质就可以了,因为它们一直为他所有。一想到这里,美丽的光芒又再度亮起,比先前更光明,照亮了整个房间。并且,大出武士意外的,在光线下,城堡里只显现出一个很巨大的房间,而不是许多小房间。
  “山”说:“这是知识之堡的标准建造格式,真正的知识是不分类的,因为所有知识始于同一个真理。”
  武士同意地点着头。正准备要离开的时候,松鼠跑过来跟他说:“城堡里有个院子,院子中央有棵大苹果树。”
  “哦,带我去看看。”武士叫着,因为他相当饿了。于是,瑞蓓卡和他随着松鼠进入院子里,看到一棵很大的苹果树,大树枝上低低的垂着他看过最红、最亮的苹果。
  “你觉得这些“尖果”怎么样?”“山”说着双关语。
  武士笑了出来,然后,他注意到树下有块石板,板上刻着一些碑文:吾献此果无禁忌,愿君得果知野心。
  武士思索着这两句碑文,可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终于他决定放弃。
“如果你放弃,你就永远出不去。”“山”说。
  不断的挑战和考验带来的紧张,使武士疲累不堪,他呻吟起来,然后叹了一口气,摘了一个苹果,他和瑞蓓卡和松鼠一起坐在树下。“你知不知道这两句碑文是什么意思?” 他问她们。
  松鼠摇摇头,即使聪明如瑞蓓卡,也只得摇着头。“不过,我的确知道,”瑞蓓卡说,深思的用一只爪子搔着头,“我没有什么野心。”
  “我也没有,”松鼠响应着:“而且我敢打赌,这棵树也没有野心。”
  “她很有理道,”瑞蓓卡说:“这棵树就像我们,没有什么野心,也许你也不需要野心。”
  “对树和动物来说没关系,”武士说:“可是人一定要有野心。”
  “你们两个都对。”他们后面有个声音这么说着。
  吓了一跳,武士转过身,看到梅林又出现了,还带着一枝笛子。
  “我正想叫你来。”武士说。
  “我知道,”法师回答:“人人都需要帮助才能了解一棵树,一棵树自足于身为一棵树,就像瑞蓓卡和松鼠,他们做自己就很快乐。”
  “可是人不同,我们有脑子。”武士抗议。
  “对,人类有脑子,”梅林说,随口在笛子上吹出几个音符:“这就是野心为什么会有问题的地方。野心发之于脑子的时候,就会让人无情地向前追求他的目标,在这么做之后,他通常都会伤害别人,这也是野心之所以变成竞争的时候。”
  武士承认:“我总想做王国里最优秀的武士。”
  “一点也没错,”梅林说:“这样你才能证明,你比其它武士来得优秀。”
  武士点点头:“可是你说,人类需要有野心。”
  “对,如果野心是由心中发出来的话。由心而生的野心非常纯净,不会伤害任何人。事实上,这种野心满足自己到某一种地步,还会自动地满足他人。”
  “我不懂。”武士说。
  “这就是我们要向苹果树学习的地方,这棵树长成一棵壮观,完全成熟的样,结出美好的果实,并且把果实大方地施给所有想要苹果的人。”
  “可是,”武士提出反对:“如果我每天只是坐着分送苹果,我就不可能拥有一座高级的城堡,也不可能把去年的马换掉,买一匹新的马了。”
  “很对,”梅林说:“因为人类喜欢得到物质的财产,不过分辨需要和贪心是必要的。你可以卖掉一部分的苹果,好拥有一座高级城堡,也可以把不需要的苹果送给别人,让别人也得到滋养。苹果给摘掉的更多,树就长的更大,树长的越大,就变得越美。同样的情形也会发生在人身上,如果那个人了解到什么是由心而生的野心的话。”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做树比做人容易的多。”武士说。
  “这完全看你怎么来看这件事,”梅林说:“你和树一样,接受同等的生命力,享用同样由地球提供的水、空气和养分。你的野心只是由脑中生出来的,在你的脑子里,你永远不满足于只是存在——总是想要成为什么,所以,你不能放松,享受真正的存在,因为你太忙着想变成其它的样子。”
  “你去跟想把去年的马换掉的家庭主妇说说看。”武士反驳他。
  一股好笑的表情闪过梅林的脸上:“我向你保证,如果你能跟这棵树学习,很快的,你就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马和城堡,同时,在此过程里也不会伤害任何人。”
  武士大为震惊:“你是说,我只要往下扎根,把根留在我的后院里,我就可以得到所有我需要的东西。”
  梅林大笑:“人类有两只脚,所以他们不必待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如果他们能常常安静下来,并且接受,而不是跑来跑去的想抓住什么,那时,他们就会真正了解由心而生的野心是什么。”
  武士坐着,深深地被这些想法所感动。
  他仔细地端详着在他面前盛放的苹果树,再看看松鼠、瑞蓓卡、和梅林。这棵树和两只动物都没有野心,而且很显然的,梅林的野心是由心而生的。他们看来都很快乐,自给自足,都是生命美丽的模范。
  然后,他再看看自己,骨瘦如柴,一脸乱草丛生的胡子,营养不良、紧张,抱着一身沈重的盔甲而精疲力尽。这些都是他从由脑中生出野心所得来的东西,现在他知道,这一切一定得改变。
  改变的想法有一点怕人,可是,话又说回来,他不算真正活着——他根本就是行尸走肉,所以,还怕失去什么呢?“从此刻起,我会接受所有给予我的东西。”他发誓。
  说完这句话后,城堡和梅林同时消失了,武士发现自己、瑞蓓卡、和松鼠,回到了真理之道上。在路的一边,有一条闪闪发光的清澈小溪。口渴的他弯下腰去喝水,有一点惊讶的发现,他手臂上和腿上的盔甲已经生锈掉了下来,还有,他的胡子又长得很长了。
  武士哑然无声,就像沈默之堡一样,知识之堡又玩了套时间的把戏。
  他想,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时间过得这么快的原因,只有在人需要依赖别人来填补空虚的时候,时间才过得慢。现在,他学到怎么只靠自己来过日子。
现在,盔甲大部分都锈掉了,只剩下胸甲,他觉得多年未有的轻松和年轻,也比从前更喜欢自己。于是,踏着和年轻人一样的坚定步伐,他向志勇之堡出发,瑞蓓卡在头顶盘旋,小松鼠在脚跟旁边卖力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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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况看来实在非常严重,能解读别人心思的恐龙是最可怕的。不过,武士总算想到办法逼自己不再颤抖,然后,用他能控制的最强、最大的声音大叫:“别挡住我的路,你这只特号的本生灯!”

第六章 志勇之堡
  第二天早上天刚破晓,他们来到最后的一座城堡,这座城堡比前面两座都高,城墙看来也厚一些。满怀自信地,相信自己同样也会很快地通过城堡,武士和动物开始走上吊桥。
  不过,当他们在桥上走了一半的时候,堡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只庞大,非常吓人的喷火巨龙,全身闪耀着发光的绿鳞甲。武士大吃一惊地停地脚步,他这辈子也看过不少恐龙,不过这只最可怕。这只龙非常巨大——他喷出的火不像一般普通的龙,不只从嘴里射出来,连眼睛和耳朵都有,更可怕的是,龙喷出的火焰是蓝的,这表示它的瓦斯含量相当高。
  武士伸手去拿剑,然后发现他没有带剑,声音颤抖着,他呼唤着梅林来帮助他。法师没有出现,他当场大惊失色。
  “为什么他不来?”他问松鼠和瑞蓓卡,一面躲开怪物射出来的一道蓝色火焰。
  松鼠回答:“我不知道,他通常都蛮可靠的。”
  坐在武士的肩上,瑞蓓卡竖起头,专心的听着。“从我听到的来判断,梅林正在巴黎参加一场法师大会。”
  “我敢打赌,这就是他现在在做的事。”武士挖苦地说。他对梅林非常不满,因为那个智者答应过他,在真理之道上不会有恐龙出现。
  “他指的是普通的恐龙。”那只怪物用一种足以震撼大树,差点把瑞蓓卡从武士肩上震翻下来的声音怒吼着说。
  这个情况看来实在非常严重,能解读别人心思的恐龙是最可怕的。不过,武士总算想到办法逼自己不再颤抖,然后,用他能控制的最强、最大的声音大叫:“别挡住我的路,你这只特号的本生灯!”
  恐龙嗤之以鼻,向四面八方射出火焰,说道:“吓死的小猫居然口出恶言。”
  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武士决定拖延一下时间。“你在志勇之堡做什么?”
  “你能想到比这里更适合我住的地方吗?我是疑惧之龙。”
  武士不得不承认,这只恐龙确实效率甚高,因为疑虑,和恐惧,正是他在此刻的感受。
  恐龙再次咆哮:“我专门在这里敲醒你们这些自作聪明的人,你们以为通过知识之堡就可以所向无敌啦!”
  瑞蓓卡在武士耳边小声地说:“梅林有一次说,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惧之龙。”
  “你相信吗?”武士问。
  “我相信。”瑞蓓卡坚定地回答。
  “那么你去对付那只快乐的绿色火焰枪。”这么说着,武士转过身,在吊桥上退了回去。
  “哈!哈!哈!”恐龙大笑,它的最后一个“哈”字差点点着了武士的臀部。
  “难道走了这么远以后,你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吗?”松鼠问着武士,后者则忙着把烧焦了的裤子上的火花拍掉。
  “我不知道。”他回答:“我已经习于拥有一些小小的奢侈品,比如说,生命。”
  “山”插进来响应着:“如果你没有志气和勇气,来测验得到的自知,那你怎么能活得下去?”
  “你也相信,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惧之龙吗?”武士问。
  “当然,自知之明是真理。而且你知道大家都说,真理比宝剑更锐利。”
  “我知道大家怎么说,可是有没有人在证明了这句话后还活着的?”
  武士一说完这句话,就想到他根本不需要证明任何事。他生来就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并且他仍然拥有这些特质。有这些特质的人不必觉得害怕和疑虑,他知道恐龙不过是幻相,恐龙存在只不个因为他相信它存在。
  他回头看桥上,恐龙还站在那里,用前掌拍打着地面,朝旁边的树丛喷着火,很明显的是在练习。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心想这个理论证明起来会很难,然后,他又想起来,他不必证明任何事,他有权力继续他的旅程。就这样,念着脑中有恐龙存在,只是因为他相信它存在,他慢慢地往回走,走上吊桥。
  当然,恐龙也走向前来面对他,嗤笑着,一边吐着火。出乎恐龙意料之外,武士继续朝它走濄去。不过,很快的,武士的勇气开始熔化,他的胡子也被恐龙火焰的热度熔化。于是,害怕地大叫一声,他回头逃之夭夭。
  恐龙狂笑一声,朝逃走的武士喷出一道强力火焰,把他臀部上的裤子烧了起来。武士痛苦地大叫着,飞奔过吊桥,松鼠和瑞蓓卡忙乱地跟在他后面。看到一条小溪,他迅速地把他烧焦的臀部浸在冰凉的水里,伴随着一阵嘶嘶声,他烧焦的衣服被浇熄了。
  松鼠和瑞蓓卡站在岸边,试着想安慰他。
  “你刚刚很勇敢。”松鼠说。
  “第一次这样已经不坏了。”瑞蓓卡加了一句。
  吓坏了的武士从他坐着的地方抬起头来:“什么意思?第一次?”
  松鼠就事论事地说:“第二次回去的时候,你会做得好一点。”
  武士生气地反驳她:“你自己回去做第二次。”
  “记住,恐龙只不过是幻相罢了。”瑞蓓卡说。
  “那从它嘴里喷出来的火呢?那也是幻相吗?”
  “对,”瑞蓓卡说:“火也是幻相。”
  “那么,为什么我现在带着个烧焦的屁股,坐在这条小溪里?”武士质问她。
  “因为你相信恐龙是真的,火也就变真了。”
  “如果你相信疑惧之龙是真实的,你就给了它力量,来烧焦你的屁股。”松鼠说。
  “他们说得对,”“山”插进来:“你必须回去,面对那只恐龙。”
  武士觉得给逼到死角,这是三对一,或者也可以说,是二又二分之一对二分之一— —
  ——因为一半的他同意松鼠和瑞蓓卡说的话,而另外一半则想待在小溪里。
  武士正在和他快消失的勇气奋战的时候,他听到“山”说:“神赐给人勇气,勇气将神给予人。”
  “想起来很不错,不过我宁可坐在小溪里。”
  “听我说,”“山”回答:“如果你去面对恐龙,有可能它会消灭你,可是如果你不面对它,它一定会消灭你。”
  武士记起,过去有一位好朋友曾跟他说过的,发人深省的话:“无退路时,易做决定。”这的确就是他现在的写照。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他挣扎着再站起来,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出发,过吊桥。
  恐龙不相信的抬头瞧他,心想,这的确是个非常顽固的家伙。“又回来了?”它嗤笑着:“这一次,我可是要好好的烧你一顿才行。”
  不过现在向恐龙大步前进的,可是一个不同的武士——这个武士反复不断地向自己说:“疑虑和害怕是幻相,疑虑和害怕是幻相。”
  恐龙一次又一次的朝武士射出巨大,哔吧作响的火焰,可是不论它怎么努力,武士身上就是不着火。恐龙非常困惑,不晓得它已经失去了力量,因为武士不再相信它的存在。
  武士继续向前逼进的时候,恐龙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变得不比只青蛙大。它的火焰熄灭了,然后它开始对着武士吐出小种子,可是这些——疑虑之籽——一点用也没有,武士继续坚定地向前迈进,恐龙变得更小了。
  “我赢了,”武士胜利地大吼。
  恐龙几乎已经不能说话:“也许这次你赢,可是我会一次又一次的回来,挡住你的去路。”说完,它在一阵蓝烟里消失。
  “你爱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武士在它后面叫着:“每一次你再回来,我会变得更强壮,你会更衰弱。”
  瑞蓓卡飞上来,停在武士的肩膀上。“你看吧!我是对的,自知之明可以杀死疑虑之龙。”
  第一次,武士不再觉得他不如瑞蓓卡,她只会说,可是他却真的相信这回事。他忍不住问她:“那为什么你没有和我一起上去面对恐龙?”
  瑞蓓卡不高兴的啄着她的羽毛。“这是你的挑战。”
  觉得好笑地,武士转身打开志勇之堡的大门,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城堡完全消失了,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山”说:“你可以把嘴闭上了。你不必再学习志气和勇气,候为你刚刚表现出你有这两样东西。”
  武士开怀大笑地把头摆正,他可以看到山顶,山路比先前走过的更陡峭,可是没有关系,他知道现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武士了解,他没有其它选择。在那个时候,他的力量开始消失,他抓住岩石的手指也开始迸出鲜血。由于相信自己快死了,他放了手,向下落去,掉入记忆中无尽的深处……”

第七章 真理之巅

  一吋再一吋,左手接右手,武士爬着,抓着锐利的石头,他的手指流血了。最后,正当快到山顶的时候,他发现路给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巨石上刻着最后的几句碑文:

  虽我拥有此宇宙,
  无有一物为我留,
  因我不可知未知,
  如我不愿弃已知。

  武士气馁了,觉得太精疲力尽,不可能克服这最后的障碍。他现在吊在峭壁上,同时这得解出碑文的意义,这个任务看起来不太可能完成。
  松鼠和瑞蓓卡很想对武士表示同情,可是忍住了,因为他们记起来梅林的忠告:同情会使人软弱。
  武士深吸了一口气,脑筋好象清醒了一点,他再大声读了一遍碑文的后半部:“因我不可知未知,如我不愿弃已知。”
  他想到一些他以前抓住不放的“已知”
  跟他以为他不是什么样子。还有他的信仰——
  ——哪些他认为是对的,哪些是错的。最后还有他的价值观——他认为坏和好的事。
  然后他有了个很吓人的想法:他现在为了宝贵的生命,抓住不放的岩石,对他来说也是“已知”,这是不是表示,他必须放手,让自己堕入不可知的深渊呢?
  “这就对了,武士,”“山”说:“你必须放手。”
  “你想干什么?杀死我们两个人吗?”武士问。
  “反正现在我们也快死了,”“山”说:“看看你,你这么瘦,他们都可以把你从门底下的缝里面塞进去。你全身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
  “我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害怕。”武士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放手——然后信任。”“山”说。
  “信任谁?”武士激动地反驳他,不想再听“山”的哲学。
  “不是谁,是它!”“山”说。
  “它?”武士问。
  “对,”“山”说:“它——生命、原力、宇宙、上帝——随便你想怎么叫。”
  武士低头向下,越过肩膀,凝视着下面很显然无底的深谷。
  “放手!”“山”急切地耳语着。
  武士了解,他没有其它选择。在那个时候,他的力量开始消失,他抓住岩石的手指也开始迸出鲜血。由于相信自己快死了,他放了手,向下落去,掉入记忆中无尽的深处里。
  他回忆起一生中,所有他曾经责怪过母亲、父亲、老师、太太、儿子、和朋友的事,当他向空虚中掉得更深,他放弃了一切对别人的责难。
  他落入深渊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晕眩的,他的思想也深降至内心。然后,第一次,没有评价,没有成见,他清晰地看到自己的一生。在那一瞬间,他为自己的生命全然负责——不管是别人给他的影响,或是形成他生命的种种事件。
  从那一刻起,他不会再为了自己的错误或苦难,而责怪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或事。
  认识到自己是因而非果,让他感觉到一股新的力量,现在他不害怕了。当一种不熟悉的平静感突然充满全身,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开始向上掉,对,虽然看来不可能,他确实向上掉出深渊,但是,当他向上掉的时候,他仍然觉得和深渊的最深处紧紧相连——事实上,是和地球的中心相连,所以,他继续掉的越来越高,同时意识到他和天地相连接。
  突然,他不再往上掉,他发现自己站在山顶上,明了了岩石上碑文全部的意义。他放掉所有他害怕的东西,放掉所有他知道和拥有的东西。乐意拥抱不可知使他自由了,现在,宇宙真正是属于他的——让他经历和享受。
  武士站在山顶上,深深呼吸,并且由于看、听及感觉四周的景致而变得晕眩——那是因为他现在能用一种令人屏息的清晰,来观看宇宙。一种全面的幸福感扫荡过他的全身。从前,未知的事使他充满恐惧,如今,他满盈着爱——给自己的爱,给茱莉亚、克斯、生命,还有给他周遭整个奇妙世界的爱。
  武士跪了下来,感激的眼泪从他眼中泉涌而出。“我几乎为了没有哭出来的眼泪而死。”他想着。于是,眼泪继续从他的面颊涌下,滚过他的胡子,滚到胸甲上。因为这些是心之泪,热度特别高,很快地就熔化了盔甲最后剩下的部分。武士因喜悦大声地哭了出来,他不会再穿着盔甲,向四面八方骑去,好证明自己心地好、善良、又充满了爱,人们也不会再看到铁甲的反光,而以为太阳从东升或北落。在泪光中,武士笑了,没有发觉,一股美丽,明亮的光芒从他身上放射出来——这股光比他的盔甲在擦得最亮的时候,还更光亮,还要美丽——像最清澈的小溪一般闪烁,像明月一般皎洁,像太阳一般耀眼夺目。
  因为,的确,武士就是小溪,就是明月,就是太阳。现在,他可以同时是这些东西,而且更多,因为他和宇宙合而为一。
  他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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